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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不過這些理論也是眾說紛紜,尚無定論。具體到他個人,更沒有什麼可靠的依據,只是他的猜測而已。
機場送貨的工作人員走後,葉楷文隨手就把畫筒扔在了牆角。
假畫固然可造,但絕無意境,不必多費手段,著眼便知分曉。這種精神上的分野,是過於功利的現代人越來越無法跨越的高度。
曾經比誰革命都徹底的葉楷文插科打諢說:「毛主席用得著咱們保衛嗎?逗咱們玩兒呢吧,指不定他老人家在中南海里,如何掩嘴胡盧而笑呢!」
他感到了沙漠在身體下的涌動——擺度極大,似一個掙扎的巨口,準備喊出無盡的、淹沒已久、人所不知的秘密。
那就是沙漠?
葉楷文獨身一人,無牽無掛地活了幾十年。這種生活讓他得以從諸多糾纏中解脫,為此他還小有得意,尤其在看到周圍的人,被許多糾纏煩惱不已的時候。可這件不大不小的事讓他感到了,擺脫什麼,並不十分容易,除非脫離這個人際社會。可是作為一個人,誰又能擺脫這個人際社會?
它與人們的傳言如此遙遠。
其實葉楷文涉「性」甚早。
是壯闊奔騰的河流「戛然而止」,而它活力四射的喧囂也隨之定格,一條河流便斷然地懸挂在定格的喧囂上,於是那喧囂,竟比萬仞高山還沉重了。
於是反身,從同樣搖搖晃晃的木桌上,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個畫筒,又從畫筒里抽出這卷丟了三次也沒丟掉的屁畫。
老人也不說謝,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只是在葉楷文又來院子勘察時,請他進了那間偏房。
葉楷文不免笑出聲來。手的「魂魄」一驚,忙遊了回去,迅速回到男人的褲袋,正兒八經起來。
想起來真是後悔,他又何必親自去打那場不值一打的官司?
葉楷文呢,一直沒有正經的工作,有時擺個小攤兒倒買倒賣服裝,有時給什麼單位打打雜、看看大門……別看沒錢,有次喝醉,竟用幾張大鈔點了香煙。
慢慢地知道,他對女人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了。卻還不甘,直到與女人同床共枕,屢戰屢敗,才明白自己成了「太監」。
說到西洋畫的現代派,不論如何抽象,也抽象不過中國畫的線條,不但捉摸不定,著墨也無定局,全看作畫人心境。說得玄乎一些,恐怕更要看個人的造化,可又不是「天才」那一說……
世人也許無緣見到這種花朵,但葉楷文肯定,那花朵的存在絕對不是自己的臆想。比如……比如什麼?
起初同學們都以為他是窮開心,因為他從來說話沒正經,喜歡正話反說,所謂的「冷幽默」。
不,那是抖動的絲綢,于瞬間凝固;
當年紅衛兵革命大串聯,除了八竿子打不著的革命理由,對葉楷文來說,最實惠的收益是對大江南北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免費旅遊。
後來的後來,直到最後那個夜晚,回頭看過來才想起,這些收藏者大多傳奇一生、坎坷一生,沒一個有好下場。至於他自己,還不是該著!
老人接著說:「我知道你想什麼。風物長宜放眼量,到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只是有一個條件,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能丟了它。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你,為什麼?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記得一次乘地鐵,到站了,車身晃動一下,有人撞了他的胳膊,報紙從他臉前移開了。在他重新把報紙擋在臉上之前,剛上車的一個女人和一個隨之而來的男人進入了他的視線。女人已然不嫩,卻著一件沒有弔帶的低胸衫,相當袒露,雙肘卻又似擋非擋地抱在胸前,最後落座在兩個男人之間。

最後,忘在了提取行李的行李車上。這不,機場的工作人員又給他送回來了。
又像與女人分手。理由不太充分,自己優柔寡斷,而對方又沒置你于死地,逼得你不得不上梁山,想要一刀兩斷的戀情反倒拖泥帶水,糾纏不清。於是那段已然變味兒的戀情,就不只是寡淡,而是變餿、發霉,直至長出白毛。可最後做你老婆的恰恰是她,而不是你愛得要死要活的那個女人。
是洶湧的思潮,卻突然關閘,欲言又止地令人頗費猜測;
展開捲軸,大段空白后,有朱印若干。
比如南宋賈似道的葫蘆印,鈐有二三,甚至還有一方蓋在畫面中央,可見佔有慾之大,事隔數百年,那方印章卻還冒著一股揮之不去的俗味兒。
如果說龜茲的經歷是一場幻覺,可又確確實實留下了痕迹。
謝謝你的善意,讓我在這所宅子里走完我這一生。
俯視人寰,竟看到自己卑俗的軀殼,在風暴中徒勞地掙扎……接著,他又看到一個男人。
想不到成交之後馬上反悔,要求換回。葉楷文不肯,最後對方竟將葉楷文告上法庭。
不過,那張臉的確是重現,而不是他花了眼?葉楷文不能肯定。一貫遇事不驚,不大喜歡與「過心」這種字眼兒挂鉤的葉楷文,不但優柔寡斷起來,竟還有了一些掛心的感覺。
如果為了藏匿,如果真懷有什麼動機,那些無價可循的畫卷,通常會分為兩個部分,絕對不會整卷地出現在同一人手中,或同一地點、同一時間內。
在北京機場Check-in的時候,這幅畫被他忘在了Check-in的檯子上。美國航空公司的航空小姐,很快就在候機廳里找到他,然後是完璧歸趙,還給了他一個很有文化內容的微笑。現在是個人都自以為對中國文化有所了解,並以此為榮。如果葉楷文當時沒有如此不敬地胡思亂想,很可能會找個理由撒個謊,說那張屁畫不是他的。
於是葉楷文便在邊邊角角,那些看來像是樹根、山石縫的線條中反覆尋找,竟是一無所獲。葉楷文之所以苦苦尋找題跋、落款名,是因為多少能從其中看出作者的年齡、籍貫,創作的時間、地點,以及為何人所作……。
「沒有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葉楷文語調有些游移、神色有點恍惚地說。在肯定自己九-九-藏-書眼花之後,葉楷文的兩道目光,仍然滿腹狐疑地在對方臉上掃來掃去。
狗和狗是不一樣的,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樣的。
從前葉楷文可沒有這麼神怪。
有個紅衛兵戰友,向人談起當年他們這個組織為何命名「紅衛兵」的往事,說:「就是保衛毛主席的紅色衛兵。」
又像面對一位他追逐已久的美人,此時卻變作厲鬼,在繚繞的雲霧中忽隱忽現、似見非見。而事實上,他生命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女人。
作為這一組雙螺旋狀鏈條的主人,葉楷文卻嘗到了這幾個分子加塞兒未遂的後果,最直接的收穫是肉體的強震。
房子里有一股怪味,葉楷文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可這種怪味又不僅僅是氣味,游移、腐舊、戒備、猜忌……說不上來。至於擺設,簡陋而又簡陋,與這個儀態萬方的院子以及老人的儒雅風度極不搭調。
「我知道你想什麼。風物長宜放眼量,到時候你就知道厲害了。只是有一個條件,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能丟了它。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你,為什麼?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說的是「如今」。
哪裡是風卷黃沙?分明是天地造就而成的這口大鍋里的黃沙開了鍋。
對不起,先走了。知道你會回來找我,但是,對於這幅長卷的來龍去脈、何去何從,我也無可奉告。唯一知道的是,我終於把它交給了一個可靠的人,這幅長卷有朝一日終會團聚,從此再不會在世上顛沛流離,它可以安心了。
鑒定水準的高低,其實決定於鑒定者本人的素質。除了需要具備一定的經驗,關鍵是把握藝術品的神采,這才是鑒定的最高境界。

「文化大革命」期間,革命的葉楷文曾打算將父親的藏書燒掉。可是父親說:「知道不知道,工、農、兵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基石?你敢衝擊無產階級專政的基石?」
葉楷文並不介意有沒有人死在這個宅子里,追究起來,哪一處老房子里沒有死過人?說不定還是凶死。
有時他覺得美國人過於負責,若想丟棄一件什麼東西,怎麼丟也丟棄不了。有一次從紐約去歐洲,天氣突然轉暖,而他還穿著一件羽絨夾克,於是就把那件羽絨夾克一再忘在候機廳的椅子上。說「一再」,是因為那些非常具有責任心的工作人員,總是不斷提醒他忘記了自己的夾克。
先生:
比起在北京看到它的時候,這張屁畫似乎又殘舊了許多,而且有了水漬,不知是否曾被雨淋,或是有人不小心將飲料打翻在上。
這樣一幅好畫,一分為二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晉代,當然是晉代。葉楷文又想。
葉楷文決定到龜茲去。
遠看一種解釋,近看又是一種解釋,這解釋與那解釋,又如此地風馬牛不相及。

從紙張的質地看,應為晉代所有。它不折不扣地具備了晉紙的特徵:麻料,橫紋,質松且厚,想來該是北紙。張幅較小,因是長卷,所用紙張頗多。
不過,這又是何時、何地、何人的信息?
分不出是風暴的呼嘯還是沙漠的沸騰,或者不如說是上帝與沙漠惺惺惜惺惺的狂歡。總之,那動靜是驚天地、泣鬼神。
想當初他與古董、繪畫,毫無牽連、一竅不通,也絕對不會答應一個不知底細的老頭子在自己的房產里住下來,誰知道他的日子是不是真不多了!
所以,當人們發現行李車上的畫卷時,黑人老頭兒很容易想到他可能就是失主,加上正事不頂勁,辦起雜事卻遊刃有餘的FBI,找到這幅畫的失主並不難。
什麼代價?無從得知。葉楷文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付出了代價。
這女人他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不論天涯何處,不論時光流逝得多麼久遠,葉楷文都能分辨出她的體味。那是一種奇異的花香,那種花朵,必得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鮮血的混合澆灌下才能盛開,而且像曇花樣地轉瞬敗落。
葉楷文沒那麼混賬,也不是對這張屁畫嫌棄到非丟棄不可的程度,而是沒有拿它當回事兒。但從無論如何也將它丟棄不了的跡象看來,他就是不想拿它當回事兒也不行了。
晌午到老人廊下的爐子上燒開水時,見爐子還封著,就朝屋裡招呼了一嗓子,不見有人應聲,推門一瞧,老人還在床上安安穩穩地睡著。
既然從紙張質地看來應為晉代所有,而晉代還沒有印章一說,那麼作者大部分該使用落款名,並常常落在不大容易看到之處。
那是幾進院的大宅子,每進院都有東西廂房,中院上房為九楹,何等地氣派、敞亮。雖比不得乾隆寵臣和珅府邸一路十三進的壯觀,可這樣的規模在京城怕也難找了,辦個私人博物館足矣,風格、韻味與他的收藏很是相稱。
很不幸,命運有時恰恰掌握在「心血來潮」的手心兒里。
葉楷文既沒考上大學,也沒走上仕途,更沒找到賺大錢的門路,最後又與太監無異,哪個女人嫁給他,不是自找苦吃又是什麼!
哇呀呀,此畫真是若有神助!
一九九八年,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米勒教授,對幾位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病人進行了觀察,發現他們在病情逐漸惡化的過程中,卻凸現出前所未有的藝術才能,比如創作出動聽的樂曲,繪畫出不可等閑視之的畫作等等。經「單光子發射斷層掃描」,這些患者的病灶主要都在左腦。
這還算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軀體嗎?
這宮殿到底與他何干?他動的又是哪門子情思?
如果不進行大修、特修,以及安裝現代生活所需要的上下水道、供電供暖設施,是無法進入現代文明生活的。這些事情辦下來,怎麼也得一年……於是他對老人說:「別擔心,您就住這兒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孱弱的身坯,如一隻即將沉沒的破帆船,顫顫巍巍,從未有過平定的瞬間。說起話來九-九-藏-書,氣息之微弱,聲音之飄遊,幾乎難以送達與之對面交談的人。
老人果然沒了。算算日期,是與他見面后的幾天。據說去得很安詳,說是一覺沒有醒來。
葉楷文很快就會知道,「沒有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的說法,大錯特錯。
通篇採用意筆,只求神似,不求哪怕纖毫逼真,這正是晉代工筆畫的特點。不過這一幅可算不上工筆寫意,而是單純的寫意。
不過老人倒是給新房主葉楷文留了一封信——
這幅長卷的身世,越發顯得撲朔迷離。
所有手續都已辦齊,只有跨院兒一間小偏房裡住著的那位九十多歲的老人不肯搬離,再高的搬遷費對他也毫無誘惑。
葉楷文絕對是讓癩皮狗咬上了。
車頂還有一隻至少若干千瓦以上的探照燈,直刺葉楷文的雙目。頓時,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了……
正是在那次遭遇后,葉楷文才對書法、繪畫、古董有了分毫不差的直覺。
如今葉楷文有了錢,而且循規蹈矩,來路乾淨,與早年那些同窗費盡心力賺的錢相比,真可以說是心安理得。
人說:「您老,都什麼時候了,還睡哪!」
葉楷文不由得想起老人說過的那些話——
該不是飛往仙境?葉楷文正在異想天開,風暴的翅膀又猛然下沉,將他重重地撂倒在沙漠上。
於是,葉楷文就像被風暴裹挾的沙粒,不能自已地翻飛、狂舞……不知飛旋了多久,最後又被拋在不知所以的地方。
為此葉楷文找尋了不少資料。
葉楷文不免好笑,想,這樣一張屁畫,居然還好意思談錢!
正當葉楷文絞盡腦汁,想對眼前的情景探個究竟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像是變成一台二十五萬倍的電子內視鏡。只見自己體內一組雙螺旋狀的基因鏈條慢慢涌動起來,鏈條中的幾個分子,很不安分、探頭探腦地從序列中溜了出來,就像有些人平日里排隊加塞兒那樣,想要越過其他分子,擠向另一處去。但是它們沒有得逞,只好訕訕地回到原先的序列中。
他極不情願地湊過去,敷衍了事地贊了幾句。
如此這般解釋被這張屁畫纏上的緣由,未嘗不可。
在這強震之後,裹挾著他在空中翻飛、狂舞的風暴突然撤離,葉楷文再次被甩在了沙堆上。
而葉楷文本人,或是他的父母,一時又搬不進來。

葉楷文根本沒把這個官司放在眼裡,所以沒請律師,而是自己出庭辯護。
「文化大革命」的氣數,終有一天如風流逝,如雲散去。一旦恢復高考,同學們立即與革命「拜拜」,掘地三尺,八方搜尋當年丟棄燒毀的那些書本,紛紛追求曾經鄙夷的功名去了。
也許是青春的躁動;
於是畫面一角翹了起來。怎麼,下面似乎還有東西……過去看看仔細,原來下面還有一張畫。
何況他對老人印象非常好。說不上是妄下結論,誰能馬上給初次見面的人下結論,說他好還是不好?單說這樣一張沒有目的的臉,現在已不多見。也只能說這是一張沒有目的的臉,有沒有別的,他怎麼知道?
雖然不會像被藏獒或牧羊犬咬上那樣,一口就能讓你命赴黃泉,可讓癩皮狗咬上,難道就能好到哪兒去?
看來人類不但會給自己的同類以誹謗、污衊,也會給自然以誹謗、污衊。
據說基因是生命的本質,是決定生命體的一切。
得到這半幅畫卷,說是天幸絕不為過,可又何嘗不是天數?一般說來,遭遇一個大幸運之後,隨之而來的必定是非同尋常的起伏,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早晚而已,絕對不會空放。而這起伏又與他何干?……
他不似鑒定行里的那些人,強記硬背歷代著名書畫家的姓名、字、號、別號、印章特點;無時不在揣摩如何識別印章——大篆、小篆、鳥篆、金文篆刻,還有紙、絹、墨、裱不同年代的特質……其實,從題、跋、序、印記這些細節里,往往就能找到偽作的蛛絲馬跡,比方那些有意模糊的印章。還有更為拙劣的偽作,有幅所謂鄭板橋的竹、字,一幅中楷六尺條幅,上面居然有幾百個字,首先風格就不對……這樣的贗品,還用得著費心思去評斷嗎?
繼而風暴又俯衝下來,將葉楷文的身軀緊裹,除了年輕時與女人做|愛,再也找不到可與之相比的力度了。那時他像鉗子般地將女人緊扣,以至彼此的骨頭都在這把鉗子下咔咔作響。
他的三魂六魄,飄飄搖搖,飛出三界,飄出五行。
這次回程,並沒有頻繁轉機,而是直接從北京飛回紐約,可是葉楷文三次把這張屁畫忘在了一切可以忘記的地方。
車頭終於駛近他的身子,瞬間將他吞沒。
以葉楷文的技術來說,揭開這幅畫作上的「掩體」並不很難。為避免任何水質中可能含有的酸鹼腐蝕,他先用蒸餾水潤濕紙面,然後手工揭下,不很容易,但也不是很難。
越到後來葉楷文越是明白,老人的話,句句都是讖語。
現在的女人,對待性、金錢、房產、地位等等,但凡一切可以用戥子稱量的東西,絕不含糊,絕對不會為抽象的愛情,不要說付出,哪怕是少收一絲一毫也不可能。
葉楷文不能說自己是一個好藝術家。他只能說,不知什麼緣由,突然之間,自己就具備了這種辨別真偽、優劣的直覺和稟賦。
對自己這些本質性的變化,葉楷文並非無動於衷,也曾想了又想,可就是想不出眉目。如果非要牽強附會,也許和那次在龜茲的經歷有關。
誠如老人所說,他的確沒有太多日子了,是人都能看出這一點。
等到來了錢,十塊錢都別想從他那裡摳出來。一個哥們兒得了癌症,最後不治身亡,留下妻小,連發喪的錢都湊不齊,還是同學們湊的。找他出把力,曾經慷慨的他不但不肯,還說:「我還想留著錢買啤酒呢……哼,等我死的那一天,還不知道有沒有人給我湊錢發喪呢!」
也許有些逞能,也許想要給那些所謂「中國通」一些顏色。
有錢之後,就想在北京九*九*藏*書買個四合院。父母已經進入老年,自己長年不在他們身邊,難盡孝道,如果能為他們安度晚年創造一點條件也好。
右邊那位,穩坐如鍾、目不斜視、禮義廉恥,而一隻手的「魂魄」,卻偷偷摸摸從他的褲袋爬出,爬向女人,游蛇一般爬上女人的胸脯,鑽入女人雙乳中間的凹處,在那裡恣意遊走……
不,這顯然不是他的經歷。
忽有一座宮殿在沙漠中顯現,影影綽綽,若隱若現,似曾相識。葉楷文亦步亦趨,追隨著它的蹤影,轉眼之間它又隱匿在風暴之中,正所謂「絕塵而去」。葉楷文感到了莫名的、揪心的痛惜,好像錯過了幾生幾世難得相見的舊時相識。
除了供父母安度晚年,葉楷文還有個打算,開辦一所私人博物館,也算沒有白白辜負自己多年的收藏。
這些場景既然不是自己一生的回顧,就應該是他仍然活著的細胞所接受的外界信息。
…………
老人說道:「我知道你不待見這幅畫,誰也不待見。正是因為誰也不待見,倒是它的運氣了。要是誰都待見,它的下場早不是這樣了。畫給你了,分文不取,只有一個條件……」
第二次,他把這張屁畫忘在了入關處,還沒等他轉向提取行李的路口,那位海關先生就叫住了他。就像畫里卷著恐怖分子的定時炸彈,聲色俱厲。

似一個等待,等待未來的延續;又似一個挑戰,挑戰超越……
葉楷文不知是喜是憂,心中一片蒙昧。
哪個人遇到這種情況會半途而廢?
無意之間一抬頭,葉楷文的心一動,方才還是明晃晃的一盤向日葵,眨眼之間竟變成了深秋的一輪殘荷,怎麼看,怎麼像是送他這張屁畫的那位老先生。葉楷文搖了搖腦袋,想,自己大概花了眼,明明一個年紀輕輕的白人,怎麼會變成北京的那位老先生?
「我知道你不待見這幅畫,誰也不待見。正是因為誰也不待見,倒是它的運氣了。要是誰都待見,它的下場早不是這樣了……
不提太監那檔子事兒。自龜茲串聯回來,比起從前那個動輒宣講唯物主義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每條線描,肥瘦相宜,明暗成趣,輕重有序。似有亦無似無亦有,似完成又似未完成,說它無形、無狀、無象,卻又有形、有狀、有象。
還有一種關於生命的說法:即便一個人的大腦已經死亡,但某些細胞還活著,而那些活著的細胞,仍能接受外界的信息。
也就是說,一個好鑒賞家應該是一個好藝術家。
而做一個好藝術家容易嗎?
看來看去,又不免心生惶然。
老人的身世呢?
葉楷文與老人見了面。清雅的面龐,高高的顴骨,深凹的眼窩——他不想說就像一具風乾屍——無一不在傳遞著遠年的、與現而今的人間毫無關聯也不肯苟同的過去。
有一種理論說,人的大腦分左右兩個部分,各司其職:左半部負責人類在語言、數字、概念、分析、邏輯等方面的職能,右半部負責人類在音樂、繪畫、空間感、節奏感以及想象力、綜合力等方面的職能。
也許因為龜茲這個名字,讓他聯想到一個男人偉岸的生殖器;
此後葉楷文像變了一個人,曾經那麼明朗的生命重點消失了,他變得模糊不定,像是雨霧天氣中的一道遠景。似乎不在於此,又在於此,不但讓人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判斷,也讓他自己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判斷。
甘肅、寧夏自然免不了一行——特別是「西出陽關無故人」「長空雁叫霜晨月」那些詩句,簡直就像如今那些旅遊公司的廣告,甚至比那些廣告還煽情。
葉楷文過眼的畫不算少了,像這樣模稜兩可,不知如何解釋、定位的畫卷,真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次大概是那位守在行李車旁的黑人老頭兒多事。租用行李車的時候,沒有三塊零錢,只好在自動收款機里放進五塊紙幣,等著找錢那一會兒,讓黑人老頭兒記住了他。儘管無數中國人定居美國,畢竟一個黃面孔與一個白面孔相比起來,還是非同尋常。
曾經作為「青春祭」而保留的女人情書,如今看起來,就像網上那些小男女的帖子,那樣的「文藝」,那樣的酸文假醋。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文物」——筆記本、紀念冊、畢業留言簿、女人的情書等等,付之一炬。
定睛再看,又的的確確是那個給他送畫的、年紀輕輕的白人。唉,不是自己眼花又是什麼!
一切似乎都按老人的安排,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
荒漠中有一種不動聲色的恐怖。能描述的恐怖,算不得真正的恐怖;而不動聲色的恐怖,才是讓人逃遁無門、無術的恐怖。
女人左邊那位毫無反應,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這種突如其來的直覺、稟賦,有時讓葉楷文相當不安。從他的經驗來說,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總有一天,他得為這種突如其來的「便宜」付出代價。
對方是個「中國通」,對葉楷文那三張畫把握得很准,很痛快地同意了。
以葉楷文見過、經手過的畫來說,這畫的出身不但談不到名貴,簡直就不值得過眼。
長此以往,大家就發現不是那麼回事,葉楷文可能真出了毛病。
所謂大手筆,倒不見得是篇幅宏大,或場景闊大繁複,而是說它的內涵,可以說一眼難盡其窮。
橫看豎看,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卻仍然不能斷定是晉代哪位畫家之作。
那是他記下的筆記嗎,跟模範青年似的?
對於古董、書法、繪畫的感覺,葉楷文如今是得天獨厚。
那日清早,為葉楷文翻修房子的工人,沒見老人按時出門打豆漿買油條。
那男人——不過也許是葉楷文自己,與那女人遠遠地相對而立。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似有怨不得解,「剪不斷,理還亂」;又似訣別在即,「語已多,情未了」……該不是哪齣戲劇、電影里的情景?淡漠而又真切,如臨其境而又荒誕不經。
從這半幅畫的長度估算,整幅畫卷長約六尺。
在法庭上,葉楷文說:「我九*九*藏*書只有一個問題。」
繼而想起,唐、五代至宋,題款並不普遍,更不要說之前各代,即便有所題款也是小款,寥寥數字而已,自南宋中期至元,題款才普遍起來。照此推算,這幅畫卷的年代該是更為久遠,無有題款該是順理成章。
也曾向若干女同學許下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諾言,最後卻都未修成正果。不是他背叛了諾言,即便他履行自己的諾言,她們也不肯嫁他了——畢竟當時青春年少,不知深淺。
那是面對連輕蔑也不值一拋的凡塵閉起的雙目;
那是漫無止境的持久戰。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持久戰的最後結果,敗走麥城的絕對是你,而不是那隻癩皮狗。你不得不懷疑,它們是不是全讀透了毛澤東先生的《論持久戰》,並深得其髓?

終於在後海看中一處,典型的清代四梁八柱、磚木結構,特別是門樓上的鏤空磚雕,極其精美。庭院里花草繁茂,綠樹成陰,竟還有兩棵玉蘭、一棵海棠。
重重複疊疊,如碧水之遙迢,如蒼雲之聚散;雲空鶴影,渺無蹤跡;雲沉雨散,往事故人;是耶非耶,隨人所想,隨人所思。
事情常常就是這個樣子,你越是膩煩的東西,偏偏越是與你糾纏不休。「膩煩」這個詞兒就是這麼來的,如果觸摸觸摸它,就會感到它的確有一種黏稠的質感。

也許從父親的哪本書里看到,人類歷史上影響最深、最悠久的文化體系,當屬中國古文化以及古印度、古埃及、古希臘文化,中國的敦煌和新疆,正是這四種文化體系的交匯之地,而這交匯恰恰在龜茲撞出火花……
看得出,作畫人人品極高,儘管是半卷,已讓葉楷文一驚三嘆。
其實有些事情沒有理由,而是非如此不可。
偶爾乘公交、地鐵,就會買張報紙,不是為了閱讀,而是為了擋住自己的臉。不是因為自己的臉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而是為了與他人的臉隔絕——那些陌生的臉,總是讓他勞心。
除了賈似道、吳三桂,其他收藏者與這幅畫卷的關係都似有難言之隱,——明明入肉入骨地喜愛,卻又躲躲藏藏,不便直截了當地確定與這幅畫卷的從屬關係。
沒人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同伴們迅速撤離,葉楷文卻趁亂留了下來。他仰首觀天,曲身跪地,獨享這番天與地的狂歡。人生難得遭此際遇,幸哉,幸哉!
其實有些肚臍眼兒非常可疑,一看就是吃紅燒肉長大的。而一隻「兩張」的肚臍眼兒和直奔「五張」的肚臍眼兒,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可如今,這種不知今夕何夕、直奔「五張」的女人卻也遍地開花。怪不得得有個消費者協會!對有些肚臍眼兒,消費者協會怕是也得進行一番整治。
比起老資格的父親,葉楷文還是太嫩。面對振振有詞的革命前輩,革命後生只能無以應。傻眼的結果是父親保住了那些書,使葉楷文在「文化大革命」的尾聲階段不至於無所事事,可以終日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享用這等口味上乘的精神食糧。
知名不具
「完了!」葉楷文想。
那男人是誰?父親還是祖父?很像他的某位先人,不過也許就是他自己,否則他何以揪心如此?即便他的三魂六魄早已飛出三界、飄出五行,這揪心的疼痛仍舊讓他疼痛難當;又如無聲的符咒或呼喚,方才「絕塵而去」的宮殿即刻顯現,與宮殿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女人。
那就是沙漠?
老人無聲無息地住著,以裱畫為生,一九四九年後,多少次「運動」,倒也沒有傷著。
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工作效率可與安全部相媲美的居民委員會打聽,也說不出所以。
風暴說起就起來了,沒有一絲徵兆。方才還是艷陽高照,轉眼就天昏地暗,真可謂憑空風起。
另外半卷,又在哪裡?它的命運是吉是凶?……
不管人類如何嫌惡、誹謗、污衊它,沙漠卻以它倨傲的存在,讓人類莫可奈何。
比起這半幅畫卷,自己以前所得,都是雞零狗碎。
說不定自此以後,葉楷文會研究研究這個其貌不揚的詞兒在人們生活中的深遠影響。
接著就是天搖地動。伴著天崩地裂的巨響,似有一隻巨大的火車頭向他駛來,——像是早有預謀,並不急迫,穩紮穩打,步步逼近。
而凡此種種,並沒有讓葉楷文失去與沙漠相親相近的膽識,有的反倒是傾倒、迷戀。
對方無以應。
如今在北京買個有氣勢的四合院極其不易,且價格昂貴,好在他如今有了這個經濟能力。
可以說是一卷《侍奉圖》,下棋、飲酒、歌舞昇平,諸如此類……細看卻又不是,裏面似乎包含多少玄虛……
從葉楷文龜茲之行的結果來看,他究竟是收益於還是受損於這些食糧,可就說不準了。如果葉楷文不到龜茲去,一切又會怎樣?
明明面對的是一幅畫卷,和女人有什麼關係?——怪不怪,他那突然間失去了的對女人的感覺,似乎又突然間回來了……
剛才還在想,「其實有些事情沒有理由,而是非如此不可」,看來過於武斷,就老先生那張突然重現的臉來說,哪裡是沒有理由?
院子雖好,卻破敗得一塌糊塗。這就是中國建築的遺憾,通通都是磚木結構。磚木結構建築的壽命能有二百年就算不錯,像故宮那樣的建築,能夠苟延殘喘到如今,也是不斷維修的結果。
繼而又見太平公主、著名才女上官婉兒,還有吳三桂的印章……卻沒見到這些收藏者的題記。
揭開之後,他發現「掩體」下面不過是半幅橫卷。
後來演變到厭惡女人的肚臍眼兒。
風暴不過輕輕一掃,葉楷文便像一根羽毛那樣被輕輕托起,在空中無定地飄來飄去。
「對不起,盒子有些破損,不知道原來就是這個樣子,還是我們保存得不夠好。」機場的工作人員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說。他年輕https://read.99csw.com的臉,整個兒就是一盤陽光照耀下的向日葵。
比如他突然就不能做|愛了。好不容易有個談婚論嫁的女人,就因為他的床上功夫突然消失,一腳把他踹下了床。
如若沉吟一番,便見弦外之音、畫外之意。雖然蘇軾曾說「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然「法度」、「豪放」畢竟可及,而這幅畫的弦外之音、畫外之意,卻是無法定義。
又像占卜人那樣,經常著三不著兩地預言些什麼,比方說五塔寺的哪塊石頭縫底下有個小烏龜,活的。同學們果然就在那裡挖出個小烏龜,活的。
有人說,老人的先人早年間給老主子看守宅門兒,不知看了幾代,老人就隨先人在宅子里住著。年年復年年,主子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解放以後房子就歸了公,由公家幾個部門佔用,給老人留一間算是落實政策。可他又不是房主,落實哪門子政策?
說自己不懂,以後還如何經營中國古董、字畫?說懂,那就是公平交易,還有什麼官司可打?
低頭看了看手錶,整個過程大約一個小時,葉楷文的感覺卻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難道說在龜茲遭遇的那次風暴中,他的左腦受到了傷害?
更未尋到作者的閑章,所稱「引首」或「壓腳」是也。那雖是方寸之地,卻常常濃縮著作者的意念或心緒。
是的,當然是長卷,他斷定。
不過,葉楷文還有一驚——
從這半幅畫卷上,對這位畫作者,葉楷文是無從了解一二了。當然,也許,落款名和跋都在後半幅畫卷上。
他對「中國通」說:「請問,你懂不懂中國畫?」
但卻不是從此歸於沉寂——
大手筆,真是大手筆!
真跡后亦無名家鑒定、落款,更無作者的跋與印章。這些得以鑒定書畫的依據,可以說是一概全無。
對自己的「曾經」,他也充滿了懷疑——
不見回聲,近前一看,人早沒了。
至於大漠孤煙,無非是拒絕人類接近某個秘密通道的障眼……
就像誰將一把寒氣逼人、凌厲無比的刀架在了他的後頸上,可又不急於切下,只將鋒利的刀刃在他後頸上游來游去。那刀刃似乎在深深地呼吸著他的肌膚、血液的氣息,並在這呼吸中辨識著什麼。
法官說:「請講。」
初始,葉楷文只是厭惡女人的乳|房。
真的,喜歡詩詞的父親沒準兒還有了一位談話對象呢。緊接著他又哂然一笑——他怎麼就能斷定此人可以談詩論畫呢?
這當然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古人也好,倒騰書畫的商人也好,經常如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方見冰山一角,葉楷文後背的汗毛霎時就豎了起來。
很有可能。
老人開門見山:「我也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也不是為了感謝你對我的關照,而是覺得你就是那位我該託付的人。」

最簡便的辦法,就是用軟X光測試一下。軟X光光波較長,穿透力較弱,中國字畫上又常有印章,印泥中含有的金屬汞,在軟X射線下便會顯現,那些年代久遠、在目測中銷聲匿跡的印章,便將無處遁形。從那些重現的印章中,自然可以得知有關畫作真偽的信息以及它的若干歷史……

那是收縮,為了能量更大的爆發;
睜眼一看,龜茲不知何處去,他已飛出十萬八千里。
有人說:人在將死的瞬間,會歷歷在目地回憶起自己的一生。難道這就是他對自己一生的回顧?他何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本是確鑿無疑的死亡,就這樣擦著他的鼻子轉身而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幸運。
隨後才是畫卷真跡。
他死了。
說起來,這幅畫來得有點怪。
再說這些細節,如今都能通過技術手段解決,何必用那個死勁!
葉楷文馬上返回北京。
一具又一具或人或獸的白骨,于上無飛鳥、下無走獸的茫茫無際中,間或、突兀地從沙丘內拱出,如重金屬搖滾樂的響錘,令人猝不及防、震耳欲聾地敲向沙漠的胸膛,而後,這猝不及防的敲擊又毫無痕迹地遁去,將葉楷文重新棄于沒著沒落的荒寂之中。
被癩皮狗咬上是什麼感覺?
…………
也有不靈驗的時候。比方那次說夢見了某某,並且情緒低沉——因為他說夢見誰,誰便不久於人世。可結果呢,那位某某不但沒死,活得還挺滋潤……
前不久,葉楷文見到一幅絕妙的人物畫,雖比不得人物畫的巔峰之作——《韓熙載夜宴圖》,也算他見過的最好的人物畫了。於是葉楷文向畫主提出,用他的三張畫,換這一張人物畫。當然,他那三張也不錯,水平相當高。
不知道在解放軍里擔任高職的父親從哪兒來的雅興,喜歡唐詩宋詞。
按老人的說法,他沒有多少日子了,不想搬動。
所到之處,一筆帶過,天地萬物,無不一盪而盡,真該套上《紅樓夢》里的那句話——落了片「黃漫漫」大地真乾淨。
他似笑非笑地接下這幅畫,心想,人一上了歲數就有點兒失准,自己老了的時候可別這樣。
是道歉還是開脫?即便保管不善,盒子破損又怎樣?葉楷文根本就不介意,也不會和航空公司計較什麼。
神乎其神得「狠」。這樣一張屁畫,值得如此鄭重其事、大驚小怪?
用墨甚少,僅用線條製造虛實,空靈、簡約、自由、縱情、恣意……頗有顧愷之的白描韻味,絕對地表現了國人在極端的自我限制下,于黑白點染中,于有意無意中,構築了永恆的黑白之美。
再說一路十三進的府邸即便有,能賣給私人嗎?人們終於認識到保護文化遺產的意義,算是「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
幾枚朱印,也零落在畫卷的各個角落。可以肯定,畫卷不曾被很多人收藏,不過僅從幾枚印章來看,還是流傳有序。
力氣用得大了一點,這一扔,本就殘破的畫筒開裂了,畫卷從畫筒里掉了出來。
不費吹灰之力,葉楷文就贏得了這場官司。
可是為了逞能,他錯過、失去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