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再看別人的嘴，就不再糾纏于那嘴的缺陷，而是極力想象他或她那張嘴原來的樣子，這件事顯然比較有趣，平白地就讓自己有了很多事情可干。

我在等，等一個夏天的過去。

我的長進就在這裏，我隨時都在長進。

那時我常常想嘴的問題，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我覺得這裏面一定暗藏玄機。

後來一個醫生朋友對我說：「我覺得你有病。」

後來我九_九_藏_書在一個夏天回到北京。我記不清那是哪一個夏天，這讓我很是著急，要是你老想一件事又老是想不起來，你也會像我一樣著急。

每天早上，我匆匆地起床，趕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在人群里鑽來鑽去，心懷鬼胎地偷看每一個人的嘴。我很得意，覺得自己像個偵探或陰謀家那樣充實，那樣對人類有意義。

我就知道，醫生已經解決不了我的九*九*藏*書問題。我決定從今以後再也不去醫院，特別在國家只給我報銷五分之四醫藥費，而不像過去所說的實行免費醫療之後。

她的手指在我嘴唇四周畫了一個圈兒，我抖了一下肩膀，看來不止我一個人注意別人的嘴。要是所有的人都去注意別人的嘴，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就像過去全民抓糧食、全民抓耗子、全民抓鋼鐵、全民抓……一樣。

那一個夏天，對我來說是很飄忽的日子，有一段時間，我對人們的嘴，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反應，雖然能聽見別人說話的聲音，卻不知道那聲音的內容。

我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張美好的嘴——我說的是美好，而不是好看。當然我也不迴避好看，如果它真是好看read.９９ｃsw•ｃom的話——兩個嘴角微微上翹，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好像我老是心滿意足，好像我確信前面有萬般好事在等著我，等等等等。

要不我就翻著白眼兒，充滿懷疑和惡意地看著說話人的嘴，我發現，所有的嘴似乎都有缺陷。起初我以為這不過是某種社會心理的反應，為此我經常對著鏡子照看自己的嘴，但是那張嘴同樣讓我感到可疑。

「這說明你還能排遣。」

她說：九_九_藏_書「你讓我很擔心。」她憂心忡忡地注視著我，「不過還好，你這個部位還是放鬆的。」

排遣什麼？她不說，我也不說。我覺著現在人人都五迷三道，精精怪怪。

她往我的菜碟里加了幾滴香油，卻不許我再加辣椒醬。「辣椒吃多了不好。」她說。

我常常打斷別人的談話：「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現在不想談話。」

我說：「你覺得誰沒病？」

久而久之，我又發現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