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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混混沖他擺擺手:「我不去作踐你的園子。可我擋不住河西的人——三老黑是我朋友,可他見了東西紅了眼珠子,我管不了的。要是聯合承包起來,他自然看我的面子……」
大貞子回到園子里,向著老混混喊:「老混混,你死了心吧,和豬聯合也不跟你聯合!……」
大貞子把手一揮說:「我不領情!你那是去吃野棗的……」
三喜這時想個好計謀,就說了一遍。大貞子高興地拍著手掌說:「真好的辦法啊,快去吧三來!」……
老混混一個字也不識。三來用手指點著那一溜兒黑體標題說:「看看吧,這就是你的名字,『老、混、混』……!」
三來吞吞吐吐的:「我敢去要槍,可我要不來的。大貞子,我怎麼也要跟你好的,我恨老混混……」
曲有振有些站不穩,扶著鋪柱,坐在了鋪子上。他知道那個老忽是當年河兩岸有名的一個無賴,一年總要跟人拼幾次命的,很少有人不怕他。
這天晚上,月亮被雲彩遮住了。幾個人正坐在菜園裡像往常一樣聊天,突然哈憤怒地大吼起來。大家吃了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幾個黑影躥進了園子。大貞子大叫起來:「又是他們……」
三喜丟九-九-藏-書了槍。一直哭喪著臉。他一方面擔心父親跟他要槍;一方面擔心壞人用槍做出什麼事情來。有一天他在田埂上遇到了三來,告訴了丟槍的事。三來支支吾吾,說他好像見誰拿過這桿槍。三喜氣憤地質問了一會兒,他才說出是老混混拿了這槍——見他去河套子里打過野雞……
老混混吸著煙,斜著瞅了他一眼說:「我這鋪子,讓大貞子掀翻了兩次,你知道嗎?」
「你肯定是個叛徒!」大貞子說。
老混混不動聲色地吸完一支煙,然後歪歪身子,從鋪蓋卷里抽出了那桿槍。
曲有振不知怎麼知道了河西岸來人搔擾菜園的事情,慌慌張張地拖著拐腿跑到園子里,先狠狠地罵了大貞子一通,然後又找老混混求情去了。
河邊的莊稼豐收了,帶來那麼多喜悅,也帶來那麼多焦慮。護秋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披著蓑衣,帶著棍棒,夜間就睡在田野里。不斷發生丟失莊稼的事情,半夜裡常常聽到粗野的叫罵和呼喊。
老混混坐起來,眼望著天邊上的一塊浮雲,吸起了煙。
老混混讓曲有振吸他的蛤蟆煙,曲有振吸一口,嗆得連連咳嗽起來,再不敢吸。老混混大笑不止,說:「怎麼樣九-九-藏-書?我就成天吸的是這號煙葉,脾氣也跟這煙葉差不多,誰敢往肚裏吸,就沖他一傢伙!……」
可是過了不一會兒,正在大家要離去時,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扑打聲。那尖叫的聲音簡直像兩隻巨獸在廝打、受傷時發出的吼叫一樣,在黑暗的夜空里彌散著,可怕極了……大家向著喊叫的地方跑去了。
三來真的去找了老混混。
不一會兒,護秋的人們舉著火把,呼喊著圍攏過來,手裡高高舉著木棍。園裡的歹徒見勢不妙,紛紛鑽出架子,鑽進莊稼棵子里,溜掉了。只有一個傢伙從園邊的大樹上滑下來,嘻嘻獰笑著,大搖大擺地踢散圍籬,想往河邊上走。三五個人圍上去,他就像沒有看見一樣,頭也不回。等到靠近他身邊時,他「呼」的一聲架起了拳頭,躥起身子,腳踢拳打,乾淨利落地把幾個人全部打倒在地上,身子一搖,鑽進了莊稼地里……
「『法辦』就是抓人嗎?」老混混問著,一欠身子拿過報紙說,「我看看吧!」
原來在玉米田裡,有兩人緊緊地擰在一起,滾倒了好大一片秋玉米!
「你拿去吧,他們問,你就說從田埂上揀的。他媽的,他媽的,晦氣……」
九九藏書你偷槍的事,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報上登出哩……」三來說著,從褲兜里摸出一張揉皺了的報紙,展開念道,「……偷槍就是犯法。老混混偷槍,罪責難逃!他偷去槍,想做什麼,上級知道。如果近期不歸還失主,法辦是肯定的……」
大家呼喊著追逐那幾個黑影,可他們毫不懼怕,一邊躲閃著棍棒,一邊往架子下面鑽。他們順著眉豆架空兒跑著,棍子是打不著的。有的還藏在裏面喊著「大貞子」……
三喜跑出了園子,到南邊叫人去了。
「野性啊!野性!」曲有振在心裏叫開了,「老混混的鋪子也掀得嗎?……」他連連說,「混混,貞子不醒事的……」
三喜讓三來去討回槍來,三來無論如何不幹。三喜把他領到了菜園裡。
三來長長的分發已經被扯掉了五分之一左右,身上也受了好多處傷,只得抬著走了。擔架是用大貞子和另一個人的木棍穿到兩件衣服袖裡做成的。大貞子自告奮勇地爭著抬三來,說:
三老黑一隻耳朵流著血,一條腿也跛了,可還是虎視眈眈地看著周圍的人。
他站在小草鋪跟前,看著躺倒的老混混,聲音低低地說:「混混叔,事情鬧大了……」
老混混躺在小草鋪上九*九*藏*書,頭也不抬,一邊吃著瓜子一邊說:「就是嘛!有什麼事情,咱老一輩人商量,我跟你閨女他們說不著!」
大家圍上去,他們還在滾動著,一個揪著另一個的頭髮,一個卡著另一個的脖子。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臉上也流著血,那血不知是流自鼻孔還是嘴巴……大貞子第一個認出其中的一個是三來,大叫了一聲。
「你也不醒事嗎?我老混混可是好心好意地跟你聯合承包,又不是偷你、搶你!」老混混說著坐起來,把放在一邊的韭菜刀子插到腰上,聲音重重地說,「如今就是偷你搶你也犯不到哪家的王法,你發了財,還不興窮人『吃大戶』嗎?壓制貧農就是壓製革命——這可不是我說的!……」
大家舉著火把,眼巴巴地瞅著他消失在黑暗裡……
三來看著他,嗓子低低地叫著:「大貞子……」
「我這個人就佩服老忽,人家是說干就乾的,一輩子也沒對誰軟過!結果哩?地主怕他,解放了,村幹部也怕他。他臨死的前天晚上還喝酒哩,啃一條狗腿……」老混混說著,手搓一片綠葉子蛤蟆煙。
曲有振再不做聲,搖搖晃晃地離了小草鋪,回到菜園裡去了。大貞子看到父親兩腿站不穩,臉色變得十分難https://read•99csw•com看,就扶著他回家了。一路上,曲有振總咕噥著老混混,咕噥著「聯合承包」……
曲有振掏出一盒大前門煙遞過去,說:「那是噢!那是噢!」
三來說:「混混叔,乾脆,瞅他們不在時,把槍扔到園裡算了,省得招惹是非……」
三來難受地蹲下來,捏|弄著指頭說:「我和你前年看過野棗……」
老混混就像沒有聽見,在鋪子上打了一個滾,呼呼地睡著了。……
大家用力將兩個人分開。那個陌生的人歪歪斜斜地站起來,還想往玉米壟里鑽,三來躺在地上,用嘶啞的嗓子喊:「他是三老黑!」
這真是一個不安寧的秋天……
大貞子氣得蹦起來,用大棍指著三來說:「你是個『叛徒』!」
三來為難地說:「我要不來的。……」
「三來是個英雄!」……
「怎麼咧?」
「吃大戶」三個字深深地刺痛了曲有振!他「吭吭」地噴著氣,一直沒有吱聲。
「勁道太大……」曲有振說。
這個人會功夫!
大家把三老黑綁了起來。
大貞子和三喜都不做聲了。停了一會兒大貞子說:「你沒一點男子漢的骨頭!你還『三來』哩,你一次也別來了,我跟你就算不認識,你走吧!你找老混混去吧,你是他的人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