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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舀?沒有水瓢拿什麼舀!」
從十一月到第二年二月,是白浪滔天、海風作怪的時節。其餘的時候,不過間或起一陣暴風罷了。可是夏季,阿拉爾卻平靜得像一面寶鏡。
「一直朝岸邊開,」謝明大聲喊道,「上天保佑,到了吧!」
純藍的、天鵝絨似的、碧玉一般的海水。
所有的地理書上都載著這一點。
這真像俘虜自己押自己一樣。
馬柳特卡沉默了一下,望著發寒光的白色的太陽,正向天鵝絨似的碧藍的海里沉下去。
中尉也跟著跳下去。
「快抓住纜繩!」馬柳特卡在船尾尖叫著,用胸脯推著舵柄。
沒有飛禽,也沒有植物,就是人,也只在夏天才在那裡露一面。
「這跟我什麼相干?是馬麗亞·費拉托夫娜掌舵失手了。」
要是島上的魚在海風起的時候還沒有運完,那就把鹹魚堆在島上的木倉里過冬了。
「什麼?」馬柳特卡不安地轉過身來。
白色的、蓋著鵝毛雪片的平坦的低岸,一條白帶似的,漸漸映入眼帘了。它比激起的浪花還白。
他把帆索交給紅軍戰士以後,就躺在船底上,蓋著薄氈,神秘地微笑著。除他以外,誰也不知道他笑什麼。
「惡魔!……你幹嗎泡在水裡呀?快舀水!」馬柳特卡生平第一次對中尉脫口說出罵人的話。
「我姐姐叫這個名字,於是就把船也叫這個名字來紀念她。」
當船平穩以後,灌了一船水九-九-藏-書,桅杆跟前的謝明和維赫爾都不見了。濕漉漉的破帆布噼噼啪啪地響著。
「跳到水裡去!」馬柳特卡喊著跳下水去。
「這樣的水啊!純藍純藍的海水。裏海的水是綠的,可是這兒的水多麼藍啊!」
舊帆像放炮似的砰的一聲破了。
阿拉爾,悶殺人的阿拉爾海啊。
「謝……謝……明!……維赫……爾!……」
馬柳特卡把中尉的手完全鬆綁了,在船上沒有地方可跑,中尉、謝明和維赫爾,隨隨便便坐在展帆索上。
「一點不錯,要起海風了。」
她坐到口袋上,扯著女人的腔調哭起來。
「把口糧袋拿出來!拉過來!」
阿拉爾海上的島嶼,就像平底鍋里的煎餅一樣,平平地排在水面上,島嶼的邊岸低得幾乎看不見了,島上什麼生物也沒有。
「是我失手了?你好好想想吧,遭魚瘟的!我從五歲起就掌舵了!」
可是中尉繼續微笑著,不知道馬柳特卡的想法。
「舀水!」馬柳特卡跳起來喊道。
春來的時候,賽達利河口冰融水漲了,去年秋天留下的鹹魚,漁民們一點也找不到了。
高高的滾滾黑浪,活龍般地在後邊追趕著,發出噝噝的聲音,張著大口,咬著船舷。
「一點也不會。再過兩個來鐘頭就望見巴爾薩島了。風又怎麼樣,咱們在那兒過夜了。」
狂風猛烈地打到船帆上,把帆吹得像孕婦的肚皮一樣鼓起來九_九_藏_書
「你在哪裡耍過水?」
中尉彷彿自言自語回答說:
馬柳特卡又向黑漆漆的夜色里大聲喊道:
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不知道,不過吉爾吉斯人說是「絕命島」的意思。
謝明和維赫爾撲到桅杆跟前。
「他時時刻刻在悄悄笑什麼呢?他揚揚得意,彷彿送他回老家似的。結果只有一個,到司令部一審問完,就叫你完蛋。真是傻頭傻腦的瘋子!」
「拖船!」
「真見鬼!……簡直是一段傳奇!禮拜五陪著魯濱孫!」
「很大的遊艇……帶帆的。」
中尉不作聲。
中尉站在背後,一陣陣地、猛烈地打著寒戰。
「這是個什麼名字?」
風把半沉的船送到了岸邊。周圍都是滾滾的海浪。海浪在後邊衝擊著,船底在沙上擦得發響。
「用帽子舀!」
都不作聲了。船開始在閃著鉛色的黑浪頭上擺動。
「叫奈莉。」
戈沃魯哈-奧特羅克沉吟了一下,回答說:
中尉躊躇了一下,摘下自己的毛皮帽,幫忙舀水。
「淹死了,遭殃的!」
清風徐徐地吹著孤帆,浪花沙沙作響。舵柄懶洋洋地發出吱吱的聲音,濃濃的、油乎乎的泡沫,在船舷旁洶湧。
「基督教也沒有這樣的名字。」
中尉俯首帖耳地聽從著,把口糧袋拉到乾地方,馬柳特卡把槍放在沙地上。中尉放下口袋。
「就是葉琳娜……英文叫作奈莉。」
阿拉爾海上主要的島嶼是巴read•99csw.com爾薩—克里梅斯島。
「刮東風了。」謝明裹著破大衣,翻動著身子說。
政委估計最近一星期內是風平浪靜的天氣,就派馬柳特卡和中尉出發。吉爾吉斯人憑自己的老經驗也這樣說。
嚴冬里,當海水從切爾內什海灣凍起,一直凍到巴爾薩島,自由自在的豺狼就從冰上跑到島上,大吃咸白魚和鯉魚,一直吃到脹死,不能離開。
「按福列利表上,這近於三號水。」
「可別起暴風啊。」維赫爾接著說。
沒有回答。
悶殺人的阿拉爾海啊。
她又說:
他像一隻小狗,猛然從水裡跳起來,把水花激得亂飛。
維赫爾向左邊看了一眼。高興地大聲喊道:
「謝……謝……謝……明!……維……維……維……赫爾!」
中尉坐在水深齊腰的船底上,畫著十字在祈禱。
隔著飛濺的水花和漆黑的夜色,隱約出現了發白的低岸。
到了秋季,白浪滔天的海風一起,漁民都躲到風平浪靜的阿拉爾村的海灣里逃命去了,不到春來,他們是不會露面的。
這使馬柳特卡不安起來。
狂風呼呼地怒號著,滾滾的大浪愈來愈高了。
但他還是聳著肩,對著風說:
「應該快望見巴爾薩島了。左邊一定就是的。巴爾薩島是最討厭不過的地方。四周儘是荒沙,死也沒辦法!風色不對了……下帆索吧,王八蛋,下帆索吧!這可不是你們將軍的吊褲帶呀!」
「在彼九_九_藏_書得堡……我自己有遊艇,很大的遊艇。順著海邊走過。」
馬柳特卡半閉著眼睛,彷彿在想象福列利用各種藍色繪成的表。
暗藍的天空里,扯起一道窄窄的黑雲。
平坦的海岸,岸上儘是艾蒿、荒沙和無定的沙丘。
馬柳特卡忍不住說:
中尉沒來得及下帆索,船身側著從水上飛過去了,飛濺的浪花迎面打來。
他們被海浪衝擊著,眼睛都被浪花打得模糊了。他們抓住纜繩,把船往岸上拖。船沉甸甸地插到沙里。馬柳特卡抓住槍。
「唉,媽呀!趕快到巴爾薩島也好。黑得什麼也看不見。」
橙黃的晚霞在天邊映照著。遠遠的海水閃著墨水顏色的反光。吹起一陣冰冷的寒風。
浪花激蕩著。聽不見人聲。
「那能算遊艇嗎!我對於遊艇不比你知道得少。阿斯特拉罕的資產階級水上俱樂部,我真看夠了。那兒的遊艇多得要命。都是又高、又好的遊艇,看來像天鵝似的。我不是問那個,我是問你的船叫什麼名字?」
馬柳特卡在狂風怒號的黑夜裡大喊著:
阿拉爾海只有一點逗人愛的,就是海水非常藍。
「好藍啊,藍得比都不能比了。藍得像……」她一睜開眼睛,那貓眼一般的黃九九藏書眼珠,就突然盯到中尉湛藍湛藍的眼珠上。她向前傾著身子,渾身抽|動了一下,驚奇地張開嘴唇,像發現了什麼新奇東西。她低聲說,「我的媽呀!……你的眼睛真活像海水一樣藍!我瞧著好像曾經見過似的,遭魚瘟的!」
船尾下邊喀嚓喀嚓亂響,船梁也吱吱地響。浪頭猛擊著船身,往船里灌進了一腳脖深的水。
「這是我自己心裏在想。是關於水的。我看過水文地理學,說這裏的海水顏色非常藍。一位學者福列利把海水的顏色列成一個表。最藍的水是太平洋。按照那張表,這裏的海水顏色近於三號水。」
於是,木船就載著馬柳特卡、中尉和兩名會泅水的戰士謝明和維赫爾,從海路向卡查林斯克進發了。
夏天漁民都從阿拉爾村到島上去。巴爾薩—克里梅斯是一個盛產魚的島嶼,每逢魚汛,魚多得真要命。
「什麼樣的遊艇?」
呼呼的冰冷的大浪從後邊滾來,像沉重的玻璃色的肉凍一樣滾過來,把船完全打得傾斜了。
「有了。這不是那個鬼地方!」
這一章除了魯濱孫沒有好久地等待禮拜五以外,完全是剽竊丹尼爾·笛福的。
謝明和維赫爾摘下帽子,拚命舀起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