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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毒果 四

第三部 毒果

「是的。也要熱情洋溢的。」
他把信又讀了一遍:他覺得信很有說服力,尤其寄希望于寄給貝喬奧佐的五萬杜卡特用來收買他的近臣以及那些迷人的義大利女人的肖像。
少年侍從走進來,稟報道:
「是我,殿下!」
「夜裡分娩了。」
「當然!非常可愛。」
第二首——詩人把貝雅特里齊比作黛安娜女神,讓人相信,野豬和野鹿死在如此美貌的女獵人手裡會感到無比幸福。
「他是個極好的人!」公爵非常自信地說。
「既然是祈求,那麼不提名字是不合適的。」
「呶,這就是了。」
「是男孩還是女孩?」
「絲毫沒有,殿下。每天晚上都說——明天,可是每天早晨都往後拖延。國王入迷的不是軍事娛樂。」
「我已經想過了,」公爵說,「你知道,貝爾納多,我們就叫他塞薩爾吧。你可喜歡這個名字?」
「生了?」
他那張文雅端莊的臉帶有性情直爽、胸襟坦誠的印跡,唯有高明狡猾的政治家才有這種風度。大鷹鉤鼻子鼻樑凸起,兩片薄嘴唇略略帶著曲線,彷彿是經過打磨似的,很有他父親雇傭兵大隊長弗蘭切斯科·斯福爾扎的風度。可是,如果說弗蘭切斯科,按照詩人的形容,既是一頭雄獅又是一隻狐狸,那麼兒子從父親那裡繼承的僅僅是狐狸的狡猾,而沒有獅子的勇猛。
「一共有三首,殿下——供您挑選。我以詩神之馬佩伽索斯的名義發誓,您一定會滿意的!」
「盧克萊西婭。沒有現成的嗎?」
你答應給你的奴隸麵包,就像上帝一樣,
「你的道路是不可知的,上帝呀!」當秘書官在一沓公文中尋找信的草稿時,公爵思索著:「我的國家,義大利,甚至也許整個歐洲九*九*藏*書,能否得救,全在於法蘭西基督教國王了,而他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好色,智力不發達,我們是偉大的斯福爾扎家族的後代,卻得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匍匐在地,差一點兒就得給他拉皮條!然而,政治就是這麼回事:跟狼一起生活——就得嗥叫。」
「無與倫比的!」貝林喬尼接過來說。「我敢說,是個少有的品德高尚的人!如今這樣的人很難找。如果風痛不礙事,伯爵想要來進晚餐,以便向殿下證明自己對您的尊敬。」
九位繆斯和聲音甜美的阿波羅,
信中還說:「上帝保佑你的十字軍,義大利的大門為你敞開。你不要耽擱,以勝利者的姿態進入這大門吧,噢,新的漢尼拔!義大利人民渴望接受你的統治,認為那是最甜蜜的,神聖的君主,他們期待著你,猶如先民們在主復活以後期望著他進入地獄一樣。你在上帝的幫助下靠著你的威名遠揚的炮兵將征服的不僅有那不勒斯、西西里,而且有土耳其的大片土地,你將使異教徒接受基督教,你將深入到聖地,從罪孽深重的阿拉伯人手中把耶路撒冷和主的陵寢解放出來,你的光輝名字將響徹整個宇宙。」
貝林喬尼匆匆忙忙地在自己衣服的綻線處翻騰起來——他那件衣服既不像是宮廷官員穿的,也不像是乞丐穿的,他用綻線處充當口袋——從裏面抽出一疊骯髒的紙片,上面寫的都是辭藻華麗的頌詩,有的悼念安吉利卡夫人的獵鷹之死,有的寫帕拉維奇尼的灰色夾帶黑圓斑點的匈牙利種牝馬的疾病,他從這些詩中尋找所需要的幾首。
於是詩人感激之情湧上心頭,頃刻之間賦詩一首,並且當場吟誦了如下四行讚頌的詩句:九_九_藏_書
「我會像條魚一樣,保持沉默!」
猶如早春——紫羅蘭競相開放。
詩人皺起眉頭,陷入深思:
「好了,殿下。」
公爵畫了十字。
「關於法蘭西軍隊從里昂出發,巴托洛梅奧先生,是否有準確的情報?」
「行了!為什麼要知道名字?」
「處於極佳的健康狀態。」
這裏所說的切奇利婭·貝加米尼伯爵夫人是摩羅以前的情婦。貝雅特里齊剛一嫁過來就知道了公爵的這種關係,好頓吃醋,威脅說要回到父親家去,她的父親是費拉拉公爵埃利雷·德斯特。摩羅不得不在各國使節面前莊嚴地宣誓絕不破壞夫妻的忠誠,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把切奇利婭嫁給上了年紀的貝加米尼伯爵,此人是個破落戶,為人隨和,準備為他人提供任何效勞。
噢,高貴的摩爾人,為你唱歌!
公爵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踮著腳尖向門口走去。
貝爾納多神秘地眨巴著眼睛,但又不失恭敬。
「有很多名字。陛下的口味很挑剔而且還朝三暮四。」
「貝加米尼伯爵大人跟平時一樣善良和可親。」
「列奧納多·達·芬奇駕到。」
摩羅著一件普通的帶花的淺藍色綢子衣服,留著時髦的髮型——梳得很光滑,像是戴著一副濃密的假髮,遮住了耳朵和前額,幾乎到了眼眉。他的胸前掛著一根普通的金鏈。他跟所有的人交往都平等相待,彬彬有禮。
貝林喬尼抓起筆和紙,從一個門溜出去,就在同一時刻,列奧納多從另一個門走進來。
「拿來看看。」
「是個姑娘。」
「你看見嬰兒了嗎?」
秘書官講起另外一樁國家大事,可是摩羅聽得漫不經心,不時地向門口望去九-九-藏-書
門輕輕地關上,那個人的腦袋不見了。
「身體可好?要不要派個醫生去?」
「有,但最好是現作。請允許我到隔壁房間去一小會兒。我已經預感到,寫出來的會不錯:韻腳已經在頭腦里涌動了。」
那個時代,君主都有御用詩人,使用他們就像使用樂器一樣,不僅能給自己的情人,而且也能給自己的妻子唱情歌,而且按照世俗的時髦要求,這種詩必定把夫妻之間的愛情寫成佩特拉克和勞拉式的非人世的愛情。
摩羅坐在高高的安樂椅上,用精心保養的白皙的手撫摸著颳得很光滑的面頰和圓潤的下頦。
「熱情洋溢的?那又怎麼樣?是祈求還是感激?」
「呶,怎麼樣?」
宮廷詩人貝爾納多·貝林喬尼帶著神秘的和諂媚取寵的樣子跑過來,想要跪下親吻君主的手,可是被制止了。
「貝爾納多,順便問問,你沒有忘記星期六是公爵夫人的誕辰吧?」
「已婚的?」
不管你在何處往地上吐口唾沫,
貝林喬尼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公爵。
「好。得知道名字。」
「平安順利。」
巴托洛梅奧先生明白了,公爵在想著別的事——於是結束了稟報,退了下去。
「貝爾納多,看樣子你現在興緻很高?聽我說,我還需要一首詩。」
公爵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答應給他劈柴。
「貝爾納多,貝爾納多?是你嗎?」
那裡都會立刻出現芳香的花朵,
「去年冬天,」他繼續死乞白賴地哀求,「由於沒有劈柴,我不僅要燒掉自己家的樓梯,而且也打算燒掉聖法蘭西斯的木屐!」
「怎麼樣,她的丈夫如何?」
「不。你瞧瞧我這裏,只是不許說出去!」
「請您九九藏書給貝喬奧佐伯爵寫封信,」公爵說,「就說我將寄出三萬……不,太少,四萬……五萬杜卡特作為新的禮金。讓他別可惜。我們用金鏈子把國王從里昂拖出來!您可知道,巴托洛梅奧先生——當然,這是我們私下裡說——不妨給陛下寄一些本地美女的肖像——順便問問,信寫好了嗎?」
「第一個情婦叫什麼名字?」
「祈求。」
賞賜他們以天上的甘露——
一個駝背禿頂的小老頭趴在門口往裡看,只見他生著通紅的長鼻子。公爵歡迎地對他一笑,用手勢下令讓他等一等。
「情詩嗎?」
「噢,殿下,您太讓我傷心了。難道我什麼時候說出去過不成?」
摩羅心滿意足地搓搓那雙白皙而綿軟的手。每逢他審視自己政治生涯的巨大網路時——他都體驗到一股甜絲絲的味道,甚至心都停止了跳動,猶如他準備進行一項複雜而又危險的賭博一樣。憑良心說,他號召外國人、北方的蠻族進攻義大利,並不認為自己有過錯,因為是敵人迫使他採取這種極端的行動,而他的敵人中間最兇惡的莫過於阿拉貢的伊薩貝拉——安吉-加萊亞佐的夫人,她公開指責洛多維科公爵竊取了侄子的爵位。伊薩貝拉的父親,那不勒斯國王阿芳索為了給女兒和女婿報仇,開始用戰爭威脅摩羅並且揚言要推翻他,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由於被所有的人拋棄才不得不向法蘭西國王卡爾三世求援。
「塞薩爾?的確是個美麗的名字,好聽,而且是個古人的名字!是的,是的,塞薩爾·斯福爾扎——是個配得上英雄的名字!」
「上帝保佑!」
公爵很賞識,接了過來,從錢袋裡掏出一枚金幣,賞給詩人。
「男孩。活蹦亂跳,嗓門可大啦!頭髮油亮,跟媽媽一樣,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滴溜溜亂轉——黑色的,聰明,跟殿下一模一樣。馬上就看出來——帝王的血統!搖籃里的小赫拉克勒斯!切奇利婭夫人高興個沒完。讓問問給取個什麼名字合適。」九-九-藏-書
這是為慶祝新生嬰兒而寫的一首十四行詩——採用對白的形式,詩人問太陽神,它為什麼被烏雲遮住了;太陽親切地回答說,它由於羞愧和羡慕新的太陽——摩羅和切奇利婭的兒子而躲藏起來。
摩羅饒有興味地把詩瀏覽一遍:他認為自己是個細膩的鑒賞家,在靈魂上是個詩人。儘管他不會押韻。第一首十四行詩里有三行詩很合乎他的口味;丈夫對妻子說:
但他更喜歡的是第三首,但丁在這裏請求上帝讓他重返人世,因為貝雅特里齊通過米蘭公爵夫人的形象回到人間了。「噢,朱庇特!」——但丁·阿利吉耶里驚呼道,「你又把生命賞賜了她,因此請允許我也能與她在一起,以便目睹貝雅特里齊所給予幸福的那個人」,亦即洛多維科公爵。摩羅親切地拍拍詩人的肩膀,應該賞賜他一塊做皮大衣用的面料,況且貝爾納多已經要來了做領子用的狐狸皮,他像個小丑似的,擠眉弄眼,哀求地說,他那件舊的皮大衣已經破爛不堪,不能抵禦風寒,「像是在陽光下晾曬的麵條」。
「送給公爵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