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她帶著神秘的樣子伏在交談者的耳朵上繼續說，「前幾天，吉羅拉莫在大教堂里，在大庭廣眾面前說：當父母的，你們就是把兒女派到天涯海角去，他們也會回到我的身邊來，他們——是我的……」

多福沒有動——甚至就連蒼白的嘴唇都沒有動一下。他只是朝著天上仰起臉來。

「我知道。姑媽擲骰子了嗎？」

「狄諾，狄諾·德爾·加保……」

「是您的兒子嗎？」

一個年老的市民鑽進孩子中間去了。

「滾開，混賬的東西！」老頭怒氣沖沖地喊道。

奏起了樂曲，旗幟迎風飄揚，軍團出發了。

「給剪掉了頭髮！……給剪掉了頭髮！……要是知道給剪頭，我就不來了！……」

「放開，放開！天主哇，這是什麼世道呀！」她號叫著，「狄諾！我的孩子！狄諾！」

「別發火，別發火，先生！不應該傷害孩子。」城市衛隊的士兵趕到了，他們是長老議會派來保護神聖軍團的。

「好，」菲德里吉最後說，「今天我們派人去偵察。」

「正是這樣，菲德里九-九-藏-書吉先生——是告密！」他挺直腰身，像個士兵似的，尊敬地看著隊長，回答道。

「小鬼頭，這下可找到了！」他揪著一個男孩子的耳朵，叫喊道，「你等著，看我怎樣收拾你，從家裡跑出來，跟一些下流坯攪在一起，父親的話也不聽！」

「不。」

「請問，」一個肥胖的年老的女市民激動得漲紅了臉，向喬萬尼問道，「您能否告訴我，有一個黑黑的藍眼睛的孩子在什麼地方？」

「噢，你小心點兒，多福！你別讓我失去忍耐……走，回家去——你別固執！」

「怎麼，是告密嗎？」「隊長。」—— 一個瘦小的十四歲的男孩——以長官的架勢，傲慢地問另一個機靈的滑頭滑腦的男孩，只見他一頭紅髮。斜楞眼，長著一對招風耳。

「狄諾！狄諾！」姑媽從遠處看見了侄子，尖聲尖氣地叫喊起來，並且向他奔過去。可是衛隊士兵制止了她。

「喂，路加，路加，」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責備地搖了搖頭，「你的想法是罪過！你想想受難的聖徒吧：ｒeaｄ•99ｃｓｗ.ｃoｍ異教徒們剁掉了他們的手和腳，他們照舊頌揚上帝。可是你卻連頭髮都捨不得。」

父親給了他一記耳光。

這時，神聖軍團的隊伍活動起來。無數只小手揮動著紅十字架、橄欖枝，歡迎走進院子里的薩沃納羅拉，用響亮的童音唱起歌來：

「聖安濃西亞塔附近的洛倫采托馬具店。」

「他叫什麼名字？」

「正是，正是，小雞雛教訓老母雞！」姑媽接過話茬說，「僧侶們說——將要出現人間天堂，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可是現在——卻是真正的地獄。每家都有流不完的眼淚，沒完沒了的爭吵……」

「放開我，爸爸。我不回去……」

喬萬尼走進人群，聽著人們的談話。

「不要慢慢騰騰，親愛的！沒有工夫。有許多話要說……」

「立正！開步走！」小隊長們發出口令。

焚燒奢侈品——Bruciamento della vanita規定在故宮前長老議會廣場上舉行。神聖軍團要對佛羅倫薩做最後一次巡邏，收繳「奢侈品」。

「你為什麼哭九-九-藏-書？」另一個大一些的孩子問道。

他身上灑滿陽光，面帶親切的微笑，默默地為孩子們祝福。

「先生，我的繼母……讓上帝懲罰她吧……」

「居住地址？」隊長嚴肅地打斷了他。

士兵們從他手中搶奪孩子；父親破口大罵，不肯鬆手。

「咳，我的上帝呀，我還真不知道！找了一整天，到處跑，見人就打聽，一點兒用也沒有。頭昏腦漲……」

「是哪個隊的？」

「佛羅倫薩王基督萬歲！我們的女王瑪麗亞萬歲！」孩子們歡呼著。

「啊，對了，」菲德里吉更正說，「這是利庇娜姑媽，上個星期六擲骰子了，褻瀆了神明。你那裡如何？」

「這是您自己的過錯！」一個身穿老式衣服的有身份的中年人對她說，「小孩子得狠狠地打——才能乖乖地聽話！這回——您可看見了？僧侶和小孩子開始治理起國家來了。小雞雛教訓老母雞。這種蠢事還從來沒有過！」

姑媽又是一陣唉聲嘆氣。

「侄子。這孩子老實厚道，學習優秀……突然一些淘氣鬼勾引他參加這個可怕的軍團。您想想，https://read.99csw.com孩子嬌嫩體弱，可是在這裏據說用石塊打架……」

「沒有，大人——不是姑媽，而是繼母，也不是擲骰子……」

「從馬夫那裡了解到的，繼母的女僕韃靼姑娘對馬夫講的，韃靼姑娘是……」

「你看我揍不揍你！」

一個漂亮的男孩，年歲很小，只有六七歲的樣子，靠在院里的牆角上傷心地哭著。

「是，先生。是這樣的——繼母跟她的情夫—— 一個修士——當父親到瑪林奧拉趕集去的時候，偷喝了父親酒窖里珍藏的一罐紅葡萄酒。修士建議她到魯巴康特橋上去給聖母像獻上蠟燭並且祈禱，好讓父親把那罐珍藏的葡萄酒忘了。她就這麼做了，父親回家以後什麼都沒有發現——她高興得在聖母像前供上一個蠟罐，跟修士建議的一模一樣——感謝聖母幫助她欺騙了丈夫。」

喬萬尼睡醒了，陽光刺眼，鐘聲轟鳴，孩子們吵吵嚷嚷。他來到院子里，看見一群人穿著相同的白色衣服，手裡拿著橄欖枝和紅色的小十字架。這是薩沃納羅拉建立的宗教裁判神聖兒童軍團，其宗旨是維護佛羅倫九九藏書薩純潔的道德。

「罪孽，罪大惡極！」菲德里吉顰蹙雙眉，宣佈道，「你是怎麼知道的，皮波？」

「不回去？……」

路加被聖徒們的先例嚇得不再哭了。可是他的臉卻立刻驚嚇得扭曲了，他又更大聲地號叫起來，也許是覺得，為了頌揚上帝，修士們也會剁掉他的手和腳。

「是照亮外邦人的光，又是你們以色列人的榮耀。」一群小姑娘把修士圍住，向他扔春天的黃花、玫瑰色的冰凌花和深色的紫羅蘭；她們跪在他的腳下，抱住大腿親吻著。

他用手摸著被修道院理髮師用剪刀給弄得醜陋不堪的淺色頭髮——凡是新加入神聖軍團的孩子，都得由他給剪個童花頭。

「我們應該更聽天父的話，而不應該更聽人世間父親的話。」一個男孩子果斷地說。

「Lumen ad revelationem gentium et gloriam plebis Isra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