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奧納多、喬萬尼和保羅擠在人群中，不得不停下來，聽他們談話。

「這是怎麼說的，列奧納多先生？聽說您不願意陪伴我們去，可是真的？」保羅說，大吵大叫，讓人聽起來很不愉快，像小丑似的做著怪臉，「請賞光！您是自然科學的愛好者，您不光臨這種物理試驗誰光臨？」

「等著瞧吧，弟兄們，看看是不是這樣！要是有信仰，就能看見人子駕著天上的雲降臨。會出現這樣的顯靈，這樣的奇迹，就連古時候都不曾有過！」

人群向前涌動了，也帶著他們前進。喬萬尼最後一次回過頭看了看韋羅基奧的塑像。他覺得用手指摸著耶穌傷口的異端多馬溫柔狡猾和無畏的笑容跟列奧納多的微笑很相像。

「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保羅·索敏齊先生。他答應來接我們，把我們領到最好read.99csw.com的位置，從那裡可以看得清楚。很遺憾，您沒有工夫。可是我以為……也許……您知道，先生……決鬥規定在中午舉行。如果您到那時候能做完工作，我們還是去為好……」

「弟兄們，可是誰第一個跳進火里去，多米尼科還是吉羅拉莫？」

有人敲門。他把門開開。喬萬尼走進來，提醒老師說，這天是復活節前的星期六，規定要舉行「火中決鬥」。

列奧納多沒有察覺到一夜過去了。星星暗淡了，玫瑰色的霞光照亮了房蓋的瓦檐和破舊磚房牆壁上的木頭橫樑。馬路上響起了腳步聲和人語聲。

「為什麼一定是我？」畫家厭惡地說。

喬萬尼垂下目光。

學生想要告辭，可是控制著自己，說道：

「怎麼對您說呢？既然事情發展到了這種程度，當然，多米尼科修士在火的面前也不能退卻了，況且不只是他一個人。兩千五百個市民，窮的和富的，有學問的和無知的，婦女和小孩，昨天在聖馬可修道院宣布願意參加決鬥。特向您稟報，這種事真荒唐，一些有理性的人也都頭httpｓ://reａｄ•９９ｃｓｗ.ｃoｍ腦發昏了。我們的哲學家們，自由思想的人，他們也都擔心：兩個修士中間有一人給燒死可怎麼辦？不，先生，請您設想一下，要是兩個人都燒死，這兩個虔誠的『感傷者』的臉可是什麼模樣！」

「難道您不去嗎？」

「時間到了，到了！」保羅催促著說，「只是還有一句話。您認為是誰讓力學在創造奇迹方面丟了臉？是我！列奧納多先生，我希望您能給個評價——如果不是您，那還有誰呢？」

「一起跳。」

「阿門！阿門！」人群中有人叫喊起來，一個個臉色煞白，眼睛里燃起瘋狂之火。

「不對，吉羅拉莫只是祈禱，他本人並不跳。」

「他呀，也許是並不相信，」索敏齊表示不同意，「或者並不完全相信。他會很高興改變主意，可是已經晚了。老百姓樂得看熱鬧。他們現在口水都流出來了——只要給他們看樁奇迹，就完事了！因為這裏，先生，也有數學，而且其興趣並不亞於您的數學，如果有上帝的話，那麼上帝為什麼不顯示奇迹——根據虔誠教徒的祈禱，二乘二並不等於四，而是等於五，結果讓不信神的自由思想者——像您和我這樣的人大丟其臉呢？」

「閉嘴，老頭。你為什麼說些喪氣話？有誰要是信心像一粒芥菜籽那麼重，他令這座山從這裏移到那裡——山就必定按照他說的移去。如果我們相信，上帝就不能不創造出奇迹！」read.99csw.com

「你希望我能看看這種奇迹嗎？」

「難道允許他們往火堆里跳嗎？」

在襪子街，奧桑米凱勒教堂前面——牆壁的凹處安放著安得雷亞·韋羅基奧的青銅塑像——使徒多馬用手指摸著耶穌的傷口——馬路上非常擁擠。牆上張貼著八項神學論點，用很大的紅色字母印刷，本次火中決鬥應該肯定或否定這些論點的真實性。有些人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著，另一些人一邊聽著一邊解釋：

「您好像是不明白？我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您自己看得到，坦白直爽read.99csw.com。不過也有一部分是哲學家。我知道，修士們用來把我們攪糊塗的那些胡說八道的價值何在。我和您，列奧納多先生，在這方面志同道合。因此我說，我們這條街在過節。理性萬歲，科學萬歲，因為不管有上帝也罷，沒有上帝也罷——二乘二畢竟等於四！」

「不可能讓薩沃納羅拉相信。」列奧納多陷入深思，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不，你瞧，我正忙著。」

「你被迷惑了，我的老弟，」菲利波固執己見，「我們要求出現奇迹，可是我們配得上奇迹嗎？常言道：你不可試探你的主。」

「真的！先是火里的奇迹，然後是讓死人復活。我親自讀過他給教皇的信。他說，可以指定一個比賽對手，我們二人一起走到墳前，輪流說：站起來！死人根據誰的命令站起來，那個人就是先知，另一個則是騙子。」

「怎麼不跳？他不跳，誰跳？首先是多米尼科，然後就是吉羅拉莫，隨著他們之後，就有幸輪到我們這些罪人了——凡是在聖馬可修道院登記的人都有這種幸運。」

「倒也是這麼回事，可是畢竟很嚇人，弟兄們，」一個年老的手藝人說，「可ｒｅａｄ•９9cｓw.ｃoｍ千萬別造孽呀！」

「說是吉羅拉莫神父能讓死人復活，可是真的？」

「好吧，那就去吧，看樣子時間到了吧？」列奧納多說，看了保羅一眼，不加掩飾地表現出厭惡。

列奧納多笑了。

「什麼決鬥？」列奧納多問道。

「有什麼孽可造的，菲利波？」一個年輕的幫工反駁說，露出輕率和自信的冷笑，「我認為任何罪孽都不可能有……」

貝特拉菲奧在規定的時間回來找老師，帶來了保羅·索敏齊——此人是摩羅公爵派駐佛羅倫薩的密探長，是薩沃納羅拉最兇惡的敵人，為人活潑好動，彷彿是灌滿了水銀。

他們三人出來了。馬路上人如潮湧。他們的臉上露出喜氣洋洋的表情，表現的是期待和好奇，列奧納多在喬萬尼的臉上已經看出了這種表情。

「不能！不能！」人群里有些人隨聲附和道。

「呶，那好……你去吧，喬萬尼。我預祝你參觀能有興趣。」

「多米尼科修士代表師兄吉羅拉莫·薩沃納羅拉與代表其對手的朱利亞諾·隆狄內利將要跳進火堆里去，完好無損的人證明自己在上帝面前是正確的。」貝特拉菲奧解釋說。

「好吧，有什麼辦法呢——我去。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