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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記 二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記

第三部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記

二 阿列克塞皇太子的日記

修士們都成了酒鬼和竊賊。
保持斯拉夫語言的純潔,清除外國語,這已煙消雲散。真不知道,我們究竟為什麼一定要使用外國話?莫非是為了炫耀?可是這裏的榮耀並不多。有時說起話來,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都不明白。
死亡的恐怖侵襲了我。
全體俄國人民由於精神的飢餓而正在消亡。
大貴族——是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怕凍的樹。大貴族們形成一堵厚厚的牆,把老百姓給沙皇遮住了。
「別看我在丑角中是公爵教皇,卻不會對沙皇說這樣的話嗎?上帝比沙皇大。」
不祈求,不畏懼,我期待著死亡。
咳,咳,可憐的俄國呀!你為什麼需要德國人的習俗和作風?
從前的神職人員為全俄國嘔心瀝血,而如今的高級僧侶們不僅不為皇上分憂,而且甚至都是縱容者,腐蝕沙皇的聖職。
生我者對梁贊斯基更加惱怒。
他們做這一切都非常狡猾和處心積慮,其目的就是要在俄國消滅東正教和扶植新產生的路德派和加爾文派,取消教會。
要是能有麥芽汁,我們還可以活到家釀新酒。
都主教從元老院出來,剛一走到廣場上,全體在場的人都可憐他,哭了起來。
誰要是在他們身上聞不到瀆神的味道,那他就是嗅覺不靈。
元老院的諸位大人把都主教傳到彼得堡質問,縱容了異教徒,宣布福姆卡的師傅米季卡·特維列吉諾夫醫師作為聖像破壞運動的參加者無罪,而對那位神職人員卻大加羞辱,攆出審判大廳,他一邊哭著一邊走,說道:
教會本來大於人間的沙皇。可是如今沙皇卻掌握著教會。
軍事條例第七章第六十三款:
看看羅馬的歷史。愷撒卡里古拉說:「皇帝可以為所欲為。」
整個僧侶界和神職界都需要大大改善,因為如今很難找到真正的僧侶和神職人員。
我的配偶(阿倫海姆注:皇太子這樣稱呼他的夫人夏洛塔妃子)有身孕了。
俄國人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任何人都不讓沙皇知道真情。我們的國家完了。
我對梁贊斯基說,他應儘可能跟父皇和解;他們不和,會有什麼好處呢?讓他主動前去謁見皇上,等到把他關進監獄,可就晚了。
費多斯卡勸諫生我者說,俄國沙皇從今以後應該尊稱為皇帝,也就是像古羅馬的愷撒一樣。
前幾天,那位梁贊的牧人在喝酒的時候對生我者說:「你們當沙皇的,就是人間的神,相當於上帝。」
巴比倫王納烏霍多諾索爾說:朕即神。如若不為神,即成為畜生也。
父皇——本是個聰明的人,可是緬希科夫卻總是欺騙他。
阿芙羅西妮婭。我認識到自己的不法行為,不隱瞞自己的罪過。主哇,用你的手抓緊我吧!我何時才能去見上帝的面容?我白天黑夜地把淚水往肚裏咽,我的靈魂希望死去,接受主的懲罰。聖母報喜教堂的雅科夫神甫是我的懺悔師,我倆狂飲到深夜。不是以德國人的方式,而是以俄國人的方式喝的。灌得夠厲害了。
政府官吏從小到大,全都各懷各自的打算。古時的法規已經陳舊過時,新的又不能貫徹實施。不管頒布多少,又能起什麼作用呢?因此一切都一如既往。我想,將來也不會有好處。
理髮匠福姆卡是個聖像破壞運動參加者,他在顯靈修道院用劈柴刀砍壞顯靈者阿列克西都主教的聖像,是因為福姆卡雖然也是上帝的奴僕,但並不崇拜聖像和生機盎然的十字架以及聖骨。他說:聖像和生機盎然的十字架是人用手做的,而聖骨不能保佑他福姆卡一切順利;他也不承認教會的教條和傳說;不相信聖餐真的就是基督的血和肉,而認為那隻不過是教堂做的餅和酒而已。
播種者不播種,土地荒蕪;https://read•99csw•com神甫不愛護,人們則誤入歧途。鄉村神甫跟種地的庄稼人沒有任何差別:庄稼人扶犁,神甫也扶犁。基督徒們像牲口一樣地死去。喝醉酒的神甫在祭壇上滿口髒話,不停地罵娘。身上的袈裟是金線繡的,可腳上卻穿著骯髒的樹皮鞋;烤的是黑麥聖餅;把主的世界末日的秘密盛在令人作嘔的容器里,跟臭蟲、蟋蟀、蟑螂放在一起。
我讀了都主教梁贊斯基的《反基督降臨的預兆》,由於這個將要降臨的無賴而戰慄。
在警察的嚴格監視下,教人謾罵基督。對天上的沙皇——以乞丐的形象出現,施以笞刑,爾後罰做苦役。
費多斯卡是異端邪說的頭子,他及其追隨者們公然明目張胆地開始破壞教會,廢止齋戒,指責懺悔和禁慾為無稽之談,嘲笑棄絕女色和自戕致殘,把基督徒苦修苦行的崎嶇小徑更換成寬闊的坦途。斗膽包天地叫人腐化墮落,不承認任何罪惡,他們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神聖的,並且用這種狂吠煽動人們膽大妄為和好色淫|亂,致使許多人陷入享樂主義的泥潭,大吃大喝,尋歡作樂——死後受不到任何懲罰。
前幾天夜裡,我去見他,跟他談了話。阿爾希佩奇說,反基督是個假皇帝,是個真正的無賴。這個無賴就要來了。
噢,人們哪,近來的受難者們,如今基督就在你們中間。主愛那些哭泣的人,而你們總是淚流滿面;主愛飢餓和口渴的人,而你們缺吃少喝——有些人缺少一半的麵包;主愛那些無辜受難的人,而你們的苦難數也數不清——但是有的人靈魂勉勉強強留在肉體里。你們在忍耐中切莫氣餒,而要感激基督,他復活之後定會光臨你們,而且與你們永不分離。基督現在就在你們中間,並將常在,你們要說:阿門!
癲僧聖謝苗死前對自己的朋友、教堂執事約安說:「普通人和庄稼人心地寬厚和善,他們不損害任何人,自己勞動,不怕流汗,吃自己的麵包,他們中間有許多人都是聖徒,我看見他們來到城裡領聖餐,他們像純金一樣。」
我們宣揚並且相信,基督才是王者之王和主之主,沒有人能成為全世界的主。
「凡裝病或自己損壞其關節並使其不適於服役者,皆應挖其鼻,爾後流放罰苦役。」
「必須了解,這並非為紀念某一聖徒而建的廟宇或教堂,而是政治的,亦即公民的頌揚。」
主哇,你以仁慈為本,為皇冠祝福吧。
微醉。
我們患上了媚外症。這種致命的病症——對外國的東西和別的民族的狂熱迷戀也傳染了我國人民。先知巴錄說得對:你把外國人放進來,他會讓你家破人亡。
可是他們視《聖經》為廢物。
「你們不要驚奇,我們不太平的俄國至今還在腥風血雨中動蕩。人間的法律離開上帝的戒律有多麼遙遠。」
我如今已認識到我的時代的腐朽,
在那次慶祝活動中舉行了頌揚全俄國的赫耳庫勒斯的儀式,象徵著生我者殺死許多野獸和人,完成這些功勛之後,乘著伊俄維什神的戰車升天,由鷹駕駛,在銀河上飛馳——獻詞是:
德國人大肆鼓吹一種奇談怪論:誰想要什麼事情都不做也能吃到麵包,那就去俄國。他們把我們稱作蠻族,甚至不把我們當成人,而把我們跟牲口相提並論。拚命為別國人民效勞,就要倒霉,比瘦狗還壞。
我們俄國人不需要麵包:我們相互吃就可以吃飽。
「以君主為自https://read.99csw.com己的元首,因為君主既是祖國之父又是主基督。」
集會慶祝大受難者葉甫斯塔菲節,都喝醉了。教堂合唱隊打著鼓來了。「土匪」給打壞一隻眼睛,「花花太歲」給打掉一顆牙。我什麼都記不得,勉強走了。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聖父們說,不可逆水行舟,鞭子治不好紅腫。
我們只在名義上像是基督徒,此外沒有任何基督徒的標誌。
這是沙皇的諭旨,而基督的——寫在末日審判上的——則是:我餓了,你們不給我吃的;我渴了,你們不給我喝的;我四處流浪,你們不留我住宿。阿門,我對你們說:既然你們不為我的小兄弟中任何一個人這麼做,那麼也不會為我這麼做。
他們德國人的某些鬼主意本來是可以制止的。否則只要是姑息遷就,哪怕是置之不理,我們就要倒霉。開始學習德國人的秉性,最後自己養成了傻瓜的秉性。自己貶低我們自己,看不起我們的語言和我們的人民,必定招致人人恥笑。
愛神葉列姆卡,葉列姆卡,你這個不潔的神!我從少年開始就受到許多情慾的折磨。我指責別人罪孽深重,可是我的罪孽卻比所有的人更深重。
他們把聖像叫作偶像,把教堂唱詩叫作牛吼。拆除小教堂,在那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地方叫賣煙草,讓人們把鬍鬚刮掉。用骯髒的馬車拉著顯靈的聖像,上面蓋著齷齪的席子,嘴裏謾罵著,招搖過市。攻擊東正教的信仰,但卻借口說什麼攻擊的不是信仰,而是要根除所不需要的,對基督教十分有害的迷信。噢,有多少神職人員在這種偽裝之下被毀滅,被免去教職和遭受折磨。不禁要問,為什麼?得不到別的回答,只是說:迷信、偽善、假道學沒有用。有誰堅持齋戒,就是偽善者,有誰祈禱,就是假道學,有誰供奉聖像,就是偽君子。
人們在森林和荒原里自焚,就是由於害怕反基督。
那次喝酒時,高級僧侶們談到教會沒有首腦,需要設立宗主教,生我者大發雷霆,把短劍從鞘里抽出,所有的人都嚇得哆嗦起來,以為他要攮人,不料他卻把劍扎在桌子上,並且叫道:
諾甫哥羅德大主教約伯對我說:
天短而陰暗。老人們說:太陽不像從前那麼明亮了。
費多斯卡勸諫生我者說,聖主教公會作為宗教首腦機關應該在命令中或者在誓詞中向俄國人民宣布:
切莫坐在他人的柵欄下,即使是坐在蕁麻上,也要在自己家。山那邊的鼓雖好,可是走近一瞧,也跟柳條筐差不多。
「你在彼得堡境況不佳,我想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你。你能看到你們那裡將會發生什麼事。」
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維奇法典第十二章第六條:
在莫斯科,把格里高利·塔里茨基燒死了,因為他在老百姓中間鼓吹反基督降臨。塔里茨基是個非常有頭腦的人。1711年陪同我從里沃夫到基輔去的龍騎兵上尉瓦西里·列文,還有特級公爵緬希科夫的懺悔師、僧侶列別德卡,還有書吏拉里翁·多庫金以及許許多多別的人,都想到了反基督。
路德教派目前還是一種小疾,可是它會擴展,最後使全身腐爛——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更改了教堂敲鐘的方式。現在的鐘聲亂七八糟,猶如催趕人們去救火,敲得人惶惶不安。其他一切也都更改了。聖像不是畫在木板上,而是畫在畫布上,並且照著德國人的模樣畫。你瞧,救世主基督的聖像完全跟德國人一樣,大腹便便,又肥又胖,是出於肉感考慮而畫的。喜歡上了肥胖的和富有肉感的,拋棄了低眉垂目。建造教堂不按老的慣例,而把尖頂建成路德派教堂的樣子,下令要像路德派彈管風琴那樣九*九*藏*書來敲鐘。
我們感到羞恥的是對自己的信仰和教禮教規一竅不通,像啞巴一樣地活著。我可以說,在莫斯科,一百個人裏面未必有一個人能知道東正教的信仰是什麼,上帝是誰,如何向他祈禱,如何執行他的旨意。
阿芙羅西妮婭!阿芙羅西妮婭!(阿倫海姆注:接下去是不堪入目的罵人話)
不僅僅是羅馬的愷撒,一切騙子和無賴,以及四條腿的畜生都可以為所欲為。
「國家之基礎即信仰。」
關於沙皇的責任。
在羅日傑斯特溫諾,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時間像流水,一天一天地流逝。除了安寧,什麼都沒有。
那次佈道以前他給我寫過信,我也給他寫過,雖然不太經常,只是有重要事情才寫。可是聽到那件事之後,便中止了通信,不去找他,也不讓他來見我,因為生我者特別恨他,所以我給他寫信是很危險的。聽說他已被解除領導職務,這是必然的。
不要過分相信自己的智慧,要為人民,為國家,為鄉村擔憂;要愛基督的小民,給他們以各種保障,關心和維護他們,而對那些大人物和有力量的強者則由法庭監督。弱小者得到保護,殘暴者應受到嚴厲懲處。
上帝為我們這些罪人安排一切,但並沒有讓外國人在我們頭頂上橫行。
「凡乞食者皆應該關押之,施以笞刑,爾後罰做苦役,令彼等不枉食麵包。」
教會的首腦成了皇上墊腳的東西,整個教會則是奴僕。
時間在流逝,把人引向死亡——我們的結局越來越近。
想要廢除僧侶制。正在草擬御旨,今後禁止任何人剃度為僧,而修道院里空出來的地方將要派退役士兵前去。
而「公爵教皇」作為酗酒的弄臣,竟然謾罵神職人員:
古時候,沙皇得向宗主教敬禮。可是如今,代理宗主教在給沙皇的便箋中卻是這樣落款的:「陛下的奴隸和踏腳板,溫順的斯捷潘,梁贊的牧人。」
無法無天者已經秘密行動起來。時間馬上就到了。我們正處在仇恨的山頂上,而又沒有信仰。
高級僧侶們都是沙皇的食客——吃人家的,嘴短。
耶穌基督是非人手鑿出來的石頭,從劈不開的山上而來,他擊潰和消滅了羅馬帝國,把它的泥足打得粉碎。而我們正在建立的,正是上帝所消滅的。這種做法豈不是——與上帝抗衡嗎?
你的憐憫之情吞食了我,上帝呀!我擔驚受怕,渾身顫抖,基督教在俄國豈不是徹底毀滅了嗎!
聖徒受難者們為了教會是如何不惜流血的?
信仰成了精神操練法,猶如軍事操練法一樣。
「噢,上帝的僕人!不要忘掉你的同名者皇太子阿列克塞·彼得羅維奇,他是上帝聖訓特別熱心的捍衛者和你的矢志不渝的追隨者。你離家出走,他也浪跡他鄉,寄人籬下;你失掉了奴隸和臣民,朋友和親人,他也是如此;你是上帝的人,他也是基督的忠實奴僕。啊,我們祈求,上帝的僕人,保佑你的同名者吧,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把他納入你的翅膀保護之下吧,像保護眼珠一樣保護他吧,讓他免遭一切邪惡的傷害!」
有一個分裂派教徒把聖禮拋到腳下,用腳亂踩亂踏。
人們想要像讚美上帝的光榮和基督的榮耀一樣來讚美君主,視他為唯一的永恆的王者之王。正是在羅馬法典中可以讀到瀆神的話:羅馬君主即全世界的主。
學士院院長、修士司祭約瑟夫寫的小冊子里關於這次頌揚儀式寫道:
奉生我者之命來到外國學習航海術、築城術、幾何和其他科學,非常害怕不懺悔就死去。就此往莫斯科寫信給我們的懺悔神父雅科夫:
假如上帝讓我坐上沙皇寶座,就應該牢記這一點。
德國人在科學上比我們強,可是我們在機智方面https://read•99csw.com,感謝上帝的恩賜,絕不次於他們,他們罵我們也是白費勁兒。我感覺到,上帝創造了我們,我們作為人,不次於他們。
什麼信仰?信仰哪個上帝和哪些神祇?
聽說,生我者不喜歡有人在莫斯科建造房舍,他希望人人都住在彼得堡。
「如有子訟父者,則不予審其父,並因彼之訴訟而施以鞭刑,爾後將彼交還其父。」
梁贊斯基那次佈道時,最後向神痴聖阿列克塞為我這個有罪的奴僕祈禱:
1709年在莫斯科紅場慶祝波爾塔瓦大捷,神職人員建造一個類似古羅馬廟宇的建築物,設有祭壇頌揚俄國戰神阿波羅和馬爾斯,亦即生我者的美德。在這座古愛琴式的神廟上有一段銘文:
「通往奧林波斯之路。」
結局已來到門口,斧頭架在脖子上,致命的大刀懸在頭頂上。
奉生我者(阿倫海姆注:皇太子這樣稱呼自己的父皇)之命前來波莫瑞籌集給養,聽到一個消息:都主教梁贊斯基·斯捷潘在莫斯科烏斯賓斯基大教堂揭露關於就世俗和宗教事務的告密者的命令以及其他一些違背教規的法律,向百姓呼籲:
我們不愛護人。從貧窮的國民手中專橫地徵收血淚捐稅。想出了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什麼土地捐、人頭稅、馬套稅、鬍鬚捐、橋樑捐、蜜蜂稅、澡堂稅、皮革捐,諸如此類,數不勝數。從一頭牛身上要剝兩張、三張皮,而一張完整的也得不到。不管怎麼逼,也只能到手一堆破爛,而人卻越來越消瘦。據說是,別讓庄稼人長滿一身毛髮,要把他剃得精光。這麼一來,把全國變成一片廢墟。農民變窮——國家也變窮。我們統治者們為了一兩個銅板而拼死拼活,而有些地方卻把成千上萬的盧布扔到水裡都不響,沒給派上任何用場。
俄國人忘掉了自己容器里的水,喝別國的渾水也開始感到香甜。
羅斯托夫斯基都主教德米特里是個聖人,生我者給他喝匈牙利葡萄酒,向他詢問宗教事務時,這個聖長老一無所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為沙皇畫十字。就這樣竭力避而不答!
於是梁贊斯基都主教斯捷潘把福姆卡革出教門,對他進行公民處決——在紅場上弔在木架上燒死。
我從外國返回聖彼得堡謁見生我者時,他親切地接見了我,並且問我是否把所學的都忘光了?我回答說,沒有忘,於是他下令把我的繪圖拿給他看。可是我害怕他讓我當面繪製,因為我並不會畫——便想要把右手弄壞,不能用它做任何事,於是把手槍裝上火藥,用左手拿著,向右手開了一槍,以便讓子彈把手掌射穿,然而子彈沒有命中,只是火藥把手燒傷,而子彈則穿透了我房間的牆,那裡至今還看得出來。生我者看見我的手被燒傷,便詢問原因,是怎麼搞的。我當時對他說了另一套,那不是實話。
奉生我者之命,為了製造小橈戰船,我到諾甫哥羅德縣去砍伐森林,跟波克羅夫斯克縣的農民伊瓦什卡·波索什科夫談到地方捐稅和民情民意,他說:需要從各階層挑選一些深明事理的人和農民制訂一部新的法律全書,向全體人民證明他們享有最自由的權利。上帝在人們中間分配智慧時是按照每個人能力大小而給的,往往通過無知的人來表達自己的意旨和真理。損害他們是有罪的。因此不具有善良的心地並且不傾聽自由的民意,就不配當沙皇。
沙皇誇獎了弄臣。
人人都瘋癲了。在信仰的虔誠方面像樹葉一樣隨風擺動。沉醉於各種稀奇古怪的學說,有些人沉湎於羅馬的,另一些人迷戀于路德教派的信仰,我們兩條腿都瘸了,成了領了洗的偶像崇拜者。拋棄了我們教會的母乳,另去尋找埃及的、外國的、異教的乳汁。我們像是一群九九藏書被遺棄的瞎眼的小狗,四處亂爬,而爬向何方,誰都不清楚。
改變全民的習俗是不可能的。
我對父皇感到奇怪:他為什麼喜歡費多斯卡?莫非是因為他在民間傳播路德教派的習俗並推行全國?實際上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無神論者,是主的十字架的敵人!
像他這樣的狡猾鬼,我見到的還真不多!他是個政客,並不明目張胆地作惡,可是跟他共事卻要謹慎小心,不得公開反對他,已經造成了這種局面:處在他的領導之下,就得口是心非。
我懷疑這樣一種說法:人的全部福祉只在於科學。為什麼古代人們學得少,但並不比掌握了很多科學的現代人見到的幸福少?擁有偉大文明,也可能成為一個大吝嗇鬼。科學對於墮落的靈魂來說可能是作惡的殘暴工具。
喝醉酒時在眾人面前公開唱波爾塔瓦祈禱儀式中的一句祈禱詩——「主的十字架的敵人」——指的是涅夫斯基修士大司祭費奧多西。
福音書中說:凡是到我這裏來的人,我都不驅趕他們。
元老院的大人們找到都主教,責備他,禁止他煽動老百姓暴亂,損害沙皇的名譽,並且就此事稟報了皇上。
既然根據諭旨而強制祈禱,那麼這會是什麼樣的祈禱呢?
這非常不公平,儘管子女應服從父母的意志,可是他們並非不會說話的牲口。人的本性不僅僅在於單純地生養,為父的也應該具有高貴的美德。
「給你們的宗主教!宗主教和沙皇——是一體的!」
百姓犯罪,沙皇祈禱;沙皇犯罪,百姓卻不祈禱。由於皇上犯罪,上帝會處決整個國家。
「基督哇,我們的救世主!你說過:既然你們把我趕出來,你們也不會得好。現在把我趕了出來,但這不是驅趕我,而是驅趕你。你洞察一切,已經看到,他們的審判是不公正的,你審判他們吧!」
「吾等身邊無神甫,況且無處可尋。懇請閣下在莫斯科覓一僧人,令彼秘密前來,途中隱去神職特徵,即剃其鬍鬚,尚須蓄圓頭頂,或剃光頭后戴假髮亦可,著德人衣裝。能扮作吾之僕役,亦佳。務必,務必,神父!憐憫吾之靈魂,莫讓吾不懺悔而死!吾之需彼不為他事,只為死時之需,尚可供健康者秘密懺悔。該僧如無家室,不計得失,年輕者為最佳,彼扮作此般模樣,避開熟人,潛離莫斯科,彷彿失蹤矣。然剃鬚,則無懷疑者矣。必要之時違法亦在所難免,寧可犯小罪,不可不經懺悔而毀壞靈魂。望儘快促成此事,如不辦成此事,上帝將對吾等靈魂之懲罰轉嫁於汝矣。」
在希律王的宴會上,吃人肉,喝人血和淚。老爺們吃得脹破了肚皮,還剩下許多,卻不給窮苦的農民留下一小塊麵包。這些人吃得再也咽不下去了,而那些人卻餓得肚子咕咕叫。
哪個國家想重建習俗,那個國家就不會久長。
不受約束——打架;受約束——害怕。我看到,我們處處都處在絕境之中,卻不知從何處得到救助。我們一邊祈禱,一邊膽戰心驚。無法無天者橫行施虐,遭受損害和冤屈的人們只能向上天號叫,想要引起上帝的憤怒和為之申冤。
我們喝得爛醉如泥。上帝會看到,我們酗酒是為了忘卻自己。
一群蝗蟲從留別奇附近飛過,從中午一直飛到午夜,翅膀上寫著:上帝大怒。
普拉斯科維婭·馬特維耶芙娜皇后在瓦西里島上的府邸里住著長老季莫菲·阿爾希佩奇,那裡是絕望者的棲息之所,給無望者以希望,給癲狂者以寧靜。他了解人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