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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變形人 三

第八部 變形人

皇后還供認:
但對別的事則守口如瓶。給他施加了可怕的刑訊:用鞭子抽,用火燒,放在外面凍,打斷了肋骨,用鉗子夾他身上的肉,把他放到釘子板上,讓他赤腳站在尖木樁上,他的雙腳潰爛了。可是他忍住了這一切折磨,沒有出賣任何人,拒不招供。
於是懷疑的陰影也落到雅科夫公爵頭上。基金供認,多爾戈魯基公爵建議皇太子不要到哥本哈根去見皇上。
瓦西里公爵後來自己說:「我在彼得堡是偶然被捕的,押往莫斯科時披枷戴鐐,已經完全絕望,昏昏沉沉,被羈押在主易聖容軍團,後來押解到總部去見皇帝陛下,看到皇太子有關我的供詞不實,非常害怕。」
格里高利·斯科爾尼亞科夫-皮薩列夫中尉從蘇茲達爾把前皇后阿芙多季婭——現在的修女葉蓮娜押往莫斯科。她在途中給沙皇寫了封信:
公主說:「等到皇上不在世時,我高興儘力幫助皇太子關心人民和治理國家。」她還說:「你們這些高級僧侶是幹什麼的,皇上有妻子活在世上,卻讓他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他要麼把前皇后召回來,要麼死了!」舉行向彼得·彼得羅維奇宣誓效忠儀式時,被解職的神甫傑米德從宗教會議來見瑪麗婭公主,她說:「皇上這事做得不應該,廢黜長子,立幼子為太子,他只有兩歲,而長子已經成年了。」
「我跟前皇後有過曖昧關係,跟她發生過淫|亂。」
傑米德還供出了皇上的妹妹瑪麗婭公主。
這時開始了夢魘。
前皇后供認:「2月21日那天,葉蓮娜女長老被帶到總部,跟斯捷潘·格列鮑夫對質時說,我和他發生過淫|亂,我有罪。親筆寫下此供詞——葉蓮娜。」
他供出了皇后的弟弟、皇太子的舅舅阿甫拉阿姆·洛普欣。把他也抓起來,在跟傑米德對質時拷問他。洛普欣挨了十五下,傑米德挨了十九下。二人都供認,盼望皇上早死,讓皇太子繼位。
然而,近來酒已經不能給皇太子造成忘我狀態,而取代可怕現實的是更加可怕的夢read•99csw•com境。不僅是在睡夢中,而且清醒時,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也受到夢魘的折磨。他過著兩種生活——現實的和虛幻的,兩者糾纏在一起,混合在一起,因此他分辨不清彼此,不知道哪個是在夢中,哪個是在清醒的時候。
彼得通過托爾斯泰交給兒子一份「問題要點」。皇太子必須以書面形式回答這些問題。
父親的形象一分為二了:皇太子看見變形人頃刻之間變成兩張面孔——一張是親生父親的面孔,善良而親切;另一張——跟他格格不入,讓他恐懼,猶如死人的面具——是野獸的面孔。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兩張面孔中哪一張是真的——是父親的,還是野獸的?父親變成了野獸,還是野獸變成了父親?他驚恐萬狀,他覺得自己發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主易聖容軍團的監獄里正在進行著嚴刑拷打。
「格列鮑夫晚上常到前皇後葉蓮娜修女那裡去,跟她接吻和擁抱。我遇到這種情況便躲開。我收到過格列鮑夫的情書。」
他有時夢見父親在監獄里毆打母親;他聽見了皮鞭在空中的呼嘯聲和抽打在裸|露著的軀體上的噼啪聲;他看見了蒼白的軀體上一道道紫青色的鞭痕,他發出比母親更加可怕的號叫聲,倒下了,像個死人似的。
他也想起了一個分裂教派長老的話,當年他奉父命到諾甫哥羅德森林去砍伐造小橈戰船用的松樹時,跟這個長老進行了一次談話:
數年前,不記得何年,吾根據自己之許諾,于蘇茲達爾波克羅夫修道院剃度為尼,更名葉蓮娜。剃度之後,衣半年修女服;后不願當修女,故脫之,但仍老老實實在修道院里隱居。吾之退隱已通過格里高利·皮薩列夫稟報聖上矣。如今吾期待陛下之寬宏大度。向陛下叩首,乞求寬厚,饒恕吾之罪過,勿讓吾暴死。吾將一如既往,保證當修女,于修道院中隱居至死,為皇帝陛下向上帝祈禱。
最仁慈之皇上:九九藏書
整個這段時間,皇太子都被關押在主易聖容宮,戒備森嚴,與軍團總部和監獄為鄰。白天黑夜都能聽見受刑者的號叫聲。最可怕的是跟母親見面。皇太子聽說,父親親自用皮鞭抽打她。
皇太子當時覺得這些話是胡說八道,可是現在這些話卻突然具有了可怕的力量。如果聖地真的一片荒涼——教會脫離了基督,反基督統治那裡,將會如何?
那個修道院的女長老瑪列米雅娜供認:
公主本來是緘口不言,可是把她帶到獄中跟傑米德對質,她就招認了一切。
「爸爸是從誰那裡知道的?」皇太子問道。
審訊時,他在嚴刑拷打之下,供出瓦西里·多爾戈魯基公爵是阿列克塞的主要謀士。
陛下最卑賤之女奴
他上書沙皇說:「懇請皇上開恩。臣等雖已年邁,但絕不帶著惡人的罪名進入棺材,這不僅過早割斷生命之繩,而且辱沒美名。卑臣叩請最仁慈的陛下開恩!」
多西菲被抓獲,宗教會議免去其高級教士之職,把他叫作被免職的神甫傑米德。
「我之所以脫去修女服,因為多西菲主教談到聖像顯靈說話和其他兆頭時預言說,上帝將發怒,百姓將叛亂,皇上不久將死,皇后將和皇太子一起當政。」
宣讀詔書的第二天,2月4日,差役向彼得堡和蘇茲達爾飛馳,奉命將皇太子供出的那些人押往莫斯科。
女長老卡普捷琳娜供認:
彼得有時模模糊糊地感到,最好是放棄這一切,不予理睬,藐視他們——寬恕他們。可是已經無法剎住,預料到了只有一個結局——兒子的死。
彼得再一次感到自己孤獨。假如雅科夫公爵這樣公正的人——也成了叛徒,還能信任誰呢?
「如今在教堂里,在僧侶們的身上,在秘密中,在誦讀經文和吟唱聖詩中,在聖像上,在所有的事物中,都沒有上帝的恩賜——一切都被收回到天上去了。敬畏上帝的人不到教堂去了。九-九-藏-書你可知道,你們聖餐禮上的聖餅可像什麼東西?你明白我所說的:像是倒在城裡街道廣場上的死狗。只要領了聖餐,這個人就能獲得生命——可憐的人就死了!你們的聖餐可真是萬能,跟砒霜或升汞一樣——很快就滲進骨髓和大腦里去,魔鬼把靈魂給毒化了——然後你就得下到火焰地獄里,受到火烤,就跟不可救藥的罪人該隱一樣!」
他有時決定為母親,為自己,為所有的人向父親報仇,夜間在床上醒來,從枕頭下面取出剃刀,只穿一件襯衣就爬起來,悄悄地走在皇宮黑暗的過道上;從睡在門口的聽差身上越過去,進入父親的卧室,向他俯下身去,摸到他的喉嚨,割下去,感到他的血是冷的,像是死人的膿血;他驚恐地放下沒有能殺死的人,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阿列克塞明白了,瓦爾拉阿姆神父破壞了懺悔的秘密,他想起了德米特里·羅斯托夫斯基的話:
「如果某一國君或民事法庭逼迫神父說出懺悔者的罪過,並用折磨或死亡來威脅他,那麼這個神父就應該去死,戴上痛苦的荊冠,而拒不泄露懺悔的內容。」
被免職的神甫傑米德在監獄里給吊起來,問他:「你為什麼希望皇帝陛下快點兒死?」傑米德回答道:「我希望皇太子阿列克塞·彼得羅維奇繼位,好讓老百姓能輕鬆一些,縮小彼得堡的建設規模或者完全停建。」
多西菲在宗教會議上說:「犯了案的只有我一個人。你們看看所有的人心裏是怎麼想的!你們聽聽老百姓怎麼說的!」
但誰是反基督呢?
聖上之前妻阿芙多季婭
皇太子幾乎是每天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御醫阿列斯金斷定他要得上酒狂病。可是停止喝酒,他又苦悶異常,無法忍受,於是又喝起來。阿列斯金也向皇上報告了威脅著皇太子的病。但彼得回答說:
在彼得堡捕獲了亞歷山大·基金、皇太子的聽差伊萬·阿芳納西伊奇、他的老師尼九*九*藏*書基福·維亞節姆斯基以及其他許多人。
審訊持續了兩個多月。彼得幾乎每一天都親自到監獄來監督審訊,有時親自審訊。可是儘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卻沒有達到主要目的——沒有找到所要找的「叛亂禍根」。無論是在皇太子的供詞里,還是在其他證人的供詞里都沒有真憑實據,只有言論,傳聞,瘋癲女人的胡言亂語,痴獃的老頭子和老太婆在修道院角落裡的竊竊私語。
「喝死才好——他就得有這一天。壞人不得好死!」
「有人向自己的懺悔神父說出危害國家聲譽和安全之罪惡企圖時,該神父應立即向有關部門,主易聖容軍團或保密局報告。這樣做無損於懺悔,該神父不僅不違背福音書之規定,而且是履行基督之教誨:就是你兄弟不聽話,你也要揭穿他,向教會報告。主需要了解你兄弟的罪惡,更需要了解危害國君之罪惡陰謀。」
「我們不能對皇后說,你為什麼脫下修女服?她多次說:『這都是我們皇家的事,你們也都知道,皇上為了自己的母親獎賞給火槍兵什麼東西了,而我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斯捷潘·格列鮑夫少校在蘇茲達爾招募士兵,皇后讓他到自己的凈室來;兩個人鎖上門,說悄悄話,打發我回到自己凈室去裁衣服,給了幾個小錢,讓我們去念祈禱詞。格列鮑夫膽大包天,我對他說:『你以為怎麼的?老百姓會知道的!』皇後為此罵我了一通:『鬼問你啦?你竟然監視起我來了。』別人對我說:『你為什麼惹皇後生氣?』斯捷潘夜間到她那裡去,這是值夜女僕告訴我的,女侏儒阿加菲婭也說:『格列鮑夫經過我們那裡,我們連動都不敢動。』」
格列鮑夫本人的供詞很簡短:
他有時想起經書里關於叛徒猶大的話——自縊而死,便潛入樓梯底下堆放破爛東西的倉庫里,用一個翻倒的空箱子把三條腳的破椅子支起來,爬到上面去,解下天棚上掛燈籠用的繩子,系個繩套,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踢倒椅子之前想要畫個十字——可是突九_九_藏_書然間,不知從何處跳出一隻大黑貓,在他的腳下弓起腰,喵喵地叫,向他表示親熱,用兩條後腿站起來,把兩個前爪子搭在他的肩上——這已經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頭巨獸。皇太子在巨獸的臉上看出一張人臉——只見顴骨寬寬的,兩隻眼睛凸起,鬍鬚向上翹著,像是「科塔勃雷斯貓」。他想要從貓爪中掙脫出去。可是野獸卻把他摔倒,跟他嬉耍起來,像是貓耍戲老鼠一樣,忽而抓住他,忽而鬆開他,忽而撫摸他,忽而用爪子撓他。突然用爪子摳住他的心臟。他認出一個人,人們說他:「給野獸鞠個躬說,有誰像這頭野獸,有誰能和它廝打?」
他一連好幾天沒有擺脫這種沉思。有人跟他談話時,他心不在焉地看著人家,好像是不明白對他說些什麼,突然好像是僵住了——用托爾斯泰的說法,成了半死不活的人。但是對所提的問題要點卻寫了準確答案,肯定了懺悔時所說的一切,儘管預感到這是無益的,父親什麼都不會相信。
沙皇打算以後在詔書中向百姓公布這個供詞。
雅科夫·多爾戈魯基公爵出面為自己的兄弟說情。
皇太子聽了諭旨,從桌子後面站起來——他是單獨跟托爾斯泰共進晚餐時談話的——正如前幾天在報答堂的密室里犯病時那樣,他那張蒼白的臉立刻變紅了。皇太子看了托爾斯泰一眼,讓托爾斯泰一驚,以為皇太子又犯病了。但這一次卻平安無事。皇太子安靜下來,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彼得沒有動這個老頭,但對他進行了威脅,雅科夫公爵認為有必要向沙皇提起自己以前的忠心耿耿,最後痛苦地說:「我聽說,如今我要得到嘉獎,將被鐵扦刺死。」
基金在押往莫斯科途中企圖用鐐銬自縊而死,但被發現,沒能成功。
托爾斯泰建議他不要隱瞞任何事情,因為似乎是沙皇已經知道了一切,只不過是要求他證實一下而已。
托爾斯泰很長時間不想說。可是最後還是給他念了一道諭旨,這暫時還保密,要在建立宗教機關——聖主教公會時才能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