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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血殤 哇噢

第四部 血殤

哇噢


九十分鐘治好埃博拉?百分之百有效?甚至在猴子再過幾小時就會死亡的情況下?這種結果在藥物研究中根本聞所未聞。不可能是真的。科本傑寫信給參与研發藥物的各方人員,把藥物試驗的結果告訴他們。他們很快將猴子實驗稱為哇噢實驗,因為每個人都在郵件里打出了哇噢(Wow)。不過,哇噢實驗是非公開的。除了收發郵件的這些參与者,沒人知道它的情況。另外,ZMapp的發明者知道人類畢竟不是猴子。ZMapp治好了猴子不等於這種藥物在人身上也能製造相同的奇迹。也許效果輕微。也許會殺死使用者。也許會殺死埃博拉。沒人知道ZMapp進入人體後會發生什麼。
大帳篷有個塑料窗,人們能看見裏面的親人並與之交談。埃博拉患者的家庭成員站在保護性的圍欄后,向塑料窗里看。假如一名患者來到窗前,家人看見他還活著,就會發出驚喜的叫聲,假如消息傳來,說某個人死在大帳篷里,外面就會響起悲傷的哭聲。人群里有些人默不作聲,無法理解護士和醫生為什麼身穿太空服。
無國界醫生組織的埃博拉治療中心
汗巡視三個紅色|區域時,他的三部手機響個不停。邁克爾·波凱替他接電話,在紙條上記錄留言。等汗終於走出病房,脫掉防護裝備,邁克爾會遞給他一摞紙條。

7月7日,胡瑪爾的朋友及導師丹·鮑什——十年前正是他招募了胡瑪爾來領導拉沙熱項目組——以世九*九*藏*書衛組織志願者的身份來到凱內馬醫院。鮑什、汗和美國軍醫戴維·布萊特-梅傑於是結伴巡視埃博拉病區。他們盡量保證脫水的患者得到靜脈滴注生理鹽水,所有患者都有飲用水供應,要是能吃東西就供應食物,然而他們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了。大帳篷和埃博拉病區內的所有表面都覆蓋著埃博拉病毒粒子構成的薄膜。
埃博拉治療中心的三個高危病區里,第一個就是原先的埃博拉病區,也就是昔日的拉沙熱病區,設計容量為12張病床。這個病區現在容納著大約30名埃博拉患者。
7月9日,阿萊克斯·莫伊博伊和胡瑪爾·汗穿戴好個人防護裝備,巡視全部三個埃博拉病區,照護患者,設置靜脈滴注。當天晚些時候,他們走出病區,消毒后脫掉防護裝備。隨後,阿萊克斯向汗坦白,說他感覺不舒服。
汗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變得易怒、暴躁,偶爾爆發多疑妄想。他會因為似乎非常難以理解的原因對麗娜·莫西斯生氣。他會一連幾小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我去打個盹。」他會對同事這麼說。他依然在他的私人診所給病人看病。也許他覺得至少能幫助私人診所的這些病人,而他對埃博拉病區里的那些人無能為力。汗到底更在乎誰呢?在某些旁觀者眼中,汗似乎辜負了他的護士們。

胡瑪爾·汗巡視所有三個病區。
7月初,世衛組織一位名叫蒂莫西·奧鄧普希的醫生來到凱內馬醫院,開始在埃博拉病區工作九九藏書。後來他發表的文章記錄了他所目睹的情形。
凱拉洪,獅子山
阿萊克斯·莫伊博伊,資深的埃博拉護士,他繼續在埃博拉病區和大帳篷值十二小時的大夜班,在兩個病區之間跑來跑去。阿萊克斯為人感性而溫和,露西·梅護士在埃博拉病區的角落裡等死時,是他奮不顧身地照護著她。阿萊克斯和另一名夜班護士艾德溫·科努瓦單獨徹夜照護60名埃博拉患者。大帳篷里沒有電,病區到了夜裡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阿萊克斯會在黑暗的帳篷里繼續照護病人,與他們交談,盡量安撫他們,用雙手在黑暗中摸索。他似乎無法離開埃博拉病區。沒多久,艾德溫·科努瓦感染了埃博拉,以患者身份住進埃博拉病區。負責照護他的還是阿萊克斯。
ETC(埃博拉治療中心)的管理和組織都極其差勁,駭人聽聞地忽視院感預防與控制(IPC);結構性和程序性的明顯漏洞數不勝數;個人衛生、環境衛生、醫療廢棄物和屍體的管控與處置的標準堪稱災難。用於病患的基礎治療物資和用於工作人員的個人防護裝備(PPE)奇缺,僅有極為不足的供應。人員士氣處於前所未有的低谷;護士們在罷工……他們目睹越來越多的同事病倒和死去,(護士們產生了)越來越強烈的宿命感,覺得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
第二個是附樓病區,也就是露西·梅曾經工作的地方。它位於埃博拉病區旁,現在用於收治疑似但read.99csw•com尚未血檢確診的埃博拉患者。
掌管三個埃博拉病區的醫生正是胡瑪爾·汗。他看上去難道是個無能而懦弱的醫生,配不上他所從事的職業?他辜負了護士和其他員工,辜負了患者嗎?人們將埃博拉病區內的慘狀歸咎於他;也許他確實活該,因為他畢竟是負責人。
流行病學家及生物危害安全官邁克爾·波凱是汗的副手,拉沙熱項目組的2號管理者。局勢變得越來越混亂,邁克爾始終留在汗身旁。汗帶著三部手機。每次他準備進入紅色|區域時,就會把手機交給邁克爾,然後再走進集裝箱里的整備室,穿戴防護服和裝備。集裝箱里有一面等身的落地鏡。他會站在鏡子前看自己,轉圈查看裝備上有沒有瑕疵。他稱這面鏡子為「警察」。他對路透社的記者說:「我為我的生命而擔憂,因為,我不得不說,我珍惜我的生命。」對著鏡子檢查完裝備后,他出發巡視三個埃博拉病區。
第三個是一個類似於帳篷的大型建築物,塑料牆壁,金屬屋頂,6月末建造于埃博拉病區之下的山坡空地上。人們稱之為大帳篷。截至7月初,大帳篷里有大約30名埃博拉患者躺在簡易床上。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名護士在維持三個病區的運轉,一次性生物危害防護服和其他裝備也即將用完。事實上,醫院里已經開始嚴重短缺生物危害防護服。
凱內馬政府醫院
汗把手背貼在阿萊克斯的脖子上,這是檢查對方體溫的快捷方法。阿萊克斯的頸部感覺起來熱乎乎九*九*藏*書汗津津的:他在發燒。汗心想,多半是瘧疾,於是決定檢查阿萊克斯的眼睛。他按住阿萊克斯一隻眼睛的下眼瞼,將眼瞼向下翻開,露出濕潤的內側黏膜。眼瞼內側呈鮮紅色。「向上看。」他對阿萊克斯說,同時按住眼瞼。阿萊克斯向上望去,眼球的下半部露了出來。眼白呈紅色,在發炎,血管明顯腫脹。他檢查阿萊克斯的另一隻眼睛,見到的情況相同。阿萊克斯的雙眼表現出瘧疾的典型癥狀。汗掏出他的鈔票卷,剝下幾張塞給阿萊克斯。「拿著,去買瘧疾葯,然後回家,休息一個晚上。」阿萊克斯向汗道謝,出發去買葯。
預言師瓦哈布預言凱內馬醫院的許多護士和一位重要醫生將會死去,幾天後,醫院陷入全面危機。埃博拉病區的護士開始曠工。他們一直沒有收到獅子山政府承諾的每天3.5美元的危險補助金。現在凱內馬政府醫院一共有三個埃博拉高危病區了,它們合起來被稱作埃博拉治療中心。三個病區加起來容納著70到90名埃博拉感染者,這個數字還在穩步攀升,儘管已經有許多患者死去,屍體也被運走。埃博拉患者從整個獅子山東部而來,有的乘坐出租汽車,有的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抱著親友的腰。有些埃博拉受害者被摩托車送來時已經死亡。摩托車駕駛員會把屍體扔在醫院門口,然後踩油門離開。
所有人都在打電話給汗,有政府官員、醫生、世界衛生組織的官員、各國科學家、非營利醫療救助組織的管理者、凱內馬的居民和患者。汗也打電話給所有人,為凱內馬尋求九*九*藏*書幫助。汗和地區衛生官員穆罕默德·萬迪日復一日每天幾小時打電話懇求衛生部長兌現承諾,向埃博拉護士支付每天3.5美元的危險補助金。他們把電話打遍了弗里敦的政府部門,但資金就是遲遲不到。埃博拉護士只能拿到每天5美元的基本工資,但自從露西·梅慘死後,許多埃博拉護士再也提不起勇氣,為了這一點薪水冒險走進高危病區。
7月的第一周
大帳篷里的那種簡易床在非洲醫院里隨處可見,被稱作霍亂病床。霍亂患者會出現無法自控的水瀉。霍亂病床鋪著塑料覆膜的床墊,床墊中央有個洞,洞底下的地上放著一個桶,患者的糞便穿過床洞掉進桶里。這套體系在大帳篷里運轉得並不好。患者向桶里排便時會產生大量濺出物,患者還會從床上掉下來,會在精神錯亂中遊盪,碰翻糞桶。在大帳篷里工作的埃博拉護士為數極少,他們會清理糞桶,但不可能保持環境清潔。
2014年7月1日
非洲西部現在是夜晚,營地的紅色|區域外沿,加里·科本傑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一個塑料帳篷里,打開了邱香果的一封電子郵件,這位同事正在溫尼伯用猴子測試ZMapp。她報告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猴子實驗剛剛結束。18隻猴子被注射了超致命劑量的埃博拉病毒,而ZMapp治好了全部18隻垂死的動物,其中有幾隻離死亡僅有幾小時之遙。在幾隻垂死的猴子身上,ZMapp在九十分鐘內就逆轉了埃博拉的癥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