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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編 北伐回憶:從鎮南關到山海關 第三十七章 寧漢複合的困難與特委會的風波

第五編 北伐回憶:從鎮南關到山海關

第三十七章 寧漢複合的困難與特委會的風波

相傳盧筱嘉某次進租界看戲,見一女戲子色藝均佳,便大聲喝彩。筱嘉自以為是護軍使的大少爺,向一個女戲子喝彩,固為一極尋常的事,孰知他喝彩聲方息,身邊便走來一矮胖的中年人,指著筱嘉厲聲罵道:「你是什麼人,敢在此放肆!」未等筱嘉回話,他便劈劈啪啪打了筱嘉幾個耳光。筱嘉正待發作,招呼便衣衛士回打,他的隨員連忙上前說:「大少爺,算了,算了。」筱嘉見勢不妙,乃忍氣吞聲地離開了。原來這個矮胖子便是大流氓頭黃金榮,這女戲子就是他包起來的姘婦。慢說是護軍使的少爺,就是護軍使本人,也休想在租界內染指分毫。
我黨至此,非蔣、汪、胡三人赤誠合作,不足以談復興,但是他們三人相處有年,各自均深知三人絕無合作的可能,因此從未打算真正長期合作。偶爾合作,彼此都知是相互利用,得機則必然又來一個你死我活。
胡說:「不過他們對我們的清黨運動,多少也有點功勞!」
但是汪仍舊氣憤不已。
但是在軍閥時代,這批黑社會的流氓們尚有一種自卑感,不敢與正人君子和士大夫明目張胆地稱兄道弟。舊時代社會上的正當紳士官商也羞與其為伍。那時縱系貪贓枉法的軍閥,也向不與流氓往還,他們還多少有點舊式士大夫的頭巾氣。盧永祥於1922年任上海護軍使時,他的兒子盧筱嘉和黃金榮曾有一段趣事:
南京國府的威脅既除,寧滬路也完全修復,黨中重要領袖乃僕僕于寧、滬、漢之間,謀求寧漢複合、繼續北伐的大計。我們在南京,更急電汪兆銘和漢方諸領袖,剋日來寧,主持大政。
唯此時西線忽告緊張,唐生智的「東征軍」分江左、江右兩路東下。江左軍第三十五軍軍長何鍵已於9月1日奉唐生智之命,出任「安徽省政府主席」,並委派各廳長。江右軍劉興所部第三十六軍的前鋒且已抵達當塗,距南京僅六十里。9月6日劉興本人也進駐蕪湖,簡直有一舉而下南京之勢。
「我會去的。」胡沉默了半晌,又說:「上海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不好得罪他們。」
胡氏這句話真使我冷了半截。我又問:「胡先生,難道你竟要我們的革命政府向黑社會的惡勢力低頭嗎?」
汪兆銘在我們一再電促之下,終於9月5日偕徐謙、顧孟余、何香凝、陳公博、朱培德、程潛等自武漢抵達南京。我們赤誠地歡迎他從此長住南京,主持中樞大政。此時蔣總司令如即復職,則軍政恢復統一,我們便可繼續北伐,直搗北京。無奈汪氏心志不定,絕不願在南京久住。

後來蔣中正回到上海,流氓們的社會地位便上漲了。蔣氏於民初不遇時,曾列名黑社會,加入青幫。因其加入得遲,故「輩分」不高,上海甚多老流氓還是他的「長輩」。今番蔣氏衣錦榮歸,貴為革命軍總司令,他以前的「阿兄」、「阿弟」們,自然都難免有「雞犬升天」之感。1927年夏初清黨之時,蔣便利用他們以前的九_九_藏_書關係,由青、紅幫流氓頭代為組織工人,對付租界內的共產黨。事實上,那時清黨的主力還是軍隊,得力于流氓的究竟不多。不過他們自以為與蔣有舊,于清黨更有微勞,遂居然以紳士姿態出現,周旋于黨國要人之間。而我黨中樞領袖,不自覺其在政府中地位的尊嚴,竟與這批流氓稱兄道弟,不以為恥。官箴全失,斯文掃地,以視北洋軍閥,猶等而下之,實堪浩嘆!
胡氏說:「敷衍敷衍他們。」
唐生智本與孫傳芳約定東西夾擊我軍,然後平分東南。唯唐氏暗懷鬼胎,擬俟我軍敗后,收編我殘部,再消滅孫軍。孰知孫傳芳也是一代梟雄,深知唐氏意圖,故僅借唐氏東下之勢,牽制我軍,不待唐軍到達,便先期發動攻勢。冀師「先入關者為王」的故事,獨吞東南。我軍如被消滅,則區區唐生智實不足道了。
黃金榮被打的消息一出,人心大快。因黃黨流氓在上海一帶作姦犯科,欺壓善良,商民恨之入骨,而莫奈他何。今番遭此毒打,實罪有應得。此一消息,當時曾哄傳國內。我們廣西方面自上海回來的人,都津津樂道,引為快事。此事足征軍閥時代,官方尚不屑與流氓往還,黃金榮還可隨時被抓來打屁股!
我初到上海時,杜月笙、黃金榮竟然也來拜候。我一概回絕,未許入見。龍潭戰後,我又因公去滬,杜、黃二人曾兩度聯銜請宴。我均置之不理,也未向其說明理由。我自思身為國府委員及革命軍高級指揮官,忝統數十萬將士,國家名器所關,何可與這批作姦犯科的黑社會中的流氓為伍!
我個人對「西山派」毫無恩怨可言。因自北伐開始時,我便以純軍事人員自矢,服從命令,指揮作戰。對政治既無興趣,對黨爭尤感厭惡,因此對任何方面的政客都抱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我對「西山會議派」也存著很大的戒心。當我們佔領寧滬之初,即有人在我面前說劉峙是「西山會議派」。我說劉峙自北伐開始便一直在軍中擔任指揮,戎馬倥傯,怎麼會是「西山會議派」呢?那人說:「他的思想是『西山會議派』!」這一頂「莫須有」的思想帽子到處亂加,真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龍潭之敵既為我全部消滅,江南遂無敵蹤。9月1日我軍更渡江追擊。此時孫軍殘部已如驚弓之鳥,聞風潰退。江北浦口、揚州等要隘,一時俱克。我軍復向蘇北猛追,殘敵望風披靡,已絕無捲土重來之力,江南遂安如磐石。
盧筱嘉受辱之後,只好匆忙逃回閘北華界。事過不久,黃金榮因朋友請酒,到了閘北。事為盧筱嘉所悉,乃派持槍衛士十餘人,將黃金榮押至護軍使署。盧大公子自設法庭,驗明正身,令健壯衛士將黃金榮按倒在地,棍杠交加,一頓毒打,把黃金榮打得皮開肉綻,伏地慘號乞憐。打過之後,盧筱嘉才叫衛兵把他放出去。此時黃金榮已不能行走,從護軍署爬了出來,倖免于死。
9月20日,特委會所選的國府委員和軍委會委員在南京就職。而汪兆銘於9月21日抵達武漢,與唐生智組織武漢政治分會,竟宣布反對九_九_藏_書「特委會」。汪氏反對的呼聲一出,原先便反對「西山派」的親汪、親蔣的各省黨部,也紛紛聲言反對「特委會」。特委會前途的荊棘,也就不言可知了。
蔣中正的為人,因其幼年混跡于上海的黑社會,頗受其熏染。對同事,御部屬,一以權詐為能事。在在均使賢者裹足,壯士離心,而攀龍附鳳之徒則蟻附帷幕。因此,在蔣氏獨斷專行之下,終使一領導革命的政黨,逐漸變為爭權奪利的集團。此種轉變,在清黨后,已日益顯著。唯當時我輩仍痴心妄想促成汪、蔣合作,完成國民革命,今日回思,實不勝其嘆息耳。
孫、唐兩氏既同床異夢,遂為我軍各個擊破。孫軍敗后,軍委會乃嚴令唐生智自安徽剋日撤兵。唯唐氏於9月11日曾親赴蕪湖視察,仍擬伺機而動。然此時我軍新克強敵,士氣正旺。六朝金粉,雖使唐鬍子垂涎不止,然終不敢妄動。我們聞報,曾由何應欽、白崇禧、李烈鈞和我聯銜,電請渠來南京一晤,唐氏也不願東來。時我海軍「決川」、「浚蜀」兩艦,適在蕪湖江面停泊,遂為唐氏脅迫強擄而去。
一日,我因事去見當時的國府主席胡漢民。見胡氏辦公桌上有杜、黃聯銜的請柬一張,我不免詫異地問道:「展堂先生,杜月笙和黃金榮居然也來請你吃飯嗎?」
9月15日,互選結果,所有參与談話會的各方代表均當選為特別委員會委員或候補委員。其因故未及參加的黨中重要領袖蔣中正、胡漢民、李濟深、白崇禧、何應欽、馮玉祥、閻錫山、唐生智等,亦均當選。
我又說:「汪先生,做個政治家,有人擁護,有人反對,總是難免的。你看美國選舉總統時,不是也有人反對嗎?我希望你能淡然處之,並長住中央,繼續領導。」
在我們歡迎他的會議席上,汪氏便質問我說:「你們既然歡迎我到南京來,為什麼又要貼標語罵我呢?」
9月16日,復由特委會決議,改組寧漢雙方的國民政府,並於翌日通過國府委員四十六人,以譚延闓、胡漢民、蔡元培、李烈鈞、汪兆銘、于右任等人為常務委員,輪流擔任主席。軍事委員會也改組,蔣中正、李烈鈞、李宗仁、白崇禧、馮玉祥、閻錫山、何應欽、程潛、朱培德等高級將領均當選。
到寧漢分裂后,寧方亦已反共,唯蔣總司令對「西山派」公開詆毀攻訐,猶如往昔。有時在總理紀念周上,他簡直把「西山派」罵得狗血噴頭。
我說:「你真去嗎?」
「汪先生,」我說,「誰敢貼標語罵你呢?只是寧、漢剛恢複合作,局勢尚未安定,一部分下級黨員,不識大體,擅自貼出這些標語來——你看這些標語,不都是不署名的嗎?」
至於胡漢民,則確為一剛正不阿、有為有守的君子。然胡氏的器量亦極狹隘,恃才傲物,言語尖刻,絕無物與民胞的政治家風度。當時黨內自元老以至普通黨員,沒有人對展堂先生不表示尊敬的,然也沒有人覺得展堂先生足以為全黨一致歸心的領袖。因胡氏的天賦,為治世的循吏則有餘,為亂世旋乾轉坤的領袖卻不足。
在構成「特委會」的成員中,值得特別九-九-藏-書一提的,便是所謂「西山會議派」的一群元老,如張繼、林森、鄒魯、謝持、鄧澤如、蕭佛成等。這些都是總理同盟會時代的老同志、辛亥革命的元勛,在民國初年便享盛名。如張繼在1912、1913年間便任國會議長,名滿全國。這批元老因不滿於容共政策,在中央頗受「左傾」分子的排擠。到總理逝世后,黨權入于汪、蔣二人之手。彼二人借共產國際之助,對這批元老排斥尤力。張繼等乃在北京西山碧雲寺總理靈前集議,自成組織,以與廣州的汪、蔣相對抗,是為「西山會議派」的由來。他們與汪、蔣表面上所爭執的是共產黨問題:「西山派」堅決反共,而蔣、汪則實行容共。
此次在上海,我第一次與「西山派」人士晤面。我發現他們都是一批年高德劭的老同志,為人正派,名利之心比較淡泊,頗有令人尊敬之處。這批元老對我個人素昧平生,然站在客觀的立場,對我這樣一位戰績輝煌而仍極守本分的將領,亦殊表敬愛之意,處處對我表示好感,存心拉攏。但我為避免黨中誤會,加以生性不喜與政客接近,對他們只是虛與委蛇,沒有深一層的往還。其時外界不明底蘊,曾有我與「西山派」接近的傳聞。事實上,若輩存心拉攏我則有之,而我卻絕對無心與西山派採取任何聯絡。
這是我和杜月笙、黃金榮第一次見面。杜氏瘦長,黃氏矮胖。表面看來,二人均是守本分的人,不像個流氓頭。據說他們在自己的流氓社會裡,很講義氣,愛打抱不平,是所謂「盜亦有道」。嗣後他們曾特地來拜看我兩次。他們知識甚低,說不出什麼來,一口上海土話,我也不大聽得懂。二人稍坐即辭去,我們遂未再見面。
我們這種想法,後來才逐漸發現太天真和幼稚了。當時黨內的重要領袖,如汪、蔣、胡及其私人的黨羽與小政客等的想法,卻和我們忠實同志們完全兩樣。他們對黨國前途根本置之腦後,一切考慮純以個人和小團體的政治前途為出發點。
根據這種赤膽忠心的想法,所以我們歡迎武漢的國民政府汪主席早日東下,來南京辦公;蔣總司令也應早日復職,繼續領導北伐。我們的意見頗獲當時黨內忠貞之士,乃至全國人民的同情。李濟深自廣州且專為此事發出通電,力勸蔣、汪化除前嫌,繼續合作,領導中央。
所以吳敬恆曾罵汪是「偽君子」和「花瓶」,足見許多老同志也認為他不能負實際責任。總理在世時,汪總是受命出使四方,從未負過黨政專責。但是汪氏卻是個心比天高、熱衷權力的人,中山逝世后,汪氏一意「左傾」,與蔣中正互為表裡,不擇手段地攬權奪位。誰知他的合作者蔣氏,也是個熱衷權力、不擇手段的人。他二人各取得黨權、軍權之後,竟又短兵相接,火併起來,經歷多次,汪氏自知非蔣的敵手。故此次我們誠心誠意地請他留在南京主持黨政,他總以為滬寧一帶是蔣的老巢,上山則見虎,下澤則見蛇,斷非彼久戀之鄉。他如要掌握黨政,必須回廣東另起爐灶。這便是汪氏的基本觀念,也是嗣後寧漢不能合流的基本原因。
在此黨內糾紛無法九九藏書解決之際,參加黨爭的人,大半隻顧目的,不擇手段。流風所及,國民道德、社會風氣均蒙受極不良的影響。其中最顯著的一個例子,便是上海流氓社會地位的提高,終至與黨國要人相頡頏。
特委會的成立,就事論事,本是過渡時期最適當的辦法,暫時使各方有一團結的中心,以待「三全大會」的召開。所以我當時對「特別委員會」甚為擁護。
但是,當時使我們忠實黨員們所最感痛苦的,便是他們三人的度量、德性均不足以表率全黨,領袖群倫,而使黨員大眾一致歸心。

我對胡氏的態度真感覺失望之至。胡公此時身為國府主席,竟不顧國家元首之尊而遷就事實,可嘆孰甚。
在這種世局人事不調和的情況下,我們一心一意想把黨務國政納入正軌的同志,均左右失其依據,而有無能為力之感。偶有主張,均必然被捲入漩渦而無法自拔。甚至昔日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袍澤,如第四、七兩軍,後來在廣東亦竟至自相殘殺,傷亡逾萬,言之實深痛心。
胡氏的解釋真使我不寒而慄!我們革命政府的作風,竟軍閥之不如!
談話會共開三天,各方均甚融洽,無大辯論。會中一致決議於三個月之內舉行本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解決一切黨內糾紛。在「三全大會」開會前,以各處代表合組的「特別委員會」為黨的最高執行機關。同時寧漢兩中央政府亦合併改組,由「特委會」另行選舉國府委員,並委派軍事委員會暨各部部長。中央政治會議則暫時撤銷。
20世紀30年代,上海流氓分青、紅兩大幫,最有名的流氓頭為杜月笙和黃金榮。他們在租界內倚靠洋人保護,包庇煙賭、盜匪、娼妓,無惡不作。以上海租界為巢穴,青、紅兩幫流氓的勢力簡直籠罩長江中下游的所有碼頭。商民旅客畏之如蛇蝎。
不過在「特委會」組織過程中,「西山派」分子大為活動也系事實。因「特委會」的組織,表面上是清黨后的國民黨各派大團結,「西山派」以其在黨內的歷史與資望,在此新的大團結形成之中,必然要取得重要位置。而汪、蔣二人原均是「西山派」的死敵,今「西山派」借清黨機會捲土重來,則汪、蔣均不能坐視,自是必然的道理。
當時我們在南京負責的軍事首領,以及黨中央無數忠實同志,都有一種相同的想法。我們認為寧漢分立的癥結所在便是共產黨問題,今寧方既已「清黨」,漢方也已「分共」,則寧、漢便應重歸於好,合而為一。南京方面成立政府原是從權,今寧漢合一,則應當仍以武漢的中央為正統。
汪氏不論我如何苦口婆心地勸告,也是不聽。在南京稍一勾留,便徑往上海。汪氏一去,在南京的中央執監委,遂亦聯袂去滬。譚延闓、孫科等且堅決邀我一同於9月9日乘寧滬車去上海。一時冠蓋雲集,中央執監委,乃至西山會議派諸領袖齊集上海。9月10日乃由譚、孫、汪等出面邀請在滬各同志,在戈登路伍朝樞寓所開談話會,交換全黨大團結的意見。到會者計有:汪兆銘、譚延闓、孫科、李烈read•99csw.com鈞、李宗仁、程潛、張人傑、蔡元培、吳敬恆、李煜瀛、于右任、朱培德、楊樹庄、伍朝樞、褚民誼、葉楚傖、鄒魯、張繼、謝持、覃振、許崇智、王伯群、傅汝霖、甘乃光、居正、劉積學、繆斌等二十餘人。可說是集黨中各派領袖之大成。唯胡漢民、蔣中正二人,因與汪不洽,拒不出席。
其後,杜、黃又聯名請客,胡氏在赴宴時,特地叫人打電話給我,說:「胡先生已去了,請你務必就去。」我不得已,也只好乘車前去。我車到之時,中門大開,杜、黃二人均在門外迎接,執禮甚恭。他們大概認為我居然肯來,是件很難得的事。我走進餐廳,見瘦削的胡漢民,戴著眼鏡,坐在上首。我立刻想到胡先生是國民政府主席,而請客的主人卻是一群大流氓,我心頭真有說不出的感覺。
以故在「特委會」成立后,「西山派」聲勢大張。原來希望在蔣中正下野后便可重操黨權的汪兆銘,在「特委會」成立后,僅獲一國府委員的空銜,而其昔日政敵,今均扶搖直上,重據要津,汪氏未免大失所望。他原為「特委會」的發起人之一,到「特委會」成立后,汪氏卻一變而反對「特委會」。汪派人士也紛紛離開寧、滬,汪兆銘、顧孟余等西去漢口,陳公博則南下廣州。
上海原是一五洋雜處的國際都市,將近百年的帝國主義者殖民地的統治,使其畸形發展成為一世界流氓、盜匪、娼妓和投機者、冒險家的樂園。我國舊式地域中淳樸忠厚的民風固已一掃無遺,而西方民主、自由、法治的政體,以及活潑、積極的民風毫無所染。因此上海的租界遂成為一個流氓橫行的地域。中國流氓作帝國主義者、不法商人和官吏的鷹犬,對中國商民極盡其魚肉之能事。
再者,此時寧、漢破鏡重圓,誠心為黨為國的領袖們本當相容相讓,才可化除前嫌。孰知一部分不識大體、甚或別有懷抱的黨務負責人,竟於汪氏抵南京之日,遍貼反汪標語,詞句極盡尖酸刻薄的能事。但是這些標語並無正式機關署名,事實上,僅是一些無頭招貼。不幸汪氏正是一位極易衝動的人物,忍憤東來,其心本虛,一見這些招貼,不禁又肝火大動。
汪兆銘儀錶堂堂,滿腹詩書,言談舉止,風度翩翩,使人相對,如坐春風之中。初與接觸,多為折服,故頗能號召一部分青年。然汪氏黔驢之技,亦止此而已。其真正的個性,則是熱衷名利,領袖慾極強,遇事又躁急衝動。欲達目的,既不擇手段,也不顧信義。每臨大事,復舉棋不穩,心志不定。此種心神,常在會議席上充分表現。汪氏每次主持重要會議時,神志多不安定,周身擺動,兩手搓個不停,一反其平時雍容和穆的風度。再者,汪的為人,亦極虛偽。凡汪氏所不喜的人赴其寓所訪問,汪氏亦均屈尊接見,娓娓傾談,狀至親昵。然客甫出門,汪便立現不愉之色,頓足唾棄。轉瞬之間,態度判若兩人,凡此均足以表示汪的為人。
胡漢民見我態度遲疑,便勸我道:「他們最近幾次請客,你都沒有到。我看你也太認真了。在上海這種環境里,我們應該敷衍敷衍他們,免得讓他們給別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