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編 十年國難與內戰 第四十四章 護黨救國軍之緣起

第六編 十年國難與內戰

第四十四章 護黨救國軍之緣起

在西貢住下,最惱人的一件事,便是要向移民局請求居留證這一關。這移民局是一所十足的帝國主義者的官僚衙門,辦事毫無效率。我們為辦居留證,清早就去,等到10點左右,它還不開門,去遲了,則門前熙熙攘攘,擁擠不堪。我們為著簽證,只得天天去,煞是惱人。
我在香港的住宅是羅便臣道92號,位於半山之中,是一座陳舊而寬敞的三層樓洋房。這所房子原是陳炯明在廣東失敗后,在港避難時的住宅。我在武漢失敗后,用月租銀九十元賃居於此。到了「九一八」瀋陽事變,李濟深被釋來港,也住在此處。他後來用兩萬元港幣把這座房子買下,直至朝鮮戰爭發生,中共「抗美援朝」達最高潮時,才賣去捐充中共軍費。
當此之時,南京方面認為我輩已被解決,氣焰甚高,乃掉轉槍頭,指向第二集團軍。並以離間、收買第四集團軍的同樣方式,離間馮的部屬。5月下旬,馮部石友三、韓復榘,果為蔣氏所誘惑,通電服從中央。蔣氏把持下的國民黨政府隨即下令討伐馮玉祥。馮軍也破壞隴海、平漢兩鐵路以自衛。蔣馮大戰迫在眉睫,南京方面深恐我在香港和馮氏暗通款曲,策動粵、桂起義,為馮聲援,乃向香港總督交涉,逼迫我出境。
當我們四人被領著走向「黑房」時,仍然四處張望,尋覓前來接我們的辛君。張望了許久,才發現有一商人模樣的中年人,正向我們招手,大概他見我們四人穿著較整齊的西裝,和其他旅客有點不同的緣故。我們也向他招手。那人即走近來問我們是否是林虎先生所介紹的某某四位先生。他說的果然是我們的化名。辛君乃向警察竭力疏通,可能還用了些錢。最後法國警官才答應讓我們自黑房的大門走進,立刻便從後門走出,免除了我們住帝國主義殖民地牢獄的災難。
我說,我只是同蔣先生個人為政策上的歧異而鬧翻,我並沒有退出國民黨。今日國民黨中央和我為難,不過是受蔣氏個人把持罷了,與黨的本身無關。再者,我在國民黨中位至中委,政治上也位躋國府委員、集團軍總司令,已是最高層了。我如舍此歷史不要而加入青年黨,那是又要從小兵做起了,人們豈不要笑我一失意就「朝秦暮楚」嗎?青年黨也何需此類黨員?曾連說絕無此事,絕無此事,你如加入青年黨,必然是占黨中最高位置的。https://read.99csw.com況飛鳥尚知擇木而棲,何得謂之「朝秦暮楚」呢?
曾氏到羅便臣道來訪我足有四五次之多,糾纏不稍放鬆。最後見我態度仍極堅決,才放棄其要求。其目的雖未達到,我們卻成為知心的朋友。
黃、白二人與我為此事在平樂城裡商量。我說,在此緊要關頭,只有用非常手段,將黃、蒙兩師長扣留,以弭亂源。黃、白深恐此舉會引起兩師官兵的嘩變。我保證不會有此事,並立刻叫人去把黃、蒙二師長找來開會。他二人一到,我便下令將其隨從衛兵十餘人繳械,然後帶二人來我室內。我告訴他們說,現在呂煥炎叛變跡象甚為明顯,外邊謠言很多,都說你二人和他有勾結。此事影響軍心很大,現在我為大局計,只好請你兩位受點委屈,暫時解除職務,去桂林休息。黃、蒙辯說,呂煥炎雖派人來接洽,但是他二人根本沒有接受。我說,呂煥炎既派人來,你們就該據實報告我。你們既不報告,足證外間謠言不虛。外面汽車已預備好了,就請你二人各指定一名隨從,即刻乘車赴桂林休息。說畢,便令衛士帶出,立刻啟行。我隨即晉陞該兩師的副師長為師長,並令其立即將部隊集合平樂郊外,聽候訓話。

此時北方馮、閻為反對蔣消滅異己,已在積極備戰。國民黨中,汪兆銘等也因蔣氏包辦國民黨「三全大會」而聯合反蔣。原來為追擊胡、陶而駐于荊、沙一帶的第四軍也高舉義旗反蔣,並派人來聯絡,擬南下廣西,共同出兵入粵,重奠中央。為配合此一全國性的軍事行動,我們乃在南寧成立「護黨救國軍」。我任總司令,黃紹竑任副總司令兼廣西省省主席,白崇禧任前敵總指揮。總司令之下直轄第三、第八兩路軍。戰鬥序列如下:
我在香港住下后,便有各種訪客專程來訪。最有趣的是張宗昌、孫傳芳等也託人來表示說,他們二人的軍隊可說是我一手擊敗的,英雄識英雄,不打不相識,他二人很希望南下和我一晤。我恐南京方面借題發揮,說我勾結軍閥,所以對他們的善意都婉辭謝絕了。嗣後陳炯明、沈鴻英也用同樣方法求見,我也以同樣理由婉拒了。
我們到了海防,廣西局面又發生了變化。原來俞作柏帶了張雲逸等共read.99csw.com產黨幹部回廣西后,又和南京鬧僵。俞、李二人忽然喊出共產黨口號,想另成一新局面。這樣一來,不但全廣西軍民一致反對,即是和李明瑞同時南返的楊騰輝、周祖晃、梁重熙、黃權等重要將領也一變而反俞、李了。
身份既經暴露,行動至感不便。無論我們去何處,後面總有大批暗探相隨,實在令人感到不安。加以西貢去國仍然太遠,往來信件遲緩,所以我們住了二十多天,便折返越北的海防了。
最初代表港督來訪的,是香港紳士羅旭和與周壽臣兩君。他們委婉陳辭,請我離開香港三四個月,以後再回港居住。在港督一再麻煩之下,我只得答應暫時離港,赴海外遊歷。乃暗中改名易姓,與葉琪、韋雲淞、甘介侯等人領得赴法遊歷簽證,搭一法國輪船赴歐。但是我們真正的目的地卻是法屬安南的西貢,因西貢去國未遠,仍可以隨時注意國內的變化。
張軍在左翼作戰,起初甚為順利,迫近廣州時,粵方得到寧方的大軍增援,突以主力反攻,來勢極猛,張軍敗退。我第八路左翼受此挫折,遂隨同後撤。本擬固守梧州,但粵方海軍行動很快,已先期將梧州佔領。我軍主力乃在平樂、荔浦一帶集中整理。粵方追兵一時也未敢深入桂境。時我軍給養艱難,隆冬已屆,士兵仍多衣不蔽體。值此困苦之際,第一縱隊指揮官呂煥炎忽然在郁林率部叛變,並派人間道來平、荔一帶煽動將士叛變。黃權、蒙志兩師長傳聞已和呂煥炎有所接洽,此兩師一旦叛離,則大勢危險了。
在港閑居期間,最使我感到苦楚的是兩袖清風,除贍養家眷和隨行官佐一共二十餘人之外,尚不時有在武漢或南京被遣散的軍官來向我請求幫助。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極為尷尬。事為黃紹竑主席所悉,匯我小洋十萬元(摺合港幣七萬元),才得稍解金錢上的困難。
在港小住未幾,國內政潮又起了重大的變化。先是5月中旬,南京蔣政權乘我第四集團軍新敗之餘,決定派大軍分水陸夾擊廣西。黃、白二人為先發制人計,即率師入粵,企圖一舉攻下廣州。作戰初期雖然順利,無奈勞師遠征,眾寡不敵,終於敗退回桂。同時南京方面更任命俞作柏為廣西省省主席,李明瑞為廣西區編遣主任,楊騰輝為副主任,率原來第七軍的一部,自九-九-藏-書海道南下,並已溯江西上,抵達桂平,而何鍵所部也深入桂境,直薄柳州。黃、白二人為免使舊日袍澤自相火併計,乃由白崇禧指揮一部勁旅,驅逐何鍵部回湘,然後將省內部隊悉交師長呂煥炎指揮,囑其與俞、李、楊等合作。黃、白二人即自南寧出走越南,不久也來香港暫住。廣西全省,表面上遂為南京政府所統一。
一天早晨,我在移民局前發現一位中國青年,對我注視很久才行離去。我雖覺得有點奇突,但也未以為意。孰知事隔不久,法國安南總督忽派專員到我旅館里來訪問「李將軍」。我問他何以知道我在此,這法國官員說,南京已得我來此的報告,因訓令中國駐巴黎公使館向法國外交部交涉,說我勾結共產黨,以西貢為根據地搗亂中國,要求驅逐我出境。但是法國政府知道我和共產黨無關,相反,他們怕南京方面派人來暗害我,所以特派大批便衣偵探前來保護。
當時最為我抱不平的一位政治訪客,卻是青年黨的領袖曾琦。但是1924年國民黨改組后,在「以黨治國」的政策之下,政府嚴禁其他黨派的活動,所以我對青年黨的實際情況很是陌生,而和曾先生也屬初次見面,不知其究竟為何而來。曾氏和我寒暄后,首先就把青年黨的黨綱和政策方針從公文包里取出,遞給我看,同時批評孫中山先生「聯俄容共」的非計。並謂,北伐的完成,多半靠我冒險犯難、殺敵制勝所收的果實,今蔣介石過河拆橋,實有違患難安樂與共之旨。這時我心境不佳,得曾氏溫語慰勉,殊感欣快,所以第一次的談話甚為融洽。孰知他第二次來見我時,情形就大大地不同了。原來他來的目的是想拉攏我加入青年黨。他開門見山地說,我現在和國民黨中央已鬧翻,而青年黨卻正缺少軍事人才,我何妨另起爐灶,加入青年黨呢?
我們一行在10月初自香港上船,駛過海南島時,風浪極大,闔船旅客都暈船嘔吐,餐廳中人數日減,船上最後只剩下葉琪和我及三數其他旅客仍在餐廳進膳。舟行數日,抵達西貢泊岸。法籍移民官員登舟,如狼似虎地清查下船乘客。我等四人站在甲板上,極目遠望,找尋辛君。移民局官員即用法語向我們盤問,幸有一中國旅客代為翻譯,說我們四人擬登岸瀏覽市區,唯須稍候接船的朋友而已。孰知該法人竟不由分說,立即強迫我們登岸。岸九-九-藏-書上警察十餘人用長繩一根,將所有登陸的中國乘客圍繞起來。哨笛聲聲,竹鞭劈啪,便把一群人領向清查移民的「黑房」中。
出來之後,辛君即以他的自備汽車送我們往一小旅館中休息。辛君是西貢有名的富商,法國官員對他頗為尊敬。此次他親自來接船,我們本可毫無留難地上岸,不幸船早到了三十分鐘,這才發生這件不愉快的小插曲。
此次上岸旅客,十之八九為當地華僑的家屬,拖兒帶女,老幼咸集,狼狽不堪。按法國屬地極不人道的苛例,這些入境的僑胞,首先須關進「黑房」住宿,然後由法籍移民官員按名點驗取保放行。所謂「黑房」是一座大廠房,只有前後二門,別無窗戶。地下鋪著霉爛的稻草,各人隨地而卧,其中既無廁所,也沒茶水、燈火等設備,臭氣熏天。兩門關閉后,伸手不見五指,故曰「黑房」。
黃紹竑、張發奎二人旋率第八路的一部和第三路全部渡江襲擊郁林的呂煥炎。呂因部屬不聽亂命,隻身逃往廣州,大河上下復歸我有。唯是時粵軍蔣光鼐等已沿西江西犯,向郁林前進,與黃、張兩部戰于北流。我軍復敗績,因此大河下游和郁林五屬一帶,復為粵軍所據。是時幸白崇禧指揮有方,將深入平樂的朱紹良指揮的譚道源、劉和鼎等部擊破,逐出桂境,民心才稍定。於是形成粵我兩軍隔江對峙之局。直至1930年春,擴大會議在北平開幕,閻錫山也加入反蔣陣營,聯合馮玉祥對蔣作戰,我軍乃再度入湘北伐,參加倒蔣的戰役。

護黨救國軍總司令 李宗仁(兼命令傳達所所長)
副總司令 黃紹竑
前敵總指揮 白崇禧
第三路軍總司令 張發奎
副司令 薛岳
第十旅 鄧龍光
第十二旅 吳奇偉
教導旅 黃鎮球
第八路軍總司令 李宗仁(兼)第一縱隊指揮官 呂煥炎第一師師長 梁朝璣
第二師師長 蒙志
第三師師長 楊義
第一獨立旅旅長 封克魯
第二縱隊指揮官 楊騰輝第一師師長 黃權
第二師師長 許宗武
第三師師長 梁重熙
read.99csw.com
行前並由前護國軍時代的舊長官林虎拍專電去西貢,介紹一碾米鉅賈辛沂臣來碼頭相候,以免受法國移民局官吏的留難。
這一天,陰霾四布,寒風襲人,部隊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到平樂郊外集合。兩師官兵因師長被拘押,天氣又冷,凍餒交迫,嘈雜之聲達于山谷。我令該兩師人圍成方陣,然後站在一張四方桌上訓話。我一上桌子,全體官兵立刻便肅靜無嘩。我告訴他們,將兩位師長看管起來,為的是革命前途和我們團體的榮辱。我們絕不容許有少數人臨危變節,自損革命軍人的人格。訓話約曆數十分鐘始畢,我遂命兩位新師長將部隊帶回營地休息。一場風波便立時平靜下來。
南京方面得報,乃將俞、李免職,改委呂煥炎為廣西省省主席。唯煥炎聲望不符,不敢遽爾就職。廣西各軍以及各民眾團體乃紛紛派代表來海防,請我和黃、白回桂主持軍政大計。我乃於1929年秋冬之交,取道廣州灣遄返南寧。黃紹竑、白崇禧則先我潛回省內活動。於是齊集南寧,共商善後,廣西又變成我們三人聯合領導的舊局面了。俞作柏因勢孤力單,且為軍民所不容,潛逃省外。李明瑞、張雲逸和俞作柏胞弟作豫,分成兩股,各率殘部千餘人,退據百色和龍州,組織蘇維埃政權,號召赤色革命。
辛君問我們來西貢有何貴幹,我們說不過普通遊歷而已,所以他為我們介紹一所極便宜的小旅館。斯時天氣炎熱,住得頗不舒服。不久,我們便遷入另一大旅館去。看樣子,我們又不像是普通的遊客,辛君這才開始有點懷疑,但是他也不便多所詰問。
12月上旬,張發奎率所部萬餘人自鄂西經湘西,輾轉入桂。第三、八兩路軍乃分道東下襲取廣州。張發奎的第三路軍由四會、清遠入花縣、從化,擔任左翼。第八路軍除呂煥炎所部留守廣西自郁林、貴縣至南寧之線外,余均東下入粵,循西江經肇慶,攻擊粵漢路正面的軍田,並分兵一部進攻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