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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編 從全盤勝利到徹底潰敗 第六十四章 急轉直下的內戰

第八編 從全盤勝利到徹底潰敗

第六十四章 急轉直下的內戰

黃百韜兵團覆滅之後,共軍陳毅、陳賡、劉伯承等部加上新降受編的國軍,不下百萬,遂將徐州重重包圍。他們的戰略是圍而不戰以坐困國軍。徐州至蚌埠鐵路交通已全部被破壞,國軍的補給全憑空運。軍隊和居民都煤糧兩缺。時已隆冬,黃淮一帶雨雪交加,大軍數十萬饑寒交迫,慘不忍睹。蔣先生乃電令華中「剿總」速遣大軍往救。白崇禧乃於11月底派黃維兵團(約十萬人)自豫東循皖北一線向徐州增援。黃維師次皖北宿縣以南的雙堆集時,便為共軍圍困,戰鬥不及一周,卒於12月中旬全軍覆沒,黃維被俘。

共軍指揮官林彪這次顯然是過分自信,竟傾巢而來,企圖一鼓將國軍主力殲滅。但是國軍究系美式配備,火力熾烈,陣地戰經驗豐富,經數日夜血戰之後,林彪主力終被徹底擊敗,向北撤退。這是共軍在東北空前的敗仗。
東北戰事至1948年暮春已發展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國軍於3月9日自動放棄永吉,整個東北只剩下長春、瀋陽、錦州三個孤立據點和若干重要交通線。當時美軍顧問團——最早連美國特使馬歇爾都曾向蔣先生建議放棄東北,將數十萬精銳之師全部調入關內,以解決長城以南的共軍,再緩圖規復東北。無奈蔣先生置若罔聞。長春此時與外間交通已斷,守軍全賴空運補給,自無法長期維持。
當此消息在南京傳出時,我們幾乎不能相信,因為邱清泉拒絕參謀總長之命猶可,何以蔣先生的命令亦不能生效。因此有很多人就懷疑邱清泉的抗命是蔣先生授意的;至少蔣先生的命令的語氣是可以便宜行事的,清泉才敢如此。因為黃百韜兵團原是「雜牌」,早在蔣先生蓄意消滅之列,為使邱清泉保存實力而犧牲黃百韜,也並不是費解的事。
顧祝同回報蔣先生。蔣先生居然「御駕親征」,專機飛徐,在飛機上以電話命令邱清泉出兵援黃。邱仍然以徐州危險為辭,抗不從命,蔣亦無功而返。
當黃維兵團被圍時,徐州已完全孤立,蔣先生乃決定放棄徐州,下令各軍突圍南撤。但此次蔣先生親自指揮撤兵又重演錦州的故劇。大軍數十萬並不按戰術原則作有條理的撤退。因此一聲「撤退」,便人馬雜沓,奪路而逃。風雪滿天,道路泥濘,各地大軍擠成一團,進退兩難。全軍於12月2日放棄徐州之後,勉強行抵徐州以南永城一帶,又被共軍重重圍困。共軍並發動民夫數十萬,於一夜之間掘壕溝數道,使國軍機械部隊毫無移動的餘地。國軍便在風雪之中露宿兼旬,終於餓寒交迫中全軍覆沒,邱清泉死於亂軍之中,杜聿明則被共軍生擒。國軍精銳,至此幾全部消滅,剿共戰事,遂不可收拾了。
抗戰勝利后,中共趕緊在關內訓練大批幹部,分別自山東的煙台渡海,及察哈爾、熱河兩省由陸路進入東北,由中共高級幹部林彪、高崗等督導,在佳木斯建立訓練九-九-藏-書中心,並於各地建立地方政權,吸收偽軍。
熊式輝於1945年10月2日以東北行營主任身份率隨員百餘人專機飛往長春。抵長之後,如入敵國,被蘇軍招待居住於一指定的大廈內,派蘇軍站崗保護。式輝以本國接收大員,因恐開罪蘇聯,竟服服帖帖地龜縮于住宅之內,甚至連本地人民派來的歡迎代表也不敢接見,真是可恥之極。蘇聯人原即欺善怕惡,今見我方大員如此,遂更肆無忌憚,處處留難我方接收人員和入駐東北的國軍。旅順、大連已租予蘇聯,我政府固無法使用,甚至營口也不讓我軍登陸。中共乃有充分時間在東北逐日壯大。
衛氏盱衡全局,認為國軍在瀋陽一帶孤立為不妥,乃向蔣先生建議,將瀋陽一帶國軍主力南移救援錦州,並打通北寧線,必要時則放棄瀋陽,以北平為後方,與共軍在遼南一帶決戰。蔣先生聞言,未置可否。衛立煌遂將國軍主力十二個師沿北寧路南調,尚未到達錦州,而錦州守將范漢傑已兵敗被俘。迨國軍到達,共軍已放棄錦州,撲了一個空。共軍自錦州撤出,埋伏于北寧路西北側山地,準備居高臨下與國軍戰鬥。蔣先生因判斷錯誤,認為共軍撤出錦州,志在轉移目標,乘虛襲取瀋陽。時共軍不但揚言會師瀋陽,且確有一小部分兵力向瀋陽以西一個戰略據點作佯攻,做出來勢極猛的姿態。蔣以瀋陽若不守則東北即非我有,乃電令衛立煌自錦州全師東返,救援瀋陽。衛立煌則認為共軍主力仍在錦州以東北寧路北側一帶山地,對瀋陽只是佯攻以吸引國軍的注意力,故不同意蔣的主張。蔣先生見衛立煌與己意相左,竟直接電令各軍各師,限於接到命令后立刻星夜回援瀋陽。各軍長、師長得令,遂自錦州一帶紛紛東撤。此時已有若干鐵路、橋樑為共軍所破壞,大軍擁擠于鐵路線上,爭先恐後,混亂不堪。共軍主力遂自西側山地突出,一舉將國軍截成數段,首尾不能呼應,為共軍分段截擊,大軍七萬餘人瞬息之間即為共軍消滅。
黃百韜突圍不成,乃向邱清泉乞援。清泉竟拒不赴援。參謀總長顧祝同見事急,遂親自飛往徐州,責令邱清泉出兵。邱清泉把眼睛一瞪,說:「我出兵援黃,徐州方面出事,誰能負責!」
黃百韜所轄的四個軍,一軍原為余漢謀的廣東部隊,一軍原為楊森所部川軍,其餘兩軍亦屬「雜牌」。抗戰勝利后不久,蔣先生命宋子文主粵,特於衢州設一綏靖公署,調廣東綏靖主任余漢謀為衢州綏署主任。這又是一項因人設事的空機關。余漢謀就職之後,他的兩個軍遂奉命北調至蘇北、魯南剿共,受湯恩伯指揮。
事實上,東北在大勢已去之後原不應死守,而蔣先生一意孤行,下令死守到底,實犯兵家大忌。最後錦州之戰,如蔣先生從衛立煌以北平為後方之議,不胡亂越級指揮,則國軍在關外精銳不致喪失凈盡,華北亦不致隨之覆沒,則國民黨政權在大陸或可再苟延若干時日。蔣先生不痛定思痛,深read•99csw•com自反省,反將全部戰敗責任委諸衛立煌一人。立煌不但被拘禁,幾遭槍決。直至蔣先生下野后,我才下令將衛立煌釋放。衛氏感激涕零,特來向我拜謝。一夕長談,我才明白東北最後戰敗的情況,原來如此!
更有一荒唐絕頂的事,便是陳誠在勝利后所發一連串的遣散偽軍的命令。東北偽軍四十萬均由日本配備訓練,極有基礎。他們久處日軍鐵蹄之下,含憤莫雪,一旦抗日勝利,無不摩拳擦掌,希為中央政府效命,一雪作偽軍之恥。當時政府如善加綏撫,曉以大義,這四十萬偽軍只需一聲號令,即可保東北于無虞。無奈陳誠仰承上峰意旨,竟下令遣散。熊式輝若是一個有眼光而勇於負責的幹員,未嘗不可把這道命令暫時擱置。殊不知熊式輝就是一位只知做官的人物,他竟把陳誠這道糊塗命令通令全體偽軍。此舉直如晴空霹靂,數十萬偽軍頓時解體,林彪乃乘機延攬,偽軍的精華遂悉為中共所吸收。迨中央發現其錯誤,企圖加以糾正時,已來不及了。
顧墨三氣得面孔發青,但他終無法使邱清泉援黃。此事在別的軍事系統看來,簡直是笑話,在他們黃埔系卻是司空見慣的事。大家都有「通天本領」,誰能管得著誰呢?
綜計東北之戰前後三年,國軍精銳調往東北的不下三十余萬人,到瀋陽棄守時,除少數高級將領由飛機撤出外,其餘官兵悉數被俘,可謂慘極。
至11月22日,黃百韜彈盡援絕,全軍覆沒,百韜不願被俘,乃拔槍自戕而死。
邱說:「什麼總長不總長,我就是不出兵!」
是年6月底,國共雙方動員起在東北的主力,在四平街發生決戰。白崇禧適於其時飛往瀋陽視察,乃順便協助指揮作戰。前敵指揮官陳明仁且立下遺囑,趕至四平街前線。這本是雙方為爭取東北的第一個主力會戰,關係東北前途極大。
余漢謀首先向白崇禧和我訴衷曲,請向中央說項,收回成命。白崇禧和我都覺得我二人如開口,不但無效,反而得更壞結果。余氏不得已,乃親向參謀總長陳誠請求。陳誠竟把桌子一拍,說:「你要把兩軍人留在一起,預備造反啦!」此時抗戰新勝,陳誠之勢炙手可熱,余漢謀何敢多辯,只得黯然而退。孰知三年之後,黃百韜全軍就這樣平白無辜地給犧牲了。抗戰期中及抗戰以後,中央企圖消滅異己,結果害人害己的事例,像這樣的真是罄竹難書啊!
蘇北、魯南一帶的戰事原由湯恩伯指揮。1947年秋,湯恩伯奉令率中央嫡系若干殘部撤往江南整補,以劉峙、杜聿明分任徐州「剿匪」總司令、副司令。原屬湯氏指揮的黃百韜所部粵軍和川軍則尚留于蘇北、魯南一帶,與共軍周旋。后又徵調中央嫡系美械部隊,暨徐庭瑤、蔣緯國的裝甲兵團集中徐州,準備與共軍決一雌雄。旋因劉峙不孚眾望,調京任戰略顧問,遺缺由杜聿明、邱清泉升任。到了山東全部瓦解,共軍陳毅、劉伯承兩部主力南下,不時向徐州外圍挑釁。read.99csw.com內戰重心乃自華北移向黃淮平原。
為指揮這一方面的戰事,蔣先生曾於1948年春初召開戰略會議,決定以白崇禧兼任華中「剿匪」司令長官,駐節武漢,與徐州形成掎角之勢。我聞此訊息后,即向蔣先生建議將黃淮平原劃成一個戰區,由白氏統一指揮。因為在戰略上說,黃淮平原西至潼關、宜昌,東達濱海岸,本是一個地理單位;更有隴海、平漢、津浦三鐵路縱橫構成一交通網,調遣部隊和指揮作戰均極方便。無奈蔣先生不接受這一建議。他硬要把這個戰略單位分裂為「華中」、「華東」兩個「剿匪」總指揮部。此種分割已鑄大錯,而以劉峙擔任更重要的華東「剿匪」總司令長官,尤非其選。
誰知共軍指揮官陳毅和劉伯承也十分狡黠,他們避免和中央機械化部隊作陣地戰,只是遙遙實行圍困。同時用以大吃小的「人海戰術」,於11月初旬將火力較差的黃百韜兵團(四個軍,七萬餘人)重重圍困,猛烈進攻。
粵軍北上后,中央又施展分割的故技,將一個軍撥歸黃百韜指揮,調往魯南;另一軍則調往陝、甘,受胡宗南指揮。此令一出,余漢謀便認為不妥。因為這兩軍都是嶺南子弟,相依為命已久,作戰時互相配合尤為有效。如今分調兩地,殊無此必要。加以兩廣人民對陝、甘的氣候、語言、生活習慣均不能適應,尤不能發揮作戰效能,徒作無謂犧牲。
抗戰勝利前夕,蔣先生曾命張群、吳鼎昌、陳立夫、熊式輝、沈鴻烈諸人成立一小組委員會,研究制訂一戰後接收東北的方案。聞陳立夫以五人小組中無一東北籍人士,而其餘四人又全為政學系要角,認為必有陰謀,不願參加。然此小組委員會卒擬訂一草案,將東三省分為九省,旋交立法院通過,由行政院公布。這一措施表面上是以山川的形勢和國民經濟的發展為理由,而其真正目的,乃在將此邊陲富庶之區割裂,以便控制而已。
內戰逆轉的開端,正如眾所周知,始於東北。國軍在東北的失策,前已約略說過。至於東北軍事受挫經過的詳情,將來史家自可秉其春秋之筆加以論述,我本人既未參与戰略的籌劃,更未嘗作直接或間接的指揮,故僅能就我個人觀察所得,對國軍在東北戰敗的原委略事分析。
此時駐防徐州的為中央嫡系部隊的精華,約三十余萬人,全系美式配備的機械化部隊,由兵團司令邱清泉指揮。黃百韜兵團則駐于徐州東約五十余華里隴海東段的曹八集和碾庄一帶,以為掎角。杜聿明和邱清泉在徐州的戰略是採取嚴陣以待的方式。杜、邱二人皆是「天子門生」,志大言誇,驕縱不堪。東北、華北一連串的失敗並未動搖他們無知的驕傲和可怕的自信。他們仍然認為共軍不堪一擊。眼見共軍六十余萬自四方向徐州合圍,杜、邱二人卻守株待兔,希望共軍在徐州四郊平原猛烈圍攻,好讓中央的機械化部隊充分發揮效能。
東北陷共之後,林彪所部不下百萬人馬,九_九_藏_書迅即越過長城進入關內;對平、津作大包圍。傅作義部寡不敵眾,被迫退入平、津兩市,被重重包圍。天津終於1949年1月15日被攻破,守將林偉儔等被俘。傅作義見大勢已去,為保存故都文物,不得已與共軍言和,北平遂於1月22日為共軍和平佔領。
1946年春初,美式配備的嫡系中央軍才自滇緬邊境由海道開來,在秦皇島登陸,循鐵路向瀋陽和長春前進。但是在林彪指揮下的共軍經半年的準備已相當強大,乃開始在鐵路沿線與國軍作戰。自此而後,國軍始終無法離開鐵路線尋找共軍主力作戰。相反,國軍竟逐漸蟄伏于若干重要據點,廣大的東北原野遂為共軍所有。至1947年夏季,共軍顯然已在東北佔有優勢,野心勃勃的中共指揮官林彪竟想對國軍主力作殲滅戰。

10月15日錦州失守,19日長春守將鄭洞國、廖耀湘等見突圍無望,遂向共軍投降。蔣先生見東北無救,乃離沈南飛。衛立煌因瀋陽已無兵可守,也於10月30日乘最後一班飛機離沈。國軍在東北最後據點的瀋陽遂為共軍所佔。
顧說:「難道你一定要違抗我參謀總長的命令?」
蘇聯此時尚不敢公開違背《中蘇條約》而明目張胆地接濟共軍,只故意疏於所收繳的日本軍械庫的防守,一任中共軍前往「偷竊」。此時我政府如態度嚴正,一面向蘇聯政府抗議,一面加緊進兵接收,則中共在東北的勢力斷不致釀成燎原之勢。無奈我方接收大員又是一些膽小如鼠、敷衍塞責的官僚,所以東北的局面一開始便不可收拾了。
邱說:「你說得好,你才負不了責呢!」
滇軍抵東北后,杜聿明便將這兩軍拆散。張沖一軍調往吉林,安恩溥一軍則駐在長沈路沿線。兩軍既被拆開,則集團軍總司令孫渡只落一個空銜。這位空頭總司令常僕僕于長、沈、京、滬之間。他亦偶自北平經過,除第一次來行轅對我作禮貌上的拜會,談了二十分鐘外,便不敢再來看我,其小心翼翼可知。但由此亦可知滇軍將領對中央的情緒為如何了。其後,張衝突于吉林危急時叛變投共,旦夕之間,吉林全省便變色了。
東北戰爭中還有一荒唐而有助於共軍的事件,便是中央當局對滇軍的分割。勝利之後,隨中央嫡系部隊自越南海防海運東北的尚有盧漢部一個集團軍,由集團軍總司令孫渡率領,共計兩個軍——第二軍軍長張沖,第六十軍軍長安恩溥。
第一,根據雅爾塔會議的決議和《中蘇條約》的規定,蘇聯在東北的佔領軍應于日本投降后三個月內全部撤退。勝利前後,我政府如對東北接收有通盤計劃,則其時我為四強之一,國威正盛,英美友邦又竭力從旁支持,蘇聯斷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阻礙我軍進入東北。無奈我政府當局對東北接收事前毫無計劃,臨事又私心自用,不接受我「後浪推前浪」的建議,捨近求遠,自滇緬邊境抽調嫡系部隊前往,致遲遲不能到九九藏書達,反而兩度要求蘇軍延期撤退,貽蘇聯以拒不撤退的口實,而予中共以從事發展的時機。
當我于副總統任內,在南京閑住期間,內戰卻急轉直下,終於不可收拾。
當東北戰局緊張之際,山東戰局亦急轉直下。守兗州的前偽軍吳化文部因被圍,山東省省主席王耀武拒不援救,乃降共。1948年9月中旬共軍陳毅部已逼近山東省會的濟南。25日城破,王耀武被俘,山東除青島外,遂全部失守。
顧祝同拍胸說:「我是參謀總長,徐州失守,我參謀總長負責!」
至1948年9月,林彪發動大軍二十余萬圍攻錦州,錦州危在旦夕,蔣先生乃飛往瀋陽親自指揮。此時負東北全局指揮責任的為東北區「剿匪」總司令代行轅主任衛立煌。
是年9月,參謀總長陳誠兼掌東北行轅,這位立遺囑血戰四平街的陳明仁即被陳誠撤職查辦,罪名是利用大豆作護牆工事,乘機貪污。其實在「嫡系」將領中,貪污的何止千百人,陳明仁何以獨被撤職查辦呢?這可能與他和白崇禧親近有關。
所以國共之戰發展到1948年9、10月間,共軍已奄有東北、華北的全部。政府方面僅有隴海路東段若干據點,終必陷落無疑。不過政府轄區,此時尚有淮河以南、豫南、豫西、長江流域的全部和西北各省。因此國共戰爭的前途將全視雙方在黃淮平原一帶的勝負了。
其時縱是嫡系將領如陳明仁、杜聿明,甚至熊式輝,均不了解何以蔣先生不許乘勝追擊,任林彪所部安然脫逃。我得此消息便心中有數而暗笑。我知道蔣先生不是不想殲滅共軍,而是討厭這主意出自白崇禧,縱可打一全勝的仗,他也寧可不要。
東北原為戰後共產黨最難滲透的區域。因其土地肥沃,人口稀少,謀生容易;加以地接蘇聯,近百年來所受帝俄與赤俄之禍,僅次於日本的侵略,所以居民在情感上及利害上仇俄之心特別堅強。東北受日本人鐵腕統治達十五年之久,土共難以立足,戰後共產黨自不易滲透。而國民黨則不然,國民黨在中國當政二十年,其貪污無能甚於北洋政府,並不為全國人民所擁戴,但國民政府究屬正統,淪陷區人民,尤其是東北人民,處於敵偽治下,身受水火,久望王師。政府此時如處置得宜,實是收拾人心、安定邊圉的最好機會。而東北情勢終至不可收拾,實下述數種最大因素有以致之:
白崇禧本是四平街會戰的主要划策人,林彪敗退之後,白氏即主張乘勢窮追,縱不能生擒林彪,也必將共軍主力摧毀。當時負責東北軍事指揮的杜聿明雖同意白氏的主張,但未敢專斷,陳明仁則認為戰事瞬息萬變,時機稍縱即逝,應立刻揮軍窮追,結果乃聯銜電蔣請示。不意所得複電竟是「暫緩追擊」,共軍因此能從容北撤。前敵將領得此複電,無不頓足浩嘆,白崇禧亦頹然而返。
蔣先生就有這樣嫉賢妒能、寧饒敵人、不饒朋友的怪性格。此事說出去,一般人是不會相信的,但是追隨蔣先生有年的人一定會拍案叫絕,認為這是一針見血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