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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往事知多少 第十章 摩擦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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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摩擦從何來

「壟斷走私!?」盧說,「他們真叫一本萬利呢。」
朱三媽等一行抵達江北之後,原以為脫離險境,可以輕鬆一下了。誰知地下傳來消息,卻是羊入虎口。原來新四軍戰敗之後,所有機密文件均已被國民黨特務機關所擄獲。三、五兩戰區當局乃下令按圖索驥,聯合通緝所有左翼逃犯。新四軍系統下的地下站,紛紛被國民黨軍政機關所破獲。地下網被地上網所籠罩,極少倖免,連那最機警、最有經驗的「盧參議」也被捕失蹤,生死莫卜;瓜蔓相抄,足使江北的「白區」,陷入了血腥的「白色恐怖」。相形之下,反以「敵偽區」較為安全。
叔倫的專業(農業經濟)興趣,也使他收藏了好幾份康熙年的「田契」。很快地,他那個「內賬房」便被堆得滿筐滿架,使他坐立無處。一有空,他的知識分子的酸性便把他引到書堆中和古董筐中去了。
「績之還算不得是個貪官污吏。」叔倫說。
人世間的實在,不能永遠寄存於空虛,脆弱的三奶終於獲悉了林家的消散,消散在她的名義之下!她把「小狗」抱在懷內,哭成個淚人兒——那是「小狗」的「家」嘛!「小狗」還沒見過呢。
小和尚拿了錢和通行證,也不知道向何處去「通行」。眼看前面是個小鎮,他想到鎮上去買點點心充饑。剛走到鎮邊,便看到一座國民小學的操場上坐了幾十個人,一些軍人正在問話,進進出出,亂糟糟的。他身不由己地乃踏入操場看起熱鬧來,想不到這一下竟看到張指導員,他穿件藍布大褂,還端正地戴著他那金絲眼鏡也坐在地上。
敵軍於三九年初春自西山一帶撤退了。偽軍偽府守不住縣城,蕭專員不費吹灰之力,在抗日戰史上便留下一個「大功」——國民黨軍隊驅逐了敵偽,光復了縣城。蕭專員江山恢復,也堂堂皇皇地舉行了勝利的儀式,遷入日軍改建過的老專員公署。敵人已不是個問題,剩下的工作就只是「緝私」和「剿匪」了。
「都喜歡!」「小狗」毫不遲疑地回答著,直是笑、直是爬。

「民族可以滅亡,內戰還是要打!」

「那麼,」盧肯定地說,「那麼就『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恰好有一連新四軍殘部,內中竟有張叔倫和小和尚,突破重圍,渡江北上,在一座小山丘中集結;朱三媽一行乃奉命歸隊。當他們氣喘未定時,便有當地國民黨保安隊兩中隊,搜索前來。兩軍相遇混戰了一夜,保安隊兩個中隊長竟被打得一死一傷;兩隊步槍百余支,全被繳械。這一小仗足使奄奄一息的江南「赤禍」,又在江北蔓延起來,使國民黨地方政府和黨部亂了手腳。大家為「根絕赤禍」,乃作「釜底抽薪」之計,查核擄獲文件,才知道這一帶赤色游擊活動,是由地下幾位「副書記」負責的,其中之一便是「葉維瑩(女)」,她在「地上」的公開掩護身份則是「林家莊三少奶奶」。
根據盧參議的看法,這位新上任的蕭專員兼保安司令,秉承新上司的意旨,是不惜以武力來對待異己了。身為「異己」的盧參議,也已決定「兵來將擋,水至火迎」。憂心忡忡的張指導員,也體會到西山東區自此之後,正如老盧所說的「問題就多起來了」!
「小狗」不但不知道他「爸爸」在哪裡,他連「爸爸」是個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有時他聽到鎮上的兒童叫「爸爸」,他靈巧的小嘴,跟鸚鵡一樣,也學著叫「爸爸」——成年男人原來就叫「爸爸」。這一來,有一些自作多情的癩蛤蟆就歡喜逗著「小狗」叫他「爸爸」;有些被「小狗」錯叫了的,則開玩笑逗「小狗」說:「『小狗』,我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是國民黨。」
「這簡直是個托拉斯嘛!」叔倫說。
小瑩改了個名字叫「田軍」,此後很少有黨外人知道田軍原是個女人了。
「她是『娘』,她們是『姨』。」「小狗」可愛地回答著,指指他的娘和姨。
「我說是壟斷走私嘛!」
「那我們怎樣應付他們呢?」叔倫問。
阿香哪裡能想得開呢?她哭了一整天,累得朱三媽也守著她一整天,寸步不敢離開;同時三媽又偷偷地告訴指導員,說她斷定阿香已經懷孕了。
一九三九年的春節,可能是中國近代史——不是,可能是中華五千年史上,天氣最陰沉、人心最沉痛的春節之一了。大半個中國和一半以上的人民,都在敵人鐵蹄踐踏之下。全國千百萬原本歡樂的家庭,如今都家破人亡,血淚交迸。錦繡河山,精華盡失。剩下些殘山剩水之上,兇殘的敵機,也是日夜橫飛肆虐。
「有什麼可惜的?」老盧問。
面對這些珍貴文物,叔倫感覺自己太孤單了。知識心靈上的孤單感,不由得使他想念起老朋友劉專員來。在這個文化沙漠里,劉專員顯然是叔倫周遭唯一有「共同語言」的人了。叔倫心想,如劉績之也在此,他二人分享個「紅泥小火爐」,三杯兩盞,摩挲于這些秦磚漢瓦、宋刻明雕之間,該是何等樂事啊?如今他獨坐于貨棧之中,聆聽紙窗之外,寒風呼嘯,他對那位威斯康星大學畢業、中西文學都很出色的劉專員是多麼懷念啊!
「他是你們學校的李老師?」小兵問小牧童,小牧童點點頭。
「我想我們的內戰不會再發生了吧。」叔倫說。
噫嘻乎!又有誰知道,這一句足以令人肝膽皆裂的三歲小兒之言,竟救了他「娘」和幾位「阿姨」一命呢!
蕭專員下令,為肅清匪患、確保地方治安,要各鄉鎮全力收繳民槍,違者格殺勿論。這一來,原本相安無事的西山東區,就被弄得閻閭騷然了。懷槍悍匪,一經發覺而拒捕,多被「格殺」。繳槍歸順的「勢窮匪徒」,則被非刑拷打,勒令咬出同夥。
就這樣他們分別化裝,便溜出了蕭專員的王國,逃回軍部去,剩下的殘局https://read.99csw.com,則由老盧獨肩其艱巨了。
「同志,我敝姓李。」叔倫也補上一句。
五年之後「小狗」的「爸」回來了。他要到北門義冢去找「小狗」的娘,哪裡能找得到呢!?
「何南仁,」指導員說,「你可以留下來,跟盧參議,不會有危險。」
叔倫是親眼看到連發斷氣的,但是他那時的哀憤之情,卻遠沒有他目擊阿香自殺未遂時的敵愾之心——他這時恨不得持槍立刻沖入林家莊里去和日本鬼子一拼!
小和尚人小膽大,在事變中本在持槍作戰。直至四軍潰不成軍時,他才棄槍潛逃,但這時國民黨軍隊正在戰場搜捕俘虜。這紅小鬼原是逃不掉的,幸好他眼捷手快,一下瞥見了一個死掉的牧童,他乃將牧童的衣服脫了來自己穿上,又舉目四窺,發現遠處還有一條死牛。小和尚跑了過去,乃伏在牛身上,大哭起來——哭得他一佛出世、二佛翻身。這時剛有個國民黨軍官帶了幾個助手前來清點戰利品。
那座仍然高聳的「堂樓」,沒有圍牆保護,便顯得飄搖而空虛,不待人拆,它也似乎難以自存。盧參議再撳一下電鈕,它也就海市蜃樓般消失了。剩下一片斷瓦頹垣的破房子,就成了個貧民窟了。
「那麼,你呢?」叔倫又問一次。
最糟的還是我們自己的抗戰陣營之內,君子道消、小人道長。仁人志士,還在拋頭顱、灑熱血;而狐鼠之輩,就乘機賣國自肥。最下流的則是國民黨副總裁汪兆銘夫婦了。他二人在國內政爭失意,卻忍心於國家民族最危急、最艱難的時期,拖人下水,通敵叛國。
「我叫『小狗』。」「小狗」笑著說,一面還在玩他的玩具小陀螺。
抗戰中期國共雙方由互諒互濟,逐漸變為互猜互忌。由猜忌而摩擦,由摩擦而動武,終於一九四一年初,爆發了震撼中國、哄傳世界的「皖南事變」——葉挺、項英所率領的「新四軍」,被國民黨軍隊上官雲相部,在安徽省南部給包圍了。一場血肉模糊的搏鬥之後,雙方死傷數千人。新四軍戰敗,項英戰死、葉挺被俘。新四軍政治部為著女政工人員的安全,于戰鬥爆發前,原擬將政治部所屬的女同志們先期送往江北安全地帶避難。但是當曹、葉和朱三媽這一支尚滯留在江邊時,事件便爆發了。戰場上正打得炮火連天,這一群美女便被國民黨軍隊江防部隊截獲了。這部隊原是紀律甚差的「雜牌軍」,擄到這批美女,簡直饞涎欲滴,迫不及待。幸好朱三媽很鎮靜;她指著那軍官說他「罪該槍斃」,並自報是國民黨軍隊某部高級將領的「眷屬」,正擬趕回江北老家度春節,不意被「天氣、鬼子和共軍叛亂」阻止不能渡江。
這個軍部組織是相當龐大而複雜的,為著保密,各部門之間非有必要,也不太往還。李場長向林博士說了一下,立刻就說:「還是不說吧!」林博士有美國習慣:人家不願說,他絕不追問。但是李卻概括地說,她和朱三媽、小瑩等一行都回到「政治工作大隊」中去。小和尚則屬於「小鬼隊」。他二人都加入了「識字班」。入班時她已認得幾百個字,小和尚還是個「差不多的文盲」;不過小和尚很快就超過她了。
「怎麼辦呢?」張再問一句。
「張指導員,你會打算盤,」盧說,「你算算看,這一來一去要賺多少倍!?」
在天亮之前,叔倫原是和盧參議帶著小和尚在山中四處尋覓失蹤的女伴;尋了一天一夜未見蹤影,三人再露宿一宵,翌晨天光大亮,三人乃決定下山去。盧參議要先去周家集附近一個地下聯絡站,擬待機重建地下網。叔倫和小和尚則決定先到李七爹莊上,一探究竟。
叔倫暗中徵詢朱三媽一夥的意見。朱三媽倒不在乎什麼「危險」,只是「軍部」二字,對她卻頗有吸引力,老太決定:「只要軍長要我,我就去。」
「這是針對著我們來的!」盧說。
「哦,」盧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他們在搞『防制異黨』,我們也得防防他們啊。」
這個林家在本地區原是簪纓之家,百年首富。家藏古董字畫、文物珍品,不計其數。有些上品珍藏,連逃走的主人,被殺的管家,都不知其存在。
「我們一齊走,」叔倫說,「他們連朱三麻子都查清楚了。我看朱三媽他們也得躲一躲烽火——這個姓蕭的太混賬。」
當他二人抵達李家時,李七爹正在門口搓麻繩。他一見這兩個頭腫眼歪、滿身血漬的傷兵,不免大吃一驚。問明究竟,七爹忙叫七嬸和兒媳替指導員打水洗滌,用草藥敷傷,並準備早飯——但是小和尚已疲憊得不能再支持了,畢竟是個未成年的兒童嘛。他倒入穀場上的草堆里,便呼呼地睡著了。李七嬸開出早飯,到草堆邊上去叫小和尚,那簡直是小死豬一條,哪裡叫得醒!七嬸用稻草把他蓋了,大家也就由他睡去。
「這樣我們不就打起內戰來了嗎?」叔倫有點憂慮。
盧參議在其地下網中樞,撳動電鈕,不出兩個星期,林家那條有五百年歷史的「圍牆」,便從地球上消失了。圍牆既倒,庄內一片瓦房也就完全暴露出來,看來頗為奇特。老年的村農,一輩子習慣了圍牆,一下景物全非,不禁觸景生情,流下眼淚來——雖然事不幹己。
在他二人通力合作之下,槍支隊員均漸日增加。那些「在幫在理」的小弟兄,也逐漸遠離「老頭子」,而效忠、聽命於一個新幫、大幫了。「老頭子」原是一些蚯蚓,卻碰到一條有利牙、毒液,在地下遊動自如的響尾蛇了。這條蛇在地下愈鑽愈深,也就與那在地面上稱王稱霸的大蟲國民黨,愈來愈遠了。
「劉專員還是比較開明的呢。」
「叔倫呀,」盧說,「你怎麼能和國民黨的官僚打交道呢?他們都在做官,高高在上。我們要潛入地下。潛得愈深愈好,距離他們愈遠九_九_藏_書愈好才是呢。」
蕭專員這場血腥的「清鄉」,其厲害的程度,實與敵偽相埒。有些「悍匪」,竟敢拔槍拒捕,蕭氏部下也就頗有死傷。專員一不做、二不休,乃下令將生擒而拒不吐實的「悍匪」,一律「活埋」。
不論誰防制誰,總之林家莊這個土堡壘,應以拆除為宜,叔倫記得劉專員不是也說過這話嗎?但是如何拆除呢?老盧既然認為地下黨不能升到地上來發號施令,他主張以林三奶的名義,來加以「掩護」。就說林家莊既已兩度為敵人利用,絕不能再讓敵人三度佔領,所以林家主人主動拆除——先從圍牆和堂樓開始。拆除的勞力,則利用林家現有的佃戶和近村農民,拆下磚瓦木料,則由勞工均分,巨大建築材料,則暫時積存,以便戰後建築學校之用。
鬼子!鬼子!入侵八載,你搞得我們多少善良的人民,家破人亡啊!這筆血債,我們就一筆勾銷嗎!?
張指導員是怎樣脫險歸來的呢?
那軍官乃叫助手去找「大鍋頭」,「來把這死牛剁了,犒賞三軍,當晚飯……」
朱三媽分在「婦女服務團」;文梅、小瑩她們則在「宣傳大隊」搞「牆報」、搞「編導」。大家工作無定所,經常流動。生活條件很差,但是精神很愉快、工作很起勁。

地面上下的小「摩擦」

叔倫的舊詩頗有根基,這種心情正可激起作律詩的靈感——他寫了好幾首「歲暮懷績之」的七律,貼在床邊上,後來他怕老盧看到不好,乃又把詩稿撕掉了。他知道老盧對這些國民黨官僚是有成見的。
這座林家莊,在鄉人的傳說中,是林家三奶主持要人毀掉的。可是可憐的「三奶」,這時卻弱不禁風地在朱三媽家「坐月子」。三媽和春蘭不敢告訴她,怕她激動——三奶是個脆弱而迷信的人。那位屍骨已枯的「屎嘴張三」的預言——她是個「敗家媳婦」——永遠地像烙印一般,刻在這位少婦的靈魂之上。如今她那魂夢相牽的「文哥」,已生死不明,不知去向。她總是想為他維持個「家」、撫養個「孩子」,等他歸來團聚——他是經常地回來的,但是每次回來,都在「小狗」的哭聲中離去了……
「做清官在國民黨內就站不住,」叔倫感嘆地重複一句,說,「這也是事實——這個姓蕭的又是什麼樣人呢?」叔倫又追問一句。
「我目標不大,」盧說,「我一走大家就散了——你先走,我真躲不下去了,再來。」
「你爸買的是活牛,你賣的是死牛!」那軍官拍拍小牧童的頭笑了笑,並叫他那助手給了小牧童一張「通行證」,又說:「告訴你爸,你的牛是新四軍打死的!」
那晚他二人摸到江邊,竟然碰到一些在逃的散兵游勇。他們一起找到了一隻無主的漁船,大家乃通力合作,夤夜渡往北岸,上岸時正碰到一位新四軍的連長在收容潰兵,他們聯合起來竟有數十條步槍和四挺輕機槍。這連長把他們重行編排起。在開往山區途中,便碰到國民黨軍隊保安隊來堵截。兩軍對陣,一場混戰,竟把保安隊打個全軍覆沒——真是勝敗原兵家常事。
根據這一機密情報,戰區政治部乃約「林伯章參議」談話,以了解情況。林參議為此恐惶萬狀,乃具了個「結」,並公開聲明:「……赤偽以女色勾引良家子弟,為非作歹,時有所聞。然伯章寒族子弟,于抗戰開始后,已相率往後方投效,初無一人滯留梓里。今後如有不肖之徒,冒寒族微名,為禍鄉黨,務懇黨政軍學各級長官,查明逮捕法辦,不勝叩禱……」
「什麼脫那些……?」老盧問。
在敵人的眼光里,連汪氏都做了漢奸,則中國軍民已失其鬥志可知也;日本侵華之戰,已基本上勝利了。剩下的抗戰華軍,如不自動放下武器,對日本「皇軍」來說,也只需要些掃蕩工作。
「首先我們得把原則弄清、立場站穩,」盧說,「他們搞他們的,我們搞我們的——他們高高在上,我們低低在下……」
「叔倫啦,」「跑堂老李」私下向朝奉老張說,「我看你得撤退,此地太危險。」
「小狗」總是東張西望一下,然後找到位姑娘,把小手一指。被指的姑娘,無不高興得要死——晚間非要「小狗」跟她一起睡覺不可。「小狗」向來沒有拒絕過任何姑娘的邀請,所以軍部里的「男同志」無人不羡慕「小狗」有「艷福」。
大家按計行事,既然朱朝奉不加深究——那時縣城內外也正死人如麻——他在假惺惺地哭祭一陣之後,便要求同志們「賞」點「撫恤費」、「喪葬費」。大家一想,倒不如花幾個錢,就委託朱朝奉把何同志遺體抬下山去葬了。計劃既定,組織上乃發朱朝奉撫恤費三十元、安葬費二十元,還給他一些外甥女的「遺物」,並雇了兩位村農,隨著朱某把他「外甥女」白木棺材的靈柩抬下山去安葬。
盧說這個姓蕭的可比劉績之要幹練得多。他要加強「鄉鎮建制」,擴大「保安隊」,「收繳民槍」。民間私藏軍械,以死論罪。
「做副官出身的還有好東西?」
這一發現,那種文化使命感,使張指導員每次上街,都注意到林家拆屋時流失的文物。這一注意,更不得了。他發現林家附近小鎮上的商店幾乎都變成了無名的「古董鋪」。有些茶館夥計手中拿的竟然有「官窯」、「汝窯」的真品。一個皮匠鋪子里,也掛了兩張「四王」。最古怪的是一家鴉片館中的搭腳,竟是明朝制的「冷涼櫃」(現代名字叫做「空調機」)。
「除走私賺錢之外,他們在行政上又要幹些什麼呢?」張問。
等到「小狗」牙牙學語了,他只知道這七八位姑娘中,有一位是「娘」,其他都是「姨」——但他卻不知「娘」和「姨」的分別在哪裡。一次一位訪客指著姑娘們問「小狗」說:「『小狗』呀!你喜歡『娘』,還是喜歡『姨』九-九-藏-書?」
「一丘之貉!」盧說,「劉績之幹了一年多,也撈夠了,一輩子也不愁吃穿。」

「我爸爸是國民黨!」

「……」文孫也跟著李蘭傻笑。
那軍官被朱三媽的氣焰壓住了,不敢亂動,但也將信將疑,最後一位少校政工出現了,他也將信將疑,但他想自「孩子嘴內討實話」,乃問「小狗」說:「寶寶,你叫什麼名字?」
大家逗多了,可愛的「小狗」,信以為真,以後凡有人問他「爸爸是誰」,「小狗」總會說:「我爸爸是國民黨。」
「哦……」小牧童大哭不止。

小瑩是怎樣「死」的?

「叔倫啦,」盧說,「這些堡壘,不但不能讓敵偽利用,我們也不能讓國民黨利用來再次圍剿我們。」
「我正為此事來警告你嘛!」
「我們?我們?」李說,「我們那時有七八位女同志呢——後來阿英、塗全勝都來了,還有些新同志——我們女同志們共同養著一條『小狗』嘛……」李蘭笑著把文孫抱住,又說:「林博士,你留下的那條『小狗』可愛死了。」
「小狗」一語解千愁,他的娘和姨,和奶奶,才能平安地渡往江北去。
「你帶他們回軍部去,躲一躲再回來!」
「你爸爸在哪裡?」那人又和氣地問。
「你認為劉績之是國民黨系統內的清官,」盧笑笑說,「在國民黨內還有清官?做清官在國民黨內就站不住。」
「鄉巴佬、小村姑,到這兒來,真是大開眼界,興奮無比!」李場長在四十年後,回憶起來,仍然面露驚喜之情。她說她第一次穿上軍衣、戴上軍帽,好高興啊!在軍部一面鏡子里,照了又照,足足照了幾天。後來她和幾位「女兵」一起到鎮上去「攝影留念」時,那照相師叫她「李同志」,她簡直要「飛到天上去」。
「真的——民族可以滅亡,內戰還是要打嗎?」叔倫一燈煢煢,躺在破床之上,想不出答案來。
「……」牧童忍住淚,點點頭,又哭道,「老總們把我的牛打死了……」說著又低頭泣不成聲。
「內戰不是打了幾十年了嗎?」盧說,「有什麼辦法呢?」
「那麼,他媽要工作,怎樣帶他呢?」
叔倫在朱家睡了一宵,又帶著小和尚趕往周家集地下聯絡站,找到盧參議。盧已在一個茶館當「跑堂」;晚間茶館打烊了,才把躲在另處的張叔倫找來密談。
「叔倫啦,」盧悄悄地說,「我們還有百多條槍,我已查出下落了。」

「牛是新四軍打死的!」

但是小小日本要征服中國,那畢竟是以蛇吞象。它要降服這隻大象,還得師蒙古、滿洲之故技,利用漢奸,以華制華。這樣汪兆銘夫婦便得其所哉。一九三九春節之後,汪家班漢奸們,就密鑼緊鼓,準備成立其全國性的偽政權了。為扶植偽府接班,加以本身陷入泥沼,軍力不敷分配,敵軍乃自一部分非戰略地區撤退,把政權和防務交給偽府、偽軍接管、接防。
「土匪殺了你的牛,」那軍官笑著說,「現在官軍賠你錢!」說時那軍官乃取出一張五元法幣給小牧童作賠償。
內戰!內戰!萬惡的內戰!「小狗」如不因一句話使他娘和阿姨們,轉危為安,這幾位少女生命,究變成怎樣個結局呢!?
「我目標不大。」老盧說。
辦案人員乃根據文件,找到了葉女的舅舅——縣城內百合藥鋪的朝奉朱光直。他們脅迫朱朝奉往「赤區」把胡作非為的外甥女找回來。朱拿了路費進入赤區,果然找到了外甥女,可是他也知道這個貴重外甥女的婆家——那座聲勢赫赫的林家莊,已被夷為平地。她的公公林伯章已公開聲明不承認這房媳婦,領她回來也是天大麻煩,倒不如兩頭撒謊,坐吃兩頭酒肉、坐收「兩國之金」為佳。
劉專員的去職,對叔倫簡直是個沉重的打擊。他聽到這消息之後,半天才說出一句「可惜」。
「我爸爸是國民黨。」「小狗」頑皮地回答著。
那時這個政治大隊原是個「芙蓉國」,是所有單身男同志追求的對象。眾姐妹中要算是葉維瑩長得最體面。她雖已羅敷有夫,並且還有條「小狗」兒子,但是想吃她這塊天鵝肉的癩蛤蟆,還是成十成打的。大家對她的過去都不免妄事猜測——除了幾位接近她的姐妹和張指導員外,很少人知道她「林三少奶奶」的背景。有些癩蛤蟆甚至因接近不了,由愛生妒、由妒生恨,由猜測而造謠,竟說葉維瑩原是一位國民黨軍官遺棄的姨太太。眾口鑠金,使眾姑娘氣憤不已,連張指導員都辯護不了——別人總以為張叔倫少校是個「希望最大的癩蛤蟆」。誰會把癩蛤蟆奉承天鵝的話當真!?
「你們是哪一軍的部隊?」朱三媽疾言厲色地罵那軍官,說,「不上前方打新四軍,竟膽敢在此對我們『國軍』眷屬無禮!」
為著「掩護」,盧參議也替張指導員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藥鋪當「朝奉」。他本是學經濟的,會統計都有基礎,又打得一手好算盤,當個朝奉,那真是殺雞焉用牛刀。但是為著革命,他那間不見天日的「內賬房」,真是天造地設的「地下司令部」。為著工作,他那不可一日或缺的近視眼鏡,也可照戴不誤。
這軍官聞言,乃轉身向朱三媽道歉,併為他們拉了一條船,自己抱著「小狗」,送他上船。「小狗」叫他「爸爸」並香香他。那少校高興極了,還取出兩毫小洋給「小狗」買糖吃,並要收「小狗」做乾兒子呢。
「怎麼重建?」盧問。
「那他又要怎麼做呢?」叔倫問。
「……」叔倫一時未能搭腔。他知道他和劉績之個人關係甚好;劉也是個很正直、很有血性的人。但是他也知道現在說話的是一位「領導同志」。雖然叔倫尚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但是叔倫也知道老盧的話有些道理——在一個有階級的社會裡,怎能蛇龍混雜,站不穩「階級立read.99csw.com場」呢?可是面向這個「現實」,敵人就近在三五百碼之內,又如何自處呢?叔倫頗有些失落感。躊躇了半晌,他才反問一句,說:「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秀姑同志遺體入土之後,葉維瑩副書記的名字也在舅舅的記憶里,和國民黨縣黨部的黑名單中註銷了。
「你們是哪些人呢?」文孫問道,「你和曹文梅?」
那個西南館濟生藥鋪的張朝奉也曾私藏一支「二把盒子」。同樣的「二把」,周家集橋頭茶館的「跑堂老李」床下也有一根。在蕭司令的威力之下,就憑私藏這兩支「制式手槍」,他二人都犯了死罪。
「『小狗』啊!真好玩!」李蘭說著似乎餘味猶存,「他後來長得白白胖胖,嘴巴靈得很,可愛得不得了。」
敵偽既去,叔倫再度建議重占林家莊,恢復游擊總部。但是老盧則決定反其道而行之,因為他已得到情報,國民黨的「副總裁」汪兆銘叛變了,並秘密離開重慶去向敵人投降。盧和他的「上級」判斷,汪大漢奸一旦回到陷區,一定會大魚吃小魚,統一偽軍,統一偽組織。國民黨軍隊,將來投敵從汪的一定摩肩接踵。蔣系的國民黨「中央」,可能也恢復「制裁異黨」,為應付這一新的局面,新四軍所影響下的游擊隊,就應再次深入基層,以防不測。因此凡是「地面上」足資敵偽利用的堡壘,必須加以破壞,使其不為敵偽所利用。
「哎呀,我們那時又沒有什麼上下班,」李說,「他媽不帶他,我們都搶著帶他呢——每晚搶著帶他睡覺。」
「那麼『小狗』怎麼辦呢?」林博士還是想到他自己兒子的遭遇。
大家開玩笑地去問「小狗」說:「『小狗兒』,你的『爸爸』在哪裡?」
「老盧,你呢?」叔倫問。
「讓我去找劉績之劉專員,先借點人馬。」叔倫很有自信地說,「等我們把潰散的人槍找回來,我們就把借來的還給他。」
叔倫正在懷念劉專員,想不到老盧竟傳來有關劉專員撤職的噩耗——老盧是來提醒叔倫的,他已得確信,國民黨軍有位高級「司令」病死,換了一位極其保守的將官來接任。這消息一出,「總部」之內人心惶惶,原先的民主人士、左派黨員都紛紛自動離職。據老盧說,這些離職人士包括「劉績之的後台老板章乃器」。章一走,劉就非垮不可了。盧說劉績之占的是個國民黨的「肥缺」——那個自由區對敵偽區通商的閘口市,是每個國民黨的高官都想控制的。國民黨新司令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劉績之撤掉,改由他自己的一位「特訓班」出身的副官處長蕭某,接任專員。蕭某貪婪好殺。「以後西山東區的問題多著呢!」老盧肯定地說。
蕭專員知道這一帶的「民槍」遍地都是。這時的公開槍價,由一個「保安隊」賣給另一個「保安隊」,一支不中用的「湖北條子」,也可賣五十大洋。一根「二把盒子炮」身價則在兩百袁大頭以上。
可是敵人低估了中華民族的抗敵意志了;它不知道在中國歷史上,一旦有個「偽」字當頭,其軍民兩政是無法自存的。
在盧、張二人日夜辛勞之下,果然那百來條槍,又漸漸地歸隊了,雖然新的隊伍,既不升旗,又不上操,更無制服。他們三五成群,密藏於勞動人民之中,真是愈深愈好,神不知鬼不覺了;但是一旦有警,則幾個小時便可產生一支勁旅——張叔倫對盧某的新辦法,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些收藏中的「極品」,春初雖被那位日本老頭子,抄走了不少,但剩下的上品仍是滿樓滿箱的。那在「地下」監工拆屋的盧參議,究系游擊軍人出身,對這些高級文物一無所知;所謂古董文物更不在他注意之列。對他來說,這隻是一些腐朽地主階級的「玩物」,和「姨太太」、「鴉片煙」屬於同一類型,都應加以銷毀。事實上,他縱使注意到這些原是屬於全民族的國寶,他倉促之間把這個大博物館拆了,對這些寶物、珍品,也不知如何處理。
「我真是個『敗家媳婦』嗎?」這位迷信的少婦茫然地自恨自責。「家」既已消失,「敗家媳婦」也就「敗」到底了嗎?
「『小狗』,」那少校又指著幾位少婦問道,「她們是你的什麼人?」
據李場長說,她們回到軍部之後,「小狗」就漸漸會笑、會爬,「可愛得不得了」!宣傳隊里七八位姑娘,都搶著要帶他。他媽幾乎都輪不著了。
「我爸十五元買的呢……」小牧童顯然嫌少。
「我們東山再起,把人槍再度集合,重建番號。」叔倫說。
故事是這樣的:
當盧參議把林家莊拆掉之後,還剩下的一些破舊房屋,當地無家可歸的貧僱農、失業漢,乃一擁而入。
「你還要說,」盧說,「你看閘口市是好大的『肥缺』?」
小和尚一見大喜,乃跑了過去,而叔倫則向他使眼色,叫他逃走。小和尚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槍兵持著長槍,用槍托來趕小牧童出操場。小和尚忽然靈機一動自衣袋內取出「通行證」來向那槍兵說:「連長叫我來接李老師出去。」
這槍兵拿著通行證向一位排長式的軍官搖一搖,那軍官擺擺手,他二人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操場。小和尚膽大,他還到街上去買了七八個燒餅,二人吃了,再商議去處。
的確,林參議未嘗見過這房媳婦,所報亦系實情。
他二人就這樣決定了。
「我們的槍,能藏就藏,不能藏就逃!」盧說。
這個新四軍軍部,根據紅星農場李場長的回憶,真是個「小中國」、「大世界」。
文梅和小瑩則早就想「回軍部」。小和尚也要去——他倒不怕蕭專員,他只是捨不得張指導員,因為他一直是「張指導員的小尾巴」。
「我正為這姓蕭的來提醒你。」老盧說這位姓蕭的很會「抓」。他一來就把閘口一帶的「緝私總隊」抓得死緊。凡不經過「緝私」這一關的「進出口」商品,通統被九_九_藏_書認為「走私」——走私者槍斃,「私貨」沒收。有緝私隊包庇的,則一切通行無阻,換言之那就是他們包辦走私,包辦對敵通商。
葉維瑩副書記不是唯一改用假名的幹部;為應付「白色恐怖」,所有工作同志,都換了名字。何南仁改成何仁(后又改名何任);李春蘭劃掉個「春」字,變成李蘭。曹文梅變成左問枚,朱三媽也變成宋老太。只是張叔倫所改的名字,李場長一時想不起來了,客人未便追問,也就從缺了。
「緝私」對蕭專員來說,工作十分簡單,通過與偽軍的聯絡,他逮捕了數名「私鹽販」、「走私犯」,在縣城、在閘口街道上「陳屍示眾」。這一下,果然令行禁止,再也沒有膽大的商人,敢於公開「走私」了——無傷大雅的小規模走私那是難免的。通過專員的兩位如夫人,賺點小錢,「緝私總隊」也就裝聾作啞了。
「後來『小狗』還救了我們姑娘們一命呢!」李蘭說著,笑不可仰,又補充說:「『小狗』可愛死了……」
朱朝奉來回跑了三趟,口味愈跑愈大,對外甥女的「五元盤纏」已嫌不足,弄得「組織上不勝其煩」(李蘭場長的話)。這時剛好王阿英(何秀姑改名)脫險歸來。她生性內向,被俘后又頗受侮辱,加以大兵之後,時疫流行,阿英久病不愈,一時想不開,便懸樑自殺了。正當全隊為阿英之死祭奠而追悼、哀泣一片時,朱朝奉忽於此時四度來訪。領導同志們靈機一動,想起為何不說死去的是他的外甥女呢?這不既可打發了朱朝奉,又可騙掉國民黨了嗎?
張指導員稍事洗滌,早餐之後,換上一套李七爹的大襟褂褲,便想前去朱三媽家一探究竟。七爹本要陪著去,但為減少目標,叔倫問明路途,還是暗插手槍,獨自一人找到朱家去。孰知他帶到朱家的噩耗,竟惹起阿香殉夫自殺。
「孩子」還在襁褓;「家」已從地面上消失了……
眾姑娘這一下哄起來。故事傳遍全軍部,連葉軍長都說要來「看看我葉家的『小狗』」。
有時有人又問:「『小狗兒』,你『媽』在哪裡?」
這一來,指導員只好勸朱三媽暫時勉為其難——就算她老人家多收了兩個義女吧。一個懷孕,一個新產。指導員並答應朱三媽,一定在軍部找點補貼,庶幾三媽不會拖累太甚。朱三媽很大方,也就承擔下來了。
「藏又藏不起,逃又逃不了,怎麼辦呢?」
叔倫在這座林家莊長住過,覺得它像座古廟,也像座博物館——這座古建築的本身,就是一件偉大的「東方藝術品」;眼見它從歷史上消失,叔倫也不免流了些眼淚。他默念老友劉專員的話:「錦繡河山,何處不可惜呢?」叔倫這位熱愛文藝的情感中人,默然了。
叔倫和小和尚在「皖南事變」中,為什麼成為漏網之魚呢?故事也相當戲劇化。
「這死牛是你的?」軍官向牧童發問。
據盧說他們的走私,利潤之大簡直不可想象。就以食鹽一項而論罷,他們壟斷了,以土產的「楉油」(一種化學工業用的植物油)到敵偽區去換「食鹽」。一擔「油」換四擔「鹽」。運回鹽之後,他們又用一擔「鹽」向油農換十擔「油」!
「一轉手,就是四十倍嘛!」
大敵壓境、胡馬窺江,抗戰已到最危險的階段,民族馬上就要滅亡了,但是打了數十年的內戰,還要繼續打下去。「有什麼辦法呢!?」老盧興奮地離去之後,老張思前想後,不禁淚濕衣襟。
「解放前打游擊,什麼『託兒所』,聽都未聽說過!」
朱朝奉連聲道謝地領著棺材便下山去了。回到縣城,他城也不進,便直奔北門外義冢。這時義冢里新墳累累,他胡亂地找一塊空隙,稍為挖了挖,把棺上加層薄土,便打發兩個抬夫回去了——茶也未請他二人喝一杯。
可是蕭專員全力以赴的另一工作「剿匪」,問題就複雜了。他帶來了一批「干訓團」出身的「鄉鎮幹部」,重建了「鄉鎮體制」,並奉命「就地收繳民槍」。
就以種族來說吧,那真是漢滿蒙回藏「五族共和」,全國二十多省市老鄉,無省沒有。論知識水平,則上至留學生,下至像李春蘭那樣的小村姑、大文盲,也無不具備,真是洋洋大觀。
指導員張叔倫倒是個地主階級出身、有高度學養的文人。他知道這些文物之珍貴,不應橫加糟蹋!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搶救才是。一次他在西南館的雜貨攤上,看到一位大娘正在把一大本「宋版書」,一張張地撕下在包花生米。叔倫馬上取出十枚銅元,便把這撕殘了的巨著買下來。這位大娘甚為高興,因為「書比花生更值錢」。她乃領叔倫走到屋后。那兒居然堆了數十本宋元明清的善本書,大娘的女兒正在一本本地用作「引火」,為燒飯之用。叔倫見此情況,幾乎流下淚來。他乃以一塊法幣把它們全部買下。大娘高興得不得了,乃叫小兒子幫叔倫運回他的「內賬房」存起來——但是存起來又作何處理,他還是沒個主意。
當盧、張二人正忙得不見天日之時,消息傳來,盤踞在林家莊的敵軍,難耐寂寞,已自庄中撤退。敵軍既去,偽軍不敢留戀,也撤往城區去了。
但是小和尚不幹,他要跟張指導員當「勤務兵」——他不喜歡「盧參議」。
叔倫在朱家休息了半天,醒來之後,李七爹也帶著小和尚趕來了。大家一致勸慰阿香,要她「想開一點」,同時他們自己也得想善後之策。
「你們那時有沒有『託兒所』呢?」林博士不免問一句。
二人商討了一夜,計劃多半是老盧擬的——他是從「貧農團」、「少先隊」、「光棍團」……搞起。「地面」上不著絲毫痕迹。有槍則藏在群眾之中。「群眾」就是廣大的勞動人民。「游擊隊」就是「武裝的勞動人民」,武裝的勞動人民,就是「群眾」的一部分,如魚在水,天衣無縫。

「敗家媳婦」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