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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背水一戰 最終的準備

第二部 背水一戰

最終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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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姆斯特德真正擔心的是伯納姆把對自己的忠誠轉移到了烏爾里希身上。「我想我們的時代就要過去了——我們的合約到期了,我擔心伯納姆打算讓我們走人,全部依賴烏爾里希,伯納姆沒法看到烏爾里希能力的不足,以及深思熟慮的重要性。我得小心,盡量不去煩擾伯納姆,他的工作量顯然已經超標了。」
不過,他沒有放棄。儘管一直下雨,他還是蹣跚著四處走動,指揮植物種植和草皮鋪設的工作,並且在每天的黎明時分參加伯納姆對關鍵人員的強制點名。身心的勞累再加上惡劣的天氣,讓他本來好轉的健康狀況又惡化了。「我感冒了,骨頭疼得整夜睡不著,只能靠著吃吐司及喝茶維生。」他在四月二十八日星期五的信中寫道,「連日的大雨幾乎不停,似乎是在傷心地檢查我們的工作。」不過,為了周一開幕式而做的瘋狂的準備工作並沒有消停。「看到油漆匠們冒著大雨在梯子和腳手架上工作,感覺很奇怪。」奧姆斯特德寫道,「許多工人渾身都濕透了,我覺得他們的油漆一定刷得不均勻。」他注意到,位於中央窪地西端的巨型哥倫布噴泉尚未完工,儘管它是開幕儀式上的一個重頭戲。接下來的那天是周六,計劃給它安排一次試運行。「從任何角度來看,它都沒有準備好,」奧姆斯特德寫道,「不過大家卻期望它下周一在總統面前一展身手。」
對奧姆斯特德來說,這場雨令人分外沮喪。雨水降到了本來就飽含水分的地面上,導致每一條路上的每一個坑窪都積滿了水。水坑變成了湖泊。拉著重物的馬車車輪深深地陷入了泥土裡,在地上撕開一道道豁口。修補列表中,亟待填補、抹平和鋪設草地的地方越來越多。
整個場面令人難過,同時也令人費解:世博會的開幕儀式第二天早晨就要舉辦了,而場地上四處都是成堆的垃圾和碎片——整個狀況都「粗糙而不完善」,斯特德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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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烏爾里希越來越懊惱,不信任的程度不斷加深。之後,在給約翰的另一封信里,他說:「烏爾里希在不知不覺中背叛了我們。問題在於他對榮譽的野心已經越界了。他更關心如何顯得異常活躍、努力、熱情,以及讓事物在總體上看起來有效果,而忽略了景觀設計中的良好效果。」奧姆斯特德尤其不滿烏爾里希對伯納姆奴才般的言聽計從。「他在園區中幾乎無處不在,緊盯著所有種類的工作,而伯納姆先生和所有部門主管總是吆喝著『烏爾里希!』,和伯納姆巡視工作的過程中,我發現他不停地對自己的秘書重複『叫烏爾里希去處理』這句話,不是讓他處理這個就是處理那個。我表示抗議,不過收效甚微。我在工作中永遠找不到他,除非特別預約,而找到他時,他總是急不可耐地要走開。」
毫無疑問,他們目前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世博會六幢最宏偉的建築高聳在中庭周圍,效果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壯觀而引人矚目。水池中立著丹尼爾·切斯特·法蘭西的「共和國雕像」(昵稱為「大瑪麗」),已經完工,整個表面都鍍了金,看起來閃閃發光。包括底座,共和國雕像總共高達一百一十一英尺。由各州、各公司及外國政府所建的超過兩百座場館點綴著周圍的空間。白星航運公司在伍迪德島對面的潟湖西北岸建了一座小而精緻的廟宇,從這裏可以拾級而下到達水邊。克虜伯公司的大型槍炮也在榮耀中庭南部湖畔的展示館內就位了。
一八九三年四月的前兩周天氣極佳,不過卻發生了其他的悲慘事件。有四名世博會工人喪生,其中兩名死於顱骨碎裂,兩名被電死。如此一來,今年的死亡人數便增加至七人。世博會隸屬工會的木匠們清楚自己在完工階段的重要性,開始抓住時機罷工,要求發放工會規定的最低薪資,以及其他幾項鬥爭了許久的權利。費里斯摩天輪的八根塔座只有一根就位,而工人們還沒有完成製造與工藝品館的修復工作。每天早晨,會有上百名工人爬上屋頂;每天夜裡,他們再小心翼翼地從屋頂退下來,排起密集的長隊,從遠處看就像一排螞蟻。弗蘭克·米勒的「洗白幫」奮力工作著,為榮耀中庭的建築物粉刷外牆。read.99csw.com在一些地方,塗抹的纖維灰漿已經開始開裂剝落。修補隊員在場地上來回巡視。公園裡瀰漫著「一邊焦慮一邊努力工作」的氛圍,這讓被雇來裝飾女性館的建築師坎迪斯·惠勒想到了「一個沒有做好準備的家庭為迎接客人而忙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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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似乎將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究竟還剩多少工作沒完成上。同一周的周四,伯納姆寫了另一封信給瑪格麗特:「這裏的天氣很糟糕,從上周二開始就一直如此。儘管最艱巨的任務還擺在面前,我還是保持前行……上個月的勞動強度確實太大了,你簡直都無法想象。我都為自己經歷這一切時的平靜心態感到驚訝。」不過這個挑戰也測試了他的手下。他說:「他們肩負的壓力顯示出了誰比較堅韌、誰比較軟弱。我可以告訴你,在這種條件下能夠達標的沒有幾個,但還是有幾個可靠的人。其他人則需要每小時敲打一下,就是這些人令我疲憊不堪。」
他認為景觀工作沒有到位,自己也得負部分責任,因為在哈利·科德曼死後,自己沒在芝加哥安排一位值得信賴的監督人。一八九三年四月十五日,他寫信給約翰:「恐怕我們不應該將如此重任託付給烏爾里希和菲爾。我希望烏爾里希不是故意這麼不誠實,但是他已經一意孤行到了欺瞞和誤導我們的程度,我們不能再依靠他了。他的精力大多耗費在了一些他不應該關心的事情上……時間一天天過去,我變得越來越不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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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更大範圍的罷工會影響世博會,甚至毀掉它,伯納姆開始和木匠以及鋼鐵工人進行協商,最終同意了設立最低工資,並在加班時間支付一點五倍的工資,在周日或者重要的節日支付兩倍的工資。重要的節日包括意義深遠的勞動節。工會的工人則簽下合同,保證會一直工作到世博會結束。伯納姆顯然鬆了口氣,這似乎意味著他早些時候的虛張聲勢只是作秀而已。「你可以想象,我雖然筋疲力盡,但是上床時很開心。」他寫信告訴妻子。我們可以從他信中扭曲的文法來衡量他的疲憊程度,通常他都在努力壓制,現在又重新出現了。「我們從下午很早的時候一直坐到晚上九點。我相信直到世博會結束,這樣的慘事都不會再次發生,從桌上看去,你的照片顯得格外可愛。」
四月三十日晚,開幕日前夜,一位名為F.赫伯特·斯特德的英國記者造訪了園區。斯特德這個姓氏在美國廣為人知的原因,是赫伯特有一個更加出名的哥哥——威廉,他曾經是倫敦《蓓爾美街報》的編輯,最近還創辦了《評論綜述》刊物。赫伯特是被派來報道開幕儀式的,他決定提前來探查場地,以便對世博會的地形有一個詳細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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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單如下:

儘管木匠罷工,而且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完成,但是伯納姆感到很樂觀,心情也因為良好的天氣變好了。寒冷漫長的冬季已經過去,現在空氣里都是初開的花以及解凍的土地的香氣。而且,他能感覺到大家對他的關愛。三月末,他受到邀請,參加主要由查爾斯·麥金舉辦的盛大宴會,地點安排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老地方」花園,這是一處由麥金的合伙人斯坦福·懷特設計的精美的摩爾式建築。麥金委託弗蘭克·米勒,讓國內最優秀的畫家們務必出席,這些畫家的位置會安排在最卓越的作家和建築師旁邊,或者是挨著他們的贊助者,比如馬歇爾·菲爾德、亨利·維拉德等。眾人會在這天晚上一齊為伯納姆喝彩,慶祝他達成了不可能的成就,雖然這看起來有點為時過早了。當然,他們也享受了饕餮盛宴。
「下雨了,」四月十八日星期二,伯納姆寫信告訴瑪格麗特,「隨它下吧,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想。我的屋頂終於全部改好了,一點都不擔心漏水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每天寫信給我?」在一個星期四,他這樣問她,「我好像怎麼都等不來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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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普倫德加斯特正在原地繞圈子。更奇怪的是,他走路的時候頭往後仰,帽子拉得很低,以至於遮住了他的眼睛。
伯納姆聲稱這次協議對世博會而言是一場勝利,而事實上世博會做出的妥協是有組織的勞工的一次重大突破,這次簽下的合約成了其他工會九九藏書爭相效仿的模本。世博會施工方的妥協,往美國(以及芝加哥)已經沸騰的勞工運動中注入了新的「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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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雨下個不停,工作的速度還是有所加快。光是在園區工作的工人數量就令奧姆斯特德感到敬畏。四月二十七日,開幕式的前三天,他給自己的公司做了報告,「我曾寫信告訴你們,園區僱用了兩千名工人——看來是我犯傻了。直接由伯納姆僱用的人員就多達兩千人。這周園區內的工人數量是這個數字的兩倍不止,還不包括承包商手下的工人數。算上承包商和特許經營商的人,目前在園區工作的有一萬人。如果把某些特定階級算上,人數還會更多。因為雇不到足夠的工作組,我們的工作嚴重落後了。」(他的估值還是偏低了: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園區工人的總數量接近兩萬。)他還嚴重缺少各種植被,他抱怨道:「獲取這些植物的渠道都失效了,因此將導致嚴重的緊缺。」
花式貽貝、什錦蛋糕、糖果、小點心

接下來幾天,他的心情卻突然改變了。有傳言說其他的工會可能會加入木匠的罷工,導致傑克遜公園所有的工作中斷。突然間,世博會顯得遠遠沒有準備好,而且危在旦夕。要知道,園區南部用於展示牲畜的棚屋還沒開始動工。伯納姆的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都是鐵軌、臨時道路、空空如也的貨車車廂以及包裝箱。滾草一般的細刨花遍布場地。他對園區殘缺不全的樣貌十分失望,還開始生妻子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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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自己部門的工作,奧姆斯特德更是感到十分失望。按照他之前的期待,目前的工作遠未完成計劃。他也知道,其他人和他一樣感到失望。「我收到了一堆無理的批評,批評我的人中甚至有像伯納姆那麼聰明的人物,他們僅憑工作沒有完成或者組合不夠完整就妄加評論。」他寫道。他知道園區中確實有許多地方看起來植被稀疏又凌亂,而且還剩下很多工作要做——地上的裂痕明眼人都看得到。不過從他人口中聽到這種批評,特別是從一位他十分欣賞而尊敬的人口中聽到,格外令人沮喪。
「昨夜的暴風雨是我們在傑克遜公園遭遇過的最嚴重的一次,」伯納姆在周四寫信告訴瑪格麗特,「除了製造與工藝品館東側屋頂漏水之外,園區內沒有建築受損,為了遮蓋展品,我們在那裡待到午夜時分。有一家媒體稱戴維斯理事長也在場照料各種事情,並且等到所有事都安排好后才離開。當然,戴先生其實和當晚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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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工程的推進,整個園區的規模越來越大。」麥金寫信告訴理查德·亨特。有點太大了,他警覺地強調說,至少製造與工藝品館是如此。他自己的農業館,他寫道,「一定會和對面這個龐大的『鄰居』形成強烈對比,這位『鄰居』有二百一十五英尺高,偏離了主軸線,一定會讓我們這些周圍的建築黯然失色。」亨特剛剛和伯納姆共處了兩天,在棚屋歇了兩晚。「在巨大的壓力下,他能跟上工作節奏,看起來氣色不錯。一直以來,他都認真關注和聆聽著我們最小的願望,我們都欠他一大筆人情。」
可是這雨不僅下個不停,並且越下越大。夜間,簾幕般的雨水沖刷著園區的電燈,厚重得幾乎成了不透明體。雨水將塵土化為泥濘,令馬匹蹣跚、貨車停運。場館開始漏水。周三晚間,一場滂沱大雨重擊了傑克遜公園,很快,一道兩百英尺的瀑布開始從製造與工藝品館的玻璃屋頂泄下,澆灌在下面的展品上。於是,伯納姆帶著一隊工人和守衛彙集在場館里徹夜與漏水作戰。

和往常一樣,他十分思念瑪格麗特。她現在不在芝加哥,不過在開幕式時會回來。「我會在人群中找尋你,我親愛的姑娘,」他寫道,「等你回來時,一定要準備好投入我的懷抱。」
然而,這樣的樂觀也只是一閃而過,因為有一道強大的氣象鋒正穿過大草原向芝加哥移動。
據報紙報道,奧姆斯特德也在現場,不過他其實正在北卡羅來納州的阿什維爾繼續跟進比爾特莫莊園的工作。他的缺席引起了人們的猜測,大家覺得他是因為未被邀請為演講嘉賓而慍怒,並且因為邀請函上僅將繪畫、建築及雕塑視為主要的藝https://read.99csw.com術形式,並未提到景觀設計而更加生氣。雖然奧姆斯特德在整個藝術生涯中確實一直致力於提高景觀設計的地位,讓人們將其視為一門獨立的美術分支,但是因為感情受到傷害而拒不出席晚宴並不符合奧姆斯特德的個性。最簡單的解釋似乎也最合理:奧姆斯特德身體抱恙,他各處的工作都在滯后,而且他不喜歡參加典禮,最重要的是他痛恨坐長途列車,特別是在季節交替的那幾個月,像普爾曼車廂那般豪華的列車都可能過熱或者過冷。假如他在場,一定會聽到伯納姆對來賓們說:「在場的每一位都知道他的名字和藝術才華,他是美國藝術家心中最優秀的人,我們對此倍感自豪。他設計了在座很多人的私人花園,以及許多城市公園。他是我們最好的顧問,是我們永恆的導師。從最高意義上來說,弗雷德里克·洛·奧姆斯特德,他是世博會的規劃師……一位藝術家,他用湖泊和栽滿樹木的斜坡作畫,用草地、河堤與鬱鬱蔥蔥的山頭作畫,用山腰與海景作畫。他應該站在我此刻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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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辦公室里擺著一張瑪格麗特的照片,每回經過時都會把它拿起來,帶著憧憬凝視著。他告訴她,到那天為止,他已經看了這張照片十次了。他本來指望五月一號之後可以歇幾天,不過現在意識到這種高強度的工作會持續到很久以後。「大眾會認為施工全部完成了,對我來說,我希望這是事實。我認為每一個奔跑的人在往終點跑的過程中都有因為絕望想半途而廢的時刻,但他們一定不能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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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麥卡錫看著他的時候,普倫德加斯特迎面撞上了一棵樹。
瑪格麗特送給了他一片四葉草。
不過就在同一天,他私下裡給約翰寫了一封信,這封信要悲觀得多。「我們的運氣糟透了。今天又是大雨。」伯納姆一直在勸說他走各種捷徑讓榮耀中庭看起來更像樣,比如讓他的人把花盆填上杜鵑花以及用棕櫚植物來裝飾平台,這正是奧姆斯特德抵制的那種華而不實的權宜之計。「我一點都不喜歡這麼做。」他寫道。他憎惡「不得不使用各種臨時的權宜之計,只是為了在開幕式上做一場秀」。他深知一等到開幕式結束,所有這類工作就得重做。病痛、挫敗感和不斷增加的工作強度讓他的精神不堪重負,令他感到自己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三餐都在臨時餐桌上吃,還有各種喧鬧聲,人們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地上都是水坑和雨水,讓我這個千瘡百孔的老人家很不舒服,我的喉嚨和嘴巴狀況都不好,只能一直吃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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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好消息,至少他潰爛的牙齒有所改善,他不用卧床了。「我的潰瘍好轉了,」他寫道,「我還是只能吃麵包、喝牛奶,但今天已經能在雨中走動,感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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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牛比爾」總是用他的牛仔樂隊演奏《星條旗》作為開場。接下來是一場「大閱兵」,由來自美國、英國、法國、德國以及俄羅斯的士兵們騎在馬背上環繞場地進行遊行。然後是安妮·奧克利出場,朝著一連串看似根本不可能擊中的目標射擊。她總是能全部擊中。另外一個主打節目是印第安人襲擊一輛破舊的驛站馬車——朽木郵車——然後「水牛比爾」會帶著他的人前來解救。(早前的倫敦表演中,印第安人就襲擊了賓士在溫莎城堡庭院內的馬車,該車由「水牛比爾」駕駛,載著四位國王以及威爾士王子。)後來的表演中,科迪會親自展示一些花哨的槍法,比如騎在馬背上衝過場地,用溫切斯特連發步槍射擊助手扔到空中的玻璃球等。整場表演的高潮是「襲擊殖民者的小屋」,在這個節目里,曾經殺死士兵和百姓的印第安人來了一場對住滿白人殖民者的小屋的襲擊,最後卻再次被「水牛比爾」以及一眾放著空槍的牛仔擊敗。隨著表演中季節的推進,科迪用更加激烈的「小巨角河戰役」取而代之,「精準地展現了卡斯特最後一役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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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困難也很快冒了出來。從加州運來的一船重要植物沒能按時到達,使得植物本來就十分緊缺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連四九_九_藏_書月中上旬一直持續的好天氣也造成了一些問題。園區的供水系統尚未完工,還缺少降水,這意味著奧姆斯特德沒法在園區裸|露的地面種植植物。被風捲起的灰塵也十分可怕。「可怕的灰塵,」他說,「就像沙漠里的沙塵暴。」——它們一直在飛舞,刺痛了他的眼睛,把沙礫塞進他已經發炎的嘴裏。「我正設法表明為什麼我的工作看起來幾乎沒什麼進展……」他寫道,「我認為大眾將在一段時間內對我們的工作嚴重失望,這幾周必須要有一個強硬的人來阻止烏爾里希將精力投入錯誤的方向。」
奧姆斯特德返回了芝加哥,還是有三種老毛病在身。他最新的發現是園區通電了,伯納姆總是會出現在園區的各個地方。四月十三日星期四,奧姆斯特德寫信給兒子約翰:「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匆忙,至少表面看來,目前園區處於你能想到的最混亂的樣子。」狂風吹過園區貧瘠的地面,捲起漫天的灰塵。一列又一列的火車駛入園區,載來了早該就位的展品。延遲的安裝工作意味著臨時的軌道和道路都必須原地保留。兩天後,奧姆斯特德寫道:「我們要為所有人的拖沓買單,他們在各處的工作都擋了我們的路。在最好的情況下,我們所有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也得等到開幕式結束后再在夜間進行。我找不到任何方法結束這場混亂,不過,現在有上千名工人在不同主管的指導下工作,我想,通過眾人的齊心協力,一切都會有所好轉。」
儘管身體狀況很差,他的精神卻開始慢慢恢復。忽略目前的延誤和烏爾里希的口是心非,他看到了不一樣的進展。伍迪德島的堤岸開始爆發出生機,長出茂盛的新葉和花朵。而島上的日本寺廟鳳凰堂是在日本國內精心打造,由日本工匠組裝而成的,對島上的森林景觀沒有絲毫影響。電動船也到了,看起來十分可愛,正是奧姆斯特德期待的那一種,而潟湖上的水禽閃耀著迷人的活力,和榮耀中庭一大片宏偉的白色建築相得益彰。奧姆斯特德意識到,伯納姆的人手不可能在五月一日之前完成修補和上色的工作,這會導致他自己工作的完成更加遙遙無期。不過他也看到了明顯的進展。「園裡僱用了更多的人手,」他寫道,「每一天的工作都能呈現出顯著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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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那天更晚的時候,雨點敲擊著窗檯,芝加哥各家晨報的編輯為周一這期的報紙頭條準備了大胆而誇張的標題,將在明早逐一刊登,這一刻十分具有歷史意義。自從一八七一年芝加哥火災以來,還沒有哪次單獨的事件能令市裡各家報社如此激動。不過,還有更多的日常工作需要完成。年輕一點的排字工將報紙內頁的分類廣告、個人啟事及其他廣告一一安排好。他們要登出一則小小的告示,宣告一家新旅館即將開張——顯然又是一家為了迎接慕世博會之名而來的遊客匆匆修建的旅館。至少這家旅館看起來位置不錯,它位於恩格爾伍德六十三街與華萊士街街口,從世博會六十三街的入口處搭乘新建的「L巷」可以很快就到。
在這段時間內,具體哪一天並不清楚,一位名為約瑟夫·麥卡錫的牛奶小販在芝加哥的洪堡公園附近停下了馬車。當時是上午,大概十一點鐘。公園裡有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發現自己認識這個人,他是帕特里克·普倫德加斯特,《芝加哥洋際報》僱用的報紙派發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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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下了一整晚。
世博會對於科迪上校的婚姻是一場嚴酷的考驗。為了表演,他總是遠離內布拉斯加州北普拉特的家,但他不在家並非最主要的問題。比爾喜歡女人,女人們也喜歡比爾。有一天,他的妻子路易莎——「露露」——來到了芝加哥想給比爾一個驚喜,卻發現比爾的「太太」已經到了。在旅館前台,職員竟告訴她會有人送她到「科迪先生及太太的套房」。
世博會園區內雜亂無章,不過毗鄰的這塊面積十五英畝的場地的情況卻截然不同。「水牛比爾」租下了這片區域作為自己的秀場,現在掛起了正式招牌——「水牛比爾的荒蠻西部及世界級馴馬師大會」。他的秀場在四月三日成功開張,吸引來的觀眾立即填滿了場地內的一萬八千個座位。觀眾們進大門後會發現左邊是哥倫布,上面掛著「大海的拓荒者,第一位先鋒」的橫幅,右邊是「水牛比爾」,上面掛著「草原的拓荒者,最後一位先鋒」的橫幅。
對伯納姆來說,在這樣情感不外露九*九*藏*書的年紀,這封肉麻的信簡直滾燙到可以讓信封炸開。
日復一日,園區內重複著相同的事情:蒙上霧氣的窗戶;因周圍環境過於潮濕而捲起的紙張;雨滴打在屋頂上,發出像惡魔掌聲般的聲音;到處瀰漫著汗水和受潮的羊毛的臭味,特別是在工人涌動的午餐時分;雨水灌進了電導管,導致電路短路;在費里斯摩天輪上,用來給塔柱地基洞穴抽水的水泵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都沒法將水抽干;雨水滲透了女性館的屋頂,使得展品的布置不得不叫停;在大道樂園裡,埃及人、阿爾及利亞人與半裸著的達荷美人飽受折磨,只有哈特夫人的愛爾蘭村莊里的愛爾蘭人似乎還泰然自若。
開始下雨了。一開始伯納姆並不擔心。這場雨可以壓制住園區尚未覆蓋植被的地方的塵土——他很遺憾地發現,這樣的地方太多了——而且此時所有的屋頂都已完工,甚至包括製造與工藝品館的屋頂。
四月二十一日,奧姆斯特德再次因病卧床,「喉嚨發炎、牙齒潰爛、疼痛難眠」。
就連木匠的罷工都沒有讓伯納姆心煩。似乎有大量不屬於工會的失業木匠隨時可以替換掉那些罷工者。「有了這個保障,我什麼也不怕。」四月六日,他這樣寫信告訴瑪格麗特。天氣很冷,「不過天空清澈,明亮而美好,是生活和工作的好天氣。」工人們正在進行「潤色」工作,他寫道:「昨天許多鴨子被放到了潟湖裡,今天早晨,它們在湖裡滿足地游來游去,看起來生機勃勃。」奧姆斯特德訂購了八百多隻鴨和鵝,七千隻鴿子,為了增加情調還添加了一些奇異的鳥類,包括四隻雪鷺、四隻白鸛、兩隻褐鵜鶘以及兩隻火烈鳥。目前只有最平常的白鴨被放到了水中。「兩天或三天內,」伯納姆寫道,「所有的鳥都會被放到水中,這裏已經開始變得比去年漂亮多了。」好天氣一直持續著,舒爽、清澈而乾燥。四月十日星期一,他告訴瑪格麗特:「我對此感到十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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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主為其取名為「世界博覽會旅館」。
蔬菜清湯、芹菜奶油湯
他的表演營地佔地十五英畝。有上百名印第安人、士兵、工人睡在帳篷里。安妮·奧克利總是把自己的帳篷布置得像家一樣舒適,外面還有一個小花園,種著報春花、天竺葵和蜀葵。在帳篷裏面,她安置了沙發、美洲獅皮、一條阿克明斯特地毯、搖椅以及各式各樣家庭生活用的手工藝品。當然,還有她收藏的各式各樣的槍支。

甜點
前菜
尼爾施泰因白葡萄酒、酩悅香檳、巴黎之花香檳、特干葡萄酒
最後期限是不可更改的。事先安排好的工作太多了,任何人都不敢想延期的事。開幕儀式計劃——或者說一定要——在星期一早晨進行,將在新任總統格羅弗·克利夫蘭領導的從環線到傑克遜公園的一場遊行中拉開序幕。此時,一輛又一輛的列車駛入芝加哥,從世界各地載來政客、王公貴族及企業巨頭。克利夫蘭總統在副總統及隨行的內閣官員、參議員、軍事領導以及他們的妻子、兒女及親友的陪同下抵達。雨水從黑色機車頭上漸漸蒸發。搬運工從行李車廂往外拖著沉重的箱子。一輛輛大篷車停在市區火車站外面的路上,黑色車廂被雨水沖刷得十分光滑,它們紅色的等待燈在雨中發散出一圈光暈。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洛克福羊乳乾酪與卡門培爾乳酪
什錦水果
羅馬幻想、香煙
當他走出馬車,進入傑克遜公園時,發現雨下得很大,像披巾般籠罩著整個世界,四處都有電燈閃耀。奧姆斯特德設計的那些優雅的小道已經化成池塘,在億萬滴水珠的襲擊下顫動著。上百輛空空如也的運貨車廂在逆光處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片。木材、空的板條箱以及工人午餐的垃圾散落在各個地方。
這並不意味著伯納姆打算坐下。他享受著眾人的目光,欣賞著鐫刻著花紋的銀制「愛之杯」,桌邊的每一位客人都舉著這種杯子,裏面裝滿了葡萄酒——儘管宴席外面的城市正肆虐著傷寒、白喉、肺結核和肺炎。他知道,現在這樣讚頌還太早了,不過這場晚宴預示著世博會閉幕時必將帶來更大的榮耀,當然前提是世博會滿足了全世界人民的各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