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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神明的男人

不畏神明的男人

「大阪的警察都不檢查拘留人員的隨身物品嗎!」警部失態地大吼起來。
情緒激動之後,一股失落感湧上警部的心頭。既然會這樣自殺,那麼他肯定是罪犯了。說不定他一直沉浸在罪惡感當中,每天都過得沉重而陰暗吧。詐騙和殺人——先不管他應該承擔哪個罪行的責任,原本就膽小怕事的這個男人,可能在這幾年當中逐漸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吧。
第二天的早報上有一個小版面刊登了這則新聞。不良外國人買賣美元、實行詐騙的事情在當時並不罕見。所以七郎平時也不會多注意,但消息中出現的弗朗西斯科·貢薩洛的名字讓他頓時愣住了。
「貢薩洛?怎麼可能……」
「你說什麼呢。我是不會踏出法律範疇一步的人,但對付你這種不斷利用法律盲點的人,有必要在一定程度上對法律進行廣義解釋。」福永檢察官又向前踏出一步,「詐騙最高會判服役十年,若再加上其他一些罪名,應該可以判到十五年。只不過從我個人角度而言,無法判你死刑實在是太遺憾了。」
雖說接下來就是把嫌疑人護送到東京,但為了以防萬一,需要給當地警察足夠的面子,一般而言東京警方會先在當地花上一些時間,讓嫌疑人招認一些罪行。
「我之前已經發過誓,再也不參与犯罪了。老爸死了,房子和店鋪都不得不轉手他人,確實讓我日子很難過,但這是另外一回事。我向天地神明發誓,這張期票絕對不是非法得來的。」
七郎的一字一句都異常犀利,但善司硬生生地把就在嘴邊的「騙來的」幾個字給吞了下去。
結核患者會猝死的原因,大多是大量咯血堵塞氣管導致的窒息。難道是發生這種情況了嗎?
但諷刺的是,咯血現象完全停止了。當然,這隻是一時的,病情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惡化,但在分秒必爭的現在,七郎等不下去了。
「我也這麼認為,但是並沒有任何證據。如果他憑藉老江湖一流的口舌狡猾開脫,那我們也毫無辦法。」西鄉警部也是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樣。
「你的朋友,九鬼善司。」
「我得知這可能是事故期票,所以來和公司進行交涉。本來準備即使自己受點損失也可以把期票交給公司的,但沒想到警察居然這麼仗勢橫行,這下我可無法交出期票了。」
看到善司拿出的期票,七郎皺起了眉頭。「相模化工的期票,應該能按面額的百分之六十五貼現,差不多就兩千萬吧……不過這個是正經途徑得到的嗎?」
「這有什麼。可能只有天才能想到最初的辦法,但要模仿的話普通人也能做到。」貢薩洛咧嘴一笑,「一個教會的神父很喜歡我,國旗和十字架、公使和外國人神父,就算在人前的形象不同,但對蠢豬們來說還是能起到同樣的心理效果。只要在那裡實施,應該也能獲得同樣的成果吧。」
第二通電話在傍晚打了過來。
西鄉警部從福永檢察官的這番話中得到啟示,便著手仔細研究起與七郎有關的一個個未解決的經濟案件記錄。
「總之,現在要想辦法把犧牲降低到最小限度。既然貢薩洛已經被捕那就沒辦法了,我們要盡量防止火燒到自己身上。」
七郎覺得總算看到了一絲光明。雖然警方發出了對九鬼善司的逮捕令,但只要不回家、在酒館里藏身的話,還是能躲上一陣子的。
聽到報告之後,福永檢察官為難地歪著頭說:「他在最初的靜岡銀行事件里做過『打撈者』,現在那個副支行長自殺認罪,應該可以把這兩人看作與導入詐騙案件有所關聯吧。不過無須說,他們只是人偶,背後的主謀肯定就是鶴岡七郎……」
對神毫無敬畏之心的男人居然用十字架起誓,實在是匪夷所思,但善司卻連嘲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築地警署沒有病監,只要他咯血,就能被轉移到其他警署去。如此一來他反而能找到機會,在檢察廳的等候室里和貢薩洛說上話。
丸越百貨店電器賣場的主任揚揚得意地把這個生意的事告訴了妻子,而他妻子的父親卻是某家公司的董事、被貢薩洛騙去五千萬期票的受害者……
彷彿長年鬱積在心中的義憤一股腦兒爆發了一般,福永檢察官兩眼放光,語氣激烈。
可怕的貞女——檢察官的這一句話,就讓七郎瞬間看清了這件事背後的真相。
七郎看中的不良律師加瀨權三不巧正在關西出差,不在東京。七郎拚命去找其他合適的人選,但一時也很難找到這種人。
「他明明還有老婆和孩子……如果沒有殺人的話,就根本用不著自殺啊。」
七郎深信不疑地開出了一張一千五百萬日元的支票,遞給善司。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今天我可以先給你一千五百萬,剩下的錢我明天再去籌備。」
搜查人員就這樣丟掉了第二個機會,但福永檢察官和西鄉警部都沒有放棄希望。
懷抱著信賴和不信任的複雜感情,他把期票帶到了七郎那兒。之所以會不信任七郎,自然就是綾子給他的那份葯造成的不安。既然自己已經發誓不再犯罪,那麼他對七郎而言就是有害無益的,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七郎滅口。既然如此我就拖你一起下水——這是善司切切實實的心境。
「是的。如果你不承認這兩項罪行的話,連這短暫的自由都得不到。」
「這個……我們確實按照規定進行了檢查,皮帶也卸下了,口袋也都檢查過……他可能是在鞋子里藏了一小包葯。」
「那舞台該怎麼辦?公使館已經不能用了……」
他想讓這位主教頂替公使的角色,將教堂作為最後的大舞台。而與此同時,九鬼善司開始物色能成為「蠢豬」的犧牲品。
「根據警方的調查,說是強迫殉情。你夫人在殺了男人之後,再自殺的,警方也發現了遺書,任誰來看表面上都是強迫殉情。」
不,這或許不難理解。善司恐怕是無法忍受孤獨的痛苦吧。
「是嗎?果然如此啊……那麼……」
七郎雖然一時不敢相信,但這位檢察官不可能說謊。可是綾子的病情也不該那麼嚴重才對……

「如果沒有判例的話,這就是第一個判例。」福永檢察官態度強硬,無論如何都要強行逮捕他們並扣押期票。若沒有這個決心,他是不會為了僅僅逮捕一個嫌疑人而親自來到第一線的。
貢薩洛目光冷銳地一閃,再也沒有說話。
善司沒被逮捕,可以說是奇迹吧。
聽到七郎這麼說,貢薩洛皮笑肉不笑地反問道:「那我有什麼好處呢?」
「你是誰?」警部咬牙向色川貢問道。
這次的事件畢竟不是從一開始就進行精密計算、花時間策劃出來的計劃,自然九-九-藏-書無法期待緊急補救措施能夠做得萬全。
只要熟悉外國人的思維習慣,就會把教堂當作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雖然刑警們知道貢薩洛頻繁出入教堂、會見主教,但任誰看來都認為他是在懺悔。貢薩洛可能受到了良心的苛責,今後想重新做人,才如此頻繁地造訪教堂吧,說不定還可能在考慮自首——這就是外事處的看法。
「這張命令上確實寫了我的名字,而且地點也確實寫的是相模化工總公司副社長室,這樣說來,雖然我很不情願,但也不得不被逮捕。但這張期票並不是我拿著的,也沒有放在桌子上。如果想用對我的命令從善意的第三方手中沒收期票的話,完全是違法行為,是侵犯占有權的。」
「那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只能退到這一步,一定要守住這道防線。」
檢察官放緩了語氣說:「就算你沒有親自動手,卻還是殺了不少人……犯下的罪行總有一天會以某種形式報應到自己身上。你差不多也應該金盆洗手了吧?」
「那就沒有辦法了,你也跟我們一起到警視廳走一趟吧。」
「我嗎……」色川貢露出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這些報告里根本沒有出現鶴岡七郎的名字,但隨後緊接著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在鶴岡七郎獨立之後引發警方注意的第一個事件——即米村產業的期票盜用事件當中,靜岡銀行島田東支行的副支行長吉井廣作出現了經驗豐富的銀行員工不應有的失態。
七郎拚命抑制住想狠揍他的衝動,說:「你就直說了吧——想要多少?」
「你無法拒絕。」貢薩洛的視線突然變得冷酷起來,「一旦你拒絕,日本警察就會知道杉下透的真實身份,也會知道他和鶴岡七郎的秘密關係。」
看起來像是完美地複製了公使館一案的這場犯罪,當中卻有一個巨大的漏洞。那就是貢薩洛完全沒有考慮到那位主教懂一些日語。
「九鬼!你這傢伙!渾蛋!」七郎憤怒地揚起拳頭,但善司只是聲如細絲般地說:「對不起,我知道道歉沒有用,你打我吧,殺了我吧!」
即使身處如此險境還要討價還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貢薩洛的厚顏無恥可能更甚於七郎吧。
七郎忘了自己身處何處似的,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一邊悔恨自己竟然相信這種人、將他作為道具使用,一邊蔑視這個企圖以如此軟綿綿的威脅,就想要撈走自己辛辛苦苦、傾注心血才得來的財富的一半的男人,這種複雜的情緒化成了冷笑。
「我們當然無法期待他能立刻把人交給我們,那就是公使的失態了。但我想他應該會馬上辭退貢薩洛,剝奪他的外交官特權。等他成為普通民眾,走出公使館的話,就能夠隨時適用日本國內的法律了。」
由自己策劃並主動實施的犯罪當中,鶴岡七郎幾乎創下了不敗紀錄,但他卻因與己無關的犯罪被捕,實在是諷刺。即使如此,七郎也不甘心把這場不幸當作上天的制裁。
可是這個計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破綻。
「這可不行。」福永檢察官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眉頭緊鎖,充滿堅毅的力量,彷彿要在這一時刻決定成敗似的。
山本是擁有長年經驗的刑警,但此時都掩飾不住聲音中勝利的喜悅。
檢察官沉重地搖了搖頭,答道:「不,是自殺。」
「死因是槍傷,地點是小石川的『醉月』酒館。好像是個和你頗有因緣的地方啊。」
「這張期票要作為證物沒收,沒收令在這裏。」
「犯罪者都會撒謊,畢竟為了保護自己也不得不這麼做吧。沒想到你這麼聰明的高智商犯罪者,居然會編出這麼明顯的謊話,就算放到偵探小說里,這種手法也完全不入流啊。」
善司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像這樣給對方的心理施加脅迫是七郎常愛使用的手段,而現在他感到那就像是一把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利刃。
「當地警署說要留他一個晚上,認為他到明天早上就什麼都會說出來了。現在暫時把他關到拘留所里去了……」
但是九鬼善司還有一份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有多年經驗的他很清楚,比起詐騙期票,將期票換成現金更為困難、也更需要謹慎。
善司泣不成聲。
「然後呢?」
「馬上逮捕他也行,不過我想先放長線釣大魚,觀察他出來後會和什麼人聯繫、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我猜他十有八九會和杉下透聯絡、做出一些事情來,一旦我們知道杉下透是誰時,就是鶴岡七郎的死期了。」
公使提出了一個條件,他會馬上將貢薩洛革職,但希望日本警方不要在他走出公使館后就立刻逮捕他,而是過一段時間,以其他名義逮捕他。
「九鬼善司一死,你的處境馬上就變得有利了。就算他們確有私通,你也得感謝你夫人。如果不給她好好辦個葬禮,實在不配做人。」
「如果我拒絕呢?」
「你父親素行風流,就算和別的女人有私生子也不奇怪。我們就把杉下透裝扮成這個人物。你在那個事件當中有做簡單的變裝吧,當時給人的印象應該像是異母兄弟的感覺吧?」
七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牙保是法律用語,表示為了他人介入法律上的處分、買賣、交換、抵押等行為。但由於期票具有有價證券的性質,所以按照慣例來說一般是不適用牙保罪的。
「這確實是我們公司發行的期票。真是非常感謝。我現在就去請社長過來,請稍等。」
他們來到相模化工的總公司,一開始並未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坐電梯來到六樓,被帶到豪華的副社長室時,他們也沒有感到任何異常。
五六名刑警衝進屋子,一副隨時都要撲上來的架勢。但七郎在這個情形下卻從容不迫地接過逮捕令看了起來。
「沒事,我們不是朋友嘛。」
「怎麼了?最近沒怎麼見面,你臉色不太好啊。」他的語氣聽上去頗為懷念。
「但這真的能行得通嗎?」善司又說了泄氣話,但七郎也沒有信心。
說完,專務走了出去。這時,另外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七郎一看到他就咬緊了牙關。
「這個……我會挨社長罵的。」色川貢顯然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遵從警部的要求。
「今天我來,其實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你能不能貼現這張期票?」

「是的。」
「綾子……綾子死了?」
「這……」警部頓時鐵青了臉。一般人面對如此強硬的國家權力都會馬上嚇得腳軟,沒想到七郎居然如此冷靜地找出了文件上的漏洞進行反擊。
但是這項工作已經沒有時間去找他人代行了。七郎親自給相模化工打去電九_九_藏_書話,要求和戶塚專務見面。專務表現得彬彬有禮,發生事故的期票能回到手上自然讓他感到高興,但七郎卻從對方禮貌的態度中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是的,那些確實是我做的。」七郎終於說了實話。

「這次的事件,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就像是離開水的魚吧,那樣的話馬上就能……」
這場表演雖說是按照鶴岡七郎以公使館為舞台創作的劇本改寫的,但幾乎沒怎麼改就獲得了成功。善司接過期票,承諾將其換成現金,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教堂……

——完蛋了!
善司雙手伏地低頭道歉,但七郎只是懷著滿腔怒火冷冷地說道:「我不是為了你們才這麼做的。你們會落到什麼地步我才不管,我這麼做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罷了。」
「就算我不告訴你,早晚你也會從律師那兒聽說吧。」
先不論精力如何,畢竟體力消耗殆盡,每晚的拘留所生活和從一大早持續到夜晚的審訊,對七郎而言實在是非常痛苦。
「警部,憑這張沒收令,我還不能把期票交給你。」
雖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一想象兩人重疊著倒在一起的凄慘場景,七郎還是感覺汗毛頓立。就連自己犯罪都毫不恐懼的七郎,此時也陷入了強烈的恐怖感中,彷彿連心跳都停止了。
「他也不會馬上就全盤招供。公使館的事件很可能會發展成微妙的外交問題,警方也會盡量不把事情公開,不過就憑你們這次的事件就足以用詐騙的罪名起訴了。」
「一億日元——只要給我這筆錢,我就會說任何能對你有利的證言。」
對善司的心情一無所知的七郎微笑著迎接了他。
「能不能把期票自願交出來?」
七郎想著,問道:「是因為病嗎?」
這個偶然可以說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吧。丸越馬上向赤坂警署提出秘密偵查的申請,福永檢察官向外務省提出申請,隨後外務省又和加西亞公使進行了微妙的外交交涉。
「我可以一次性支付一千萬,再多一分錢都不會出。」
「這……我雖然想弔唁她的遺容,但現在的情形實在是無能為力。」

「葬禮之後一直忙著處理家事,可能是太累了吧。倒是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那怎麼辦才好?」
就在警部略微露出笑意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電話是總部打來找西鄉警部的,在接聽電話時警部的臉色突然大變,轉頭說:「檢察官,貢薩洛好像回日本了。」
他是福永檢察官在咖啡店埋伏我時,坐在旁邊座位、一直目光銳利的男人——肯定是一名警察。
期票從色川貢的手中飄落到地板上,一個刑警馬上將其撿了起來。七郎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了敗北的滋味。
「那我想確認一下,你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嗎?」
「他昨天在拘留所里自殺了,是服毒——今天早上才發現的。」
「我從未聽過這種判例,請你說出前例。」
七郎又接過第二張看了一遍,然後以最後的力量進行反擊。
西鄉警部和福永檢察官雖將信將疑,但也基本贊成這種意見。就這樣,貢薩洛巧妙地利用警察的盲點,使得這場作戰在中途取得了勝利。
「打你也無濟於事。」
警部的這番話像是要驅散自己的失望一般,但刑警接下來的話語卻更加刺痛了他。
「是嗎?我既不相信神明也不相信惡魔,我聽不懂您的比喻。」

「那不還是束手無策……」
「果真如此嗎?」這種典型的熱帶國度之人過於樂觀的預測無法說服善司。但他心中也有弱點,所以未能做出冷靜的判斷。雖然認為這種想法過於天真,但他也逐漸開始相信貢薩洛的這種預測了。
雖然兩人的交流不是那麼流暢,但一旦雙方都開始意識到不對勁,要發覺真相也是遲早的事。溫和的主教不禁勃然大怒,對他這位誠心侍奉天主的宗教人士而言,教堂被用作犯罪的舞台簡直是一生的恥辱。
「警部,不好……糟糕了!」山本的聲音中完全沒有昨天的喜悅之情了。
不過對當時的七郎而言,也確實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福永檢察官果斷地說:「現將鶴岡七郎和自稱色川貢的男人以《刑法》第二百五十六條第二項——贓物牙保的現行犯逮捕。是把期票帶到警察局還是當場就扔了,由本人決定。」
公使和檢察官之間達成的協議是給貢薩洛三周時間。如果在這期間貢薩洛做出新的犯罪就馬上將其作為現行犯逮捕,但在那之前會盡量讓他自由活動,從側面掌握更可靠的證據。
這個人又回到日本了,而且還因實行了同樣手法的犯罪而被捕。即使七郎再怎麼膽大無敵,這個消息也還是嚇得他魂飛魄散。
「就是賭能不能撞大運吧?」
「自由——短暫的自由吧。」
相互衝突的感情盤踞在善司的心頭,讓他處於巨大的矛盾之中,但畢竟每一個人都是矛盾的。
過了一會兒,戶塚專務走了進來,態度穩重有禮,看上去並不像在演戲。
他成了全國通緝犯,四處逃竄,不知今後該如何是好,喪失了主見。於是他明知十分危險,還是想通過綾子來打探自己的消息吧……
「再一次,再來一次就好了,用那個方法再做一次吧。然後把到手的錢對半分,就真正告別。」
在那之前需要與相模化工達成和解。七郎思索著,雖然會有金錢上的損失,但只要對方能取回期票、撤銷報案的話,至少在這個事件中自己還能處於有利的位置。
對於杉下透和九鬼善司是同父異母、長相非常相似的兄弟這個詭辯,警部也只是一笑置之,並未當真。
「能保證多久?」
「是真的。丸越百貨店給公使館的貢薩洛秘書送去了二十台電冰箱,但對方不僅沒有付款,而且還有可疑之處。赤坂警署接到報案,一聽到秘書的名字就大吃一驚,馬上給我打電話了。既然連百貨店都覺得不對勁,就肯定很不對勁吧?」
筆錄馬上就做好了。幾個小時后,七郎在上面簽名並按下指印后,福永檢察官輕輕嘆了口氣,說:「惡魔當中也有貞女啊……但看來惡魔的行為不會給同為惡魔的夥伴帶去幸福啊。」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正如福永檢察官預料的那樣,加西亞公使非常憤慨,但他在生氣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進行冷靜的計算。
「不,我是警視廳的警部西鄉俊輔,在搜查三課七號室工作。」警部冷酷地說道,「鶴岡七郎,看來總算到你認罪伏法的日子了。現在以詐騙罪的名義逮捕你,這是逮捕令。」
五天後,貢薩洛在赤坂的一家夜總會和九鬼https://read•99csw•com善司見面了。
「是。如果貢薩洛真的在呢?」
「他是個天才犯罪者,在當前這個案件中一定會拚死掩蓋馬腳的。但他畢竟不斷地想出新的犯案手法,並且連續進行了這麼多次詐騙,就算他認為每個案件的善後處理都十分完善,但總會有地方顧及不到。只要能找到一處漏洞,即使無法決定勝負,但至少可以前後呼應地找出其他的辦法來決勝吧?」
「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裝作我實施的導入詐騙!絕對沒錯!」
「原來如此。但這樣的人並不存在啊……」
可能是那個事件印象實在太深吧,看到照片的時候津田部長臉色大變地叫出聲來。
兩人先把主教介紹給相模化工的戶塚專務認識,然後借用了教堂中的一個房間騙來期票,又從後門溜走了。但開車經過教堂前門正準備回去的專務,看到在院子里散步的主教后,就特意停下了車,再次向主教問候並表示感謝。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尚存著對七郎的信賴感。考慮到以前發生的種種事情,總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對他說,七郎不是一個會把殺人作為解決問題手段的男人。而且,即使七郎被逼至窮途末路時,也會發揮無限的智慧和不屈不撓的勇氣,一次又一次地脫離險境。善司自然也無法忘記七郎這部波瀾壯闊的犯罪史。所以他現在緊緊抓住這根稻草,只希望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七郎來幫忙解決。
「對不起。就因為我太不中用,才給你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西鄉警部和刑警們都愣住了。這副場景簡直讓人弄不清到底哪一方才是執法者。
「你以為你自己就是法律嗎?就像東京審判時法庭為了麥克阿瑟的指令而踐踏既存的國際法一樣,你也要不顧後世的批判而扭曲法律嗎?」
箭在弦上,已經無法回頭了。他所能做的最後的自衛手段,就是拜託在某家金融機構工作的色川貢拿著期票,和他一起去相模化工。
這個教堂的主教波爾·納瓦羅和貢薩洛的父親是遠親,貢薩洛在來到日本之後經常到這個教堂來。
西鄉警部一邊聽取這些彙報,一邊掰著手指算著這個犯罪者剩下的自由時日,獨自嘆氣。
其他兩家銀行的當事人和三位受害者都肯定地表示詐騙者就是照片上的人物。其中雖有一人看到照片後有些猶豫不定,但事情過去已有時日,記憶難免會變得模糊吧。
所愛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人世,就連勝利和金錢都無法填補此時七郎心中巨大的空洞……
「我畢竟是帕薩多納人,檢察官說只要我能坦白一切,就會盡量採取寬大處理,當然,他也知道你就是主謀……我也想要自由之身,如果只是筆小數目的話我可不幹。」
最後他找到了一家公司——相模化工,價值三千萬日元的期票。雖然這比貢薩洛期望的金額要少,但感覺走投無路的善司已經無暇顧及金額的多少了。就算把到手的錢全部拱手相讓都行,他滿心希望這個危險的人物能趕快逃亡國外,好讓自己逃脫罪行。
三十分鐘后,貢薩洛在賓館的房間被捕了。剛好就在這之前,九鬼善司從銀行提出了一千五百萬現金交給了他。
綾子比七郎自己還明白,七郎的命運全系在九鬼善司的證言上了。為此,綾子甚至想用藥物殺善司滅口。
只要是從一國公使館發出的商品訂單,無論是多麼一流的百貨商店都會蜂擁而至。他宣稱受到本國商社的委託想要商品樣品,要訂到十台二十台冰箱也並非難事。
「日本國內的法律無法適用在外交官身上,警察也無法進入公使館,而且外國使節的秘書一定是外交官待遇的。」
警部首先拜託島田警署對這個人物進行調查。三天後他們發來報告,報告中稱吉井夫婦在靜岡和東京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已經遷去大阪了。
由於這種交易的性質,一般來說百貨商店都會等上三個月左右的支付期,只要在這期間內把貨物倒賣掉,就能賺點零花錢,然後再用之前的手段把九鬼善司找來的犧牲者們料理了,再度逃亡外國——這就是貢薩洛的計劃。
他給出了最後的致命一擊。
檢察官看上去有些吃驚。
「為了準備第二階段,要再次製造一個你的幽靈,無論如何都要堅稱杉下透和九鬼善司絕不是同一個人。」
「我、我只是按照花村社長的吩咐……」
拿到照片之後,警部馬上約見了大洋信託銀行的營業部長津田,把照片給他看,詢問對這個人是否有印象。
「辛苦了。他明天招供的話馬上聯繫我。」
雖然貢薩洛擺出一副很有自信的姿態,但他對金融界的情況並不了解,也沒有能力自己去找合適的犧牲品。而且他唯一寄予期望的九鬼善司也因父親去世后的負債等問題忙得不可開交,無法顧及新一輪的犯罪。雖然只要去拜託七郎就可以了,但由於對葯的懷疑和貢薩洛的一番話,使得善司突然產生了對七郎的不信任,他也不想告訴七郎貢薩洛已經回到了日本。
無論是戰爭還是犯罪,一個誤算必定會導致另一個錯誤。七郎此時也不禁自暴自棄起來,有點想繳械投降了。
他不禁吐血般地大叫一聲。他終於嘗到失敗是什麼滋味了。但他不能就這樣放棄。只要自己還是自由之身,就不能束手就擒。七郎燃起最後的鬥志,準備盡最大的努力收拾殘局,避免全盤崩潰,盡量減少損失。
「鶴岡,你的夫人去世了。」
不久,檢察官開始了對七郎的審訊。七郎雖極力爭取和貢薩洛說話的機會,但無論是在送去檢察廳的車中,還是在檢察廳的等候室里,同一事件的嫌疑人都被分開了。
「先給他弄個律師進去。我認識一個人,雖然沒有名片,卻是東京首屈一指的不良律師,就算警方採取禁止會面的措施,律師也可以隨時和嫌疑人見面。我們就以保證他刑滿釋放后的生活為條件,讓他對我們之間的關係保密。」
「畢竟那種人之間的仁義和團結是我們無法以常識來衡量的,就算進行全國通緝,他肯定也能逃個兩三年,而在那期間詐騙案的時效也會過去。而且就憑目前收集到的證據,是無法起訴太田詐騙或殺人的。」
拘留後的第十二天,七郎第五次被福永檢察官傳喚。檢察官的表情比以往更加嚴峻。

「我是花村金融的社員,叫色川貢。」
「自殺?」
他早就看穿了牙保這個罪名是福永檢察官為了扣押證物的期票而強行使用的,不過是黔驢之技罷了。倘若真被判以這個罪名、產生了新判例,從常識來說十有八九也會判緩期執行。正如七郎所預料的,在審訊時西鄉警部也沒有https://read•99csw•com多談這點,反而是將重點集中在帕薩多納公使館相關的一連串詐騙事件上。
不幸會招致新的不幸。一旦出現一個差錯,就總是會出現下一個差錯。
「他和綾子?」
「以防萬一我再問你一次,這個期票是通過正當途徑得來的,還是用之前的方法詐騙來的?」
「那……」
「聽說你辭去公使館的工作了?」善司壓低聲音問道。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情要做。在完成這件事之前,我可不能死,也不能被抓。」
「你還沒有認輸嗎?你還不想承認自己的罪行嗎?」
七郎已經徹底放棄了。福永檢察官的提案絕不是出於好意,很顯然是想先通過這兩項罪名把他逼至進退兩難的境地,再收集更多證據進一步起訴他。但此時的七郎心中只能想到兩件事:一是只要恢復自由就還有迴旋的餘地,二是想要見一見綾子的遺體,與她做最後告別的強烈願望。
「警部,他兒子在十天前死於一場車禍。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可能他也因此才心情陰鬱吧。這可能就是因果報應啊。」
雖然悔于未能直接擊中七郎的要害,但福永檢察官還是耐心地制定好了全面搜查的方針。西鄉警部根據他的指示,在一個月內就一步步縮小了對七郎陣地的包圍圈。
七郎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的怒火。要向他發泄怒氣是很簡單的事情,但要想出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法卻非常困難。他極力告訴自己要盡量避免消耗本就虛弱的體力,才終於冷靜下來。
每一份報告上都寫著,這個男子數鈔票時的熟練手法,像是一個很有經驗的銀行人員。
「這話怎麼說?」
「這怎麼說?」
雖然他們時不時能看到對方,卻完全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為了把我們的罪行減到最少,這是必須的,也是唯一的方法。」
「鶴岡,你為什麼到這裏來?」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被拘留在築地警署,但他尚未放棄。
「哪兒的話。你是想叫我空手而歸嗎?」貢薩洛露出雪白的牙齒,開始大放厥詞,「拜你所賜我才過慣了奢侈的生活,酒、女人、賭博都變成了生活必需品。你是要我回去之後過乞丐般的生活嗎?」
警部話音剛落,福永檢察官就蹭地站了起來說道:「西鄉君,馬上去調查羽田機場的記錄,另外再秘密調查公使館那邊。」
「那你呢?」
「那我們該怎麼做?」
七郎故意冷冷地說:「是的。既然會做這個行當,我也早就做好進監獄的準備了……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幾個小時后,受害者向警視廳報了案。這可是西鄉警部翹首以盼的良機。
警視廳搜查三課外事處的包圍網已經在這條脫水之魚的周邊嚴密地拉了起來。
雖然沒有直接的逮捕權,但第二天中午當地的天王寺警署給吉井的公司打去電話,山本便和天王寺警署一起對吉井進行了詢問,並且把這一情況彙報給了西鄉警部。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其中有不少出於單純的懷疑,最終卻只是空歡喜一場,但其中有一點引起了警部的特別注意,那就是出現在以大洋信託為首的三家銀行里神秘男子的來歷。
「呃……」
「對,人生就如同賭博。」
七郎只好使出苦肉計。
這確實是七郎最擔心的事。就算他和貢薩洛再怎麼統一口徑,只要九鬼善司被捕、屈服於嚴苛的審訊,那一切就都完了。善司的性格當中有著和隅田光一相同的知識分子的脆弱一面,他屈服的可能性頗大……
於是警部又向大阪府警署發去了搜查請求。吉井現在在一家小型商事擔任會計課長位,大阪方面馬上把他的照片發到了東京。
太田洋助也接到了來自警方的傳喚,但他本能地察覺出了危險,提前抹去行蹤消失了。
這時七郎突然插嘴道:「色川君,你沒有必要去警視廳。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九十八條,你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從這裏走出去。」
善司已被逼上了懸崖盡頭。
焦急的貢薩洛開始嘗試一個人也能做到的「蚱蜢」詐騙。
「色川君!絕對不要讓期票離手!」七郎立刻下了命令。他一改之前的態度問道:「你就是社長嗎?」
因果報應——身上流著罪惡之血的孩子最後居然如此悲慘,可能是上天對他的犯罪做出的嚴厲處罰吧。山本刑警可能在無意當中傳達了上天的意志。警部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反而是苦於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此中斷,心情非常沉重。
七郎的話語中依舊充滿著那股堅定的自信。
一直在貢薩洛身邊的外事處的刑警們沒有注意到這個犯罪也是情有可原的。
西鄉警部自信滿滿地申請了詐騙罪逮捕令,把部下山本刑警派去了大阪。
加瀨一回東京就馬上辦理了會面手續,並把情況彙報給了七郎。看來貢薩洛還是坦白了他把期票交給九鬼善司並收下一千五百萬日元的事實,不過還是沒有說出公使館事件和杉下透的真相。如果律師沒有及時與他見面,恐怕過不了多久也就坦白了吧。
福永檢察官和外務省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第二天,貢薩洛就在公使雷霆般的震怒下被趕出了公使館的大門。
「我打算過一陣子就回國——不,說不定會去美國生活。即使我現在沒有外交官的護照,但至少能搞到普通護照。」
既然貢薩洛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善司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殺了他,要麼接受他的要求。怯懦的他是不會考慮靠殺人解決問題的。
期票的事情還請您多上心——就是這句無意的話,讓主教臉色大變。他叫住正要離去的戶塚專務,邀請他來到自己的房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了個清清楚楚。
「那樣的話你不也……」
「就這點錢?」貢薩洛像是琢磨七郎的誠意般盯著他。

「勝負關鍵就在這裏。只要杉下透能成為惡意的第三方——不,成為真兇的話,你和我就都是善意的第三方了。我們和他就只是通過介紹而認識的關係而已。」
「為什麼?」
「我肯定也會被判刑吧。但當時我還是個正式的外交官,只要說受你們教唆、慫恿的話就會酌情減刑吧,再加上一些外交層面的顧慮,最多也就是緩期執行並遣送回國罷了。」
「是的。」
若在往常,七郎肯定會多番追問,一直挖掘出隱藏著的秘密,但疾病削弱了他的魄力。既然自己掛著金融業者的招牌,就總是有很多時候要處理正規的期票,而且善司至今為止都沒有對自己撒過謊——就是這樣的觀念使七郎未能做出冷靜的判斷。
「是的,那件事情暴露了,我不是https://read.99csw.com告訴過你公使是個冷血硬心腸的人嗎?」貢薩洛一邊做了個斷頭的手勢,一邊吹了聲口哨,「不過事到如今我才真心佩服鶴岡先生的計劃啊。」
按照七郎的預期,他被轉移到了有病監的水上警署,第一階段的作戰可以說是成功了。
加瀨律師三天後回到東京,而這三天的寶貴時間還是讓七郎付出了代價。
他馬上把九鬼善司叫到酒館,讓他一五一十地把實情都吐露出來。善司已無力承受七郎尖銳無比的追問,啪嗒啪嗒地流著眼淚,渾身不住顫抖著,俯身道歉並將事情的詳細經過說了出來。等他說完之後,七郎才意識到事態遠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據說遺書上東倒西歪地寫著,綾子和他這三年來都保持著肉體關係,但認為自己的病情已無法好轉,想到要和男人命運以共,乾脆一起往生到來世再結緣。還真是可怕的貞女啊。」
「我以這個十字架發誓。」貢薩洛拿起掛在胸前的銀制十字架吻了一下。
貢薩洛在擔任職務時以公使館作為舞台製造了這麼大的事件,雖說自己當時並不知情,但這可能會發展成事關自己去留的問題,也可能會給日本、帕薩多納兩國的邦交造成不好的影響。
「我認為在日本造船事件中也有他摻和。我去找過他的照片,但是他沒有前科,家中也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能做到嗎?」
這對七郎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七郎之所以會把他要求的金額砍掉一位數,是因為只要自己擺出強硬的態度,對方就一定會讓步,最後就可以談成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
雖然這是審訊的常用手段,但不知為何,警部此時莫名地感到不安,這種不安無法解釋。既然部下和天王寺的警員們認為這是最佳判斷並採取了行動,自己也不好多加干涉。
普通民眾貢薩洛的一舉一動會立刻通過這張包圍網傳到西鄉警部和福永檢察官的耳中。不知內心是否動搖很大,貢薩洛卻並沒有表現出動搖的樣子,或許是倒賣電冰箱換來的錢還留在手上吧,他住在一流賓館里,夜夜都去酒吧尋歡作樂,生活得逍遙自在。
「那能不能這樣呢?就當你把期票放在桌上、去了廁所,在這期間……」
善司也多少察覺到了這一點,把綾子看作死神一般畏懼,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步入陷阱呢?
但是現實完全背叛了警部的期待。第二天早上,他一來到辦公室就聽說有來自大阪的長途的電話,他馬上感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無論你怎麼否認,我都會起訴你的。至少聖彼得教堂一案,貢薩洛和你的罪名是很清楚的,而且帕薩多納公使館的支票也是使用的同樣手法。你自己和高岡藥品聯繫了期票的事,法庭肯定會認定你是惡意的一方。不管九鬼善司是死是活,這點是無可置疑的。貢薩洛最後還是承認了這個事實。」
「雖然他確實有強大的意志力,但他肯定在害怕著什麼。我覺得不是罪惡感,而是不知道至今為止犯下的罪行當中哪一環會出現問題,才寢食難安吧。看來我勉為其難採取的威脅戰術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啊。」
「你說什麼!」面對七郎這意想不到的反擊,警部氣紅了臉。
「那就是說馬上就要分別了吧?既然你已經不在公使館了,就可以當作之前的計劃作廢了吧?」
「檢察官,你告訴我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目的!」
「那男人是誰!」七郎忘我地站了起來。
這事發生在導入詐騙事件不久之後。當時七郎雖然忠告他先等個半年,等事態平息下來之後再搬家,但吉井廣作無法承受犯罪的重負,根本沒有耐心等上半年吧。
「僅是這次的犯罪,你至少得坐兩年牢,不過我可以保證你出獄之後的生活無憂無慮。」
「社長囑咐過我,有價證券是絕對不能離手的。」
七郎感到一股熱流湧上雙眼。自己以為已經乾涸的淚水終於淌了出來。
「這次確實是我輸了,但人生的勝負不到最後一口氣是不會見分曉的。」
「他們就是如此狡猾,很清楚警察和檢察官的做法。鶴岡那邊沒有什麼異常嗎?」
「就算是多麼讓人難以相信,但只要是真的,你也不得不信了。」
「警部,那個傢伙絕對是罪犯。一開始他還裝蒜,一直宣稱不知道,但情緒越發激動,當我們提到鶴岡七郎這個名字時他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那要怎麼做……」
他用牙籤戳破牙齦,裝出咯血的樣子,馬上就有醫生來為他診斷。畢竟他的肺結核是毫無疑問的,也沒有人在意這血是從體內咳出來的還是牙齦流出來的。
「牙保?」
在檢察廳等候室里,七郎如願以償地和貢薩洛說上了話。從各警署來的警官們只是事務性地將從自己警署帶來的人分開,而對待其他警署的嫌疑人卻是不聞不問的態度。
「因為現在我還是個自由之身。一旦我被捕、全部坦白的話,馬上就會演變成公使的責任問題。現在日本的外務省還是態度懦弱,還是擺脫不了當時受美國牽制的那種低三下四的民族自卑感,無論警察急得多麼咬牙切齒,這個事件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那你到底想怎麼辦?」善司已經有些自暴自棄了。
這肯定是綾子為了救他而演的最後一齣戲。
「隨你怎麼說吧。反正九鬼善司已經被全國通緝了,只要將他逮捕歸案,這一人兩角的手法也就馬上能真相大白了。」
貢薩洛選中的詐騙舞台是位於築地的聖彼得教堂。
警部命令完后掛了電話,當天晚上卻難以入眠。這個可怕的智能犯就連福永檢察官都刮目相看,而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致命失誤了——他沉浸在強烈的興奮當中。
「反觀你呢,則百分之百會坐牢。不過這次我們的勝算相當高,再說我可以給你準備護照,讓你馬上逃到美國去。」
「目前為止都沒有異常。不過聽醫生說,他一邊的肺已經感染一半了,必須進行人工氣胸療法或是住院治療,但他卻堅持只靠服用藥物硬撐著。他的意志力真是強大啊。」
聽加瀨律師說,貢薩洛尚未全盤招供,九鬼善司也巧妙地躲避著追查,但這一時的平穩不知能持續到幾時。
「我會通過外務省與佩德羅公使進行交涉。若公使堅決否認的話就沒辦法了,不過一國的公使應該不會包庇犯罪者吧。而且我想,在這次事件中公使應該是毫不知情地被利用了,一旦他得知真相,肯定會勃然大怒並採取最終手段的。」
「我給出的條件是只要你肯承認這兩項罪行,就釋放你。你的律師自然會要求釋放,但法院肯定會以被告可能毀滅證據的辭令予以駁回吧。如果我不贊成,你是不可能獲得保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