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碧翠絲：維吉爾？
維吉爾：他們都在說什麼？
他又開始大聲讀：
維吉爾：聽到什麼了嗎？
標本師點了點頭，承認碧翠絲和亨利對維吉爾的長詞看法都一樣。
「我給演員畫了示意圖。」他又加了一句。
飛來一隻大黃蜂，嗡嗡地在他們前面飛直線。他們跟隨著它的路線，頭一會兒朝向最左邊，一會兒朝向最右邊，但什麼也沒說。
碧翠絲：噓！
碧翠絲：太容易讓人分心了。
碧翠絲：聽什麼？
碧翠絲：哦，那些我也聽得到。說的話不同，但都是一回事。
維吉爾：聽聽沉默，聽聽看它有什麼要說的。
「這什麼意思？」
維吉爾：（驚嚇狀，低聲問道）怎麼了？
維吉爾：然後呢？
全部上車！全部上車！快點，快點，快點！嗚——嗚——嗚——嗚，可不能誤了火車！嗚——嗚——嗚——嗚，飲料和零食別忘了！不想挨餓吧！保管好行李！嗚——嗚——嗚！你，那邊那個，你這是要去哪兒啊！進到車廂里去。全部上車！我說了全部上車！最後一次通知了！嗚——嗚——嗚——嗚，火車馬上要開了，嗚——嗚——嗚——嗚！一次難忘的旅程！嗚——嗚——嗚——嗚！準備出發，準備出發。（面向碧翠絲）呃，聽到了嗎？聽到沉默了嗎？
維吉爾：要不我們試試吧。（維吉爾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大的聲音說了下面這些話。）
「嗯，正是如此。」
碧翠絲：你這麼覺得嗎？
維吉爾：這個方法不行。我們得想個新法子。
碧翠絲：同意。
碧翠絲：難以用語言描述。
維吉爾：我們的討論。我們在講怎麼講述恐怖們。
維吉爾：我們應該怎麼引用這些詞呢？
亨利仔細看了看碧翠絲的皮毛。九-九-藏-書他心想，在驢的背上，唾液加毛髮不可能拼出什麼東西，最起碼要維持一整天就是不可能的，不過想必這又是標本師所謂的象徵。
維吉爾：然後呢？
標本師猶豫了一下，然後把清單遞給了亨利。
碧翠絲：聽到了。
碧翠絲：不確定。
維吉爾：他們用了什麼樣的字眼？
（沉默。）
（除了維吉爾的鼾聲，一片沉寂。）
碧翠絲：我們約定用一個長單詞來表示恐怖們。
「不對，不是那樣。」
碧翠絲：遺憾啊有這麼多可能的事。
左邊鳥叫聲像炸開了鍋。他們望向左邊，什麼也沒說。
恐怖們手勢圖
兩隻松鼠迅速爬上右邊一棵樹，其中一隻滿腹牢騷地追著另一隻。他們望向右邊，什麼也沒說。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亨利差點笑出來，但標本師這個人吧，可不是你想笑就能笑的，當然你也沒法兒跟他一起笑。他周圍的空氣，他臉上的表情，把笑的生命力都榨乾了。
「是恐怖們。像這樣。」
碧翠絲：他們在哀怨自己未盡生命中的過往。
「奧斯基是一個長詞的變體。碧翠絲建議在所有書籍、雜誌、報紙上，根據作者或出版商的意願，在顯眼或是隱蔽的地方印上這個單詞，以示書中語言對恐怖們有所了解。」
左邊一隻青蛙呱呱直叫。他們望向左邊，什麼也沒說。
碧翠絲：這個不好說。
標本師翻了翻紙張，用手指指了指中間一個單詞：長詞。
維吉爾：你心裏有備選項嗎？
一堆胡言亂語。只是聽了聽，並沒有真正看到，而且還只是聽了一遍，還沒等他想清楚是什麼意思呢，就消失沉寂了。亨利基本上沒聽到什麼東西，聽明白的就更少了。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所以就什麼都沒說。但標本師也沉默著。
碧翠絲：我願意試試。
維吉爾：什麼主意？九-九-藏-書
「這張清單，這個針線包里的其他所有項目也都是為了這樣一個共同目標，就是讓事情為人所知？」
維吉爾：聽到什麼了？
維吉爾：你老是在睡覺。
維吉爾：這些詞跟一般的沉默有什麼不同？
碧翠絲：這個聽不見。
碧翠絲：噓，安靜！
「我看也不長啊，就三個字。」
亨利注意到畫中的胳膊上有好多毛。為了表現這種對動物的深惡痛絕，標本師肯定會叫演員們為了角色扮成這樣的。手放在胸前，兩根手指指著地面，手朝下。亨利很好奇為什麼是兩根手指呢？
維吉爾：往聲音來源的反方向。
「針線包里的第一項是號叫。碧翠絲是從前一天晚上維吉爾的號叫中想到這點的。第二項是一隻黑貓。」
標本師用右手放在胸前比畫。
「聽起來像德語，但是我不認識那個詞。」
（維吉爾和碧翠絲直視前方，內心一片沉寂。
碧翠絲：我的舌頭打結了。
碧翠絲：那就好。
維吉爾：我們該怎樣評述他們的話？
維吉爾：我們說到哪兒了？
「奧斯基，奧——斯——基。」
碧翠絲：長詞。
碧翠絲：嗯。
維吉爾：我喜歡這個。我也想到一個。
維吉爾：就像跟貓住在一起，它一直陪伴我們，卻不會主導我們的人生。我們需要供它吃喝，給它洗漱，有時還要傾注全部注意力，但大部分時候它還是自己單獨待著就心滿意足。躺在某個角落，在我們身邊，卻不會佔據我們的過多精力。
「請問我能看一下清單嗎？」
碧翠絲：往哪邊跑？
維吉爾：是嗎？
維吉爾：讓我把這個寫下來。（他用指尖在碧翠絲的背上寫字。）
「文字，沉默，聲音，角色，象徵——這些對一個故事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元素。」亨利說。但是你同時也需要情節，需要動作，他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的，標本師打斷了他。九-九-藏-書
（沉默。）
維吉爾：我們被包圍了！
維吉爾：沒錯。
碧翠絲：說來聽聽。
碧翠絲：我的筆沒有墨水了。
維吉爾：我也是。要不我們就光聽聽吧。
碧翠絲：我不確定聲音是從哪邊傳過來的。
「再說一遍。」亨利說道。
維吉爾：一、二、三，開始。
維吉爾：假如說我正在讀這些話，我會讀到什麼內容呢？
「所以你看，不光是有文字，還有聲音和沉默。而且還有手勢。比如說這個。維吉爾和碧翠絲把這個放到了他們的針線包里。」
維吉爾：根本就不可能聽到沉默。
維吉爾：老天爺，這地方可真吵！
右邊遠處一隻狗在狂吠。維吉爾和碧翠絲望向右邊，什麼也沒說。
（維吉爾睡著了。他慢慢倒下，直到靠到碧翠絲身上，開始輕聲打鼾。
一聲號叫，一隻黑貓，語言及偶爾的沉默，一個手勢，若干少了一隻袖子的襯衫，一段禱告，每次議會開始時的演說，一首歌，一道菜，一輛遊行花車，大眾紀念版瓷鞋，網球課，樸素真理普通名詞，長詞，好多清單，絕境中展現虛假好心情，證詞，儀式和朝聖，私下或公開的正義與尊敬之舉，一個面部表情，第二個手勢，口頭表達，［sic］劇，諾沃利普基大街68號，給古斯塔夫的遊戲，一個文身，一年目標，奧斯基。
碧翠絲：什麼也沒說。
碧翠絲：沉默。
碧翠絲：節奏還真難跟得上啊。
「一隻黑貓？一隻黑貓怎麼就成了表現可怖們的一種方式了呢？」
碧翠絲：恐怖們就是既像號叫又像黑貓。
「沉默也是有的。有一次維吉爾說文字不過是『咕噥聲的精確版』，他說我們『太高看文字了』。那之後，他們嘗試用其他方法來談論恐怖們，包括手勢、聲音、面部表情等，但這讓他們筋疲力盡。那場戲現在就在我手邊。」
維吉爾：知情但又要快樂——或者至少要知足、豐饒。htｔpｓ://reａd•99csｗ.cｏm
碧翠絲：什麼意思？
碧翠絲：你放哨有什麼情況要報告嗎？
碧翠絲一動未動，沒發出任何聲響，也沒睡著，而是四下張望。本來她又驚恐又戒備，不過這裏的平和寧靜讓她放鬆下來，她開始饒有興緻地觀察起周遭的風景。）
碧翠絲：是的。
碧翠絲：針線包，真相包。
碧翠絲：同意。
碧翠絲：我剛才好像聽到什麼了。
維吉爾：我們要跑嗎？
維吉爾：（突然醒了過來）什麼？我剛才在說什麼？
維吉爾：我們應該嘗試聆聽真正的沉默，把頭腦中的所有內部雜訊全都清空。
碧翠絲：景色真美啊。
他翻了翻，找到一頁紙開始讀：
「在隨後的那場戲中，他們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但其實他們弄錯了，他們仍然安然無恙，所以就又回到了那個長詞上。」
碧翠絲：我有個主意。
（沉默。）
維吉爾：嗯，用一個單詞。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碧翠絲：什麼也沒有。
維吉爾：你做得很不錯。我不停地聽到自己內心有個聲音在說：「我在聆聽沉默，希望能聽到點什麼。」但接著我腦子裡亂鬨哄的，開起了小差。
一片樹葉落地。他們的視線跟隨著它墜落的舞姿。葉子掉在了地上。）
「這是碧翠絲的主意。」
他把那幅畫高高舉過桌面。畫上有四個手勢的示意圖：
維吉爾：這個我得記下來。（他環顧四周，注意到了碧翠絲的背。）我知道在哪兒寫了。（他用舌頭舔了舔指尖，把碧翠絲的皮毛弄平整，在她身上寫字。他用舌頭舔了好幾次，終於完工，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完成了。我們就叫它針線包。
碧翠絲：就好像有千萬陰影壓在我身
九-九-藏-書上。
標本師找到一頁紙，開始讀：
左邊樹上一隻鳥兒朗聲啁啾。維吉爾和碧翠絲望向左邊，什麼也沒說。
碧翠絲：好的。
「最後那個我沒聽明白。」終於，還是亨利先開口。
碧翠絲：我不知道。我睡著了。
碧翠絲：聽到了。
維吉爾：就像你說的，這是一個約定、一個協議。我們一致認同用長詞描述恐怖們。
標本師小心翼翼地把維吉爾放回到碧翠絲身上，然後又回去拿他那摞紙。亨利心想，要是他能拿著劇本自己看，事情就容易多了。他意識到他差點想「自己看並且自己寫」了。
維吉爾：你確定？
維吉爾：（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揉了揉眼睛）沒什麼要報告的。
「清單逐漸加長。整部劇都是以它為中心的。我把整個針線包的內容都讀給你聽。在劇本快結束的時候，維吉爾也讀過最後一次。這張清單是我最偉大的文學成就。」
（沉默。）
碧翠絲：我累死了。沒法兒再進行下去了。
維吉爾：說出來是為了活下去——我想這就是我們之所以想這麼做的原因吧。
「是，它不是一個單詞，勉強算是一個杜撰的長詞吧。」
碧翠絲：嗯，為了銘記，但同時也是為了繼續生活。
這張清單竟然很神奇的沒混在他桌上那一堆紙里，而是從抽屜里拿出來的。標本師念道：
上面傳來鷹隼的尖叫。他們抬頭仰望，什麼也沒說。
「這個也是象徵。」標本師說道。
維吉爾：那沉默說什麼了？
維吉爾：邪惡的客廳大錯特錯。
維吉爾：邪惡的客廳大錯特錯。
維吉爾：我敢打賭我要是製造好多雜訊，你可能會更清楚地聽見沉默。
碧翠絲：一個長單詞。或者用一個詞，簡單點來說，長詞。
「嗯，我知道。但是所有這些談話，跟所有其他故事一樣，在一個劇本中，肯定會有——」
維吉爾：你到底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