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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格里的兄弟們

1、莫格里的兄弟們

此時,莫格里心裏痛了起來,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他從沒這麼痛苦過。他哽咽了,抽泣起來,淚珠也滑落了下來。
「早點回來吧。」狼媽媽說,「我的光屁股的小兒子,聽我說,小孩,我對你比我的小狼崽還疼愛。」
「可是,我們的狼群會同意嗎?」狼爸問道。
「誰請你來的?」莫格里說,「難道狼群里都是豺狗,非得巴結你這個屠殺耕牛的傢伙嗎?狼群的頭領,應當由狼群自己來決定。」
「好吧,我以贖買我的公牛發誓,我一定要跟謝爾汗算總賬,他得為此付出代價!」莫格里說完就縱身下山了。「這才像個人呢,是個真正的大人了。」巴希拉躺了下來,又告訴自己:「哼,謝爾汗,十年前捕獵青蛙,帶給你的厄運就快要降臨了!」
這是一個全身赤|裸、棕色皮膚,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他拿著一根短短的樹枝,微笑著站在狼爸面前。狼爸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小生命在夜晚來到自己的家。「那就是人的小娃娃?我還從來沒見過呢!把它叼過來讓我看看。」狼媽說。
「哦,你啊!」狼爸冷冷地說,「可惜這裏沒有什麼好吃的。」
聽那呼喚聲——祝大家狩獵成功,
「我聽說過這種事,可是在我們的狼群里,在我們這一輩里,還真沒有這種事發生過。」狼爸說,「你看他身上沒有毛,我一腳就能把他踢死,可是你看他還直愣愣看著咱們,一點也不害怕。」
「我以我得到自由的那把鎖起誓,我確信是他乾的,小兄弟。」
牛群嚇得都躲進了茅舍,
「嗯,你是人的小娃娃呀,」黑豹溫柔地說,「我終於回到了森林,你也一樣,只要沒有被殺死,最後也一定會回到人群當中,找到你人群中的兄弟。」
「早點回來吧。」狼爸爸說,「我聰明的小青蛙,我和你媽媽都老了。」
阿克拉老了,他有點困難地抬頭說:「自由的獸民們和謝爾汗的豺狗們,這些年,我帶領你們進出捕獵,在我還是你們頭領的時候,沒有一隻狼被困陷阱,也從沒有一隻狼受傷殘廢。是誰設了圈套讓我沒有逮到獵物?你們都明白。是你們!是你們存心讓我出醜,把我引到那頭風華正茂的公鹿那裡。這真是個絕妙的主意!現在,你們在會議岩上殺了我,這是你們的權利。所以,我想知道,是誰要取走我這頭孤狼的性命?『法律』賦予我權利,我可以讓你們一個個地過來跟我單打獨鬥。」好長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了。誰也不想與阿克拉進行殊死的決鬥。於是謝爾汗啐了一口,怒吼:「不要理這個老掉牙的笨蛋!反正他活不了了。反而那個人孩兒一直活得好好的。自由的獸民們,原本他就是我的獵物,還給我吧,他不僅是人,也是狼,我太看不慣這事了!他已經給叢林惹了十多年的麻煩。把這個人孩兒還給我,否則,我會一直待在這裏。要是這樣的話,你們連一根骨頭都撈不著!他是一個人,是個人孩兒,我對他恨之入骨!」
「人娃是我的,你們有什麼權力?少說廢話?憑我殺死的公牛起誓,你們敢要我把鼻子伸進你們的狼窩來找回我的人娃嗎?聽著,我是大王謝爾汗!」
遵守叢林法律的全體生靈!
「嗨,阿克拉,諸位自由的獸民,你們好。」他溫柔地說道,「本來,我無權參加你們的大會,但是,『叢林法律』也有規定:如果對如何處理一個孩子有爭議,而又不必把他殺死,那麼這個孩子是可以被贖買的。法律並沒有規定誰可以買,誰不可以買。對嗎?」
狼善於用嘴叼自己的小狼,他可以叼一隻雞蛋而不將其咬破。所以,當狼爸用嘴把小娃娃叼到四隻狼崽中的時候,小娃娃的皮一點都沒破。
同時,吵吵嚷嚷,一片嘈雜。「閉嘴,你這人類的小孩兒!」
「我是拉克夏(魔鬼),這個人娃是我的,你休想殺死他!我要讓他活下去,成為我們狼群的一員,跟我們一起奔跑,一起打獵。你,你這個連這麼點的小娃娃都要吃的傢伙,你這個吃青蛙的傢伙,你這個殺魚的傢伙, 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你會成為他的獵物!你現在馬上給我滾開,否則,憑我殺掉的公鹿起誓(我可不吃挨餓死的耕牛),我會讓你比出生時瘸得更厲害,找你媽去吧,你這個在叢林里挨火燒的笨蛋!滾!」
「你可真笨,塔巴克雖然是個愛搬弄是非的傢伙,可是他也能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瞪大眼睛仔細瞧著,小兄弟。謝爾汗不敢在森林里殺死你,是因為他怕你的朋友。但是,你瞧瞧,阿克拉已經老了,殺不死公鹿的日子就要到來了,到那時,他就不再是狼群的頭領了。在你第一次參加狼群大會的時候,同意你加入狼群的那些狼也都老了。並且年輕的狼聽了謝爾汗的挑撥后,都認為狼群里不該有你的位置。你,也該長大了。」
「紅花?」莫格里說,「就是黑天的時候他們在小屋外面種的花嗎?我去弄一些回來種著。」
塔巴克穩穩地坐在那裡,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接著又別有用心地說:「謝爾汗大王要換狩獵場了,他告訴我,從下月開始他要在這一帶打獵了。」
現在,請你們跨越十年左右的時間,自己也可以去猜想一下,在這十年裡,莫格里在狼群中是如何生活的。因為,如果把這十年的生活都寫出來,那得寫好幾本書啊。莫格里和狼爸家的四個狼弟弟們一塊兒長大,當然,當莫格里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狼弟弟就長成大狼了。狼爸傳授莫格里各種本領,讓他認識叢林里所有事物的含義,比如草叢的每一絲響動,夜裡的每一股暖風,頭頂貓頭鷹的每一聲啼叫,甚至暫時在樹上棲息的蝙蝠的腳爪的抓搔、小魚在池塘里跳躍發出的聲音,他都能分辨清楚,就像商人熟悉自己辦公室里的事務一樣。不用去學習的時候,莫格里就待在陽光下睡覺,吃飯,接著睡。身上髒了或者熱了的時候,莫格里就跳到叢林里的池塘去游泳。想吃蜂蜜了(巴盧說,蜂蜜和堅果的滋味不次於生肉),他就爬到樹上去取。他是跟著巴希拉學會取蜂蜜的。巴希拉經常躺在樹枝上叫他:「快來吧,小兄弟。」一開始,莫格里只能死死摟住樹枝不放,不敢動彈。後來,他能在樹枝間躥蹦跳躍,像猿猴一樣靈活。猿群開大會的時候,他也參加。他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如果他死死地盯著一https://read.99csw.com頭狼看,那頭狼一會兒就會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所以他常常一個又一個地盯著他們,以此取樂。可是他也經常幫助他的朋友們,因為狼經常被荊棘扎到,那滋味非常痛苦,而他能夠從他們腳掌心裏或是其他地方拔出長長的刺。黑夜裡,莫格里也會偷偷下山,走進耕地,走進村莊,好奇地看著小屋裡的村民。然而他並不信任村民,有一次,他差點走進一個方閘子,那個東西裝著活門,非常巧妙地隱蔽在叢林里。巴希拉告訴他,那是陷阱。他最喜歡的事就是和巴希拉一塊兒,在幽暗溫暖的叢林里懶洋洋地睡上一整天覺,到了晚上跟巴希拉學習捕獵。巴希拉飢餓的時候,不管遇到什麼獵物都殺,莫格里也和他一樣。只有牛是例外的,莫格里剛剛懂事的時候,巴希拉就告誡他,永遠不要獵殺耕牛,因為,他的命是以一頭公牛為代價換來的。「整個叢林都是你的,」巴希拉說,「只要你有本事,想殺什麼都行,但是,看在那頭公牛的份上,你絕對不能殺牛或是吃牛,不管它是小牛犢還是老公牛。」這也是 「叢林法律」,莫格里也就不折不扣地執行了。莫格里像村裡的男孩一樣長大了,而且比他們長得更結實。一個人活在世上,除了吃東西以外,不用為別的事操心,當然會越來越壯了。
「謝爾汗說了些瘋話,」他說,「我今晚要到山下耕地那兒去打獵。」說完他就沖了出去,他穿過灌木叢,來到山谷底部的一條小河邊。忽然,他聽到了狼群圍獵的喊叫聲,於是他就停住了腳步,想看看什麼情況。他聽到一頭公鹿的吼叫,這頭公鹿已經陷入困境,他喘著粗氣,準備做最後的抗爭。「阿克拉,我們的首領,該你一顯身手了。」「讓開,讓開,讓我們見識一下頭領的威風。」「沖啊,阿克拉!」這是一群不懷好意的狼在嚎叫。
夜裡,他靠近窗戶,看著爐子里的紅花。他看見農夫的妻子夜裡起床,往紅花里添上幾塊黑乎乎的東西。早晨,大地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寒氣逼人。他看到那家村民的孩子拿起一個裡面抹了泥的柳條罐兒,放上幾塊通紅的紅花,裹在毯子裏面,披在身上,然後去牛圈裡餵養母牛。「就這麼簡單啊!」莫格里心裏說,「那麼點的一個小孩子都能擺弄紅花,那我又有什麼可怕的?於是他邁開大步,轉過屋角,衝著男孩子跑過去,奪過紅花,轉身就跑。男孩兒嚇得哇哇大哭,可是莫格里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叢林夜歌》
「怎麼啦,莫格里?」
「我們人絕對不會和狼群|交火。但是,在我離開之前要清算這筆賬。」他大步流星走到正對著火焰發矇的眨巴著眼睛的謝爾汗身邊,抓起他下巴上的一簇虎鬚。巴希拉以防不測,緊緊跟著莫格里。「站起來,你這隻狗!」莫格里大喊,「我說話的時候,你必須站起來,否則,我燒掉你這身皮毛!」
「他是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狼群里有咆哮聲。很多狼向謝爾汗聚集,他的尾巴開始搖晃。「輪到你表態了!」巴希拉衝著莫格里說。「好像除了開打,我們無計可施。」 莫格里說。莫格里在那裡站得筆直,雙手捧著火罐。他伸了伸胳膊,衝著大會打了個哈欠。然而,他心裏卻滿是怒火和憂傷,因為那些狼從沒跟他說過,他們多麼地仇恨他,他們太狡猾了。
這時,狼群中傳來幾聲嗥叫,一頭四歲的年輕狼重複謝爾汗的問題:「自由的獸民要一個人娃算什麼事?」「叢林法律」有規定:如果因為某個孩子想加入狼群而產生爭議,那麼,僅他的爸爸媽媽要求還不夠,至少還得有其他兩個成年狼同意,他才能加入狼群。
因為我們要肆無忌憚直到天亮
「收留他!」狼媽肯定地說,「他是在黑夜裡,光著身子、餓著肚子、孤零零一個人來的,可是他竟然一點都不害怕!瞧,他把我的小四擠到一邊去了。如果不收留他,那個瘸腿的屠夫會殺了他,然後逃回韋根加,然後村裡的人會來報仇,把我們的家翻個底朝天!我一定要收留他!好好躺著,不要動,小青蛙。哦,你就像個小青蛙。現在謝爾汗追殺你,將來有一天你會追殺謝爾汗。」
孤狼阿克拉趴在象徵著狼群首領的那塊岩石旁邊,這就是說,首領的位置現在是空的。謝爾汗和他的追隨者——吃他的殘羹剩飯的狼——得意揚揚,晃來晃去。巴希拉也來了,他緊挨著莫格里坐著。莫格里把柳條罐放在兩腿中間,穩穩地坐著。狼群都到齊了,第一個發言的居然是謝爾汗——以前他從來不敢這麼做的。
「對一頭狼來說,的確是沒有什麼好吃的。」塔巴克說,「可是對我這一個小傢伙來說,一塊骨頭就是一頓大餐了。我們是豺族,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說完,塔巴克一溜煙鑽進洞里,在那裡他找到一根帶著肉絲的鹿骨頭,便坐在那裡美滋滋地啃了起來。
狼媽曾經對他說過幾次,一定要小心謝爾汗,她還說,他遲早有一天得殺死謝爾汗。如果他是一隻年輕的狼,一定會時刻記住狼媽的忠告,可是莫格里不是狼,他只是個小男孩,所以他很快就把狼媽的話給忘了。如果他會說人的語言的話,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會把自己叫作狼孩的。
「殺死這樣一個光溜溜的人娃是可恥的。何況,等他長大了也許會給你們帶來更多的獵物。巴盧已經幫他辯護了。現在,除了巴盧,我再加上一頭公牛,一頭剛剛殺死的、肥肥的大公牛,離這兒不到半英里,只要你們能按法律規定讓這個人娃加入狼群。你們願意嗎?」
「哎喲,得跟那棵棕櫚樹上的果實一樣多了吧。」莫格里還是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他才不會管他說過多少回呢。「怎麼啦?我想睡了,巴希拉。謝爾汗也就是尾巴長點,說話喜歡吹牛,跟孔雀莫奧一個樣,沒啥了不起。」
「叢林法律」明確規定:兩頭狼決定結婚成家的時候,可以退出他們原先所在的狼群,等到他們的孩子長到會跑的時候,他們就必須把孩子帶到狼群大會上去,讓別的狼認識他們的孩子。這樣的大會一般是在每個月的月圓之夜舉行。經過相互認識之後,孩子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狼群的領地里玩耍。在孩子們第一次獵殺野獸之前,狼群里的大狼絕不能以任何理九-九-藏-書由殺死一隻小狼,否則等待他的就是狼群把他處死。因為,狼群要想發展、延續下去,必須愛護小狼,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這一天,太陽暖暖的,巴希拉有了一個新主意,他是從豪豬伊基告訴他的一件事想起來的。當他和莫格里又來到了叢林深處,莫格里枕著巴希拉漂亮的豹紋衣服正要睡覺的時候,他說:「小兄弟,我對你說謝爾汗要吃掉你,說過多少回了?」
「我來拿回屬於我的獵物,一個人類的小娃娃跑到這來了,他的爸媽都跑掉了。」謝爾汗說,「趕緊把他交給我。」
「我這就走,」塔巴克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不用我給你們捎信,聽吧,謝爾汗大王這會兒正在下面的叢林里呢。」
「多小啊,多光溜啊,他可真大胆。」狼媽溫柔地看著小娃娃,小娃娃從狼崽中間擠過去,靠近狼媽暖和的肚皮。「哎,你看他跟咱們的狼崽一塊吃起來了!這就是人的娃娃?誰聽說狼崽子中間會有個小娃娃?」
熊熊燃燒的樹枝離謝爾汗太近了,他的兩隻耳朵平貼在腦袋上,眼睛都不敢睜開。「這個專門吃牛的劊子手說,因為他沒有在我小時候殺死我,就要在大會上殺我。看吧,吃我一記,再吃我一記,我們人就是這樣打狗的。你要是敢動一下,我就把紅花塞到你的嘴裏。」他抄起樹枝抽打謝爾汗,老虎嚇壞了,嗚嗚哀叫。「去,燒掉毛的野貓——滾!不過你給我記住,下一次,當我作為人再來的時候,我一定披著謝爾汗的皮!至於其他的,阿克拉可以自由自在,隨意出入,我不允許你們殺他,我也不想看見你們,不要伸著脖子,像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你們是我想要攆走的一群狗,看吧,就這麼攆,你們都給我滾!」樹枝燃燒得很旺,莫格里拿著燃著的樹枝繞圈揮舞。火星燎到狼的毛皮並點燃了,他們哀嚎著逃離了。只剩下阿克拉和巴希拉還在,還有一頭狼站在莫格里身邊。
嗚嗚聲越來越響,最後是老虎撲食的吼叫:「嗷嗚!」緊接著謝爾汗發出一聲哀嚎,痛苦的哀嚎。「沒抓住,」狼媽說,「他怎麼搞的?」狼爸跑出幾步,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結果只聽見謝爾汗在樹林里撞來撞去,嘴裏嘟嘟囔囔罵個不停。
狼爸吃驚地看著狼媽。他似乎想起了過去的時光,那時,他很勇敢,和五頭狼決鬥之後得到了狼媽的愛。狼媽被狼群稱為「魔鬼」,那可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稱號。謝爾汗也許能和狼爸干一仗,然而他沒法對付狼媽。他很清楚,狼媽佔據了有利地形,一旦打起來,一定會和他拼個你死我活。謝爾汗狠狠地低聲咆哮,慢慢地退到了洞外,可他不甘心,於是又大聲嚷嚷:「每一條狗都只會在自家院里汪汪叫,咱們走著瞧,你們狼群不會同意收養人娃的。這個人娃遲早是我的,早晚有一天他會是我的點心,哼,大尾巴狼!」
巴希拉伸了伸懶腰,搖搖頭,眯上了眼睛。「小兄弟,」他說,「摸摸我的脖子下面。」
鳶鷹朗恩又把它帶了回來——
「好!我馬上去。」莫格里說,「巴希拉,真是這樣嗎?你有把握嗎?」莫格里伸出胳膊,抱住巴希拉的脖子,有點不敢相信地盯著他的眼睛,「你確定這一切都是謝爾汗搞的鬼?」
「滾出去,」狼爸怒吼一聲,「滾出去和你的主子打獵吧,今天你乾的好事夠多了。」
接著,莫格里聽到了阿克拉的牙齒咯咯作響和痛苦的哀嚎。他一定是撲向了公鹿,但撲空了,並且被公鹿踢翻了。他再也聽不下去了,繼續向前趕路。背後的喊叫聲越來越遠,他來到了村民的耕地里,找到了一間小屋。
「好吧,我要走了。」他說,「但是我得先跟媽媽告別。」他來到狼媽媽和狼爸爸的洞穴, 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四個小狼崽也跟著悲戚地哭了起來。
「人!」狼爸瞪大眼睛露出尖牙,「哼,池塘里的甲殼蟲和青蛙還不夠多,非得吃人不可?這可是在咱們的地盤上。」「叢林法律」的每一條規定都是有原因的,它禁止任何野獸吃人,除非那野獸是為了教自己的孩子學習打獵。即使那樣,他也必須是在自己獸群或者是部落勢力範圍以外的地方。這條規定的真正原因是:一旦殺了人,就意味著一定會遭到人類的報復,那時就會有騎著大象、帶著槍支的白人,還有手持銅鑼、火箭、火把的棕褐色皮膚的老百姓來這裏。到那時,叢林里的野獸都得遭殃。獸類對這條規定是這樣理解的:由於人是所有動物中最軟弱、最缺乏自衛能力的,所以攻擊人是不公正的。他們還說野獸不能吃人,一旦吃了人,他們的身上會長癩瘡、褪毛,而且牙齒也會掉光。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他問巴希拉,「我不想離開這裏,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是要死了嗎?」「不會的,小兄弟。這是眼淚,是人的東西。」巴希拉說,「你確實長大了,不再是個孩子了。從今往後,你確實不再屬於叢林了。盡情哭泣吧,莫格里,這隻不過是淚水而已。」莫格里聽了之後一屁股坐下來放聲痛哭,他還從來沒哭過呢。
莫格里伸出他的手,強壯的、棕色的手,這是叢林生活的結果。他摸到了巴希拉光滑的下巴底下,在厚厚毛皮那裡,有一小塊光禿禿的、沒有毛的地方。「這片叢林里誰也不知道我身上有這個記號——戴過頸圈的記號。小兄弟,我自小生活在人群中,在人群中出生、長大。我的母親也死在人群中,死在奧徳普爾王宮的籠子里。因為這個緣故,在當年的狼群大會上,當我看到你還是一個光溜溜的小孩時,就用一頭牛保住了你。以前我沒有見過森林,我被人關在鐵籠子里,他們用一隻鐵盤子喂我,隔著籠子看我。直到有一天,我認為我是黑豹,我是巴希拉,不是他們的玩物。我砸開了鐵鎖,離開了籠子,來到了叢林。因為我在人群中長大,懂得人的那一套,所以,我比謝爾汗更可怕。你說是不是?」
「因為頭領的位置現在空著,而我是被請來發言的……」謝爾汗傲慢地回應。
「原因就在這裏,」巴希拉挪動了一下爪子,「我都沒法和你對視,我那麼愛護你,還在人群中生活了幾年,小兄弟。其他獸九九藏書民恨你,是因為他們不敢正面看著你的眼睛,因為你太聰明,因為你能替他們拔出腳上的刺,因為你是人。」
「我一定會回來的。」莫格里說,「等我再回來的時候,一定要把謝爾汗的皮鋪在會議岩上,一定要記得我,也轉告我那些叢林的小夥伴們,不要忘記我啊!」天將破曉,莫格里獨自上路,去見那些被稱為人的神秘動物。
輪到莫格里一家了,狼媽緊張得脖頸上的鬃毛都豎了起來,狼爸把莫格里——狼爸和狼媽都這樣叫他——推到圈子中間,莫格里自由自在地坐在那裡,一邊笑著,一邊玩著幾顆閃閃發光的石子。
「歡迎大駕光臨,」狼爸嘴裏說著客氣話,眼裡卻滿是怒火,「謝爾汗,你想要幹什麼?」
「我去村子里找紅花了。瞧,已經準備好了!瞧!」莫格里說著舉起了裝火的罐子。
狼爸等到他的四個孩子開始能跑的時候,決定帶著他們和莫格里以及狼媽參加月圓之夜的狼群大會。那天晚上,他們一家來到舉行狼群大會的會議岩。這是一個亂石層生的小山頭,足能容納一百頭狼。大灰狼阿克拉,獨身,無論是比武藝還是比智慧,都是狼群第一,所以他做了狼群的首領。這會兒他正悠閑地躺在他的岩石上。四十多頭大小不一、毛色各異的狼圍坐在他的周圍,有獵殺過一隻公鹿、長著獾色毛皮的老狼,也有自以為能殺死公鹿的年輕黑狼,他才三歲。阿克拉做他們的首領已有一年了。他在年輕時曾經兩次掉進獵人設下的陷阱,還有一次他被人狠揍了一頓,然後當作死狼扔在一邊。所以,他非常了解附近村民的手段。在會議岩上,一般的成年狼都很少吭聲,小狼崽們在他們父母圍成的圈子裡玩耍、打鬧,滾來滾去。一頭頭老狼悄悄地走到小狼崽跟前,仔細地打量他,記下他的模樣、氣味,然後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有時也會有狼媽把她的孩子推到月光下面,讓大家都看看,免得以後發生誤會。阿克拉在他的岩石上不停地喊著:「大家都知道咱們的法律——大家都知道咱們的法律。仔細瞧瞧吧,各位!」有些狼媽也跟著叫嚷:「仔細瞧瞧啊——仔細瞧瞧,各位!」
他的話音剛落,半數以上的狼都開始叫嚷:「他是一個人!一個人!人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讓他滾回去!」「他會招來所有的村民來對付我們的!」謝爾汗咆哮著說:「別那麼做,把他交給我!你們都不敢跟他正視!」 阿克拉又一次抬起頭來說:「他跟我們同吃同睡。他幫我們圍捕獵物,他沒有觸犯『叢林法律』。」這時,巴希拉說:「哦!對了,當初為了讓狼群接受他,我還付出了一頭公牛的代價!一頭公牛倒無所謂,關鍵是我巴希拉的榮譽,說不定我應該為榮譽而戰!」巴希拉的嗓音很溫柔。「十年前的一頭公牛?」狼群中有呼聲,「十年前的牛骨頭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那麼十年前你們發的誓呢?」巴希拉張張嘴巴,露出了一口白牙,「怪不得你們被叫做『自由的獸民』呢!」 「人崽子沒法跟叢林的獸民一同生活!」謝爾汗吼叫著,「把他交給我!」「雖然他和我們不是一個種族,但是我們是兄弟!」阿克拉又張嘴了:「你們卻想殺了他,在這兒!說真的,我確實夠老了。你們中間,有的成了吃牲口的狼。我還聽說,謝爾汗慫恿一些狼,趁著天黑到村民家門口偷走小孩子。所以,我知道你們膽小,我在對著膽小鬼說話,所以我躲不過去,肯定早晚是要死的。我的命不值錢,否則,我會替他去死!可是,這關乎狼群的榮耀,這件事情很小,你們沒有領導者,好像已經把它拋之腦後了,我答應你們,如果你們放這個小孩回去,那麼,到時候,我保證不動你們一個手指頭,別的,我就沒辦法了。可是,如果你們聽我的,我就能讓你們不至於因為殺害一個無辜的兄弟而顏面掃地。因為有人為他求情,並且付出了代價將其贖買到狼群來,這符合『叢林法律』。」
幾十頭狼都心動了:「讓他加入狼群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他能躲過冬天的雨嗎?他經得起太陽曬嗎?一隻小青蛙能把我們帶得怎麼樣呢?讓他跟孩子們一起玩吧。公牛在哪裡呢?巴希拉?我們同意啦。」 阿克拉看到這情景,又喊道:「仔細瞧瞧吧——仔細瞧瞧,諸位!」
狼爸說得很對,謝爾汗剛才為了抓人娃娃而撲到了樵夫的篝火里,本來腿就瘸,又把腳燙傷了,氣得他要發瘋。狼爸知道,自家的洞口很窄,大老虎謝爾汗根本進不來,所以一點也不怕。謝爾汗雖然想衝進洞去奪回人娃娃,可是肩膀和前爪已經擠得沒法動彈,就像一個人塞在木桶里和人打架,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阿克拉趴在自己的爪子上,頭也不抬,只是不停地喊著:「大家都知道咱們的法律。仔細瞧瞧吧,各位!」就在這時,傳來一陣瓮聲瓮氣的咆哮。原來是謝爾汗在叫嚷:「那人娃是我的,把他還給我!狼是自由的獸民,要一個人娃算什麼事?」阿克拉卻無動於衷,連耳朵也沒有動一下,繼續說:「好好瞧瞧吧,諸位。自由的獸民只聽自己的命令,誰也管不著。好好瞧瞧吧!」
山洞里暗了下來,原來是謝爾汗那方方正正的大腦袋和寬肩膀塞滿了洞口。塔巴克在外面尖聲尖氣地嚷道:「大王,他是從這兒進去的。」
「只要有你的足跡,我們是絕不會把你忘記的。」狼崽們說,「你做了人以後,也要經常到山腳下來啊,我們可以跟你聊天。要是夜裡,我們還可以到莊稼地里找你一起玩。」
「我根本就不懂得這些事情。」莫格里緊鎖雙眉,很不開心。
「長大了又怎麼樣,難道長大了就不能和兄弟們一塊兒捕獵嗎?」莫格里說,「我生活在叢林里,遵守『叢林法律』,不管是哪一隻狼,我都幫過他,誰沒找我拔過爪子上的刺?他們都是我的兄弟。」
「傻瓜!」狼爸說,「一開始打獵就吵吵嚷嚷的,他以為這兒的公鹿像韋根加河的肥牛似的?」「噓,他今晚要抓的不是肥牛,也不是公鹿,」狼媽說,「是人。」謝爾汗捕獵的哼哼聲變成了低沉的嗚嗚聲,彷彿從四面八方一起圍攏過來。這種聲音經常把露宿的樵夫和吉普賽人嚇得迷失方向,有時還會有人撞到老虎嘴裏。
於是,莫格里跳了起來:「自由的獸民們,難道是謝爾汗率領狼群嗎?我們選頭領,關他一個狗崽子什麼事?」
阿克拉沒有說話。他在想,每個九九藏書狼群的頭領都是這樣的:從一頭小狼長成大狼,打敗原先的頭領,坐上幾年頭領,衰老,被別的狼打敗,殺死。新頭領產生后,過了幾年,又會更換新的狼群頭領。想到這裏,他對狼爸說:「把他帶走吧,像對你的孩子一樣對待他。」 就這樣,莫格里靠巴盧的好話和巴希拉的一頭公牛加入了西奧尼的狼群。
「好!我見過人怎麼用它,把一根干樹枝扔進去,一會兒干樹枝的一頭就會開出紅花來。你怕不怕?」
巴希拉壓低了嗓門跟他說:「你現在征服了他們,救救阿克拉吧,他一直是你的朋友。」老狼阿克拉堅強了一輩子,從沒向誰服過軟,此時,他也乞憐地看向莫格里。莫格里全身赤|裸地站著,黑黑的長發披散在背後。樹枝在熊熊燃燒著,許多黑黑的影子映照在火光中,隨著火光顫抖。「好吧。」莫格里沉著地環視四周,說:「看得出,你們的確是狗。我要走了,離開你們,到人那裡去。這個叢林再也容不下我了,你們的話語和友誼已經不復存在,但是,我比你們更寬宏大量!既然我除了血統,其他還算得上是你們的兄弟,那麼我向你們承諾——在我回到人群成為一個人之前,我不會像你們出賣我一樣把你們出賣。」他用腳踢了一下火,迸出了幾顆火星。
「我幹嗎要怕?噢,我想起來了——這是不是一場夢?我記得在我變成狼以前,我常常躺在紅花旁邊,那兒可真好,又暖和又舒服。」一整天,莫格里都坐在狼洞里研究他的紅花兒,他一根根往柳條罐里扔干樹枝,看紅花是如何開放的,最後他找到了一根使他非常滿意的樹枝。天黑了,塔巴克又來了,傲慢地通知他去會議岩參加狼群大會。但他毫不畏懼,哈哈大笑,塔巴克吃了一驚,嚇得趕緊溜了。接著莫格里一路笑著來到了會議岩。
「聽著。」他喊著,「你們鬧夠了沒有?今天晚上,你們一直在重複我是一個人——事實上,要是你們不說,我真想一直跟你們在一起,一輩子做狼——你們說對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再也不是我的兄弟了。我應該像人那麼做,叫你們狗東西!你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可由不得你們了!這事全由我決定!為了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我,一個人,帶來了你們害怕的紅花!」火罐被他扔到地上,一簇乾苔蘚被燒紅的炭塊點著了,一下子燒了起來,火焰在跳動,所有在場的狼都驚慌地後退。莫格里點燃了手裡的那根枯樹枝,枝條燃著了,噼里啪啦響著。他高舉樹枝,在頭頂上搖晃,周圍的狼被嚇得膽戰心驚。
莫格里飛快地奔跑著,越跑越遠,他穿過了森林,他,心情急切。當傍晚的薄霧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回到了狼穴。他長出了一口氣,向山谷下面看了看。幾個狼兄弟都出去了。只有狼媽待在山洞裏面。聽到喘氣聲她就知道,她的青蛙有了愁事。
在西奧尼山上一個暖和的傍晚,狼爸爸剛睡了一天,睜眼一看,已經七點鐘了。他撓了撓癢,打了個哈欠,依次伸展開四隻爪子,試圖趕走殘餘在爪尖上的睡意。狼媽媽還繼續躺在窩裡,她那大灰鼻子埋在狼崽子中間,四個小傢伙滾來滾去,互相打鬧。月兒很亮,照進他們家居住的山洞。「哦嗚!」狼爸爸說,「又該去打獵了。」當他正要縱身跳出山洞時,一個有著蓬鬆大尾巴的小個子的影子擋住了洞口,而且用一種幽怨、哀求的聲音說:「大王,祝您好運。祝您高貴的孩子們好運,祝他們有一口又白又結實的牙齒,好讓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世界上還有我這樣忍飢挨餓的豺。」
「你們不會把我忘了吧?」莫格里問。
「看著我,」巴希拉說,莫格里死死地盯住了巴希拉的眼睛。然而才過了半分鐘,巴希拉就把頭轉開了。
「那,那為什麼他們想殺死我呀?」莫格里迷惑不解地問道。
「我知道,我無權在此發言,所以,我請求你們的允許。」
這個小個子叫塔巴克,是一頭專門撿拾殘羹剩飯的豺。全印度的狼都鄙視這個塔巴克,因為他愛耍小聰明,搬弄是非,常常在村裡的垃圾堆里尋找破布及爛果子吃。但是他們也害怕塔巴克,因為塔巴克比叢林的任何生物都容易犯病,而且是瘋病。一旦犯病,他什麼都不怕,橫衝直撞,見誰咬誰。就連老虎在遇到塔巴克發瘋的時候也要趕緊躲開,因為發瘋是野獸們最丟臉的事兒。這種病人類稱之為「狂犬病」,野獸叫「狄沃尼」,遇上了得趕緊跑。
「這傻瓜居然蠢得跳到樵夫的篝火里,活該把腳燙傷了,」狼爸不屑地說,「塔巴克和他一起。」「什麼東西上山了,」狼媽的耳朵忽閃了一下,「準備戰鬥。」樹林里唰唰作響,狼爸伏下身子,準備捕獵。接著,你會看到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一幕——狼爸向空中一躍,在半空中又收住了身子。原來他沒看清目標就跳了起來,等看清目標后又設法讓自己迅速停住,結果是他跳到四五尺高後幾乎又落回原地。
謝爾汗是二十英里外韋根加河畔的一隻老虎。
「誰來替這個人娃辯護?」阿克拉說,「自由的獸民們,誰願意為他辯護?」群狼默不作聲,沒有人回答。狼媽早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她知道,如果這件事非得決鬥的話,這將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的戰鬥。
「人!是人的小娃娃,快看哪!」狼爸驚訝地告訴狼媽。
「當然,到了必要的時候,他一定是個好幫手。因為,沒有永遠的頭領。」巴希拉說。
這是炫耀武力與尊嚴的時刻,
「巴希拉說的沒錯,」他在離小屋不遠的草堆上躺下,先休息會,尋找弄紅花的機會。他長吁一口氣:「明天,是我和阿克拉最重要的日子。」
請看我的尖牙、利爪和巨鉗。
巴希拉說的紅花,其實就是火。叢林獸民都怕火,而且怕得要命,於是創造了幾百種方式來描繪它。它們不直接說「火」。
老虎的咆哮像打雷一樣,震得山洞嗡嗡作響。狼媽生氣了,拋下狼崽跑到前面,她的眼睛綠瑩瑩的,就像read.99csw.com山洞里的兩個小燈籠,直瞪著謝爾汗閃閃發亮的眼睛。
「人娃!人娃!」他說道,「我來替人娃辯護。人娃不會傷害我們。我笨嘴拙舌的,不善言辭,但我說的是事實。讓他跟其他狼孩一塊兒玩好了。我來教他學東西。」這時,一道黑影矯健地跳進圈子裡,站在莫格里身邊,他是黑豹巴希拉。巴希拉雖有一身黑色的皮毛,但在亮光下面就會顯出波紋般的斑點。狼群里狼都認識巴希拉,而且都知道他是個厲害角色:他集塔巴克的狡猾和水牛的兇猛於一身,他還會像受傷的大象一樣拚命。可是他的嗓音又像蜂蜜那麼甜潤,他的皮毛比絨毛還要柔軟。
「你說吧!」二十頭狼一齊喊了起來。
「謝謝您的款待!」塔巴克舔著嘴唇恭維道,「大王,您的孩子多高貴、多漂亮呀。看,眼睛多大啊。哎喲,這麼年輕就長得這麼英俊。說真的,我早就知道您家的孩子,從小就是男子漢。」其實,他完全明白,當面恭維別人的小孩是很不吉利的事,可是當看到狼爸和狼媽被他弄得渾身不自在,他心裏可高興啦。
「現在可不是睡大覺的時候。這事兒巴盧知道,我知道,狼群知道,就連那傻得要命的鹿也知道。整個叢林沒有誰不知道。塔巴克也跟你說過。」
「需要我向謝爾汗大王轉達你們的意思嗎?我很樂意為你們效勞的。」塔巴克說。
終於,褐熊巴盧說話了,他是唯一被允許參加狼群大會的另類。他後腳直立起來,咕咕噥噥的。老巴盧愛打瞌睡,只吃堅果、植物塊根和蜂蜜,專門教小狼崽學習「叢林法律」。所以,他可以隨意出入狼群。
「這樣說話才是個人娃。」巴希拉覺得莫格里變明白了,「紅花是種在花盆裡的。趕快去弄一盆紅花回來,就放在你身邊,看好了,到時候有用。」
狼媽氣呼呼地回到孩子們中間,躺下看著小人娃娃。狼爸有點為難了,對她說:「謝爾汗說得有點道理。你打算收留人娃嗎,那一定得帶去讓狼群看看。」
「他媽叫他瘸子是有原因的,」狼媽平靜地說,「他一生下來就瘸著一條腿,所以他只能把耕牛當獵物。現在韋根加河附近的老百姓都恨透了他,他只好跑到這裏來討生活。他一惹下麻煩就躲得遠遠的,這裏的老百姓一定會來叢林里找他算賬,一旦點起火來,咱們和孩子便無處藏身,只好背井離鄉。哼,我們真得感謝謝爾汗大王啊!」
「『叢林法律』怎麼規定的?先做了再說。他們都看出你是個人了,你不能再大大咧咧的了,可得聰明點啊。我知道,現在每一次打獵,阿克拉都要費很大的勁才能逮住一頭公鹿了,只要哪一次阿克拉失手了,狼群就有理由反對他和你了。他們就會在會議岩那兒召開叢林大會,那時……那時就有了……」巴希拉高興地跳起來說,「你趕快下山,到山谷中的小屋裡取一點人種在那兒的紅花,那樣你就會有一個比我、比巴盧、比所有愛你的夥伴們更有力量的朋友了。快去取紅花吧!」
「他無權發言,」巴希拉悄聲地告訴莫格里,「你來說,你罵他是個狗崽子。他就不敢搗亂了。」
大家為莫格里爭論了半天,可是莫格里一點都不在乎,他還在自由自在地玩鵝卵石,一頭接著一頭的狼跑過來端詳他。然後只剩下阿克拉、巴希拉、巴盧和莫格里一家了,其他的狼都去吃巴希拉的肥牛去了。謝爾汗十分惱怒,在黑暗中不停地咆哮,因為他沒有得到莫格里。
「讓死狼說吧,他一直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最終,幾頭老狼大聲地嚷嚷起來,讓「死狼」開口。(如果狼群的首領殺不死捕捉的獵物時,就算他還活著,大家也叫他「死狼」,因為這隻狼命不久矣。)
「是啊,」莫格里說,「森林里誰都怕你。就是我莫格里不怕你。」
狼爸側耳細聽,他聽到一隻怒氣沖沖的老虎在小河的河谷里發出粗魯而單調的吼聲。這個笨老虎什麼也沒逮到,而且,哪怕全叢林都知道這一點,他也不在乎。
「他沒這個權利,」狼爸憤怒地吼道,「按照『叢林法律』,在沒有預先通知的情況下,誰都無權改變狩獵場。他這樣做會嚇跑方圓十英里以內的獵物。我……我這陣子一個人得打兩個人的獵物呢。」
「唉,他們長得挺像我啊!」莫格里一邊學那女人的樣子吹火,一邊想,「是不是我不喂點東西給它吃,這紅花就會死啊?」於是他就往火紅的東西上加了幾根樹枝和幾塊干樹皮。到半山腰上,他就遇見了巴希拉,巴希拉正在找他。露珠在巴希拉的身上閃閃發光,彷彿一顆顆月亮寶石。巴希拉說:「阿克拉沒有抓住獵物,他們昨晚就想殺死他的,可是他們又想連你一塊處理掉。剛才他們正在山上到處找你呢。」
「哈哈!」莫格里笑著說,「前一陣子塔巴克還來找過我呢,他竟然敢說我是個赤身露體的人娃,連挖花生也不配;可是我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在樹上只摔了兩下,他馬上就懂規矩了。」
「好啊!好啊!」幾個經常餓肚子的年輕狼來勁了,「讓巴希拉說說,這人娃可以贖買,這是法律規定的。」
莫格里經常在叢林里遇見謝爾汗。因為,阿克拉越來越衰老,對狼群的威懾力越來越小,一些年輕的狼便成了瘸腿老虎的朋友,他們跟在謝爾汗的後面,吃他剩下的食物。在以前,阿克拉絕不允許他們這麼做。不僅如此,謝爾汗還不斷地挑撥離間:「我感到很奇怪,你們這麼出色的年輕獵手怎麼會讓一隻垂死的老狼和一個人娃來做首領呢?我還聽說,你們都不敢正眼看他,真的嗎?」那幫傢伙都氣得豎起鬃毛,嗷嗷直叫。巴希拉由於耳目眾多,所以多次聽說這些事。他認真地告訴莫格里:「謝爾汗一直想殺死你,你要小心點。」「我有狼群,有你,還有巴盧。他雖然懶點兒,但肯定會幫我的。我還害怕什麼呢?」 巴希拉說過幾回,可莫格里總是不在乎。
蝙蝠蒙放走了黑夜,
「哼,笨傢伙,你先吼吧,」巴希拉甩甩鬍子,低聲說,「會有那一天的,這個柔弱的人娃會讓你換一種吼叫的,人,我可是太了解啦。」
「這樣做很好,不錯,」阿克拉說,「人和他們的孩子非常聰明。將來他可能是我們的好幫手。」
「我們是自由的狼,」狼爸說道,「我們只聽從狼群頭領的命令,你這個身上帶條紋的、專門宰殺牲口的傢伙,別在這裏指手畫腳。人娃是我們的,我們有權力決定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