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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蟒蛇卡阿捕獵

2、蟒蛇卡阿捕獵

「沒有。我做錯了,你們都受傷了,公平點來說,我應該接受挨打。」巴希拉愛憐地拍打了他六下。從一隻豹子來看,這幾下拍打很輕,甚至都拍不醒正在做夢的豹崽子。但是對這個小男孩來說——他只有七歲——這幾下子可是一頓痛打。打完了之後,莫格里打了個噴嚏,一聲不響地站起身來。
「叢林知道。不過,我想,朝太陽落下去的方向去了。」巴盧說,「卡阿,我們還以為你知道呢!」
誰能比得上我?人娃首戰告捷,揚揚自得。
「哦,還真的沒有說起過呢。」莫格里害怕了,他小聲地說。這個時候誰都不說話了,森林里鴉雀無聲。
「這幫猴子走不遠,」他自忖道,「他們從來都是虎頭蛇尾,不知道打算做什麼,總是不停地去找新鮮事兒。這一回,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們攤上事了,自討苦吃。巴盧可不是好惹的;巴希拉,也不是只會獵殺山羊啊!」
「不用謝,你太客氣了。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那個小男孩用的是叢林密語。」說完,朗恩又盤旋著飛回他的巢里去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咱們倆一起,兩個老獵手,會讓他明白該怎麼做的。」巴盧用他那淺棕色的肩膀碰了一下黑豹,他倆就出發去找大蟒蛇卡阿了。
「我什麼都不獵殺,因為我太小了。但是,我會把山羊趕到圈子裡。你有空來我這,看看我有沒有說謊。我在這方面還是有點本領的(他向他們展示了他的雙手),如果你們不慎落入陷阱,我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祝你們打獵順利,老師們!」
「我來教莫格里,只要他願意,他能學會的。來吧,莫格里,小兄弟。」「我的頭嗡嗡直響,就像一棵有蜂巢的空心樹。」莫格里在巴盧和巴希拉的頭頂上悶悶不樂地說,接著他順著樹榦滑落下來,看得出他還是氣呼呼的,一肚子火,很不情願。來到巴希拉面前時還說:「我來找巴希拉,不找巴盧,老胖子。」「都一樣,你把今天學的叢林密語告訴巴希拉。」打了莫格里一記耳光,巴盧也很心疼。「先說哪一種啊?叢林里有好多種密語呢,我全知道。」能在巴希拉面前炫耀一下,他還是很高興的。
月亮落下去了,猴子們在牆上、城垛上擠著,看上去參差不齊、搖搖擺擺,像是什麼東西的穗子。巴盧走到水池邊去喝水,而巴希拉開始梳理皮毛,這時候,卡阿溜到平台中央,啪的一聲合起自己的下巴。這吸引了所有猴子的注意。
「我們一定得讓他們知道——要尊敬他們的首領。啊——噝。我們得好好幫他們整理一下他們的大腦,那麼,他們和那個人娃娃現在去哪了?」
「我知道。但是他捅了婁子,現在必須接受挨打的懲罰。莫格里,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
「帶他走吧,他如果像只孔雀那樣跳,會踩死我們的小蛇的。」眼鏡蛇在裏面說。
「記住了莫格里,不準,不準和那幫猴民來往。」巴盧不理會頭頂的「細雨」,繼續對他說。
卡阿輕輕地說,然後快速沖了下去:「我去西面那堵牆,地面的那個斜坡非常利於我的發揮。他們不會幾百隻一起撲到我的背上,只不過——」
卡阿細心地發現,大理石的窗花格上有一塊裂縫已經變了顏色,這說明,這裏不結實。他輕輕用腦袋撞了幾下,量了一下距離。接著,他把自己六英尺長的身體完全離地騰起,鼻子在前,使出吃奶的勁猛擊了六下,撞開了窗花格屏風牆,牆頓時變成了一陣煙塵和碎片。
「剛剛知道一點點就這麼驕傲,看看吧,巴希拉,狼崽子從來不會感激自己的老師,沒有哪一個小崽子回來感謝我老巴盧的教誨。先說說狩獵居民的密語,我的大學者。」
「他會幫我們嗎?他又不是咱們種群的,他沒有腳,關鍵是他有一雙邪惡的眼睛!」巴希拉不相信地說。
你不必跟我們說,因為十年之前,
與此同時,他那兩個好朋友也正待在城牆下面廢棄的地溝里盯著這同一片雲彩呢。巴希拉和卡阿都很明白:不能冒險,猴民聚眾,十分危險。猴子們能以多對少,十比一開打,而且叢林中幾乎沒人注意過這種數量上的差異。
「做他們的首領?他們在騙你!他們總是撒謊。」巴希拉忍不住了。
「巴希拉不會獨自來的,巴盧肯定也來了。」莫格里想,於是他大聲喊叫,「巴希拉,到水池那邊去,翻轉,接著猛衝!到水那邊去!」
他們走遍了王宮裡的所有走廊,甚至黑乎乎的坑道也不放過,去過數百個小黑屋子,至於他們看見了什麼,沒看見什麼,從來都不知道。他們就這樣三三兩兩、單槍匹馬或者成群結隊,到處亂跑,相互交談,他們在做人類做過的事。他們在貯水池邊喝完水,就把水攪渾,在池邊廝打。接著又集體出動,聚到一起大喊大叫——叢林里,就這群猴民如此聰明、優秀、機靈、健壯、溫和,接著周而復始,直到他們厭倦了這裏,就再回到樹的最高處,以贏得獸民的注意。
「卡阿,卡阿來了,快跑,快跑啊!」那群猴子四散而逃。
「這不重要。」巴盧說,「因為莫格里回來了。」
「他們很善良,還要我再去玩呢。你們為什麼從來不把我帶到猴民那裡去呢?他們跟我多像啊,都是用兩隻腳站立,整天玩耍,也不用大爪子打我。讓我站起來!壞巴盧,我要去和他們一塊兒玩。」
至於「寒穴」那個地方,他們都知道位置,但是幾乎都沒到過那兒。因為,那個被他們稱為「寒穴」的地方,是一座荒無人煙的老城,一座在叢林中消失和湮沒的城市。野獸們一般不會佔用一座有著人類居住痕迹的城市,野豬除外。捕獵者也不會。另外,猴子們住哪都一樣,包括「寒穴」。那個地方不容易被發現,只有鬧旱災的時候,那裡幾乎成為廢墟的貯水池和水庫。
獵手詭計多端。
要遵守規則,因為那光亮平滑的獸皮告訴他。
沒等巴盧說完,雨點般的堅果和小樹枝從樹上落了下來。高高的樹枝上不斷傳來猴民的咳嗽聲和哀叫聲。
這時候,卡阿第一次張開大嘴,噝噝吐了一口氣。
莫格里靠著巴希拉的背睡著了,他睡得真香,甚至連巴希拉到了狼穴,把他放到狼媽媽身邊時,他還在睡。
可憐的巴盧雙手抱頭,晃來晃去地大哭起來。
「祝咱們大傢伙都打獵順利。」他回答說,「喂,巴盧,你來這兒做什麼?哦,巴希拉,希望你成功打到獵物。我們大家當中有人餓肚子了。誰聽說哪裡有什麼獵物可以捕捉到嗎?比如一隻小母兔,要麼一頭小公鹿也行?我太餓了,跟那枯井差不多。」
「是巴希拉。」那頭黑豹很不謙卑地說完,嘴巴一下子就合上了。在他看來,那沒用。「事情是這樣的,卡阿,那些傢伙——偷堅果和摘棕櫚樹葉的——把我們的人娃娃偷走了,可能你聽說過。」
「謝謝你,小兄弟。」卡阿眨著眼睛說,「你這麼勇敢,我能獵殺到什麼?只要每次出去的時候,我跟著就行了。」
「我在這兒,陷阱里,我出不去。」莫格里喊道。他在坍塌了的圓屋頂的穹窿底下。
「很多猴民在月亮再升起來之前就會走上那條路的。」巴盧說,「他會順利捕食的——以他的方式。」
「巴盧打傷我頭的時候,我就走了,而那些灰猿從樹上下來安慰我,他們挺同情我的。沒有誰比他們更關心我了。」說著,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卡阿剛剛越過西邊的牆,碰倒了一塊壓頂石之後,猛地到了地上。他不想失去任何地面上的優勢。為了保證他那長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處於備戰狀態,他幾次將其蜷起來又鬆開。那個時間read.99csw.com段里,巴盧一直在搏鬥,猴子們在貯水池邊圍攻巴希拉。蝙蝠蒙盤旋飛行,把消息帶到整個叢林。甚至連處於遙遠的地方的野象哈蒂也知道了,一群群分散的猴子們攀緣而來,支援他們「寒穴」的夥伴。方圓幾英里的所有在白天活動的鳥兒也被這場戰爭驚動了。這時候,卡阿徑直快速爬行而來要進行捕殺。一條蟒蛇的攻擊力主要靠他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這種威力集中在他的頭部一擊。如果你想知道卡阿進行攻擊的樣子,那麼你就想象是一支長矛,或者是一頭公羊在猛烈衝撞,又或者是一個沉著冷靜的人手裡揮舞著半噸的大鎚子。一條四五英尺長的蟒蛇要是正好能夠攻擊一個人的胸部,他就能把這個人打倒!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卡阿身長三十英尺,他朝向巴盧周圍的那群傢伙的重心發動第一次進攻,他沉默著打中了猴子的要害,只這一下。
「那些傢伙也沒撈到什麼好處!」巴希拉舔舔嘴唇,看著橫陳在平台和水池四周的猴子屍體說。
「哎呀!嗚!那幫猴子可能已經把他給丟了,挾著他太累了。誰敢相信那些猴子呀?把死蝙蝠扔在我頭上!給我吃黑骨頭,把我推到蜂巢里,把我給蜇死,把我和鬣狗一塊兒埋了。我是最最最倒霉的笨熊啊!哎呀!嗚!莫格里!為什麼我不警告你要提防著點兒猴子,還去打你的腦袋呢?我要是把一天的功課都從他腦袋裡打沒了,沒有了那些叢林密語,他在叢林中就危險了。」
忽然,莫格里覺得有好多隻硬硬的、結實的小手在他的腿和胳膊上撫摸,然後是一些小樹枝劃過他的臉。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樹梢,透過晃動的樹枝往地下看,只見巴盧一會兒仰頭看他在哪裡,一會兒朝他所在的大樹奔跑。巴盧過於笨重,所以爬不高,什麼樹枝經得起他啊,只見他急得發出低沉的吼叫。巴希拉齜著尖牙,也在追趕莫格里,他比巴盧輕巧,可是也趕不上猴子,只得直往樹榦上蹦。猴民這時興奮極了,高聲喊叫著:「瞧,巴盧和巴希拉注意到我們啦!他們在追我們!所有的獸民都羡慕我們,他們都沒有我們有本事,更比不上我們機敏。」接著,他們彼此之間不知為了什麼又打了起來。猴民在樹上的廝打,誰也看不清楚,也描述不出來。在離地五十到一百英尺高的地方,他們居然有自己固定的道路和交叉路口,就是黑夜裡他們也能沿著這些道路奔走。兩隻最強壯的猴子抓著莫格里的胳膊,和他一起在樹梢上飛奔,一下子就能越過二十英尺遠的空當。要不是帶著莫格里,他們會盪得更遠,速度能快上兩倍。莫格里嚇得要命,看到地面遠離自己,樹梢在耳邊吹著哨子,自己忽上忽下,感到頭暈噁心,但奇怪的是居然還有點喜歡。這種驚心動魄的空中飄蕩突然猛地一顛,停了下來,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兩個強壯的挾持者想把他推到一棵樹上,他覺得纖細的樹枝咔吧吧響著朝他們彎下來,隨著兩個挾持者的咳嗽和高興的喊叫,他們又離開了剛才的樹枝,把手腳懸在旁邊一棵低一點的枝條上,接著再向上飛奔。莫格里穿過綠色的叢林,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像一個待在桅杆上遠眺的人一樣,能看到好幾英里遠的地方。接著又會有樹枝、樹葉打在他的臉上,他和那兩個猴子眼看又要落到地上,接著再次飛起來。就這樣,一路不斷地沖高、碰撞、降落、歡呼、嚎叫,猴群帶著他們的俘虜——莫格里,順著他們的樹道奔跑。
他們嬌小可愛,他們是熊媽媽的寶貝。
「莫格里!」巴希拉生氣了,「他鼻子破了是為了救你。我的耳朵、身體兩側、爪子,巴盧的脖子和肩膀被咬破了,也是因為你!不管是誰,好多天都不能痛痛快快打獵了!」
「祝你順利。」卡阿不帶情緒地說完就往西邊溜走了。所有的牆壁中,就那裡遭受破壞最少,那條大蟒蛇耽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一條道路爬上石頭。月亮被雲彩擋住了,莫格里心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就在這時,巴希拉在平台上發出了輕輕的腳步聲。黑豹幾乎悄無聲息地跑上了斜坡,在猴子中間大打出手。因為他知道,猴子們把莫格里團團圍住,有五六十圈,撕咬只是浪費時間。這時候,一陣陣驚恐、一聲聲怒吼不斷地響起,巴希拉打倒了一片。當他輕捷躍過身下那些來回打滾的身體時,一隻猴子叫喊起來:「把他殺了,這兒只有這一個!殺!」這群猴子亂成一鍋粥,跟巴希拉又抓又咬,互相撕扯扭打。與此同時,幾隻猴子抓住了莫格里,把他拽上了夏季別墅的高牆,找了一個破屋頂,把他推進一個窟窿里。如果掉下去足有十五英尺,要是沒被訓練過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摔得鼻青臉腫。但是莫格里不會,因為巴盧教過他,他落下去的時候雙腳著地,安然無恙。
「死不了,除非猴民從樹枝上把他摔著玩,或是因為懶惰而把他殺了,不用替人娃娃擔心。他那麼聰明,你又教了他那麼多東西,而且,他有一雙讓全體叢林獸民害怕的眼睛。但是(這可是個最大的不幸),他落在了猴民的手裡。猴民是住在樹上的,咱們中間的任何人都拿他們沒辦法。」說到這裏,巴希拉舔了舔前掌,滿臉的擔心。
「不過,所有的這一切又以表示什麼呢?」莫格里問,對於這條大蟒蛇的魔力,他什麼都不知道。「除了傻轉圈子一直到天黑,我什麼都看不出來,而且他的鼻子都流血了。呵呵。」
「關於猴民的那些話,巴盧一點沒說錯!」他默默地想,「他們沒有法律,沒有捕獵的呼喊,連領袖也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愚蠢的言語和習慣偷東西、採摘東西的手。要是我在這被餓死,或者被殺死,可真怨不得別人。我一定得想方設法回去,就算巴盧打我,那也比在這和這群猴民找玫瑰花瓣好!」
「以後我們再討論這個。」巴希拉冷冷地說,那冰冷的語調,令莫格里很反感,「這位是卡阿,這場戰鬥要謝謝他,要是沒有他,你可活不到現在。按照我們的規矩,謝謝他,莫格里。」莫格里迴轉身子,看見一條大蟒蛇的頭在比他的頭高出一英尺的地方擺動。
「快!快!咱們——咱們快追,還能趕上他們!」巴盧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說。
「可能另一方面是因為你太重了。」巴盧說。
「對,就得這樣。」巴希拉說,「巴盧,你怎麼不早告訴他呢?我還以為莫格里知道呢。」
「這段時間他們就衝著我們說那種話,即使我們一開始就沒放在心上。他們甚至會說,你的牙已經掉光了,甚至都打不過小山羊,因為——因為公山羊有犄角——這群不知羞恥的猴民!」巴希拉仍舊很親切地說著。
「我們是偉大的!我們自由自在!我們非凡超群!我們是叢林中最偉大的種群!因為我們都這麼說,所以這一定是真的!」猴子們喊叫道,「你是一個新人,而且能將我們的話帶回去,那他們將來就會注意到我們了,這樣的話,我們就要把我們所有最優秀的地方都讓你知道!」
「以誰的名義啊,兄弟?」鳶鷹朗恩沒見過莫格里,他只是聽說過,所以不認識他。
莫格里沒有表示反對,於是,這些猴子聚集在平台上,傾聽著他們自己的演說家對自己種群的高歌讚揚。每一個發表演說的猴子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喊「這是真的,我們全都這麼說」。這些聲音讓他頭暈腦漲,猴子們每問他一個問題,他都說「是」。他自言自語:「一定是豺狗塔巴克咬過這些猴子,所以他們現在得了瘋病,他們都瘋了,他們從來不睡覺嗎?現在有雲彩遮住了月亮,要是這雲彩夠大的話,我就能想辦法趁著黑逃跑了。不read•99csw.com過,我又餓又累!」
「你和我,我們流著一樣的血液。」莫格里說,「今天晚上,你救了我,你什麼時候餓了,我為你捕獵。老卡阿。」
「我們流著同樣的血,你們和我,」莫格里學著巴盧的腔調說出了這句話,所有的獵手都用這種腔調說話。
「一個意思。我們繼續前行吧!」卡阿鎮定地找尋最近的路。他順路前行,像把自己當作潑到地上的水。
「哎呀,我可真笨!真是一頭只會挖樹根的傻胖子,野象哈蒂說過:『一物降一物。』一點沒錯!猴民最害怕大蟒蛇卡阿。」巴盧一下子想起來了,「卡阿爬得像猴民一樣快,他會在夜裡去偷小猴崽子。說出他的名字就能把那些猴孩子嚇得手腳冰涼。咱們去找卡阿幫忙。」
「月亮下山了。」他問,「還有光亮,能看見嗎?」
「我知道,我可能是在搏鬥的時候喊的。」巴希拉問,「巴盧,你怎麼樣?受傷沒?」
「我餓了!」莫格里說,「在這個地方,我是個陌生來客,給我點吃的,不然就讓我去打獵!」
「我一點也沒磕著碰著,只是有點生氣,有點餓。只是,噢,我的兄弟們,你們流血了,他們可把你們抓壞了!」
「近一點!」卡阿又噝噝開口了。於是,他們又全都向前動了動。莫格里雙手拉動巴盧和巴希拉,那兩隻大野獸好像被喚醒似的,出發了。
他轉了幾圈。左右搖晃著腦袋前行,接著,他把自己繞成圓形和八字形以及很多軟泥一樣的三角形。那些三角形又轉換成正方形和五邊形,又一圈圈往上摞。不緊不慢,也不停止。他嗡嗡地哼唱著一首低沉的歌曲。天越來越黑,當那種因緩慢拖動而變換的盤卷形狀都變小時,卻仍聽得見皮脫落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客氣。小人娃娃在哪兒?」
「就是就是。」巴盧發話了,「我只是西奧尼狼群里的一個老糊塗的法律老師,但是這位巴希瑞——」
卡阿說:「我想吃東西,再說,他們還給我起過一個綽號,叫長斑點的青蛙。」
莫格里儘可能一動不動地站著,從鏤雕的空隙里偷偷看著,黑豹那邊正在激烈地搏鬥,叫喊聲、尖叫聲、扭打聲不斷傳過來,而巴希拉有生以來第一次為生存而戰,他從一大群敵人身下後退、弓背、跳躍、扭身、猛衝,不時發出沉悶和沙啞的喀喀聲。
「等我們全都吃飽了的時候,在寧靜的晚上,我們盡情地吹。」巴希拉語速很快,「但是現在,我們的人娃娃還在猴民那裡呢,要知道,在所有的叢林獸民中,他們單單怕的是卡阿。」
「猴民會同情你?」巴盧大吼起來,「真是天大的笑話,難道山澗的小溪不流了,夏天的太陽變涼了!然後呢,小崽子?」
「早告訴他?我怎麼能想到他會和那些猴民玩呢?臭東西,呸!」
如果你發現,犀牛能把你扔起來,大黑鹿能用犄角傷到你。
「青蛙莫格里。他們叫我人娃!請記住我的路——線!」說到最後,莫格里尖叫起來。那時候他恰好又被盪到了空中。鳶鷹點了點頭,往上飛去,再低頭的時候,莫格里看上去像個小黑點。鳶鷹就停在了那個地方,當猴民帶著莫格里飛速前進的時候,鳶鷹緊緊盯住那搖晃的樹梢,他的眼睛,可比望遠鏡還好用。
「去那個陷阱里把那個人娃娃弄上來,我能做的就這麼些了。」巴希拉喘著粗氣說,「他們可能還會攻擊我們的,我們帶上人娃娃走吧?」
「我以那把被砸開,使我獲得自由的鎖發誓,你的速度可不慢。」巴希拉說這話的時候,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整個山頂卻被這座巨大的宮殿覆蓋。宮殿的屋頂已經不復存在。院里的大理石和噴泉都已破碎不堪,上面沾滿了各色污跡。院落里,大象們曾經住過,青草和小樹隔開了那些凸出來的大圓石。宮殿里,那一排排沒有屋頂的房子,使這座城市看上去像是黑洞洞的蜂巢。在一個四路彙集的廣場上,有一個沒有形狀的石塊,它的前身是一座雕像。從前的公共水池,現在成了街角大大小小的坑。廟宇的屋頂也已經被破壞了。一些野生的無花果樹生長在廟宇旁邊。這個地方成了猴子們的城市,因為獸民們是生活在叢林中的,因此,猴子們看不起他們。
猴子們沖他嚷嚷:「你乖乖等著,我們先殺了你的朋友再跟你玩會兒——如果那些毒民還願意讓你活下來。」
二十隻猴子又蹦又跳地去給他摘堅果和野木瓜,但是在路上他們又鬧了起來,再說,帶著剩下來的果子太麻煩。莫格里又氣又餓,於是,他穿過這座空蕩蕩的城池,時不時發出陌生人的捕獵呼叫信號,只是無人應答。莫格里接受事實,自己來到了一個特別糟糕的地方。
「祝你吃得好,睡得香!朗恩。」巴希拉嚷道,「下一次捕獵時,我會把獵物的頭專門留出來犒勞你,你是最棒的鳶鷹!」
遠處,那匆忙趕回保衛「寒穴」的猴子們也僵滯不動。他們弓腰曲背,直到壓得他們身下的樹枝嘎嘎作響。牆上和空房子上的猴子們不喊了。城鎮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此刻,莫格里聽見巴希拉從水裡出來了,巴希拉抖了抖濕漉漉的身子。接著,猴子們從牆頭向著更高處跳去,這讓猴群又爆發出一陣喧鬧。當他們順著城垛蹦跳時,他們尖叫著緊緊抱住了石雕的脖子。而此時,莫格里在夏季別墅里跳躍著,一隻眼對著網格孔,嘴裏發出貓頭鷹般的聲音,他對他們充滿嘲弄和蔑視。
在「寒穴」,猴民們壓根就沒想到過莫格里的朋友們。當他們把莫格裡帶到廢城的時候,真是得意極了。在這之前,莫格里從未見到任何一座印度城市。儘管這座城池已經荒廢了,但是仍舊能夠看出它的輝煌和巧奪天工。它坐落在一座小山上,這是歷史上某位國王建造的。現在,依然能看到通向大門處的砌道,那是用石子鋪就的;大門已經被毀壞了,磨損的鏈條銹跡斑斑,上面掛著殘存的木片;城垛被毀,倒塌了,叢生的雜木長得比牆頭還高。茂密的野草藤從塔樓的窗子里爬出來,一簇簇地掛在牆上。
巴盧生氣了,他把莫格里從巴希拉的背上抓起來,抱在自己的胸前,莫格里躺在巴盧的兩隻巨大的爪子上,看到那頭熊滿臉地不高興。
話沒說完,又一陣雨點似的雜物落到他們的頭上、身上。巴盧和巴希拉不再說話,帶著莫格里趕緊跑,離開他們厭惡的猴民。巴盧說得沒錯,由於猴子是樹頂上的居民,而且地上的走獸們很少抬頭看樹上有什麼,所以猴子和叢林獸民很少見面。可是猴子看見單個受傷的獸民,比如狼、老虎,或是黑熊,就會想盡辦法折磨他。還經常拿小樹枝、堅果和泥巴什麼的往叢林獸民身上扔著玩兒,以引起獸民的注意。然後他們會嗷嗷怪叫著唱些稀奇古怪的歌兒,逗引獸民上樹,和他們打鬥一番。有時候,他們也會因為一點小事彼此之間展開一場激烈爭鬥,並且把死猴子留在叢林獸民看得見的地方,這是為了引起獸民的注意。他們也希望有個首領,給他們建立自己的法律,形成自己的風俗習慣,可惜他們從來沒做成這件事,因為他們的記性太差,什麼事不到一天就忘得一乾二淨。可是他們還編了句話當格言:「猴民此刻所思,獸民日後所想。」這句話給了他們很大的安慰。沒有任何走獸能抓得著他們,反過來說,也沒有任何走獸願意注意他們。這也是莫格里和他們玩的時候,他們高興得忘乎所以的原因。他們也聽到了巴盧因為莫格里跟他們玩有多麼生氣的事。
「他自己的種群還是很危險的,」巴希拉低聲地跟巴盧說。然後又大聲對莫格里說,「輕點,我的肋骨要斷了,小兄弟!你折騰什麼?」莫格里抓住巴希拉的肩https://read.99csw.com膀使勁地踢,他是想讓巴盧和巴希拉聽他說話。他大聲喊:「所以我要有自己的族群,帶領他們在這叢林中間穿行。」「這是什麼蠢話?想入非非,你做夢吧?」巴希拉問。「我們還要把樹枝和泥巴扔到老巴盧身上,他們已經答應我了。」莫格里繼續說。
「沒事,沒事,只要你沒事就好!你是我的驕傲!」巴盧哽咽了。
卡阿特別好奇,所以很有禮貌地說:「如果這樣的話,我敢確信,讓這樣兩位獵手——自己叢林中的頭兒——去跟著這些猴民,這事兒就小不了!」
「好!都往前走一步,靠近我一點!」
巴盧和巴希拉找到卡阿時,卡阿正在沐浴著午後的陽光,欣賞著自己美麗的新外衣。在過去的十天里,他一直隱蔽著,因為每隔一段時間他都得蛻皮。蛻完皮的卡阿可真是光彩奪目。他的大腦袋順著地面快速地移動著, 因為他的鼻子嗅覺遲鈍,三十英尺長的身體盤成幾個奇形怪狀的結和不可思議的曲線。他舔著嘴唇,想象著下一頓美餐。
「我還在乎叢林獸民怎麼想?他這會兒可能已經死啦!」
「我寧可讓他從頭到腳都被我打青了,也不讓他因為無知而受到別人的傷害。」巴盧很認真地說,「我現在正教他叢林密語。那密語能夠讓他從飛鳥、游蛇族和所有四條腿的獵手那兒得到保護,當然,狼群除外。要想得到叢林中所有獸民的保護,就必須記住那些密語。難道那一巴掌,不該打嗎?」
「嗚噗!」巴盧重新站到那些寧靜的樹下說,「我可不想再和卡阿結盟了。」他渾身發抖。
「我們流著同樣的血,你們和我……」莫格里用蛇的語言發出呼喊。他四周的垃圾廢棄物中傳來了沙沙噝噝的聲音。他想證實一下,於是又發出那樣的呼喚。
主動跟他們打招呼,
「哎呀,他才多大啊?」黑豹說,「他那小腦袋瓜,怎麼能裝得進你那些長篇大論呢?」「要是由著他的性子,一定會把他寵壞了,在這片叢林里,有沒有什麼東西因為太小而不會被殺死?沒有!我為什麼教他那麼多東西?為什麼他記不住的時候要打他?還不是為他好?再說,我打得多輕。」
「噝——他們真那麼叫我嗎?」卡阿問。
他們從來沒有什麼長遠打算,因為他們本來也算不了什麼,但終究猴民當中的一位還是想出了一個了不起的主意。他告訴眾猴,莫格里是個很有用的人,他能把小棍子編織成擋風遮雨的東西。我們把他捉住,留在這個群體當中,就可以讓他教我們大家學習這個技術。莫格里是樵夫的孩子,當然繼承了樵夫的天賦,有時候他還喜歡用小木棍做小房子,只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做這些東西。在樹上偷看的那些猴民可看呆了:太棒了,這就是天才啊。他們商議說,這一次猴民一定要他做首領,而且猴民將要變成叢林中最聰明的居民,這麼聰明的首領會讓所有的猴民都聰明起來,那時候會使得每個叢林居民注意和羡慕他們。因此,猴民一直悄悄地跟隨著巴盧、巴希拉和莫格里。聽了巴盧和巴希拉的話后,莫格里很羞愧,一直到午睡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好意思,他決心再也不跟猴民打交道了,這才在巴盧和巴希拉中間睡了。
「沒腿的,黃地蟲。」巴希拉的話從鬍子下面冒出來,他好像在儘力想著什麼。
「他吃完一頓飯就要睡上整整一個月。他也許正在睡覺呢。就算他醒著,要是他寧可自己去捕殺山羊也不願意幫忙呢?」巴希拉由於不了解卡阿,還是將信將疑。
「好了好了!他今天不是準確地說出了一些叢林密語嗎?」巴希拉不耐煩地說,「巴盧啊,你不光沒腦子,還不尊重自己。要是咱們都像豪豬伊基那樣把自己蜷縮起來嚎叫,叢林獸民會怎麼想?有用嗎?」
下面講述的故事發生在莫格里離開西奧尼的狼群找老虎謝爾汗報仇之前,也就是跟巴盧學習「叢林法律」的日子。認真得有點刻板的大塊頭巴盧收了這麼聰明的人娃做徒弟,高興極了。狼孩子們只願意學「叢林法律」中與自己的種群有關的東西,只要能把捕獵謠背下來,他們就不想學了:「四腳落地細無聲,雙眼夜裡放光明;顆顆牙齒白又尖,大耳能聽穴中風;以上種種我特徵,鬣狗與豺不在中。」但莫格里可不一樣,他是個人娃,他要學的東西可比這多了去了。黑豹巴希拉經常會懶洋洋地穿過叢林來看他,看看他救下的寶貝學習進展如何。巴盧在檢查莫格里一天的課程的時候,他會滿意地靠在樹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莫格里爬樹跟巴希拉游泳一樣快,游泳又和他奔跑一樣快。於是老黑熊巴盧就教給莫格里有關樹林里和水裡的法律;腐朽的樹枝和結實的樹枝該怎麼區分;遇到一個離地五十英尺高的蜂巢時如何有禮貌地對野蜂說話;中午,他驚擾了睡覺的蝙蝠蒙時,該如何道歉;跳進水裡游泳前,怎樣預先跟水裡的動物打個招呼。叢林中的獸民都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沒有誰願意被別人打擾,他們時刻準備好,一旦發現入侵者就立刻隱藏起來或者是發動攻擊。後來,莫格里又學會了在陌生的地方捕獵的方法。不論是誰,在自己領地之外捕食,必須一遍遍地大聲喊叫,得到回應的允許后才可以開始捕食。那喊叫的意思是我餓了,請允許我在這兒捕食;回答是因為飢餓而捕獵可以,但絕不允許為了好玩而捕獵。這一切都說明莫格里得在心裏記住很多很多的東西。可是,簡單的重複很容易使人心煩,莫格里也不例外,終於他學夠了,不耐煩了,對著巴盧耍脾氣,氣得巴盧賞他一記耳光,莫格里委屈地跑開了。巴盧對巴希拉說:「人娃就是人娃,他必須學會全部的『叢林法律』。」
「他還記得用他的舌頭說話。」巴盧很驕傲地咯咯笑了,「看吧,這麼個小不點,甚至被迫穿越樹林的時候,他還記得鳥兒們的暗語!」
「他們只害怕我,那是因為——」卡阿說,「猴子們既愛叫喚、愚笨,又貪慕虛榮、愛面子,笨,還喜歡亂叫喚。但是一個人(東西),要是落到他們手裡,那可就有的受了。如果他們對自己摘到的堅果不喜歡,就會扔下去。抱著一根大樹枝,打算用它有所作為,卻又棄之若履。那個人(東西)沒有什麼可以羡慕的。難道他們沒有給我取名——黃魚,是嗎?」
「我們不能等你了,加快速度跟上,巴盧。卡阿和我,得快走。」
「然後,然後他們就給我堅果和一些好吃的東西;而且他們還抱著我爬上了樹頂,他們說我和他們是同胞兄弟,我沒尾巴,有一天我會成為他們的首領。」
「猴民們。」卡阿終於開口了,「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能動手動腳嗎?說!」
「你跟猴民一起玩兒了,那些灰猿,那些沒有法律,那些吃雜食的傢伙。你可真夠丟人的。」
「看看,看看。這一巴掌多值啊。」巴盧滿意地說,「總有一天你會感激我的。」然後他告訴巴希拉,教這些密語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先是向無所不知的大象哈蒂求教,又請哈蒂帶著莫格里下到池塘中,跟一條水蛇學習發音,因為巴盧不是萬能的,有些聲音發不出來;他還說:「現在莫格里在叢林里一般是不會發生意外的,因為不論是蛇族、鳥族還是走獸,都不會傷害他啦。沒什麼可怕的啦。」說完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吧,好吧,你可當心點,他太小,還是個人娃,不是你磨爪子的大樹榦,別打死他。唉,密語是什麼?我來幫他學。」巴希拉沒辦法,他也希望莫格里早點學會叢林密語。
卡阿是一條如此小心謹慎、老邁沉著的蟒蛇,他很少發九*九*藏*書火,可是他喉嚨兩邊的吞咽肌肉凸了出來,鼓起來了,這被巴盧和巴希拉看到了。
「嘖!嘖!」卡阿邊說邊搖晃著腦袋,「我也聽到過什麼是愛。我這裡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呢……」
有一陣子,莫格里害怕會掉到地上。他生氣了,可是他也知道掙扎會更危險。他得想辦法,首先得給巴盧和巴希拉捎個話回去,好讓他們能夠找到自己。以猴子們這個速度,巴盧和巴希拉肯定落得好遠好遠了。往下看只能看到樹梢,沒用。於是莫格里就往天上看,終於,他看見了鳶鷹朗恩在遠遠的藍天上盤旋,一直盯著叢林,尋找自己的獵物。朗恩也看見猴子們挾著個什麼東西在樹梢上飛奔,於是他下降了幾百碼,想要仔細看個究竟,看看猴民是不是帶著什麼好吃的。這一看不要緊,朗恩吃驚地叫了起來,他看見一個小男孩被兩隻猴子帶到了一棵樹的樹頂,而小男孩焦急地對他喊:「我們流淌著的是相同的血液,你和我。」樹枝此起彼伏緊緊地圍著小男孩,雖然鳶鷹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好在鳶鷹跟得上他們,他在第二棵樹上正好看見那張又仰起來的棕色小臉。「請記住我走的路,告訴西奧尼獸群的巴盧和巴希拉。」莫格里繼續喊著。
我們就都知道。
巴盧和巴希拉站著一動不動,像石頭一樣,喉嚨里的吼聲隆隆作響,他們脖子上的毛都豎了起來,莫格里看了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心裏犯嘀咕。
「把我也算上吧,跟你們一起!」卡阿開口道,「哦,巴希拉,巴盧……對於你們來說,這實在是太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可是,一次出擊對我而言,哪怕只是為了一隻小猿猴,我也需要耗費好幾天的時間在林地小道上等待它的出現,有時候還要爬上大半宿。我年輕的時候,這些樹的枝條可不像現在這樣是些腐朽的細枝子、乾枯的粗樹枝。」
像樹梢間的蕭瑟的風聲一樣的呻|吟從牆上傳來:「能看見,老卡阿!」
豹子擁有一身斑點,水牛對自己的犄角引以為傲。
「莫格里,巴盧說你經常和那些猴民混在一塊?」
「然而這是千真萬確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人娃娃。」巴盧說,「他是最棒、最聰明、最勇敢的一個人,他是我的學生,他會讓巴盧這個名字在整個叢林中聲名鵲起。再說,我——我們——都愛他,卡阿。」
「叢林獸民從不提起他們,也不去想他們。他們數量多,他們又壞又臟,還不要臉。他們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渴望受到叢林獸民的關注。但是,就算他們往我們頭上扔石頭,扔糞便,我們也堅決不去搭理他們……」
「我會盡最大努力快走!」巴盧非常嚴肅而急切地說。
「沒有我的允許,他們不會動的,就待在那裡!」卡阿噝噝地說,城市又變得寂靜起來。「我沒能早來,兄弟,但是我聽見了你的呼喚!」這話是說給巴希拉聽的。
莫格里看了看巴希拉,他想知道黑豹是不是也生氣了,他看到巴希拉的目光冰冷而又犀利。
「他比我們知道得多。」巴希拉顫抖著說,「如果我留下來,不一會兒,我就會被他給吃了。」
「很好!」巴盧吼道。因為莫格里表示感激做得恰到好處。蟒蛇把頭擱在莫格里的肩膀上大概一分鐘。「你不僅有一顆勇敢的心,你還說話有禮貌。孩子,你和你的朋友快點走吧,去休息。月亮已經落下去了。接下來發生的並不是什麼好事。」
朗恩忽閃忽閃翅膀,落到一棵大樹上等著。這時候,巴盧和巴希拉又生氣又傷心,簡直要發瘋了。巴希拉以前不喜歡爬樹,現在也爬了,但是他太重了,細細的樹枝一壓就斷了,他掉到地上,一雙爪子滿滿地抓了一大把樹皮。
「輕?那還叫輕?老狗熊,」巴希拉不樂意了,「他的臉今天全都是青的了,還輕呢。哼!」
他才走到城牆處,那些猴子就發現了他,一邊拉他回去,一邊說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他們還擰他,讓他感恩,但是他就是不鬆口,什麼都不說,跟著那些猴子們來到一個平台上。這個平台在紅砂石蓄水池的上方,水池裡有半池雨水。
「猴民已經搬家了。」他很雲淡風輕地說,「今天我出門的時候,聽見他們在那些樹梢里喊叫的聲音了。」
「天上,天上,天上,天上,哎,哎,哎,西奧尼狼群的巴盧,抬頭向上看!」
「他牢牢地記住了那些話!」巴希拉說,「我為他感到萬分驕傲,我們得立刻出發趕往『寒穴』。」
卡阿嗤一聲輕笑:「這個小人娃娃,到處都是他的朋友。往後點,小人娃娃,毒民們,我要推倒這牆,你們躲好,不要傷到了!」
「我也不太清楚,他們差點把我撕成了碎片!」巴盧很嚴肅,抖抖兩條腿檢查了一下,「哦,好痛!卡阿,我們——巴希拉和我,要不是你,我們就死定了。」
「我看到莫格里了,他就在那群猴子里。他向我求助,讓我告訴你。我一直跟著他們。猴民們帶著他一起過了河,去了猴子的根據地——『寒穴』。他們在那裡到底是待上一晚上、十晚上,或者一個小時,都有可能。我告訴蝙蝠,天黑之後,就由他們看著。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巴盧循著聲音抬頭望去,原來是鳶鷹朗恩,他正俯衝下來,太陽的光輝照在他那正在揮動的翅膀上。原本這個時間,鳶鷹應該休息了,但是他一直在找那頭狗熊,他找遍了整個叢林,只是,茂盛的樹葉遮擋了視線,什麼都看不到。
叢林很大,人娃還小,他需要多多思索。
猴子們代代相傳對卡阿的畏懼:夜盜卡阿,能夠一聲不響地順著樹枝爬上來,偷走最強壯的猴子;老卡阿會把自己偽裝成一段枯樹枝或者腐朽的樹樁,這能夠騙過最聰明的猴子,直到被他捉住。在叢林里,猴子最怕的就是卡阿,因為他的力量無法估量,誰都不敢與他正視,也不能從他緊緊的摟抱中掙脫。所以,他們被嚇得語不成聲,逃向牆壁房頂。巴盧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他的皮毛比巴希拉的厚,但是仍舊傷得很重。
「伊基——以那身刺為驕傲的豪豬——曾經說過一點關於一個到了狼群中的人什麼的,但是我不相信他的話。因為他的故事都是小道消息,而且講得也特別糟糕。」
「還好,他還沒吃飯,」巴盧看到卡阿正在欣賞色彩斑駁的美麗外衣,鬆了一口氣,接著說,「小心啦,巴希拉!卡阿剛蛻完皮,眼睛有點不好使,警惕性高,愛攻擊。」
「就算沒有腳,我也能跟得上你的四隻腳。」卡阿立馬說道。巴盧加把勁追趕,但還是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於是他們就允許他可以晚點到。與此同時,巴希拉輕鬆地向前奔跑。卡阿不說話,即使豹子加足馬力,大蟒蛇還是追上了他,與之並駕齊驅。當他們來到一條小河邊時,因為巴希拉是跳過去的,所以快了一步。而卡阿是從水裡蹚過去的,他的脖子露出水面兩英尺。儘管如此,到了地面上,卡阿又追了上去。
「沒錯,你沒說錯。」莫格里很懊惱,「我給大家帶來了災難。心裏難受極了。」
「好。再背背鳥族的。」
「行了,就這樣吧!」巴希拉說,「跳到我的背上,小兄弟。我們要回家了。」「叢林法律」的一個妙處就是:懲罰了卻一切恩怨,過往不咎!
「他們傷到你了嗎?」巴盧輕輕地摟著莫格里問道。
「知錯就好,『叢林法律』怎麼講的,巴盧?」
巴盧笨手笨腳地跑上來,還希望能追上那群猴子。「你為什麼不早點警告人娃娃呢?」巴希拉一看到巴盧就吼起來。「你要是沒警告過他,就是打死他又有什麼用?」
可是,猴子們不知道這些建築的用途,也不知道怎麼用。他們要麼在國王會議室的大廳里圍坐,抓抓跳蚤或者扮人的樣子;要麼,上躥下跳,跑進跑出,收集破碎泥塊舊磚頭,可是轉眼就忘記放在了什麼地方。然後他們就亂作一團,打架、嚷嚷,或者突然就停手了,跑九_九_藏_書去國王花園的露台上玩耍。那裡的玫瑰花和橘子樹可遭了殃,被他們搖來晃去。他們想試試能不能把果子和花朵搖下來。
「老卡阿還只是在轉圈子。」莫格里說,「咱們走吧。」說完,他們三個穿過牆上的豁口,悄悄朝叢林走去。
「沒關係,他已經很老了,而且非常狡猾。最重要的是,他總是餓。」巴盧信心滿滿地說,「只要我們許諾多給他幾隻山羊就行。」
「我怎麼會知道?要是他們遇到我了,我就會逮他們的。只不過,我不想捕捉這些猴子們,或者青蛙,我不想為了他們去鑽水洞,會沾一身綠浮藻。」
保持沉默。
莫格里很惱火,他饑寒交迫,可是這幾十隻猴子同時對他說,他們是多麼偉大、多麼聰明、多麼健壯、多麼溫柔,所以他想要離開他們無疑是一種愚蠢的舉動,這讓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我身子確實是長——相當長。」卡阿揚揚得意地說,「可是就算是這樣,要不是這些新長出來的樹木,我就能抓到我最後的獵物了,真的就差一點兒!因為我的尾巴沒有纏緊樹木,爬行起來發出的動靜被猴子聽見了,他們就邪惡地喊我。」
巴希拉聽見了他的喊聲,那喊叫聲證明了莫格里很平安,這讓他很寬慰。他一邊拚命地一點點徑直挪向貯水池,一邊默不作聲地進行攻擊。接著,巴盧隆隆的戰鬥呼喊聲也傳來了,就在叢林近處倒塌的牆那兒。那頭老熊有些力不從心了。「嘿,巴希拉。」他嚷道,「我在這兒,我使勁爬啊,使勁趕啊,哇嗚,石頭都被我踩滑了!你們這些無名猴輩,我來啦!」他喘著粗氣爬上平台,露了下臉,但是他猛地用後腳站起來,穩穩噹噹地,他伸出前掌儘可能多地摟住猴子,然後就很有節奏地啪啪地猛打,就像船槳快速地抽打。嘩啦——撲通——莫格里聽到巴希拉殺出了通往貯水池的血路,猴子們不可能跟到那裡。那頭黑豹躺著,喘著粗氣,他的腦袋恰好露出水面。猴子們站成了三排,在紅台階上瘋了一樣上躥下跳,準備著一等他出來,就從各個方向跳到他身上。這時候,巴希拉抬起他濕漉漉的下巴,在絕望中用蛇語發出呼喚,請求保護——「你和我,我們流著同樣的血」。他以為,卡阿臨陣退縮了。在平台邊上,被猴子們壓得喘不上氣來的巴盧,聽見黑豹的求救,也忍俊不禁。
裂口處,莫格里跳了出來,他撲到巴盧和巴希拉中間,摟住他們的粗脖子。
莫格里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他也無法理解,因為,他是按照「叢林法律」被訓練出來的。黃昏,猴子們拉他進了「寒穴」,長途跋涉,莫格里累了,要休息,可是猴民們不,他們手拉手跳著可笑的舞蹈,唱著無聊的歌曲。一隻猴子進行演講,告訴同伴們說,抓住莫格里是猴史上的里程碑,因為莫格里將給他們展示如何把小棍和甘蔗加工編織到一起來遮風擋雨。莫格里撿起一些爬山虎,它們在他手上跳躍。猴子們模仿著,但是沒多久,他們就失去了興趣。又開始上躥下跳,互相拉扯尾巴,一邊發出咔嚓的聲音。
「就這麼做!都蓋上頭兜!」有六個低沉的聲音說,「站著不要動,小兄弟,不然,你可能會踩著我們。」(在印度,蛇們早晚都會佔據廢墟作為他們的棲身之所。這裏,被眼鏡蛇佔領了。)
卡阿不是毒蛇,也看不起毒蛇。卡阿認為毒蛇都是膽小鬼,而他的力量在於他的懷抱,一旦誰被他盤到圈裡,那就不用多說了。「打獵順利!」巴盧遠遠地喊道,和所有蛇一樣,卡阿的耳朵相當聾,幾乎聽不見巴盧的招呼。但是他感覺到了有誰來到他面前,於是他蜷起身子,低下頭,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背蛇群的。」巴希拉高興地說。
巴盧漫不經地說:「我們正在打獵捕食。」雖然他想督促卡阿,可是對於卡阿的大塊頭體格,他還是有所忌憚。
巴盧不願意給莫格里招惹更多麻煩,但是他又無權篡改法律,所以他含糊其辭:「懊惱永遠不能為懲罰求情!但是,巴希拉,他還小!」
要相互憐愛,就像兄弟姐妹、親手足一般。
「你說得沒錯。但是我們為了他付出了很多時間。本來這些時間是可以用來打獵的。我們受了好多傷,掉了好多毛——我背上一半的毛都丟了——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尊嚴被踐踏了。記住,莫格里,我是只黑豹,卻被迫向卡阿求助,而巴盧和我就像餓得亂蹦亂跳的小鳥一樣被弄得不知所措。一切的一切,莫格里,都是因為你要和那些猴子玩耍。」
「長蟲,地龍,巴希拉說還有別的什麼綽號,不過太難聽了,我都說不出口。」
「這我知道,要是巴盧在這就更好了,」巴希拉說,「不過咱們必須做點什麼。等那雲彩遮住月亮,我就到那平台上去。他們正在那裡開會,討論那個男孩的事兒。」
——巴盧格言
「我們得拚命趕路,即使這樣也還需要大半夜的時間。」巴希拉說。
「你給我聽好了,莫格里,」巴盧真的發火了,聲音就像夏天的悶雷。「我給你講完了所有的叢林法律,在這片叢林里,除了生活在樹上的猴民,所有的獸民都有法律,而他們卻沒有,為什麼?因為他們被叢林拋棄了。他們沒有自己的語言,只能用偷來的語言,他們只會待在樹枝上偷聽、偷看。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沒有首領,沒有記憶,愛吹牛皮,喜歡搬弄是非,還自以為是了不起的種群。他們想在叢林里干件大事情,可是,即便樹上掉下一個果子,也會讓他們興奮得忘乎所以,甚至把想要什麼全都忘記了。有法律的叢林獸民從來不和猴民打交道。他們猴子喝水的地方我們不喝,他們去的地方我們不去;我們從不在他們捕獵的地方捕獵,甚至我們都不死在他們死的地方。想一想,我什麼時候和你說起過猴民?」
「沒有你的命令我們不能動,老卡阿!」
「就你這個速度!受傷的母牛都追不上。教法律的老師——打娃娃的高手——就這樣下去,不用一英里就會把你晃散了架。先坐下好好地想想吧!先訂個計劃。現在不用急著追了。真要是追得太急了,猴子把他丟下來怎麼辦?」
「好的,現在開始跳舞,名字叫——獵手卡阿之舞。你們在那坐著別動!看好啦!」
你只要繼續奔跑向前。不許欺負陌生的小動物。
巴盧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們——他們就是我們現在跟著的猴民。」巴盧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他記得:叢林獸民以前從來不承認對猴子們的行為感興趣,這是第一次。
「這樣看來,你就是那個人類小娃娃了。」卡阿說,「你的皮膚水靈靈的,可不太像那些猴民。一切小心,孩子。等哪天,我蛻皮后,我可不希望錯把你當一隻猴子。」
猴子們無法控制自己地向前晃動。巴盧和巴希拉也跟他們一起,僵直地向前走了一步。
「拉住我,」巴希拉輕聲說,「把你的手放在我肩膀上,不然我一定會走回去,回到卡阿那裡了,啊……」
莫格里的回答是惟妙惟肖、難以挑剔的噝噝聲。背完以後莫格里得意地一跺腳,為自己鼓掌。接著噌的一聲跳到了巴希拉的背上,側身坐著,雙腳輕輕叩打巴希拉那漂亮的毛皮,又對著巴盧做了一個最難看的鬼臉。
「長蟲……地龍……還有黃魚……」
平台中央是一幢白色大理石的夏季別墅,那是為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王后們建造的,但是現在已經破敗不堪了。圓屋頂塌下去了一半,擋住了通往王宮的當時王后們進出的地上通道。那些牆壁是由大理石窗花格屏風構成的,上面有漂亮的乳色浮雕,做工精細,鑲著瑪瑙、紅玉、水蒼玉和天青石。當月亮爬到山後面的時候,月光穿過鏤雕屏風,投在地上的影子,像黑色天鵝絨的綉品一樣。
莫格里不僅背了一遍鳥族的密語,最後還像鳶鷹那樣長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