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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難啟之門……

第一章 難啟之門……

「但是,不是已經有鳴海君了嗎。再有我的話……」
「能看出這點,你已經充分具備入會資格了。」后動彷彿為徵求大家的同意,環視了一周。
「不過……后動君,」大前田君終於開口了,「換門把手的事情,的確是由井本人和我說的……」話語中含有「推翻了您的推斷,實在對不起」的語氣。
「傻瓜!」
但是,手絹並不意味著「很抱歉」,這是我從她之後的行動中知道的。
「即便如此,假靈媒師,偽靈能者是指那些明知自己沒有那種能力,卻故弄玄虛騙人的人,咲小姐你和這些人有著本質的不同啊。」
我邊聽邊把他們說到的人名和面前的這幾個人分別對號入座。
「大前田君……還沒有給你介紹吧。」由井指著他寬大的後背說,「本名叫大前田丈。特技是可以打開所有的鎖,無『鎖』不摧。」
「哪個?你是指這個嗎?」大前田張開左手,手裡是那條剛才由井君塞給她的項鏈。
剛一進門,就聽到了這一番責罵。對面的是另外一個女孩,站在門的陰影里,抱著雙臂,做出要大加評論的架勢。
「我能成為第5號嗎?」我問由井。
鳴海一邊接過牌子,一邊把正面給我看。
「那麼你們活動的目的是什麼?不是教授,卻可以佔用這裏的房間?」
這樣的話,后動君的「由井的舉動再單純不過」的發言也就沒有立足之地了。我這樣想著……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眼鏡後面后動君的瞳仁中有一絲隱隱的笑意。
「學生部沒有解釋原因嗎?」
「是啊。所以由井你每次都有相同的反應吶。」
其實……由井根本就沒打算打鳴海君。證據就是,她的右手已經放到了要放的位置。我在質疑「為什麼偏打我」的同時,更對她的舉動大為不解。
「那麼對於小咲來說,后動君是怎樣一個人呢?」
她眉毛又濃又粗,眼睛大而美麗,臉部豐腴得恰到好處,天真且純潔。頭髮垂到肩部,露出一邊的耳朵,兩鬢的頭髮顯得俏皮而可愛。
「作為名偵探,首先就應該詢問對方的姓名啊。」
我受了這些人的感染。想更深入地了解。此時此刻,我希望知道這些人今後的行動。
「是呀,廣美。」咲小姐也表示贊同。
「沒錯。」鳴海表示肯定。
「你看,由井的表情,更是滿臉為難呢。」
「那裡面可不是什麼香水。」
靠牆站著的男人,嘴裏叼著煙捲,這樣說道。他穿一身淺茶色西服,背頭。
「啊,就是剛才……」
我吃驚不小。不是因為和名偵探面對面,也不是因為有名偵探存在這件事本身。大千世界,勝任名偵探的應該也不在少數……只是沒見過這樣到處招搖惟恐人不知的名偵探。但那種坦率和自信,可能是名偵探特有的氣質。
「究竟是誰?」不知是故意惡作劇,還是真不知道,后動問大前田君,似乎怕犯人跑掉一樣。
「如果了解由井的性格的話,結果就一目了然了。」
我感覺自己面紅耳赤,心裏一邊祈禱著對方別看出自己在臉紅,一邊假裝沒事,故意拍了拍並沒被弄髒的牛仔褲。
我定睛看著。眼淚居然在她眼裡打轉轉。雖然動感情,但也不至於哭吧。
「真是這樣啊。」
「的確大前田是受了由井的委託才拆下門把手的。同時,真正希望更換門把手的人卻不是由井——只要找到可以使這兩個命題同時成立的條件就可以了。」
「是殺人案。」
「現在。」她調皮地伸出舌頭。
我把視線轉向了這一番冷酷哲學理論的鳴海君。
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出乎意料,我不禁叫出聲來。從「難啟之門」聯想到的是,門是上了鎖的——這場景無意識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與此同時,我也猜測門是否會順從地打開呢——儘管沒有任何根據,但我的確這麼認為。如果是喜劇電影或者漫畫的話,在我拉門把手之前,門就會從裏面自動打開,給可憐的來訪者來個措手不及,不過這次沒有這樣展開。
儘管失態窘相已經無法挽回了,但從門洞中伸出人的手指,的確是意料之外。
我的入會要求被拒絕了。恐怕再難見到小咲君了,讓我覺得有些遺憾,但一想到由井的所作所為,也就正負相抵了。想到這裏,我有了個巧妙的方法退出。
「是因為事故還是其他的原因?」
突然,名偵探鳴海加入進來。好像眼看著到手的獵物馬上要被人搶走一樣,他終於看清了事情的原委。這時還蒙在鼓裡的我只能洗耳恭聽。
看到我的疑團解開了,由井也高興地點點頭。
「啊……」
由井沒有回答,只是從粉色連衣裙中掏出了一塊手絹。
去年年底,正是我全力備考的時候。我因為一些原因,比一般人晚了兩年,所以大學入學考試志在必得。電視、報紙,一律封殺,兩耳不聞窗外事。
「原因在你,不是嗎。」后動君的問話,果真不出所料。
我並不是有意識地依次去看每個人的臉,但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確也如此。不管怎樣,的確我在頭腦中整理著這些人名,所以也只好承認這個事實。
「傻瓜!」由井再次喊道。滿臉腫脹的我總算控制住了淚水,而大打出手的她卻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把來此的目的拋在腦後,憑著好奇心的驅使,手伸向了門把手。
大前田好像有點惱火,只把頭轉向了我們這邊。剛才讓我摔倒在地的手指,如今還困在那個門把手留下的洞里。
心中滿是狐疑。我頭腦中所描繪的「難啟之門」應該是舊公館的一間地下室,或者荒廢了的中學理科實驗室,或者身敗名裂的豪門家中的一間廢屋等等,總之至少應該是塊腐敗不堪的朽木。我沒法認同面前這扇塗著淡淡藍色的門,堂而皇之地以「難啟之門」自居。
真是沒辦法。明明是自己排出的會員號,自己read.99csw.com首先就忘了。「請讓我當第5號會員」本來是作為希望入會的申請,再合適不過的台詞,結果對方卻沒反應過來,真是煞風景。將來哪個男人要是向她求婚的話,可真夠受的,我這樣想著……但是,她的這些出乎意料的舉止,可能也正是她的魅力所在吧。於是,我又說了一遍。
首先,這個女孩叫「由井」,穿西服的叫「鳴海」,最初讓我著迷的那個女孩叫「咲君」,像大河馬的那個叫「大前田」。
「真讓人為難呀。」后動君邊嘆氣邊說。
一直站在門旁邊的大前田君終於開口說話了。如此安靜的光景,他居然能夠用「嘈雜」來形容,真不愧是研究會的一分子。
「好像漫畫一樣。」由井天真的笑了起來。
「在調查中經常會碰到幽靈的傳說和獵奇的故事,因此有著通靈神力的小咲君和自信以推理能力見長的鳴海君才被允許入會。」
后動君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大家沒有注意到嗎?由井君的脖子上總是掛著一個小瓶子,書包中總備著吸管。」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你不這麼認為嗎?」后動君眯縫著眼,彷彿在讚許精心培育的孩子。
「為什麼……原因在……小咲君?」
「不,不是這樣的。」鳴海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出言不遜,要極力補救。
——不行呀,這樣下去的話,鳴海君身上又要上演我剛才的那一幕了。
「那我應該是2號。」小咲也表示支持。
「很抱歉。」由井說道。就好像是電視劇中追求者的愛情告白被拒絕後的女主人公的台詞。我心裏還真有了些失戀的感覺。
「那是為了……隨時吹肥皂泡用的嗎?」
「3號是大前田君,4號是鳴海君。」
那天,我為了找個人,走進了那座大樓。大樓一共5層,每層有十幾間彼此獨立的房間。
和她初次見面不過半個小時,我就已經預測出那種場景下她會採取的行動……我太相信她了,以至於當她的舉動和我的預測不符時,不由生起氣來。我為什麼會那麼了解她呢?
無論何時,什麼情形,小咲君的聲音總是很溫柔。但是,我仍然吃驚不小。
可能看到了我莫名其妙的表情,鳴海攤開雙手,半表演似的解釋起理由來。
「把裏面的液體倒進門洞里。」
如果受傷了的話,她可以幫我在屁股上敷熱毛巾——從她溫柔的語氣中,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以前只是耳聞而已的「楚楚動人的女性」,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聯想起前幾天在電視上看到的「吃你一驚」的節目。故意在坡道上撒蘋果,讓自來水管不流水等,看當事人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我滿臉通紅,從由井那裡走開。用手沾著唾沫往鼻子下面抹了抹。如果這時被大家笑話的話,反而更自在些。可是「難啟之門」研究會的成員,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安靜地看著而已。
我突然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構成犯罪。不過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而已。這時,我覺得被由井打過的臉又疼了起來。
「剛才不好意思啊。」鳴海主動和我握手。和任何語言相比,這個舉動就已經讓人感覺到溫暖了。
我有些不理解她們的話了。這些聽上去彷彿是虔誠地對於教主的讚美之詞。就連自信滿滿的鳴海君也未置異議,可見后動君在他心中的位置。看來她們的話並不是對后動君的誇大宣傳。
「大前田君……你先停一停,到我們這邊來怎麼樣?」由井拍拍大前田的肩膀,「我的手指拔不出來了。」
我讀出了牌子上的字。我覺得這筆跡和牌子都很眼熟。毫無疑問,這和門上貼的「難啟之門」的牌子是一對。
「好了,別說了!」由井的右手抬起的同時,被小咲君制止了。
「這玩意又掉下來了。」是一個四方臉,帶著眼鏡的男人,聲音有些沙啞。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牌子。
「原來是這樣的。」
「鳴海君直到去年一直在研究會,所以有很多不願想起的回憶。」
「怎麼這麼吵呀?」
「難道不是因為你讓大前田換鎖,事情才成這樣的嗎?」
難道由井廣美真是那種人嗎,我半信半疑。這時我的鼻子隱隱作痛起來。
我盯著握在自己手中的門把手。不管門是否打開,從一開始門把手就已經掉了下來。
我急忙眨了眨眼睛,沒有濕潤的感覺。
「因為入學介紹還是去年夏天的版本,所以只能介紹當時有活動內容的研究會的內容。」后動猶豫地說,「你不知道嗎?國廣教授去年年底已經去世了。」
「你這笨蛋,你的臉還在發燒,快說實話吧。」
「摔倒了嗎?如果受傷的話就麻煩了。可以的話,進來說話吧。」
「稍微舔一下好嗎?」
我一時不知所措,僵直地站在那裡,由井見此情形,於是伸出舌頭,舔了舔。之後,把沾濕的部分放在我的傷口上抹了抹。
「傻瓜!」由井邊喊邊用右手給了我一記耳光。
「我沒問。因為入學介紹中,寫著教授的名字。所以,我想直接請教教授本人。」
「她叫森咲枝,她嗎……」名偵探故意皺了皺眉,用右手的拇指頂住額頭,把點燃的煙捲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那就這麼定下來了。任命你擔任我們研究會的書記官一職。」
事實勝於雄辯,大家彷彿在說這就是由井廣美的性格。對於她來說,似乎沒什麼,但是對此缺乏免疫力的我,只是一連串的大惑不解。
「我嗎?」
「給你。」
「剛才從我和由井的對話中,你已經知道了這裏所有人的名字。你一邊搜尋著記憶,一邊對應著每個人的長相,這點從你的眼神中能夠看出。」
——啊,「思想者」!
「哎,我是最後。」
「嗯……」小咲君眼望著遠方,若有所思地說,「應該是救命恩人吧。和廣美是一樣的。能像現在read•99csw•com這樣生活,多虧了后動君……」
「對不起。」她小聲說道。
這樣直截了當地說總會明白吧。
「瓶蓋可以擰開吧?」后動君邊看著鳴海君手裡的瓶子,邊說。
這時,隨著說話聲「難啟之門」從裏面打開了。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鳴海突然拍手道,「肯定是因為那塊牌子又掉下來了。」
「等等,你有你的任務,因此才允許你入會的。」由井試圖表現出充當我的大恩人的姿態,「你要入會的話,就一定能寫推理小說了?」
由於向後拉的用力過猛,我被狠狠地蹲在地上,這樣的結果和屁股的疼痛讓我覺得有些惱火。
「嗯,不行。」由井乾脆地回答。我一時有點暈頭轉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拒絕。
「女孩是不需要做那些事的。」小咲立刻安慰道。但「沒用小姐」此刻已經是氣得滿臉通紅,並不道歉。
「原來是這樣的組合。無『鎖』不摧的大前田,洞悉超群的小咲君,以及神探鳴海。」
我是有常識的。這類節目一般會備有兩台攝像機,一台放在稍遠的位置,為了拍下全景,一台則設置在離對象較近的位置。
我發現那扇奇妙的門完全是出於偶然。
這回又被他搶了先,鳴海又一次說出了我的想法,我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不露聲色,更加謙虛地問:「可以嗎?」
后動君對於由井的說明苦笑了一下,但是並沒有做出糾正,看來大體上是沒錯的。
「對不起啦。」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反應,鳴海不慌不忙,並沒有故意討好,只是平平淡淡地道歉,「那麼,由井你自己做自我介紹吧。不然我可能又會出言不遜了。」
我挨間對照著要找的人的名字,但一無所獲。走到走廊盡頭時,我發現了那扇奇妙的門。
「房間的使用,是和大學有一個租借合同。」后動的話中似乎有弦外之音,他把臉轉過由井一邊,「由井,會員資格這東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啊……」
「你找國廣教授有什麼事嗎?」后動問道,滿臉奇怪的表情。
「你還有什麼可奉承的呀?」鳴海似乎有些不耐煩。
原來如此——這位鳴海君本來就是以名偵探自居,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攝像機應該在這兒吧。」
「那麼,你叫什麼呢?」鳴海問我。
鳴海聽后,打開瓶子聞了聞:「這裏面是中性洗劑的水溶液。」
「啊,對!真不愧是名偵探!」
我只知道她叫由井,咲小姐所說的「廣美」可能是大家的愛稱吧。我雖然不解「廣美」和「由井」之間的聯繫,但她們之間的關係更讓我摸不著頭腦。究竟關係是好是壞……由井的眼淚已經不見蹤跡,現在是滿臉的笑容:「我叫廣美。18歲,在這裏年齡最小。但是,會員資格最老,會員號是1號。」
后動君一邊笑,一邊說:「如果大家都有這種犧牲精神的話,恐怕世界上的犯罪也會大大減少了吧。」
「啊,你是接著剛才的話?」
「那我是知道的。」
「哎?」
「對不起……」我看到她的眉毛漸漸成「八」字形,於是趕緊補充道,「你看……大前田的手指,好像很痛苦啊。」
「香水難道有那種作用嗎?」我不由得發出疑問。肥皂水可以幫助摘下緊套的戒指,我不知道香水也可以代替肥皂水使用。
「難啟之門……」
我坐在走廊的地上,左右觀察,尋找隱蔽攝像頭的位置。不過我馬上意識到攝像頭是很難被輕易發現的,於是為了不讓全國的觀眾看到我這副窘相,我像模像樣地站了起來。
什麼理由都無所謂。被由井廣美開玩笑倒沒關係,關鍵是我喜歡這裏的成員。
「構思很巧妙。直到最後一刻,被害者都無法知道攝像頭的存在。只有等門把手掉下來以後,一切才可以真相大白。」
「這官可真不小呢。」
我知道自己做得有不對的地方,知道自己的話勾起了鳴海痛苦的回憶。但是……——無關者禁入。
「是啊。重要的不是理解力本身,而是能夠理解他人的能力。這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小咲君這樣說著,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我的眼睛。真是不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能夠說出的話。能夠有這樣達觀的人生態度,她一定有著豐富的人生經驗。
的確如后動君所說,不愧是更勝鳴海君一籌的大偵探……——對了,等等。
「假靈媒師,偽靈能者。」由井代替鳴海回答道。這種介紹的方式似乎對咲小姐來說顯得有些失禮。
我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憤憤不平。
除了后動君,對於別人沒有一句讚美之詞。
「如果說沒用的話,由井比小咲更……」鳴海的話說到了半截,原來是因為被那位「沒用小姐」踩住了腳。
——即便如此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打我耳光呢?
「管他是誰,又有什麼關係?」由井反問道。
我忍住痛癢,突然想起來。那時的確如此。鼻下的傷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由井看到后,突然中止了所有的談話,立刻說「實在對不起」。如果從那時的行動看來的話,大前田這件事上也該如此。
我又一次念出了聲,接著半信半疑地「難道這就是,難啟之門?」
「這是我剛才用指甲抓的。」她仰著頭說。
我聽到了后動和小咲君的低聲耳語。
「我應該知道她的才能。」我並不想誠心替她解圍,只是脫口而出,「具體我也說不太好,但我感覺,只要有她在,人們之間的關係就可以比較融洽。」我故意用了比較委婉的措辭,如果簡明易懂地解釋的話,一下就會被由井知道,我會很不好意思。
但就在此時此刻,它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后動君把頭轉向小咲君皺了皺眉。因為讓人為難的不是由井,而是小咲君。
我認為其實沒有這麼大肆渲染的必要,可https://read.99csw.com能是由於名偵探的本性,鳴海描述得栩栩如生。
——太危險了。
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研究會」
「鳴海君,不用為難。你怎麼想就怎麼介紹好了。」咲小姐和藹地笑了笑。
「這裏。」她用抓傷我的食指指著自己的腳下。
「我來介紹一下。」由井抓住進來人的手興高采烈地說道。她的樣子讓我聯想起終於等到父親回來的小孩子的興奮勁兒,「這位就是我們的后動君會長。聰明睿智、和藹可親、沉穩禮貌、真正的有實力者。而且還寫了一手好字……」
她抓住那條細繩做的項鏈,背朝我,向走廊方向走去。這時她的舉動再次出乎意料——臨出門時,她把項鏈塞進了大前田君空出的另一隻手裡。
「別吵,對於后動君,因為是超人,什麼語言都難形容。」
「這些問題是不許問的。」出乎意料,委婉而堅決回絕的人,居然是小咲君,「今後你自然就會知道了。沒有這樣察覺力的話,是不能成為我們中的成員的。」
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前,拽下了垂在胸前的項鏈。我已經記不清具體是什麼東西了,只記得她右手握的不是一條鏈子,而是類似鞋帶的細繩狀的東西。
「你領會得還挺快。總頭領是后動君。負責最後下結論。但是,已經沒有必要準備畢業論文了。畢業也已經有5年了。」
「由井這孩子,情竇初開,總是帶著這些東西。」
「你肯定在想,即便如此,我又為什麼非把名字告訴你們不可呢。」鳴海的思維方式和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推理小說中名偵探的角色。一個有點愛刁難人的名偵探。
「不好意思,千萬別介意。由井說這話其實沒有任何惡意。」
我一邊想,一邊向可能放攝像頭的位置——門把手掉下后留下的空洞看去,那裡應該有架超小型CCD攝像機。
她友善地向坐在地上的我伸出手來。然而我卻沒碰她的手,而是以極快的速度站了起來。
「能不能把理由告訴我?」
「應該怨誰?不是明擺著嘛。」鳴海說道。就連初來乍到的我都馬上明白了。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只能出於一個人無疑。
「這不就是一個香水瓶嗎?」鳴海君伸手過去。
我故作堅強,誇張地揉著腫起的臉,為了掩飾因為肉體上的疼痛就要流出的眼淚。
她再次以言相擊的時候,我竟然有些猶豫了。
如果難過的話,哭著跑出去不就行了。即使有委屈,也不至於非要和滿懷好意的我打個平手啊——我單純地認為。
我很得意自己的推理,說話時彷彿就站在話筒前,心情就好像名偵探在宣布「你終於被我逮住了」一般。頭腦中甚至浮現出,自己被邀請到電視台的演播室,被主持人問道「您是怎麼知道攝像機的位置的?」
——對不起了,你再怎麼湊近,我也不會動心的。只有小咲君例外。
「話不能那麼說。難道有編號的必要嗎?這究竟是誰的決定?」
——不會是真的吧。
「沒禮貌!在所有來到這裏的人中,你是最過分的。」
儘管無濟於事,我還是不得不問。心情就好像是被女孩宣判了死刑的追求者。
我好像一個蒙冤的犯人。這次,不僅是鳴海,小咲和由井也疑惑地看著我。
「沒錯。也就是說,要求更換門把手的是另有其人。那個人是通過由井向大前田君傳達更換門把手的請求的。」
「但現在不是希望你加入嗎?如果以入會資格為理由,拒絕你的要求的話,直接說不就行了。」后動滿足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由井,「那麼,由井廣美,你究竟有什麼特技,才入會的呢?」
「在哪裡?」我不假思索問道。
「對,寫著『研究會』的牌子總會掉下來。所以,你可能只看到了『難啟之門』的部分。再加上掉下時是背面朝上,和走廊中亞麻油氈的顏色相近,所以沒被發現。」
被她這麼一說,我就更不明白了。這幾分鐘內,我並沒有發揮什麼特殊才能,而且本身也沒有那種能力。
確實如此啊——我和鳴海君本打算附和一聲的,卻又停住了。
「這麼說的話,這個大學里,既沒有推理小說研究會也沒有神秘研究會……興趣會、愛好會等等什麼也沒有了?」
「因為是研究會,那其中的成員自然就是會員嘍?因為我是第一個入會,所以會員號1號……難道不合情合理?」
「也就是說,這裡是『難啟之門』研究會?」
「啊,對不起。我一切都實話實說,請你們告訴我這到底是哪?剛才你們在說研究會……難道這不是北澤大學教授的研究樓嗎?而且門上也沒有教授的名牌,而是叫做『難啟之門』……」
「但我最初被拒絕了啊。」因為我並不想認同后動的說法,所以提出異議。
原來姓「由井」名「廣美」,名字之謎揭開了。可是更讓我不解的是,會員號是……這裏難道是一個什麼組織嗎?
由井停下來好幾秒,似乎不能理解我的話的意思,一個勁兒地盯著我看。
一個男人從門后探出頭來朝我這邊看,樣子和他的聲音一樣穩重。眼睛稍稍下垂,臉的下半部有些浮腫,可能是因為臉部太大的緣故,頭髮看上去很少。整個人就像一隻打瞌睡的大河馬。
「大前田君,有事嗎?」
「她看到大前田君痛苦的樣子,開玩笑說『好像漫畫』,只這一句就知道她不是犯人。如果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大前田君的手指拔不出來的話,她會馬上說『對不起』的。」
「哦,沒關係,我沒事。」
由於某種原因而被封的房間,天長日久沒人再知道其中的原委時,漸漸地被稱九-九-藏-書為「難啟之屋」。所謂「難啟之門」,恐怕也有類似的原因吧,我想。大凡這類事情,都伴有幽靈的出沒,或者殺人狂行兇之類的恐怖傳言,但我一直認為,即使是在這樣的房間里,只要過正常人的生活,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實上,從出生到現在這20年中,我無緣邂逅這樣的房間。
我原本以為由井會向後動君承認錯誤,結果卻反咬一口……我對這種強詞奪理的態度頗為反感。
由井沒說話,湊過來,睜圓了眼睛看著我的眼睛。不,不是眼睛,她在盯著我鼻子的下方。
我想起了重要的一點,當時大前田君的話——
我這樣認為,現在的情形和我被打之前沒有什麼分別。
「門是開著的,大家都在裏面。所以既不是什麼『難啟之門』,也不是什麼『難啟之屋』。」
「要記住只能打臉蛋的部分。如果連眼睛帶鼻子一起打的話,誰都會流眼淚的。再沒有比在女人面前流淚,更讓男人丟面子的事了。不管理由如何,讓女人打耳光,都是男人的不對。但是讓男人保持自己應有的自尊,才算是個好女人呀。」
這番總結陳詞看似陳腐,不過在當時的狀況,再合適不過了。小咲君為了澄清由井的委屈大聲地喊出了聲,由井呢,在被懷疑時,如果說我是受小咲君之託就會萬事大吉,可是卻充當代罪之身……沒有否認,只是反問「管他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富有犧牲精神的人們——后動君溫暖的概括。
得到了由井的讚許,名偵探正要走出門去。走廊中出現了一張新面孔,帶著答案走了進來。
「喂……現在重要的是,我現在怎麼做才好呢?」可憐的大田君朝這邊看過來,手指還卡在門洞里。
「那麼,他呢?」
「真對不起。」小咲君果然是一個有勇氣承認錯誤的人,我果然沒有看錯。但現在不是沾沾自喜的時候,首先要搞清楚為什麼原因在小咲君身上。
這才是我來此的真正目的。我想他們恐怕也不知道,但是只要給我個回答就行。可是,大家這時面面相覷。
「5號?」
「沒事,鳴海君。的確如此……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所謂『通靈』能力的存在。」
「難啟之門……?」
「馬馬虎虎吧。反正不討厭。」
我看小咲君看得正入神時,她伸過手來說,「你的鼻子都長出來了。」就是那時……「我早就該剪指甲了。」
兩個女孩相視而笑。究竟她們的關係如何呢……總之,我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
后動君對於我感情的變化——可能表現在臉上了吧——明察秋毫。他說:「剛才我也說過了,由井好像特別中意你……被你懷疑感到特別難過,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舉動。」
「鳴海君壓根就不相信靈或者超能力的存在,你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呀。」否定鳴海發言的是咲小姐自己。
——她已經把剛才的話忘到腦後去了。
「哇!」
「原因呢?」
由井又罵了相同的內容,掃興的是,鳴海君沒有受皮肉之苦。當然,並不是因為小咲君的勸阻。不管神經反射多麼靈敏的人,都不會在行動過程中嘎然而止。
「噢……」可能因為正中下懷,鳴海高興地點點頭,「我叫鳴海雄一郎,在這裏擔當究源解謎的思考人物。大家都叫我名偵探。」
「我的現場決定。」由井廣美顯得頗為得意,「因為鳴海君剛才出言不遜,所以我想有必要明確上下級的關係……和年齡、能力無關,早入會的算元老。所以才排號的。可不能對元老不敬喔。」由井說著調皮地擠眉弄眼。
「究竟是誰的主意?一定要換門把手。這我本來就不拿手嘛。」大前田撅著嘴,臉氣得鼓鼓的,不過因為原本就鼓鼓的,所以很難分辨。
「哎,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是只為了學習才上大學的。能夠和喜歡推理小說的人一起閱讀、寫作、海闊天空地評長論短……這才是我所憧憬的,沒有這些活動的話,我怎麼會選擇這所大學呢。結果卻被告知研究會已經不存在了,真有些欲哭無淚。
「犯人」一詞,后動君脫口而出。
真好像漫畫一樣啊。
「啊,謝謝,不用了。這點傷沒什麼的。」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這話就好像沒說一樣,對於我來說,由井是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人。
那是一個大約一盎司容量的袖珍小瓶,是一種在夏威夷經常能夠看到的名牌貨,為了能掛在脖子上,口部纏著細繩。項鏈的形狀是出於由井的創意。
真是不可思議。
「由井,你也太沒經驗了。如果不知道怎麼打男人,就別感情用事,打人家耳光。」鳴海不慌不忙地說。
「你是問為什麼犯人是小咲君嗎?」
「這個女孩是……」
就門本身來說,和等距離排列在走廊上的其他十幾個門沒有任何分別。似乎為了和奶白色的牆壁取得協調,門一律呈淺藍色,向右開,左端配著圓形的把手。名片大小的塑料牌掛在與視線相齊的位置,上面寫著門裡面人的名字。
鳴海就好像做自我介紹一樣,開始介紹「咲君」小姐。
被后動這麼一問,由井滿臉通紅。
「有啊。」由井的聲音打破了難熬的沉寂。最後的最後,她的行動在我的預料之外,「以往的推理小說研究會雖然沒有了,但是還有推理小說研究小組呀。」說著,她給予我真誠的微笑。
她折了一下手絹,放到我的嘴邊。
「我久聞國廣教授是推理小說研究會的顧問……剛才在學生部查了一下,今年不招收新會員。」
「我想入會,可以嗎?」
金黃色棉質質地上綉著櫻桃的圖案,這讓我搞不懂。
「對了,這麼說起來的話……」
「這麼嘈雜,真是不好意思。」
「就好像一個名偵探吧……」
「名偵探難道能自己封嗎?」由井突然似乎要挑逗鳴海。可名偵探只是看看她而已,「『難啟之門read.99csw.com』研究會最初是我和后動君發起的……目的是幫助后動君收集畢業論文的資料。」由井表現出最了解后動君的姿態,繼續說,「研究的內容是為什麼日本民間會存在『難啟之屋』的說法,民俗學的發展過程……日本人生活的變化、因襲、村落的存在……諸如此類的調查。」
「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二本松翔,剛剛報到入學,今年20歲。請大家多多關照!」
「由井好像對你很滿意。」后動的話讓我覺得後背發涼。
她把食指放到了我的鼻子下面。意思是……看看鼻子有沒有變長。我有些無所適從,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渾身在發燒。
我看著那隻河馬說。自從他從門把手的空洞中伸出手嚇唬我,就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背向我們,也不說話。
「過分?你指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
「推理小說研究會的幾名成員也已經去世,研究會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對於這種推理和這個結果,名偵探鳴海雄一郎顯得很滿意。
「后動君,正好借這機會,向二本松君講講你分析和思考的過程。這樣,也可以見識一下后動君了不起的推理能力。」鳴海君說道。我只能理解為他假借我為幌子,想知道識別事情真相的方法。這可真是高舉名偵探大旗的人的可悲的自尊心呀——我這樣想著,為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於是我試探著問。
於是,我把頭靠近可能安放攝像頭的「圓孔」。
「好吧。」
「這是怎麼回事?」
「不錯。」但是咲小姐好像並不在意,朝我微笑點頭,「所以,我在這裏其實沒什麼作用……」
我反駁了對方沒有根據的誹謗。
「用用那個不就行了。」后動君沒有站起來,只是動了動下巴。
「剛才不是都說了嗎!」鳴海非常生氣。
我難以再承受大家的眼神,於是痛下決心——沒有過去的異端分子是沒有資格入會的。
「二本松君,沒有比她的行動更容易懂的事情了。」后動君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滿意地說,「那孩子感情單純,語言和行動上沒有一點虛偽。」
「你在說什麼?這裏本來就不是什麼『難啟之屋』呀?」由井顯得有些生氣。
「是啊。對於廣美來說,后動君就是位超人,一點沒錯。」小咲遠遠地微笑著看著兩人。
「首先自報家名如何呢?」我索性投其所好,說出了偵探小說中再陳腐不過的台詞。
「這裏……?」
「過分就是過分,不然你把手放在這裏試試。」
「是個本性善良的女孩,請你原諒她吧。」身穿西服的男人說道。
但我又不得不承認眼前這扇門的確是「難啟之門」,因為——門上寫得清清楚楚……白板比一般寫著室主人的名牌大兩圈,用濃墨橫寫著「難啟之門」。
「喂,廣美,你又杜撰什麼會員號了?」鳴海看著廣美說。
「對,這裏。『難啟之門』研究會。」剛剛拒絕了我的入會申請的她這樣說道,「『難啟之門』研究會的會員必須是具備特殊能力的人。所以,剛剛才拒絕了你。」
「沒用,你說得太過分了!」
——唉?
我不經意間念出上面的字,卻不解其意。
「對,第5號會員。」
我明白她是想把沾在皮膚上的血跡擦掉,但是眾目睽睽之下,由井卻沒有絲毫難為情。這回,她用嘴叼著手絹的一端,設法把手絹弄得再濕些。
我感到特別慚愧,又一次坐到了地上。
我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出血了。」說著,由井換了一隻手拿手絹,壓在了我的鼻子下方。這時我才感覺到,嘴唇上邊在隱隱作痛。
「如果沒有鳴海君這樣立場的人的話,這裏存在本身也就瓦解了。」
「你在說什麼呀,好像把一切都看透了一樣。鳴海君和大前田君剛來的時候,不也是和這小子一樣,眼裡只有咲君嗎?」
「對了,請問心理學國廣教授的研究室在幾層?」
——完了,難道又上當了?
大前田君面向由井說道,「這究竟是誰的主意。」從當時的情況和內容上來看,「這究竟是誰的主意」就等同於「還不就是因為你嗎」這句肯定的問話。
我喜歡那種有禮貌、有勇氣承認錯誤的女孩子。當然也反感那些沒有勇氣認錯的女孩,但是我總覺得由井應該屬於有勇氣的那一類。所以,當預想落空時,我不禁說道:「話可不能那麼說。」
「由井」似乎是剛才奚落我的那個女孩的名字,從她的表情中的確很難察覺出敵意。眉目清楚……大眼、大嘴、大耳朵。長長的睫毛向上翻卷,烏黑的頭髮一直垂到肩胛骨附近。作為女性不是魅力十足的那一類,但具備一種吸引人眼球的氣質。
后動君又搶回了被奪走的獵物。鳴海君接著說:「就在由井被懷疑,被責備的時候,真正的犯人不忍看下去,大聲喊『別說了!』」
「你不是想入會嗎?和一般人相比,已經足夠了,很特殊。」
——難道我哭了嗎?
接著從屋裡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低緩的、嬌婉的聲音中,有一種可以吸引男性的力量。從容的語調讓人聯想到應該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可當門大開時,卻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
其實並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不過他恐怕想做出有些為難的架勢。
「你說的沒錯……」
不知為什麼我渾身不由一驚。遺憾的同時,心生感動。
沒有掌聲。當然也沒有通常在大學校園上演的入會儀式中的叫好等大肆渲染的場景。這樣平靜的氣氛,反而讓我覺得舒服,看來我們之間是脾氣相投的。
從開始大家都在說「這裏」,究竟這個屋子,這群人在做什麼呢——這個問題一直在我頭腦中打轉轉。
——對!一定是誰的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