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後，我一天收到一束黃玫瑰。附一張卡片，上面是我念過的一句台詞。

好，那我就將這獨角戲演下去。

一片空白。

畢其功於一役。這麼多年。

沒有Ann，就沒有我。

「細路女」三個字，被你說得極溫柔。說完，你轉身即走。

曲終人散。你走到我面前。

你蒼白著臉，好像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的血把那條Prada的雪紡裙子，染成了一片鮮紅。我沒想到這條裙子可以派上這個用場。是的，你沒見我穿過，前一天才從巴黎送過來。我原本準備新片發布會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不會，這次絕對不會了。我知道，你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我和其他的女明星撞衫。

我說給你聽，你大概會覺得可笑。因為我信她，只信她一個。我信她，勝過信耶穌，信特首，信老闆；甚至也勝過，信你。

風言風語。Ann第一次跟我翻了臉。

我也並沒有後悔，打出了那個電話。

別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沒事，你活過來了。

外面有條河。你信嗎，或許我們沒留意過，西港還有這樣安靜的河。好像我老家高雄的一條河。小時候挨了打，跑出去，我就坐在那河邊，直坐到天黑。

那天是我的慶功宴。

或許因為，我看過它的眼睛。

這人就是Ann。

我一個台灣人，隻身一人來西港。沒背景，沒資歷，又是落選亞姐。我憑什麼有今天。

我不知道，Ann和Sabrina背後有交易。我和Sabrina分別被傳與人不合。唯獨彼此像是惺惺相惜的姊妹花。本來也沒什麼不對，何必呢。戲路本就不同。我演我的烈女，她扮她的盪|婦。井水不犯河水。

我是自食其果。大概所有人都這麼想，包括你。無怪之得，現在十幾個大刊小報的封面頭版上，都是我的臉。超過我當年最風光的時候。有人罵我黐線沒大腦。有人說我自演自導「苦肉計」，為了要逼宮。機關算盡，咎由自取。

可我知道，你恨我拍過這片子。我也知道，你曾經和寰宇的老闆交涉，要把片子的原始拷貝買下來。有這部片，我reａｄ.９９cｓｗ•ｃoｍ就永遠擺脫不了三級女星的頭銜。

有半年，我沒做任何工作。Ann給我找了個老師，苦練廣東話。Ann說，要想紅，先過語言關。

你用力摟一摟我，沒再說話。

報紙上寫，飼養員說猴子自己開了密碼鎖逃出來。這故事大概沒人會信。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相信那男孩的話。

我說，我們合約上寫得清楚，五年不戀愛。現在已經過了。

可如果沒有這部片，哪裡有後面的那些試鏡機會。視票房為生命的杜大導演又怎麼可能給我擔正。哪裡會有金像獎最佳新人、金馬影后、東京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七歲上，媽死了。爸一個人帶我和我弟，打打罵罵過生活。長到十六歲，懷了鄰校男生的孩子，退了學。我想留，那男孩的爸媽雙雙跪在我面前。我跟著他們去打掉了。那個月，人像失了魂。

我頭腦里只有那個電話號碼。

有天夜裡，睡得迷糊，聞到濃濃酒氣。醒過來，看見爸紅著眼睛，盯著我。他一把掀開我被子。我一驚，跳下床就往外跑，聽他帶著哭腔喊，為什麼別人動得，我自己……

有人說，這部三|級|片接得很合算。背部裸，未露點。腳濕了濕水，還沒入海就上了岸。

Ann說，你要現實一點兒，漫說他只是分居，就是他老婆死了，續弦也得是拿得出手的名門千金。又怎會輪到你？read.99csw.com

我想一想，說，怎麼沒想過，我想要個名分，是你心裏的「細路女」。

有一次，你忍不住了。問我，為什麼沒說過，想要個名分。

是的，我自生下來，何曾做過別人的細路女。

Ann說，現在你的人，是公司給的。不是你自己的。

我也知道，你是愛惜羽毛的人。你和你老婆分居兩年，無緋聞，無糾葛。你不想被人說豐信集團的太子爺最後栽在一個三級女星的手裡。

我跑到姑婆家。姑婆抱了我哭，說，走吧，這家留不住你了，走越遠越好。

在你以前，沒人叫我「細路女」。

只是在這裏沒觀眾，沒人聽，沒人看。

我知道Ann接到我的電話做了什麼。一網打盡，全港的媒體來得這麼全，好像是開發布會。我和你一樣，沒試過血淋淋地被堵在床上。

Edward，你應該知道，我是愛你的。

八年前，我在杜郁風的劇組裡做「咖喱非」。那年鬧SARS，天又寒。戲場冷清得很。可是我不想走，因為走了也沒地方去。https://read.99csw.com我裹著羽絨衫，坐在化妝室門口抽煙。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人，戴著大口罩。她打量了我一會兒，說，妹妹仔，我看好你。

現在，所有的媒體口徑一致，之前說處心積慮要名分，要讓你蹚渾水，不好。於是改版本為我走火入魔，被只馬騮嚇癲，自編自導獨角戲。

你知道的，我有幾次換經紀人的機會。那年Maggie在紐約風生水起。她的經紀人找過我，說我進軍國際的時機到了。和他合作，換一張牌，滿盤皆活。我笑笑說，不換，Ann是我的「糟糠之妻」。

我沒有瘋。我知道。

外面看不見我，我看得見外面。

這回拜天所賜，還順帶滅了你的豪門夢。

是的，我是自食其果。

我怕極了，你知道嗎？我想讓你停下來。可是，你當時正在興處，你完全沒有理會我。它就在你身後，一動不動地，看著你動作。

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了。我聽到門鈴響了。我打開門，看見鎂光燈一陣亂閃。

是的，我想都沒想就打出去了。我一邊抄起那條裙子，用盡氣力包紮在你的大腿上，一邊撥了那個電話。

不知道那隻猴子，現在怎樣了。

最後一次見Ann。她要我暫時放棄幾個廣告代言，說是另有打算。我沒問為什麼。

說起來，如果不是第二天看到狗仔隊拍的照片，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你說，我是你的影迷。我喜歡你扮的項洛雨。由少演到老九-九-藏-書，不容易。風塵幹練，大情大性。沒想到，真人其實是個細路女。

第二天，Ann簽下了我。

你，又怎麼可能認識我？

半年後，Ann給我接下了第一個通告。是一部三|級|片。我猶豫得很，記得還哭了。Ann說，妹妹仔，你信我，為上位，只接這一套。

我回過頭，卻看見那隻猴子的眼睛。人一樣的眼神。它看著我。它慢慢地站起身，走了兩步，掀起窗帘，從窗口跳出去了。

但是，我真的很怕，你明白嗎？

是的，我為什麼要打給Ann。

臨走時，她在我耳邊輕輕說，Sabrina需要一個對手，才能水漲船高。現在她起來了，不需要你了。

我或許不該叫出聲來。這樣你就不會猛然回過身。它也就不會受驚，一口咬在你的大腿上。我不知道它咬穿了股動脈。我只看到血呼啦一下湧出來了。

是的，我承認我當時是亂了方寸。我應該打給999。

我知道你爸花了上億，買了有你入鏡的照片。徒留下我一個人，驚慌失措的臉。

當時你正趴在我身上。而它，那隻猴子，就站在床角。你看不到它的眼神。很冷，好像要看穿我。你能想象嗎，一隻猴子，有人一樣的眼神。

Ann有信用，自此再沒接過。因為這部三|級|片，我紅了。

那猴子還沒有走，它看著我，慌慌張張地打電話。它就安靜地坐在窗台上，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