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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個可能偉大的中國導演 那不是我的性格

1、一個可能偉大的中國導演

那不是我的性格

「比如說,沒有人相信《天註定》能通過(審查),我說能通過,它應該被通過,它就真通過了。」賈樟柯半真半假地回答,露出一副神秘莫測且瞭然于胸的樣子。
在他身上,實幹家和理想主義者的印記同時存在。在此前不久的一次媒體採訪中,他談起了自己的生存技巧:「我是一個非常主動介入社會的人,我不是遁世主義者。」
一家商業雜誌在一篇報道中將賈定位為「晉商」,並引用影評人的話描述賈樟柯的新形象:悶聲發大財的真老闆。除了自己的電影,他的公司還投拍年輕導演的作品;當客戶向一位4A廣告公司客戶總監提出「真實的、充滿情感的、涵蓋不同層次普通大眾」的要求時,客戶總監推薦了賈樟柯;拍完《海上傳奇》后意外發現其中出現了交通銀行的長達6秒的鏡頭,賈的商九-九-藏-書業開發人員去與交行溝通,後來交行成為該片的首席贊助商。
採訪當天,《人物》記者向賈樟柯確認是否確有此段往事。「沒有。」他搖搖頭,露出更像實幹者而並非戰士的笑容,「那不是我的性格。」
「除了狐狸精以外,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嗎?」我問他。
讓-米歇爾·傅東將賈樟柯描述為「在獲取中國空間和曝光度上很有智慧的謀略家」。但賈做到了一個電影導演能夠在這個國度里做到的最偉大的事情了嗎?畫家陳丹青以郵件回復《人物》記者的採訪,其中一段寫道:「眼下中國遍地都是驚人的故事,都可做成精彩的電影。60年來,世界上最為鼓吹『現實主義文藝』的國家,可能是中國,結果呢,如您所說,現實主義電影『從數量到質量都差到不正常https://read.99csw.com的程度』。新世紀以來,現實主義作品更稀少,稀少之中,賈導於是顯得稀罕。但我想不出『這種意義』是什麼。中國的審片者,有全套把式使『現實主義』作品屈服於現實;中國所有藝術家,則早已經學會一種偉大的『現實主義觀』,即,迴避現實。賈導,可能微妙地平衡了現實與迴避之間的關係,在中國的現實處境中,夾帶一點點『現實』進入電影,以便為中國現實所接受。但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自由開放如歐美,電影人也個個懂得平衡現實與『現實主義』的關係,這是大文章——以歐美電影舉例,說來話長,以中國導演為例,想來氣短。」
這是少年時代留給賈樟柯的財富之一。他成長在一個歷史悠久的縣城,很小時就開始對哲學、歷史感興趣。汾陽人的信仰也https://read.99csw.com更多元,基督教、天主教盛行,他家巷口就矗立著一座天主教堂,其中的神職人員,在晚清和民國期間是由梵蒂岡任命的。那時他還是個喜歡暴力的街頭少年,父親告訴他:「最強大的人是別人不敢欺負你,(挑釁性的行為)是幼稚的,簡單的,沒有智慧的。」
在賈樟柯成名后,電影學院曾經流傳關於他的段子。那時,拍電影是導演系學生天賦的特權,而其他院系拍片會被充滿憐憫地視為「拍拍也好,拍了就知道多難了」。據說,有一天,坐在寢室下鋪的賈樟柯突然豪情勃發,振臂高呼:「打倒導演系!」
不能因為沒能在中國獲得良好的票房,就判斷賈樟柯是一個「反商業」的導演,他對此類標籤不屑一顧。他曾經說:「藝術是第二位的,生存是第一位的。是自由經濟成就了我,因為有了私read.99csw.com人公司,我才能得到投資;有了自由貿易,我的電影才能賣到全世界,所以我認可商業精神。」
「我的預感通常很準確。」他說。
賈樟柯電影的海報都被鑲進巨大的、宜家式的黑色木框,掛在工作室客廳的牆上。只有《站台》的海報例外,掛在他裡間狹小擁擠的辦公室內。電影中,文藝隊員們排練時,牆上的馬列毛畫像都被摘了下來——並非有意設計,拍攝時,毛的畫像倒了過來。這一幕被來自法國的海報設計師抓住,他們認為這是20世紀80年代后中國年輕人的隱喻,隨之以之為為素材製作成電影海報,巨大的片名「PLATFORM」就寫在倒過來的藍色上裝領口處。賈樟柯這麼掛著,可一些老同志來了對他提出批評,「說這個不好」。現在,他把毛像掛正,「PLATFORM」因而倒了過來。
一次,在https://read•99csw•com接受一本雜誌的採訪時,對方問賈是否有過超自然體驗,賈回答,某年夏天,汾陽舉行全縣物資交易大會,他陪著媽媽逛廟會,看見三姐妹手挽手在廟會裡走。她們的衣服都很新,上面還有新衣服的那種褶皺,但款式卻很陳舊,散發出一股樟腦球的氣味。她們的眼睛都是藍色或綠色的。他告訴媽媽,可是媽媽說看不見。賈樟柯覺得,那次,他看見了狐狸精。
賈樟柯的每一部電影都有海外投資,他從中學習發行經驗。日本公司不祈求奇迹,但強調目標人群,《站台》在日本發行時,報道的媒體中有2/3是藝術類雜誌,剩餘的都是女性雜誌,包括介紹剪裁、毛衣織法的雜誌。法國則有協會專門認證藝術電影,即「對電影有創作性貢獻但缺乏市場能力的影片」,獲得認證后,政府會有大量補貼。
(羅昕對本文亦有貢獻)
「預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