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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細作名單

第一章 細作名單

蔣濟沒有回答,跟曹丕相處久了,他知道這位世子不是每個問題都需要答案。這樣的反問,在更多時候,近似於一種表態。看得出來,曹丕對於徹查寒蟬之事,並不是很上心。
「話雖然這麼說,但事總還是要做的。畢竟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蔣濟道,「曹植因為這件事,對世子冷嘲熱諷了一番,恐怕還會向魏王散布些流言。我們總得鬧出點動靜,讓魏王知道世子正在查寒蟬。對了,世子給你加派了個女搭檔,估計這幾天就會到了。」
「哈!兄長的意思,是拿我跟那個傀儡比嗎?」
賈逸道:「陳大人,二月二十日你身在何處?」
「殿下說得對,寒蟬應該是潛伏在前線軍中,既然有程昱大人在軍中徹查,進奏曹這邊就例行公事好了。」
「賈校尉,這裏的羊肉鮮湯味道是否還如三年前一樣鮮美?」陳禕在賈逸面前的食案前坐下,笑吟吟地問道。
「這種地方……好久沒來過了。你看著安排吧。」陳禕笑了笑。他知道賈逸約自己,不會僅僅是吃飯這麼簡單。比起剛才的羊肉湯鋪,這裏很靜,很適合談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嘖,他那女兒才十四歲,出落得蠻水靈的,聽說已經許給了張泉,真是可惜了。」
曹丕訕訕道:「為兄一時間沒想到,是我疏忽了。這樣吧,我回頭命宗正再斟酌斟酌,給你勻點兒如何?」
陳柘聽罷,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次是什麼借口?」
陳禕的話已經說得有些直白了。所謂的「魏王想得再遠點」,無非指的就是魏王想要謀朝篡位。雖然現在魏王有這個人望,也有這個實力,但從來沒有人去點破。至少到目前來說,魏王似乎並沒有要逼漢帝退位的打算。所以,宮中這些毫無實權的官職,還是由得漢帝去任命。
百名虎賁衛平舉長戟,沖入院中,迅速控制了局勢。院子里的家丁和使女,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縮在牆角里瑟瑟發抖。這種景象,許都城裡已經上演過太多次。所謂的豪門世家,全族覆滅也只不過一朝一夕之間,何況一個小小的侍郎?
「有這個必要嗎?」賈逸忍不住道。他明白,蔣濟的話沒說完,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一起查案,隱隱還有互相監視的意思。
這個人,或可堪大用。
聽到房內的食客們議論紛紛,賈逸只是笑笑,安安靜靜地喝著面前的這碗湯,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碗湯里。小人物們總是對時局有著這樣那樣的猜測,雖然大多都挺膚淺,但也不乏有些一針見血。只不過,就算他們真的有人看透了時局,也只是匯入大河中的水滴,被奔流的河水裹挾而下,再心有不甘也無能為力。
魏諷面容悲戚,道:「特來為陳大人收屍。陳大人一死,留下孤兒寡母沒有人照顧,她們可怎麼活下去啊。」
賈逸嘆了口氣,剛想說些什麼,卻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哀鳴一聲,沖了過來。賈逸揮手止住了虎賁衛,劍鞘平舉將少婦點倒在地。少婦嘶啞著喉嚨,惡賊畜生之聲不絕於口。
既然背負著血海深仇,不這麼做,還要如何?
賈逸又道:「陳大人,魏王親征西蜀叛賊,留下世子監國,許都一直不怎麼太平。最近又因為夏侯淵將軍在漢中陣亡,更是流言紛紛,人心惶惶。世子覺得,要借陳大人頭顱一用,以穩人心。」
「郡守啊……」陳禕有些猶豫。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北有公孫,西有劉備,南有孫權,魏王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軍備上,郡守的權力被大大削弱了,但職責卻加重了不少,並不算是個好差事。
曹丕擺了擺手,道:「不說這些沒用的。寒蟬一案,你覺得應該怎麼入手?」
一炷香之後,蕭牆外才轉過一把華麗的油紙大傘,曹植衣著光鮮,在護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看到立在雨中等待的兄長,曹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擦肩而過。
「老是老了,卻一點也不糊塗。」蔣濟正色道,「你叔公奇謀百出,算無遺策,天下間無人能出其右。你還是去拜會下,聽聽他怎麼說。前段時間定軍山的事剛出來,我去拜訪了一趟,卻吃了個閉門羹。你的話,總不至於不見你。」
「看完了。」賈逸道,「大人,現在我們要從何處入手呢?」
「在下進奏曹鷹揚校尉賈逸,奉世子之命,前來拜見陳柘大人。」
「嘿,這魏諷不是天下名士嗎?他好像在許都的荊州系裡,人望一直很高。怎麼我才離開許都三年,這些名士清流,都變得這樣猥瑣不堪了,真叫人噁心。」
「你不知道?你還是許都人么?張綉知道么?對,就是在宛城大敗魏王,還殺了曹昂和典韋的那個張綉。張泉就是他兒子!」
曹丕道:「你看,我這不是已經把進奏曹的主官蔣大人請來了嗎?我們正在商議此事。」
「以殺止殺?大人,你還不夠狠。」賈逸笑著道,「如果是司馬懿,就會坐看他們謀划起事,然後一網打盡。挫敗謀反可比殺個發牢騷的閑官功勞大得多。」
街邊食鋪里燉羊肉的香味兒隨著熱氣鑽進了鼻孔,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食指大動。離開許都三年,街道變化不大,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家食鋪。賈逸吸吸鼻子,走了進去。
賈逸冷笑,這位皇叔如果真的打敗了曹操,還會容得下劉協這個傀儡皇帝么?同是漢家宗室,他對付劉表和劉璋的時候,可一點兒也沒手軟。如果給劉備打進許都,天知道漢帝會不會像劉表的兒子劉琦一樣,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門口的家丁戰戰兢兢地迎上,問道:「不知軍爺有什麼事?」
「賈逸,賈逸……」曹丕嘴角浮現出些許笑意,「我想起來了,他父親因為貪腐被斬,辦案的是司馬懿吧。」
「陳大人,你如果想要換隊,我倒是能給你個機會。」賈逸笑著道,觀察著陳禕臉上的表情。
「是,是……大人是?」
究竟誰是寒蟬?西蜀對於魏軍的軍力配備、戰略意圖、據點虛實都清清楚楚,而這些情報,不是權力核心的read.99csw.com人根本接觸不到。已死的夏侯淵、趙顒自不用說,剩下的還有徐晃跟張郃。莫非這兩個人中,有一個人就是寒蟬?徐晃、張郃,均為降將,背叛這種事,就像偷情一樣,有了一次,難免不會讓人懷疑還有第二次。只不過,這二人在夏侯淵大敗之後,重整殘部,據漢水布陣,擋住了劉備的攻勢,給魏王的援軍爭取了寶貴的時間。若二人其中一人為寒蟬,為何不放劉備長驅直入呢?
聽蔣濟大人說,陳柘是被魏諷告發后,世子曹丕下令殺一儆百的。但現在看魏諷的表情,似乎跟這件事完全無關一般。
「不瞞你說,是世子的意思。」賈逸面色平靜地扯謊,「為期三年,三年期滿,可以放你去做個郡守。」
陳禕咬了咬牙:「行,我做!當個郡守也比在這裏發霉強。」
「你不做,大不了尋個事由把你換了。」賈逸淡淡道,「這許都城裡,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曹丕負手站在門前,靜靜地看著遮蔽在天地之間的雨幕。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天,仍沒有減弱的勢頭,園中花木在大雨的敲打下東倒西歪,一片狼狽景象。
但自己的應對,賈逸覺得沒什麼大礙。所謂的漢帝,早已成了傀儡,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是有膽量把這種意思表露出來的人,並不多。賈逸並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對於大漢王朝,他沒有什麼忠心可表。他不是儒生,皇權更替、王朝興衰這些事跟自己沒多大關係。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臣亦擇君。況且,若從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方面來講,賈逸拿的是魏王的俸祿,自然要給魏王做事。
「我是臨淄侯,又不是世子,能有什麼要緊事?」曹植笑嘻嘻地回應,「聽說因為細作寒蟬作梗,定軍山之戰我們才落得大敗。你那個進奏曹不是專門調查細作的嗎,平日里自誇國之利器,怎麼眼下一旬都快過去了,這案子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賈逸尷尬地笑笑,放下了木簡。這些人不要說抓起來,就連派人跟蹤監視,都不是進奏曹能做主的事。
「算了。」蔣濟搖頭,「從黃巾之亂到現在,天下人口已經減了六成,能少殺些人就少殺些吧。」
「讓賈校尉見笑了。」陳禕有些不好意思。
「不行,人太多了。如果只有四五個人,這倒是個好辦法。但現在有二十九個人,而且個個身居高位,難保不會有人側面去求證情報的真假。況且,若是讓魏王知道進奏曹一下子向這麼多人下套,未免會心生疑慮。」蔣濟搖頭。如果能查出來還好,查不出來的話,豈不是把朝野重臣全都得罪了。
「據說是有點來頭。」蔣濟道,「定軍山一敗,主要是敗在情報上,進奏曹自然難辭其咎。世子選你和這個女人來查寒蟬,主要是考慮到你們兩個遠離許都,底細乾淨。」
「我說陳大人,既然日子這麼難熬,為什麼不換個官職?守著那幾間破爛宮殿和一群叫花子似的皇親國戚,有什麼前途?」賈逸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賈逸收起木簡:「我要何時動身?」
「我有什麼好處?」陳禕唐突地問道。
對於陳禕的這種反應,賈逸還是比較放心的。做事,邀賞,人之常情。如果陳禕什麼都不說,立刻答應下來,賈逸肯定要懷疑陳禕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魏王上位不到三年,皇宮更加破敗了。
「你的意思是,先查寒蟬?」
於是,在魏王的授意下,宮中用度一向不怎麼寬泛。據說有次上朝,當著魏王的面,一名漢室舊臣大著膽子提出來要增加宮中開支。而魏王卻笑了下,一語雙關地說了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從此再沒有人敢提這事兒。滿朝大臣都明白,魏王待宮中雖然看起來刻薄,但還算沒有超出做臣子的本分。漢帝到許都之後,已經或明或暗地發起了數次宮變,想要除去魏王。對於一個時刻處心積慮要殺掉自己的傀儡,魏王讓他活著已經算不錯了,當然不會再讓他過得很舒服。甚至有人在私下還誇魏王,說是比起前朝的大將軍梁冀、本朝的太師董卓,魏王對天子可算是仁至義盡。
陳禕怔了一下,勉強點了點頭。
「向這二十九個人散布不同的假情報,西蜀如果有所反應,我們就可以……」
嗆啷一聲,賈逸拔出長劍,氣定神閑地持劍站在院中。他不急,對於名士清流,他一向很有耐心。
軍隊中,還潛伏著多少個這樣的人?
「陳大人,宮裡的用度是不是很緊張?現如今的皇后不是曹家人么,怎麼我看供應還是不怎麼充足的樣子。」
「監國的是你,不是我。兄長既然坐到了世子的位置上,就該做世子該做的事,哪能說些擅長不擅長的話?」
「嗯,想法倒是中規中矩,只可惜……」蔣濟搖了搖頭。
賈逸啞然失笑:「陳大人,你想的那些事情,我可不敢讓你去做。」
「寒蟬」這個名字,進奏曹的人都非常熟悉。當初設立進奏曹,是為了刺探情報,稽查細作。自建安三年以來,進奏曹已立下不少功勞。遠的不說,在去年正月,就發現了金禕與太醫令吉邈、少府耿紀、司直韋晃等人密謀的叛亂。而那場叛亂,應該就是寒蟬謀划,進奏曹在吉邈身上發現了寒蟬令牌。本以為寒蟬已死,可現在看來,吉邈只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
「怎麼查?」蔣濟的表情並不輕鬆。
「嘿嘿,沒辦法。祖弼說皇上看了,也沒有啥反應,就簡單說了句知道了。你說這個結果,世子滿意么?」陳禕撓了撓頭。
「慢點,陳大人,又沒人跟你搶。還有好幾道菜,我請客肯定能讓您吃好。」賈逸勸道。
賈逸眯起眼睛,道:「漢帝。」
三年後……呵呵,三年後自己還在不在進奏曹都難說。事情,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蔣濟低聲道:「不敢。殿下為國事操勞終日之餘,還要應付宗室,也難為您了。」
良久,蔣濟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淺笑,將一卷木簡丟給了他:「看看九_九_藏_書。」
「現在才開始商議?」曹植失聲笑道,「兄長的動作,未免太慢了一些吧?如果換作是我,現在只怕已經查得七七八八了。」
「有。進奏曹的石陽都尉賈逸,心思縝密,屢破奇案,是個人才。」
「也不能那麼說,魏王……」
「列出去年正月的謀反案以及這次定軍山之戰中有嫌疑的人,然後找聯繫。如果有人在這兩群人中,或者在這段時間內跟這兩群人都有來往,就能初步圈定一部分人,下手調查。」賈逸沉聲道。
「每天都要。」賈逸點頭道,「如果哪天漏了誰沒有記錄,陳大人,這件事就算你給辦砸了。」
「放肆!」蔣濟厲聲喝道。
曹丕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為兄承蒙父王錯愛,被封為世子,整日都覺得政事繁忙,心力交瘁,有時候竟有推脫逃避的念頭,這是要不得的,得改,得改。」
「這位將軍,您要吃點什麼?」跑堂低著腰問道。
賈逸道:「陳大人,末將還有要務在身,不可耽擱,請容許末將送大人上路。」
「對。」
陳柘撩起下擺,朝漢帝宮闕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下,喃喃道:「陛下,來生再見。」
寒蟬。
賈逸翻開木簡,是魏諷奏報陳柘辱罵魏王、意圖謀反的密報。
室內的光亮又漸漸暗淡,賈逸索性吹滅了油燈,起身推開房門。幾位書吏在兩側廂房的燈火輝映下,來往忙碌著。賈逸有意無意地往東邊瞥了一眼,司馬懿的房間門窗緊鎖,沒有一絲光亮。對於這位上官,因為殺父之仇的緣故,賈逸並無好感,心中還藏著深深的恨意。
「聰明人嘛,總是過於高估自己,以為他是力挽狂瀾的那個。」蔣濟道,「不過風傳魏王對曹植始終抱有期望,楊修大概覺得還有機會可以翻盤。」
到了,是一家看起來較為普通的宅院。
那個暗算夏侯淵的親衛,是東郡人。父母早亡,於九年前應徵入伍,一直老老實實地在軍營里當兵,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如果說他是寒蟬的人,那至少無聲無息地潛伏了九年。寒蟬不會蠢到一個一個地去試探收買夏侯淵身邊的親衛。九年的時間啊,寒蟬的人,竟然可以如此隱忍?
「魏諷?」陳柘皺眉道,「想不到這一時名士,竟是個賣友求榮之輩。」
曹丕微微怔了一下,臉上隨即浮現出笑容,快步走出了大殿。雨依舊下得很大,頃刻之間,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服。雨水順著衣襟,如斷線般淅淅滴落,更顯得人憔悴不堪。
根據逃回來的兵士所講,夏侯淵中伏之後,與黃忠對陣。本來以兩人的實力,誰勝誰負並不好說,但夏侯淵卻被親衛暗算所傷,在一合之內即被黃忠斬于刀下。而那名親衛,則在暗算夏侯淵后,聲稱是寒蟬所命。
「你既然身為長樂衛尉,想必對每天進出宮內的人都很熟悉。我需要一份清單,每天記錄,誰幾時幾刻進的宮,幾時幾刻出的宮,去了哪裡,見了誰,待了多長時間,都要寫得清清楚楚。」賈逸正色道。
賈逸掂起沉甸甸的木簡,工整的隸書小字映入眼中,第一個名字是曹丕。他撓撓頭,接著看下去,第二個,曹植;第三個,司馬懿;第四個,夏侯惇……
「陳大人,兄弟做不了這個主。」
曹丕賠笑道:「實不相瞞,如今對於此事,我真是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不知道子建你有何妙計?」
「女人?」賈逸皺起了眉頭,在他的印象中,進奏曹里沒有女人任職。
「真的?」一絲喜悅在陳禕臉上閃現,卻又迅速地消失,他搖了搖頭,「實不相瞞,老哥可沒什麼錢財,就算老弟有舉薦的打算……」
曹丕在偏席坐下:「無妨,無妨,你有什麼要緊的事儘管說。」
「恐怕不會。」賈逸道,「寒蟬潛伏了數十年,必定有異於常人的定力。只殺一個陳柘,不可能逼得他行動。」
陳禕咬了咬牙,臉色蒼白地接過木匣。
兩人都沒有作聲。
「誒,兄長你怎麼渾身濕透了?你看你這府上的長隨,沒一個有眼色的,下這麼大雨也不知道給你撐把傘。」曹植故作驚訝道。
在許都,進奏曹並不怎麼顯眼,那扇只有六尺寬的大門總是不經意間被路人錯過。進奏曹的院子也不大,東西各兩排共十間廂房,每間廂房裡都有三名書佐日夜輪值,將天下九州的情報進行梳理,挑選出其中較為重要的,呈送北邊的兩間大房。朝東的那間,坐著東曹掾司馬懿;朝西的那間,坐著西曹掾蔣濟。原先的進奏曹主官陳群因為定軍山之敗被免,現在進奏曹也就這兩位大人各司其職,直接隸屬世子曹丕。
蔣濟笑道:「去漢中能查什麼?程昱那個老匹夫正在軍中忙乎,他會以各種借口排擠咱們的。」
蔣濟淡淡地笑著:「你我二人之間,還有什麼敢說不敢說的?」
「張泉?張泉是誰?」
賈逸道:「魏大人,你現在進去,不怕被陳柘的遺孀辱罵么?」
賈逸心頭浮上了一個大胆的念頭,咬牙道:「還有一個方向,屬下早已想到了,但是不敢說。」
二月二十日啊……陳柘皺起眉頭努力回想,好像應邀去了魏諷的家宴,當時喝得酩酊大醉,被人送了回來。席間發生了什麼事么?好像不太記得了。
說完,他將衣帽弄得歪歪斜斜的,跌跌撞撞地撲進大門,嘶聲號哭:「何必如此啊,何必如此啊……」
「從表面上看,我們的對手是西蜀軍議司,但從根本上來講,我們的心腹大患卻是寒蟬。如果沒有寒蟬的存在,西蜀軍議司的威脅也不會這麼大。」
賈逸低頭,沉聲道:「大人,劉備前幾年還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流寇,空有皇叔之名,卻沒兵沒錢沒糧沒地盤。在赤壁一戰後,他才趁亂佔了荊州,向西取了益州。而寒蟬,卻已經活躍了十多年。所以,他不太可能是劉備的姦細。定軍山之戰,雖然有寒蟬相助劉備,但恐怕並不是劉備聯繫的寒蟬,而是寒蟬聯繫的劉備。大人,試問如今天下,希望魏王敗,劉備勝的https://read•99csw.com,還有誰呢?」
「楊修……」蔣濟搖頭,「輕浮孟浪,恃才傲物,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果不是他父親楊彪,楊修怕是早死上幾十回了。這回魏王親征漢中,把他也帶在了身邊,想必就是擔心他在許都又跟曹植一起鬧事。」
剛出大門,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此人身材修長,面容白凈,長髯及胸,看起來一表人才。
菜肴端了上來,陳禕夾了一筷子蒸肉送進嘴裏,卻被燙得叫苦不迭。
曹丕有些尷尬地收起笑容,跟在後面向大殿走去。剛進大殿,就看到曹植徑直坐到了首席上,他不禁皺了皺眉頭。但隨即,不快的表情一閃即過,曹丕微笑著道:「子建,你怎麼跑來了?」
他嘆了口氣:「黃河決堤,兩岸十多萬饑民流離失所;冀州民亂,賊人已經佔據了三個縣城。除去這兩件緊要事不說,後面的長案上,還擺著近百件大大小小的瑣碎事。蔣濟,不是我不想查寒蟬,一個姦細而已,就這麼緊要嗎?」
賈逸奇道:「魏諷大人,你怎麼來了?」
「一碗熱湯,二兩羊肉,一張胡餅,腌菜來一小碟。」賈逸熟練地答道,挑了個角落裡的食案坐下。從這裡能看見這家食鋪的全貌,卻不太會被人注意。這是他的習慣。
會是司馬懿嗎?賈逸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單從這次的定軍山之戰來看,他的嫌疑並不大。但結合前幾次寒蟬出現的狀況,最為可疑之人,就是司馬懿。雖說定軍山之戰時他不在漢中,但憑他跟世子曹丕的關係,搞到那些情報,也是輕而易舉的。
塘報上詳細地記載了整個定軍山之戰的過程。張郃駐守東圍,夏侯淵駐守南圍。劉備趁夜強攻東圍,張郃部事態危急,向夏侯淵求救。夏侯淵分兵援助張郃,自己想要來個釜底抽薪,強攻蜀營,卻在半山腰遇到了蜀軍的頑強抵抗,當場被黃忠所殺。
「知道了,」賈逸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下,笑道,「但我聽說,現在天下第一聰明人,不是楊修么?」
「說起來陳柘大人死得真虧,那魏諷也太不是東西了。你請人家喝酒,人家喝多了發幾句牢騷,你就跑進奏曹給人告了,讓人身首異處,聽說連陳柘大人的女兒都給殺了……」
「做事啊……」陳禕猶豫了半晌道,「賈大人,我年紀已經大了,有些事一旦敗露就要抄家滅族,我可做不來。」
「魏王還真是大人有大量,放著殺子仇人活得逍遙自在,要是換作我,早全家殺完了!」
賈逸輕聲道:「陳大人,事情辦完后,兄弟在老地方等你。」
「這劉備真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個賣草鞋的,在這亂世里東一下西一下地,竟最後佔了益州、荊州。我說,這莫不是漢室又要中興了?」
許都的清晨異常寒冷。
「不用,不用,這讓賈大人破費可怎麼好意思。」陳禕笑道。
「宮裡還這麼多規矩?」
「待會兒,去見見你叔公吧。」蔣濟避開了賈逸的問話。
他說完便起身離座,隨從立即撐起大傘,緊隨其後。曹丕送出殿外,沖他的背影拱了拱手,回到殿中,依舊是一副平常神色。看到一旁低頭待立的蔣濟,曹丕笑了笑道:「我這兄弟,性子就是這樣。父王將我立為世子后,他就一直陰陽怪氣的,今晚讓蔣大人你見笑了。」
賈逸嘆了口氣,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你懂個屁啊,張綉在官渡之戰的時候,主動投降魏王,魏王不動他,是為了做個樣子給天下人看。殺子仇人都能相容,還有誰容不下呢?這張泉現在活得風光,等天下一統的時候,誰曉得還能不能活得……」
「怎麼講?」
今年正月,定軍山一戰,不但折了夏侯淵將軍、益州刺史趙顒,還被西蜀黃忠攻佔了箕谷等十余座縣城。魏王震怒之下,命令世子曹丕監國,自己親率四十萬大軍于長安啟程,疾援漢中。
「嘿,兄長說是整日繁忙,忙的是剋扣我侯府用度的事嗎?我這個月的用度,少了兩成,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世子你呢?」
「這個是……」
「我那侯府里,不但有三百多名奴僕,還有五六十名歌姬舞姬。難不成兄長想讓我侯府內的那些美人,一個個都餓死不成?」
賈逸笑了笑:「我兩個時辰前剛到許都,就被蔣濟大人派了這趟公差。臨行前,蔣大人跟我交代,在許都,進奏曹不曾等過任何人。」
「昨晚才回來,還沒來得及跟陳大人打招呼。」陳禕也算是在許都的熟人,賈逸並不想把關係搞僵,「世子命兄弟把這個東西交給你,由你轉交給皇上。」
門外忽然傳來通報之聲,打斷了曹丕的話,是臨淄侯曹植來訪。
長劍歸鞘,賈逸看著身旁一名小校將陳柘的頭顱裝進木匣。房內突然衝出一個披頭散髮、手持利劍的人,尖叫著向賈逸衝來。還未等這人近身,賈逸身邊的虎賁衛們平舉長戟,已將來人刺翻在地。賈逸皺著眉頭上前查看,發現倒在血泊中的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應該是陳柘的女兒吧,他搖搖頭,蹲下將手指搭在少女頸間,脈搏越來越弱,眼看活不成了。少女清秀的面龐上滿是恨意,狠狠地瞪著賈逸,只是眼光卻漸漸地渙散。
司馬懿行事太過於小心謹慎,這樣的人通常城府極深,毫無破綻。況且,司馬懿有狼顧之相,許邵曾經說過,擁有此相之人,皆懷帝王之志。魏王對他也是且用且防,並不放心。
「查出來了,但牽涉的人太多。這樣說吧,現在進奏曹列出來的名單一共有二十九人,這二十九人全部都有能力有時間做這件事。」蔣濟苦笑。
「有什麼不滿意的。世子又不是等著看皇上失態的小孩子,這點我如實上報就好了。」
而定軍山之敗,主要是因為軍情被寒蟬竊取,泄露給了西蜀,被佔盡了先機所致。屈指數來,寒蟬這個神秘細作至少潛伏了一二十年,卻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就算是專司刺探情報、緝拿間諜的進奏曹,追查了十多年,換了幾次主官,也沒能把他挖出九九藏書來。
蔣濟冷冷地看著他,無話。賈逸握著雙手,靜靜地站著。他知道,只要蔣濟一個口令,這個院子里隨時都會衝出虎賁衛,把自己拿下。
「我家主人尚在歇息,能不能請將軍遲些再來?」家丁底氣稍稍足了些。比起自家大人,校尉還差了好幾個官階。
簡單的一卷木簡,卻重如千鈞。
「那就好,那就好。」陳禕鬆了口氣。
「不然的話,我們可以設一個局。」賈逸道。
賈逸搖了搖頭,又拿起了塘報。
蔣濟道:「能拉攏陳禕是件好事,但也不要做得太明顯。不然被察覺了,就是一步廢棋。漢帝那邊,算是布下了陳禕這條線。對那些漢室舊臣和荊州系,我們也得有所動作。殺了陳柘,接下來去探一下他們的反應,看寒蟬會不會以這件事為契機,跟他們有所接觸。」
如今漢室大勢已去,就算當今漢帝比起桓靈二帝來說是個好皇帝,那又如何?他手中無權、無錢、無兵、無糧,只有一塊漢室招牌而已。現在距黃巾之亂,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五年,從董卓到曹操,已經經歷五次宮變了。主張扶漢的忠臣世家,幾乎全被滅族了。就連孔融、荀彧、崔琰這些尊崇漢室的當世大儒,也都給殺得差不多了,還有多少人想要匡複漢室?
賈逸看了陳柘半晌,道:「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行禮。」
「賈老弟,回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幾年不見,你可是越發精神咯。」他搓著手,眼睛卻盯著賈逸手上的那個木匣。
「你世子府的供給削減了幾成?」曹植冷笑。
「這個……你也知道,兄弟只能把木匣交給祖弼,由祖弼再轉呈皇上的。」
「聽說了么?劉玄德打到漢中了。魏王從長安起兵四十萬,親征!」
羊肉湯端了上來,賈逸盤腿而坐,拿起一張胡餅,掰成小塊兒,放到了湯里。等胡餅泡得稍軟一點,用筷子攪了一下,把肉和餅都夾起來嘗了一口。不錯,雖然三年沒吃過了,但這個鮮香味道卻一點沒有變。
「怎麼,查不出來?」
「陳大人,您這是說哪裡話。三年之後,您若是做了郡守,賈某請你吃飯,你還不一定赴約呢。」賈逸哈哈笑道。
賈逸沉默。早先魏王迎回漢帝之後,將曹憲、曹節、曹華三個親生女兒一併嫁給了漢帝,當時皇后還是伏壽。後來伏壽的父親伏完策劃宮變,結果事情敗露,被滿門抄斬。第二年,曹節就做了皇后。皇后雖然是曹家人,但對於魏王這種梟雄來講,女兒不能延續家族血脈,一向不怎麼重視。之所以把女兒嫁入宮中,也只是為了多一條掌控內廷的渠道。況且,曹節嫁入宮中之後,似乎對父親的心思並不怎麼在乎,而是像模像樣地做起了自己的皇后。
「談什麼錢財,我賈家還缺錢么?我要你做一件事。」賈逸道。
魏諷仰頭,一臉的浩然正氣:「在下跟陳柘雖是莫逆之交,但他對魏王屢有攻訐,在大義之前,只好捨棄小義了。雖然在下如此行事,肯定會被誤解,但在下自己問心無愧,也就自然不在乎他人言論。」
陳禕眉毛顫了一下,試探著問:「真是世子的命令?」
「二十九個人,這算多麼,都抓進來一個個審問不就好了?」賈逸疑惑道。
魏諷點頭:「賈將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必陳令君女兒之死,也是將軍迫不得已才下的手,在下不會責怪你的。」
進奏曹。
「中興?我呸!就憑他大耳賊?他有什麼能耐啊!都說呂布是三姓家奴,他又投靠了多少主子,害了多少主子?要是他能打到許都,老子舉家北遷,寧可去幽州受凍,也不看著他惺惺作態,噁心。」
賈逸推開瞬間面如土色的家丁,大步踏入院中,高呼道:「陳柘大人,進奏曹鷹揚校尉賈逸,奉蔣濟蔣大人之命,特來借你一樣東西。」
鷹揚校尉賈逸……家丁暗地裡搖頭,沒聽說過。不過這些年,校尉、中郎將多如牛毛,自己沒聽說過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醉仙樓就在這家羊肉湯鋪的對面,賈逸帶著跛腳的陳禕上樓,挑了個雅間坐下。
「你覺得呢?」蔣濟反問道。
「收聲!現在這世道,你還敢說劉備一個好字?小心給進奏曹的人聽到了,拿你去問罪!」
曹植打了個哈哈:「我就不明白了,黃河決堤、冀州民亂、父王親征,他們所需要的錢糧,是我府內這四百多人能省下來的?就算我不是世子,只是個侯爺,但府內如果餓死了個把人,傳出去總是不好聽。世子啊,您說是不是?」
賈逸面帶笑容,客客氣氣地站在宮門,手上拿著的是裝著陳柘人頭的木匣。血水已經凝固,將木匣底板貼上了一層暗紅色。宮門口的禁衛們臉色緊張,平舉長槍對著賈逸,卻不敢上前。賈逸身後,是百名鎧甲閃閃發亮的虎賁衛。與其相比,禁衛們的衣甲武器,倒跟叫花子差不多。
「現在,」蔣濟頓了頓,「世子的意思,斬殺陳柘之後,將他的首級呈給漢帝。漢室氣數已盡,作為傀儡,他就應該有傀儡的自覺。」
「好,就這麼定了。」賈逸大笑,大聲喊道,「店家,燙壺好酒,再來幾道拿手好菜!」
「翻盤?」賈逸忍不住笑道,「翻船還差不多。天下第一聰明人,不過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言罷,他轉身向大門走去。
「兩軍交戰,軍情瞬息萬變,寒蟬若要及時傳遞消息,理應潛伏在軍中才對。」曹丕似乎主意已定,「不過,父王既然要求在軍中、許都同時徹查,那你們進奏曹就做做樣子……」
「唉,我那點俸祿,光接濟手下的兄弟都不夠。都是跟著我的老兄弟了,不能眼看著他們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亂世之中,人總要活下去的。孔融、崔琰這些名震天下的儒士都被魏王殺了,再故作清高,就是自尋死路。很多人,都已經變了。」蔣濟道,「不過,還有些看不清大勢的人,總以為可以重新翻身。對於這些人,咱們要幫幫他們。現在殺一個陳柘,以後能少殺上百個陳柘。」
一股冰涼的夜read.99csw•com風迎來,讓賈逸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怎麼可能?司馬懿是世子曹丕跟前的紅人,怎麼會相助劉備?他搖了搖頭,嘴角泛起苦澀的味道,大概是自己復讎念頭太重的緣故。
曹丕怔了一下,解釋道:「子建你想多了。不光是你,所有曹氏子弟的用度都削減了。眼下黃河決堤,冀州民亂,父王的四十萬大軍也要供給……」
陳禕整理了下身上破舊的官服,客氣地問道:「不知賈校尉約我來這裏,有什麼事情?」
「好,就調他來許都,專屬寒蟬一案。」曹丕頓了頓,回身從長案上拿起一卷木簡,遞給了蔣濟,「魏諷參奏陳柘,我已經批複過了,這個,就交給賈逸去辦。」
蔣濟點了點頭。
除寒蟬外,進奏曹難纏的對手,還有兩個,西蜀的軍議司和東吳的解煩營。軍議司的主官起初是襄陽名士龐統,龐統死於落鳳坡后,劉備將軍議司交給了法正。僅僅六年時間,軍議司在法正的主管下不但肅清了益州的魏吳細作,更是將眼線遍布天下。據說這次定軍山黃忠大破夏侯淵,也是得益於法正的奇謀。法正現已名震天下,就連魏王也發出了「收奸雄略盡,獨不得法正」的感嘆。而東吳的解煩營,則是由孫尚香擔任第一任都督,設立八年以來,在與魏、蜀交鋒中互有勝敗,實力亦不容小覷。
「魏諷上報進奏曹,陳柘酒後胡言,辱罵魏王,心系敵國,意圖謀反。」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劉玄德那可是當今皇上親認的皇叔,中山靖王之後,堂堂正正的漢室貴胄。」
「我看宮裡的飯食太差了,約你出來打打牙祭。」賈逸道,「要吃什麼,我請客。」
口中呼出的熱氣轉眼化作白霧,飄散在寂靜的長街。賈逸沉穩地走在石板路上,右手扶著腰間三尺長劍,身上由幾千鐵片結成的黑色魚鱗鎧隨著腳步嘩嘩作響,身後則是黑壓壓的一百持戟虎賁衛。這一百人雖然噤聲不語,但從整齊的陣列之中,不可抑制地散發出一股殺戮之氣。
此刻,西邊的一棟廂房內,賈逸正讀著長案上攤開的塘報,眉頭緊鎖。
夜色已深,大雨如注,世子府中依舊燈火通明。
「陳柘的人頭。」
「這裏可是陳柘府上?」賈逸客客氣氣地問道。
曹丕沉吟良久:「徹查寒蟬,是父王的意思,我這個做世子的,當然要懂得為父分憂。就算寒蟬潛伏在許都的可能只有一成,我們也要下十成的力氣去查。」他看著蔣濟,問道,「你手下,有沒有這幾年遠離許都,又精明能幹的人?」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陳柘穿著整潔的朝服走入院子。他已經年逾六十,鬚髮皆白,一臉風霜。四十年前,他只不過是個書佐,歷經黃巾之亂,群雄逐鹿,一直到現在的三方鼎立。他曾經跟著皇上一起在上林苑策馬揚鞭,也曾經跟著司徒一起在城郊挖野菜充饑。事到如今,多少漢室舊臣要麼歸隱山林,要麼旁附高枝,他卻留了下來。在他心裏,只有漢室才是正統,曹操雖然現在權傾天下,那又如何?董卓呢,李傕呢,呂布呢,袁紹呢……
「皇后雖然是曹家人,可也終究只是個女人。」陳禕苦笑,「賈校尉,這宮裡的事兒,想必你也多少知道一點。」
「看完了?」耳邊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抬頭,是蔣濟大人。
「這……這讓兄弟很難辦,賈大人……您能否把這個木匣交給其他人,由其他人轉呈皇上?」
「走,我們去醉仙樓。」賈逸起身。
賈逸揚手,劍氣凜冽,面前之人身首異處。
「大人……該不會是想去漢中查吧?」賈逸猶豫道。
陳禕搖了搖頭:「你不懂,官場之上,一旦站錯隊一次,再想換個隊站,那可真是困難之極。我能保住現在的官位就不錯了,如果魏王想得再遠點,搞不好說話間就把我也給撤了。」
竟然還有人把劉備作為漢室中興的希望。
「哦?陛下怎麼反應?」
「還能鬧騰什麼?曹丕世子之位已定,魏王又對曹植日漸疏遠……」
「抓起來?說得輕巧,你自己看看。」蔣濟指著長案上的木簡。
定軍山之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內,進奏曹進行了詳盡的調查,形成了手上的這份塘報。
「進奏曹算什麼東西,一群偷雞摸狗的鼠輩,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道理懂不懂?」
陳柘卻作了個揖:「不知將軍要借老朽何物?」
賈逸道:「賈逸奉命誅殺陳柘,其餘不問。各位好自為之,儘快離開許都!」
「三成。不但是我們曹家,漢帝的供給,足足削減了五成。」
「叔公?堂兄說他已經老糊塗了。」賈逸搖頭。
賈逸依舊微笑。
賈逸哼了一聲:「那魏大人稍後可要好好安慰下陳柘的遺孀,她剛死了丈夫和女兒。」
賈逸抬起頭,迎著蔣濟的目光,道:「大人,在我心中,天子不姓劉,姓曹。」
「你敢懷疑當今天子?」蔣濟冷然道。
「這個……」曹丕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來人是長樂衛尉陳禕,官秩二千石,掌握宮中禁衛,守衛宮中門戶。若是在五十年前,這可算是舉足輕重的官位。只不過現在,跛腳的衛尉大人早已成了一個笑話。陳禕轉眼間已經到了跟前,對於賈逸近似於逼宮的行為,他並沒有什麼怒氣,反而臉上堆滿了微笑。
陳禕長舒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沉吟了一下,陳禕道:「對了,木匣給皇上看過了。」
「你不想活了吧,陳柘大人昨夜剛被進奏曹給殺了,你也想死?你怎麼不到進奏曹門口嚎去?」
「陳大人,以你的俸祿……」
時值初春,深夜仍有入骨涼意,而賈逸卻渾然不覺。在昏暗的油燈下,他的臉色隨著塘報上的字跡一道陰晴不定。吃力地讀完最後一個字,才發覺油燈已經快要熄滅。站起身,換掉快要燒盡的燈芯,坐下,重讀。
一個披甲的中年人從宮內狼狽地跑來,腦袋上的頭盔並未系好,隨著他的腳步一顫一顫,說不出來的滑稽。
「這個倒好說,只不過……這清單每天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