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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黃州楓葉

第十章 黃州楓葉

「有什麼辦法?」蕭閑悵然道,「等吧,如果他能活下來,那就狠狠揍他一頓解解氣。」
賈逸沉默片刻,道:「天下雖大,滿目皆敵,我能逃到哪裡去?至於說向孫權稟告,能有什麼用?」
蕭閑道:「這次來劍閣,跟你上次去巨鹿,有什麼區別?」
陸遜忽然問道:「最近解煩營的那個年輕人,有什麼動向?」
秦風猶豫了一會兒,起身道:「聽你的,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徐渭眼中精光暴現,毫無預兆地縱身而起,人未到,刀光已至。他並沒有用盡全力,解煩營對賈逸歷次出手的評估,都在中上左右,沒理由五年來每一次賈逸都在藏鋒。而且當時射殺虞青之時,他也親眼見過賈逸的出手,與他相差甚遠。徐渭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在這個大言不慚的小子身上砍上百刀,讓他因失血過多而死。徐渭最厭煩的就是裝腔作勢的人,也最喜歡將這種人慢慢折磨至死。
他輕聲道:「你一早就站在城門那裡等我了?吃了東西沒?」
賈逸漠然道:「不過是要問我丹陽豪族之事而已。」
徐盛額頭滲出汗珠,緘口不言。
廣陵郡,淮陰縣。
「我吃不下,」孫夢道,「平時都讓你請客,我難得請你一回,這盒貊炙你得一片不剩地吃完。」
賈逸冷笑:「你覺得我會相信你?」
孫夢從馬鞍褡褳處掏出一個食盒,遞給了賈逸。賈逸接過,放在馬背上打開,發現竟然是盒貊炙。賈逸捏了一片放進嘴裏,雖然已經涼透了,但那股濃郁的香味還是瞬間充斥唇齒之間。
秦風摸了摸腦袋:「還有什麼?」
「打完柴了,本想去江邊找熟人喝口酒來著。」樵夫道,「誰知道前面有大軍攔路,老漢我過不去,只好繞道而行。」
「不是,老賈讓咱們帶著這些金錠,給那個姜維幹嗎?」秦風道,「這得多少錢啊,那姜維的消息就這麼貴?」
孫魯班的手用力揮下。
賈逸靠在船舷仰頭看去,整個天空猶如一池深不見底的漆黑墨池,玉盤一般的皎潔月亮浮在上面,周圍點綴著幾顆閃爍的孤星。他想起了在出使荊州的大船之上,孫夢勸他活下去的時候,也是如此深邃寂寞的天空。所謂人生,真是很奇妙的造化,就算已經時隔五年,心境完全不同,但面對的仍是同樣的迷惘。
秦風在房間里焦灼徘徊:「那我們就在這裏,什麼也不做?」
賈逸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緊緊地抱著孫夢的屍體。光影流動,小獸跑過,江水奔騰,他卻一動不動。他沒有號啕大哭,也沒有捶胸頓足,只是那樣坐著,猶如一尊石像。
孫登看他應允,才上前走了數步,對孫夢點頭示意后徑直往城裡去了。諸葛恪卻停下腳步,摸著下巴道:「孫姑娘,等賈校尉呢?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這望穿秋水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見。焦急中帶著點擔心,憔悴中帶著點柔弱,真是我見猶憐,怪不得把賈逸這小子迷得顛三倒四……」
賈逸並未答話。
徐渭冷哼一聲,正欲提刀再斬,卻覺得渾身乏力,腳步猶如千斤一般。他有些詫異地低下頭,看到胸前不知何時已經一片殷紅,順著仍在流淌的鮮血,他摸到了頸間深可見骨的傷口。徐渭搖晃著向前走了兩步,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歪著身子倒了下去。臨咽氣之前,他的臉上仍寫滿震驚與不信。
賈逸拱手道:「老丈,先前遇到位姓鍾的樵夫,說你可以送我們兩人渡河。」
胖子笑道:「我還以為呂壹弄錯了,在雀尾關等了一個晚上都沒等到人,原來是給耽誤到這裏了。」
楊素踉蹌著後退,跪倒在地上,慘笑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們兄弟二人竟然……」
「不應該是這樣……解藥,解藥呢?我們一定有其他辦法!」
「今早上剛剛收到飛鴿傳書,說武昌……」
他提起破風刀,一刀斬斷鐵鎖,掀開了木箱,一片亮光如水般漾起。秦風瞪大了眼睛,好久之後才扭頭問道:「怎麼會這樣?那個姜維要的就是這些玩意兒?」
孫夢低聲道:「寧陌的妻子林悅,是我殺的。她原本是寒蟬間客,可卻對寧陌動了真情,妄想要脫離寒蟬,無疑是自尋死路。殺她的那天,天氣很好,她在家中跟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最後才伏倒在我的劍下。我答應她,只要寧陌接近不了真相,就放他一條活路。那天我站在她家對面的小巷裡,看著寧陌提著東西推開自己的家門,跌坐在一片鮮血之中。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林悅很可憐,寧陌很可憐,我也很可憐。我這種人,被稱為寒蟬監客。從對客卿進行稽考開始,就潛伏在其身邊觀察、保護、監督。」
「好說。」樵夫哈哈笑著,從腰間抽出一支竹簫,「喝得愜意,忍不住又技癢了。讓我吹奏一曲,為二位伉儷送行。」
「不錯。你人太聰明,身手又太好,不除掉你,我整夜都睡不好。」
「徐渭被你言語挑撥,心態浮躁,而且過於輕敵,才會被你一劍斃命。其實你的身手雖然不錯,若是他認真起來,未必不是你的對手。」楊素沉聲道。
賈逸忍不住回頭道:「想不到這位老丈在竹簫上竟然有國手級的水準,真是讓人佩服。」
「現在?」賈逸問道。
孫魯班柔聲道:「不錯,雖然韓當、丁奉在丹陽山中苦戰一番,攻下主寨誅殺了他們全族,但總讓人覺得有些蹊蹺。解煩營抓捕了那些跟他們有關的官員,拷問致死了好幾個,也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這些人應該是真不知道。你是被丹陽豪族推薦至解煩營的,似乎關係頗深,若能說出些什麼,我可以保你不死。」
「你和楊素並稱為解煩營首席刺客,這幾年是殺了不少人,可在我看來,都只是些三腳貓功夫。」
孫夢伸出手,撫摸著賈逸的臉龐:「只能帶你到這裏了,後面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縱然如此,馬上的騎手依然英氣逼人,銳不可當。
賈逸苦笑一聲:「老丈看得通透。」
「看來你是一定要我死了。」賈逸道。
「那年在許都地下,蔣濟要你做出選擇,是否加入寒蟬。這些年,你後悔過嗎?」
「再多等幾天,我就不信等不到,可能是路上有什麼事給耽擱了。」秦風道。
孫魯班等待片刻,明白問不出什麼,於是道:「你真是個人才,就這麼殺了的確可惜。但是你知道太多,自己的主意也多,這種人是最危險的,留不得。」
賈逸拍了拍手,道:「我們第一次吃這東西,是在松鶴樓吧,那時陸延還活著。」
賈逸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看著孫夢背影道:「什麼?」
「那孫尚香和孫權,都知道寒蟬的真面目?」賈逸隨即搖頭道,「不對,如果孫權知道,就不會對丹陽豪族動手。但如果他們兩個都不知道的話,寒蟬又是如何施加影響,貫徹自己利益的?」
賈逸依舊抱著孫夢坐在地上,冷冷抬起頭,看著來人。一個身材偏胖,穿了身軟甲,右手拎著一把狹刀,左手握著一個酒葫蘆。一個身材瘦削,穿了身皂色深衣,腰間懸著一柄長劍,手中握著一把竹扇。後面的那個人,則穿了身精巧耀眼的明光鎧,覆蓋住全身所有部位,頭上戴了頂飛將盔,還罩著青銅色的面具。從身形上來看,應該是位女子。
賈逸道:「緊接著,你又以暨艷新政為契機,挑動江東系和淮泗系士族,讓那些對孫家心懷不滿的士族暗地串聯,形成一股反對的勢力,並從中加以引導,讓他們把矛頭指向暨艷與孫登。這手借刀殺人雖然聽起來不難,但能把握到其中每一個細節,也著實不容易。
「如果說,這個姜維,根本就不存在呢?」
「多謝了。」賈逸抱拳道。
眼看刀光已經撲至面前,賈逸還未拔劍。徐渭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在賈逸對陣虞青之時,他已經看到過這種情形。那是一種脫胎于邪馬台倭人武士拔刀術的劍術,講究的是后發制人。只可惜,徐渭根本不會給賈逸拔劍的機會。他輕喝一聲,手腕驟然寸勁發力,刀鋒竟然以快了一倍的速度斬向賈逸右臂!
孫夢走進竹棚,忽然道:「這幾年裡,你有沒有後悔?」
姜維站起身,斜靠著門框,掃了眼豎在門后的一槍一劍,嘴角浮起促狹的笑容。他打了個哈欠,透過茫茫夜色看著武昌城的方向,喃喃道:「那個傢伙,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他頓了頓,向孫夢道:「抱歉,原本說等這案子結了后,要向郡主提親的。」
「那就是沒得商量了?」孫魯班道。
「我說過,一招之內,取你性命。」賈逸轉過了身,背對徐渭,面朝著楊素和那名著甲女子。
「然後我注意到,公子徹的這一系列舉措下來,削弱了江東系、淮泗系在朝中的權勢,選拔了諸多寒門子弟入仕,形成了只忠於孫家的第三股勢力。而且,在鹽鐵、錢糧等方面,除了那些有子弟在軍中為將的,大多數士族均被奪利不少。要知道孫家建國,與曹家和劉家不同,對於江東系、淮泗https://read.99csw.com系這些士族的倚仗程度更深。尤其是孫權,掌政十多年來,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平衡江東系和淮泗系。忠心耿耿的周瑜、魯肅、呂蒙諸人相繼亡故,更使得孫權的威望相對弱化。前些時日朝堂議政,一言不合張昭就拂袖而去;新政推廣之中,千人端坐吳王府外逼宮,這些景象在曹魏和蜀漢都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只能試試了。」賈逸道。
所謂痛不欲生,無非麻木不仁。
「我們是來查牽機葯的,如果進展順利,完全可以順藤摸瓜,把公子徹給揪出來,可以說事關公子徹的死活。為什麼看現在的情形,公子徹根本不在乎?」秦風不解道。
「知道你喝不慣東吳的酒,特意託人從曹魏那邊捎回來的。」
生,死,或許僅在剎那之間。
他搗了一下賈逸:「姓賈的,好手段啊。這麼晚了她還在等你。」
賈逸拱手道:「下官明白,請殿下和諸葛公子放心。」
楊素仗劍胸前,道:「如果真是這樣,為何還不動手?」
「孫權。」
漁翁看了看孫夢,又看了看賈逸:「馬留下給我,送你們過去。」
「賈校尉似乎陷入了困境,所查之案一直沒有什麼進展。」
那名被呵斥的年輕人醉眼迷離道:「梁功曹,這不是已經下值了嘛,還談什麼公事?你是不是怪我今晚喝酒沒喊你?別動怒,大不了明天晚上我給你多端幾杯,這總行了吧?」
賈逸冷冷道:「知子莫若父。連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孫權豈會看不出來?他豈敢將孫家基業交給孫登?但是孫登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張昭、顧雍、諸葛瑾、陳武這些重臣的兒子都與孫登私交甚篤,淮泗系、江東系甚至一些獨臣都在攀附未來的吳王,隱隱有了下一班小朝廷的格局。貿然廢儲,勢必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未必能夠成功。但是不廢的話,再過一二十年,孫登周圍將會形成龐大的利益群體,更難撼動。這看起來是個無解的難題,但孫登若是被反對新政的士族殺了呢?
「怎麼回事?」賈逸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孫夢回過身,一雙秋水中滿是憂傷:「對不起。」
兩人繼續前行,走了一會兒之後,果然發現了一條滿是荒草的岔路,賈逸撥轉馬頭拐了進去,孫夢猶豫了一會兒后,也跟了上去。一路無話,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灌木荒草越來越茂盛,已經看不到小路的痕迹。就在賈逸覺得走錯了路的時候,聽到了「嘩嘩」流水聲,轉過一叢高大的灌木,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江橫亘眼前。而不遠的淺灘處,一條亮著燈的漁船正泊在那裡。
「我帶你一起出去,總會有辦法的。不要怕。」賈逸將孫夢攬在懷中,心如刀絞。
楊素道:「我沒有徐渭那麼蠢,不會輕易被你激怒。」
「對啊。咱們這次一路上連個鬼影都沒見著,這不大正常。」
陸遜沿著城牆緩步前行,身後跟著手執火把的陸安,默默無語。這幾天接連收到前線軍報,稱蜀軍正在頻繁調兵,似乎是有所圖謀。今年吳蜀兩國已經議和通商,就算只是暫時的妥協,但彼此都需要休養生息,這時的兵力調動,更加讓人覺得蹊蹺。雖然已經深夜,但陸遜還是放心不下,又登上了城牆,親自巡查。現如今至尊孫權正在長江與曹丕對峙,蜀漢也未必沒有急功近利,撕毀盟約重奪荊州的心思。陸遜已經下令前線各部提高警惕,多撒出去些斥候游哨。
「如果不幸發生了這種事,雖然孫權要經歷喪子之痛,但膝下尚有二子孫慮、孫和。孫慮如今剛滿十三歲,已被陸遜等人贊為氣志休懿,武略夙昭,頗有當年江東霸王孫策之風,深得孫權喜愛。孫和年紀雖小,但悉心培養之下,未必會如孫登一般不堪承業。就算這兩個兒子都不是合適的儲君人選,孫權才剛過不惑之年,再生幾個兒子又有何難?
「也不知道,這次他能不能撐得過去。」
蕭閑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賈逸喉頭滾動:「不要說了,我帶你去找解藥。」
一名功曹快步走進屋子,將懷裡的木簡全都丟在地上,怒喝道:「姜維!你因父親有功,才承襲了參軍一職。你看看這兩年,你都幹了什麼?連最基本的文書都不好好做,整天就知道偷懶耍滑,成何體統!」
「我要想活下去,你就得死。」孫夢的聲音很是凄涼。
「你相信他嗎?」孫夢問道。
諸葛恪也正色道:「姓賈的,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的兄弟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忘了這份情分。但被伏擊、日食這些一定要守口如瓶,這裏面牽涉的人太多,只能等至尊回來定奪。稍有不慎,逼得公子徹狗急跳牆,我可保不了你的小命。」
孫夢低聲道:「丹陽豪族只是浮在表面上的,寒蟬數支家族中的一支罷了,而且死掉的那些並不是真正的丹陽豪族。犧牲掉幾千人,抹去孫權的疑慮追索,在寒蟬看來是值得的。當然,如果寒蟬與孫權傾力為敵,應該能將整個江東之地納入麾下。但那樣不但耗資巨大,還要付出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的性命。緊接著,還要面對曹魏與蜀漢,就算短時間不會兵戎相見,但必定會引起他們警覺,在各自屬地展開對寒蟬的緝索。孰利孰弊,可謂一目了然。寒蟬之所以能延續九百年,靠的並不是縝密謀划、殺戮四方,而是隱忍低調。說到底,他們只不過是幾支想要將家族血脈長久延續下去的貴族罷了,對一統天下並沒有什麼興趣。」
木箱里,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一層金錠,映得整間屋子金碧輝煌。蕭閑似乎早料到了這些,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
「淹死在這長江里也好,倒是省去了很多煩惱。」賈逸扒緊船舷,喃喃道。
「末將不敢。」
賈逸道:「在此之前,你一直化名田川,潛伏在魏境?」
孫魯班默然不語。
賈逸輕笑道:「那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全文完)
「可惜,正當你遊刃有餘操縱朝政的時候,我查到了個小賊,讓公子徹是王室宗親的身份確定了下來。你覺察到了威脅,只得再把精力放到我這邊,指使虞青設計,讓吳祺等人死在鏡花水榭。並在房間里再度留下寒蟬令牌,將寧陌引來,加深他的懷疑。寧陌展開了對我的一系列調查,雖然未查出什麼確鑿證據,但也成功牽制了我的大部分精力,致使查索公子徹的進度變得異常緩慢。但你並未滿足於此,索性藉助蕭閑承建黃鶴樓的機會,將孫敖燒死在黃鶴樓里,將蕭閑關入大牢,徹底打亂了我查案的節奏,讓你能騰出手來再度轉向朝政。很快,在你的暗中推動下,新政已經步入正軌,官員裁減進行完畢,寒門選拔也接近尾聲,暨艷已經變得可有可無。於是,你藉助太子孫登說情的機會,將蕭閑放了出去,在一定程度上博取我對你的信任。不出你所料,我果然上門詢問孫敖的線索,你就在來怡樓提前布置,丟了個線索,將公子徹與暨艷聯繫在一起。當然,你並沒有指望我咬這個太明顯的誘餌,而是在我設下引蛇出洞之計后,派虞青出面,將計就計把暨艷緝拿歸案。
「人都是這個樣子,嘴上說活著沒意思,但一個個又不願意去死。」漁翁嘲諷道,「你若是真想死,鬆開手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然後,他用袖子抿了下嘴,笑道:「竟然是金露酒,難得難得,至少幾年沒嘗過這東西了。想當年曹植醉酒,耽誤了大軍開拔時刻,喝的也是這金露酒。可惜沒給姓俞那老頭剩一點,讓他也見識見識什麼叫好酒。」
「不要緊,兵權在手,那些人泛不起什麼大浪。」孫權打斷了徐盛的話,徑直向前走去。
秦風瞪眼道:「要是老賈死了呢?」
孫登臉色凝重,道:「賈校尉,承蒙今日相救,不勝感激。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
「上了岸再說。」孫夢的手還放在腰間長劍上,神色冰冷。
楊素心念閃動,待黑色短劍刺來,故意賣了個破綻,往後踉蹌一步。賈逸果然欺身向前,楊素回劍一斬,身旁竹棚一根支柱應聲而斷,頂棚的茅草蕭蕭而下,遮擋視線。楊素右手抽出劍鞘往前一送,賈逸果然在慌亂中用短劍將劍鞘格開。楊素心中得意,縱身向前,手中長劍直刺賈逸眉心。而就在這時,他忽然從落下的茅草縫隙之中,看到賈逸嘴角的一絲冷意,心中大感不妥。但還未等楊素變招,賈逸已然棄掉左手短劍,身子向右一旋,左腰長劍驟然出鞘!血光隨即從楊素腰間直至鎖骨瞬間炸開!
那名重甲女子終於開口:「賈逸,你就這麼走了?」
「如果公主沒有穿這身明光鎧,我恐怕早已出劍。」賈逸道。
蕭閑道:「如果一直等不到,我們就要一直等下去?」
孫魯班高高舉起了手,千名步卒共同拔刀,刀光蔽日,殺聲如雷。
日上三竿,九_九_藏_書竹棚外來了三個人。
他低頭道:「相處幾年,若說沒有察覺,是不可能的。就算偽裝得再像,你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小動作、小神態,都是破綻。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質問你,我怕的就是這一天到來。」
緊接著,徐渭眼前花了一下,然後聽到「叮」的一聲脆響,與賈逸擦肩而過。他腳尖用力,旋過身子想要揮刀再斬,卻發現手中狹刀已經斷成了兩截。賈逸左手握著一柄漆黑匕首,在指尖旋轉一番,輕蔑地看著他。
「你覺得,你在我手下能走幾招?」賈逸問道。
「我本來打算放紅糍進去的,但後來想想,都到這個時候了,不能再跟你鬧了。」孫夢很突兀地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今天早上郡主府收到飛鴿傳書,昨天由韓當、丁奉率軍,征討丹陽豪族大勝而歸。這次出征,兵曹都無人知曉,應該是機密之極。而且,朝中幾個跟丹陽豪族有關的官員,都被解煩營緝拿押入了牢中。」
「罷了。對待感情上,你一直就是這個溫暾性子。也怪我了,你表露出懷念田川的情緒,我不高興;你表露出喜歡我的意思,我也不高興。自己吃自己的醋,我也是個傻瓜。」
「而此時,江東系和淮泗系這些士族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們聯名跪于吳王府前進行請願,以誅殺暨艷為名,行罷黜新政之實。他們本以為,暨艷深得孫權寵信,不會因為滿是漏洞的案子就被誅殺,到時候大家各退一步,孫權不殺暨艷,新政暫緩推行,這樣皆大歡喜最好。但他們卻沒有想到,暨艷很快被殺,新政仍舊推行,而他們也沒有了再度逼宮的借口。暨艷輕易被殺,也讓原本對太子孫登還抱有希望的士族完全心灰意冷。像暨艷這種拼力效忠、勇於任事的能臣,太子竟然都沒有保他,可謂性情涼薄到了極致。」
「遍尋不到的公子徹,現如今已經站在你的面前。鋌而走險一試,未必殺不了我。」
氣息驟然凝滯,兩人之間一片死寂。良久之後,孫魯班才開口呵斥道:「荒謬可笑!我是公子徹,為了奪權謀位,才對登哥哥不利。若父王是公子徹,有什麼理由陷害親生兒子?」
秦風滿臉迷茫。
「你這傻瓜,我不殺你,怎麼還能活著回去?」孫夢凄然笑道,眼中淚光閃動。
孫夢指著前面不遠處的竹棚,道:「去那裡坐下,先歇歇吧。」
緊接著寒光一閃,沒入楊素胸間,賈逸面無表情地抽出長劍,看著楊素緩緩倒在地上。他甩去劍上血跡,也不去看那名重甲女子,小心背起田川的屍體,就要離開已經倒塌的竹棚。
孫魯班森然道:「笑話,我不是公子徹,誰能是公子徹?」
他們星夜兼程,一路上跑死了五六匹馬,蕭閑累得都抓不起韁繩,才在三天前趕到了劍閣關隘。但找遍所有打尖住宿的地方,根本就沒有什麼梁稷茶社,只得隨便尋了個客棧住下。然後由秦風每天在驛所附近打探消息,觀望驛道。這三天里,秦風每次看到驛道遠處出現煙塵,都要欣喜不已,但每次人走近了,都發現並不是他們要等的人。
蕭閑語氣很輕,卻透著一股決絕:「如果他死了,就拼上我們兩個的性命,哪怕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也要找到公子徹。不管他是誰,都要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這麼晚了,你還打柴?」孫夢眼中殺機流露。
賈逸沒有說話。
賈逸轉身,淵渟岳峙,遙遙相望。
孫權伸出手,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幼苗拽斷,拋到路旁。
「你如果看過解煩營的密報,應該知道我平日里是用劍的。在公安城時,那位教我藏鋒的朋友送了我一本劍譜,這五年之內我每晚都在練劍,從未有過一天間斷。」賈逸道,「起先是為了有朝一日,就算遇上大劍師王越,也有一戰的資格,後來就慢慢變成了習慣。雖然時至今日,依舊不能算王越的對手,但殺死你卻是綽綽有餘。」
孫夢已經翻身上馬:「現在往黃州趕,到的時候天剛剛亮,正好看滿山紅楓。」
「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父親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你!你說你,文不成武不就的,到底能幹什麼?」
「不要說了。」賈逸低聲道,「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恨你。我不後悔,就算再回到五年前,蔣濟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一樣。雖然這五年之中,你我只是彼此相望,未能向前再走一步。但至少已經與你相見,共度五年時光,此生足矣。」
「你們出城后,我就在這裏了。還好你活著回來了,不然就不能去黃州看楓葉了。」孫夢將韁繩拋給賈逸,「走吧。」
「聰明了一輩子,也該蠢一次了。」
賈逸道:「先前張溫夜宴那晚,你巧妙引誘進奏曹、軍議司對我出手,還安排了意外殺著潘婕,大概以為我必死無疑。想不到結果卻出乎你的意料,潘婕還在激憤之下,說出了公子徹的名號,你是在那時鉚上了我?」
南郡,夷陵縣。
蔣濟放下手中木簡,揉揉發脹的鬢角,吹熄油燈走出了營帳。在廣陵駐紮了將近兩月有餘,孫權也已經到了徐盛軍中,曹丕發起了幾次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兩軍就這樣對峙下來。現如今的情形,頗有些當年在漢中附近,曹操與劉備對峙的模樣。只是少了個楊修那樣的敢言之輩,少了一句「雞肋」口令罷了。
「那又如何?還不是給你洗清了顧譚冤屈,追查到了陳松?你的反應速度太快了,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看來,黃州楓葉是看不成了。」賈逸有些歉意地對孫夢道。
「我說的昏著,倒不是這個意思。」孫夢閉上眼睛,「其實,我既不是田疇的女兒田川,也不是孫尚香的表妹孫夢,而是寒蟬家族中的一員。與絕大多數隱居的家族中人不同,我們這些被選中做監客的,自小就會以不同的身份入世。只不過,像我這種有兩個身份的少見了一點。」
徐渭哈哈大笑:「賈逸,你好大的口氣。在解煩營入仕五年,你的身手只被評為中上,和寧陌相當,竟然還口出如此狂言?」
賈逸靜靜地看著這名重甲女子,沒有說話。
賈逸長長地嘆了一口,心中五味雜陳。
賈逸嘆了口氣,將兩匹白馬都拴在一棵大樹旁,和孫夢一起上了船。漁翁也不說話,盪起船槳,小船就猶如一片被拋入激流的樹葉,起伏不定地向對岸漂去。
「他讓我們帶著這些金錠,到這麼遠的地方,你還沒猜到是什麼意思?」
「還有,陸延安置在小巷中的許姑娘,也是我殺的。她等了陸延一年仍未等到,於是四處打聽你們兩個的消息。我怕她遲早會找上解煩營,讓人以此對你不利……」
「無妨,不怎麼餓。」賈逸答道。
賈逸將田川已經變涼的屍體緩緩放在地上,站起身看著胖子,道:「徐渭。」
「我能幹的事兒可多著呢,說出來怕嚇著了你。」姜維依舊是懶洋洋的樣子。
「沒。倒是遇到過一個姓姜的,但不叫姜維,說起話來驢唇不對馬嘴,不是咱們要找的人。」秦風咽下嘴裏的牛肉,「是不是老賈跟咱們說錯了?我上次去巨鹿找人,可不是這樣的。」
「有兩下子,不過終究是佔了利器的便宜。」徐渭獰笑道,「接下來,我可要動真格的。」
賈逸笑著點點頭,又捏起一片。
兩人轉眼間已經拆了四十多招,楊素心中已經稍稍安定,賈逸雖然劍術不錯,卻遠未到他口中所說的程度。所謂夜夜練劍,又能怎麼樣呢?真正的劍術是殺人之技,是在一次次生死對決之中領悟出來的,按照一本劍譜苦練出來的,算是什麼東西!
賈逸俯身在馬鞍上:「老丈既然識貨,在下想問一句,前方既然大軍攔路,不知如何才能渡江?」
然後,孫權直起了身子,向武昌城遙遙望去。
千里之外的武昌城內暗潮湧動,不管是江東系還是淮泗系,不少士族都在私下串聯,圖謀著什麼。陸家也有一些少年子弟蠢蠢欲動,陸瑁下狠手彈壓了幾次,直到將一名本家子侄逐出家門,才將事態平息下去。
一名鬚髮皆白的漁翁鑽出船艙,看到兩人後愣了下神。
「如果等不到姜維呢?」
「不但路上沒有,這已經到了劍閣,住在客棧等了三天,仍舊沒人來找麻煩。」蕭閑道。
賈逸道:「所以,你就安排孫敖前去,殺死陳松滅口,並將仿製的寒蟬令牌留下。你知道寧陌一直懷疑我跟寒蟬有關,發現寒蟬令牌,等於促使他纏上了我,讓我疲於應對。畢竟,對付我並不是你的主要目的,只要讓他拖住我就可以了,太子孫登才是你志在必得。暨艷新政,太子一開始是支持的,後來卻認為太過激,改變了想法。但滿朝文武、世家門閥甚至平民百姓卻一直認為暨艷的背後是太子。他們有這種認知,太子不想出面否認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你也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太子身為儲君,風評最好的就是仁善寬厚,但經暨艷新政一事,已被視為https://read.99csw.com刻薄小人。」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驛道上將近有一個時辰未見行人,秦風才怏怏地回到客棧。他推開門,從旁邊水缸中舀起一大瓢水,一口氣灌了下去。蕭閑坐在長案邊,將一碟鹵牛肉往他那邊推了下。秦風也不客氣,盤腿坐下,端起陶碟吃了個痛快。
孫魯班面無表情,又戴上了青銅面罩,看向了賈逸。
「可惜,就算你手中有那把削鐵如泥的湛盧劍,也刺不|穿這具隕鐵打造的明光鎧。」
賈逸「嗯」了一聲:「意料之中的事。」
「當然應該體諒,」胖子笑道,「這就送他上路,讓這小兩口早點團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他回頭看了重甲女子一眼,往前邁了一步,刀鋒指向賈逸,殺氣畢露。
說是竹棚,其實就是幾根豎起的毛竹,撐了個鋪滿稻草的頂棚而已。應該是附近的山民們搭起來,供做臨時避雨休息之用。
「這麼說,果然丹陽豪族並未完全覆滅嗎?他們也會殺你滅口?」孫魯班道,「孫夢這丫頭,是怎麼死的?」
陸安應了一聲,對於陸遜這樣的安排並不感到意外。當初長子陸延都被毫無保留地捨棄,為了整個陸家,這位陸家家主再怎麼無情,也不會有人不服。
蕭閑道:「這次與公子徹交手,他恐怕是覺得完全沒有勝算。所以,才取出這些錢,讓我們帶著錢遠離武昌那個是非之地。」
秦風立著腳,抻長脖子,向驛道盡頭吃力張望。
功曹看他一副憊懶的樣子,甩了下衣袖,搖著頭離開了。
「你說他輕敵,你又何嘗不是?」賈逸冷冷道,「你應該明白,即便你們兩個一起動手,也只有四成把握。」
孫夢丟過一隻葫蘆:「解解渴。」
「沒事兒,這小官不當也罷,反正再要不了幾年,我就該做大事了。」姜維笑呵呵道。
剛走了不到一會兒,孫夢忽然道:「你是不是只吃了早飯?」
「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徐渭已經笑得直不起腰,「聽你的口氣,我還打不過你?你之所以屢次從伏擊中逃得性命,不過是依靠袖弩、暗器這些小手段罷了。你猜以你的身手,最多能在我手下走上幾招?」
高大健壯的汗血寶馬嘴角泛出白沫,明顯已經到了極限,猩紅蜀錦披風隨風獵獵作響,明光銀鎧上布滿灰塵污跡,橫江長弓已被汗水浸得斑駁陸離,清泉長劍也不知什麼時候跑丟了。
孫夢道:「你也是通過丹陽豪族舉薦,按理說也在緝拿之列,但解煩營並沒有要緝捕你的意思。」
孫夢的手頹然垂下,歪在賈逸懷中,沉沉睡去。賈逸喉結凝滯,眼眶模糊,卻沒有眼淚落下。他俯下頭,臉頰貼著孫夢的額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本以為這些年被歲月磨礪,早已看淡了生死離別,然而事到臨頭,才發現有些感情遠遠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
「算了吧。」蕭閑搖頭道,「你我不光身手不如他,腦子也沒他轉得快。他既然這麼安排,一定是覺得我們留在武昌,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他的軟肋。就像我被孫公主抓走的那次,逼得他不得不走孫登的路子。我們如果這個時候回去,搞不好會斷絕了他最後一線生機。」
孫魯班笑道:「賈逸,你未免想太多了。那些舉措,只不過是我為了激怒江東系和淮泗系,讓他們對登哥哥動手。所以,昨天他們才發動了對登哥哥的伏擊,如果當時不是發生日食,你們都已經死了。」
孫夢眼神冰冷,手按在腰間長劍劍柄之上。賈逸勒住韁繩,眯起眼睛看去——是個上了年紀的樵夫,穿了一身打滿補丁的布衣,身後還背著一捆乾柴。
她往後退了十步,抬手射出一支鳴鏑。遠處的竹林之中,湧出了密密麻麻如同蟻群般的黑甲覆面步卒。他們列成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緩慢而又堅定地逼近。放眼望去,竟然足有上千之眾。軍陣行進的腳步聲猶如戰鼓之聲,挾裹著肅殺之氣,轉眼已經逼至眼前。
孫魯班點頭道:「不錯,我確實留有後手。徐渭和楊素二人,認為由他們對你出手,是必勝的局面。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肯定對我的安排腹誹不少。在路上,徐渭眼神閃爍地誇我穿這身明光鎧很好看,言外之意無非是沒有必要。結果現在,倒在地上的是他們兩個。」
陸遜猶豫片刻,還是轉過身去,對陸安道:「回去告訴陸瑁,將那名被逐出家門的子侄,交給武昌都尉。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少年人有銳氣是好事,但有銳氣也得有擔當。自己闖下來的禍事,不能連累了整個陸家。如果憑他一條性命就能擋下來,死後可以讓他入我陸家祠堂。」
「其實,孫尚香郡主對你頗為賞識,這次寒蟬想要將你當作棄子捨棄,她也有不同的想法。韓當、丁奉征伐丹陽豪族之時,她已經隱秘北上,面見寒蟬中的大人物,想要為你說情。只不過,在我看來,根本沒有成功保下你的希望。」孫夢抬手抹了下眼眶,忽而笑道,「你大概不知道,她數次想要將我許配給你。如果你在公安城回來就向她提親,我們可能現在已是夫妻相稱。」
「我答應過要和她一起去黃州看楓葉,」賈逸低聲道,「還請你不要阻攔。」
賈逸拽著韁繩,躍到馬背之上,道:「剛好我也不怎麼想回城,那就一起走吧。」
孫魯班輕笑道:「不錯,登哥哥的聲望是一步步毀在我手裡的,可笑他還不自知,認為自己為父王扛起罵名,是大孝之舉。諸葛恪那幾個人,整天勸他出面籠絡人心,挽回人望,都被他以不能陷父王于不義拒絕了。」
孫魯班道:「你在許都、公安、武昌辦下的三件大案,我都仔細研讀過。我總覺得,如果要全面鋪展我的謀划,整個吳境能看穿我的或許只有你了。以我的性格,這種看起來很遙遠的威脅,也要儘早除掉才好。用潘婕作為最後一擊,是因為她對你來說面生得很,而且還跟朱治有關。她殺死你后,我可以藉機逼迫朱治辭去太子太傅一職。但現在看來,她並不是個合適人選,你識破了她,從而打亂了我的計劃。初次交手,你就讓我倍感意外,也從而證明我的擔心是對的。於是我授意虞青,安排了寧陌對你查索,發現了一系列的疑點,牽扯出了那個低調隱秘的丹陽豪族,讓我不得不慎重起來。」
胖子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等下上路的時候,也用不著懊惱了。畢竟死在我的刀下,也算是種光榮。」
「當年我在公安城,跟一位姓姜的朋友,學會了藏鋒露拙。你就沒有想過,以我只有中上的身手,怎麼可能躲過這幾年的屢次刺殺?」賈逸淡淡道,「我看了寧陌的屍體,你和他交手,互拆了至少三十多招,而且刺了他三刀才將他殺死,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弱不少。而且,他還刺傷了你的左手。你雖然拿著酒葫蘆作為掩飾,但握得並不緊,很明顯是左手傷口未愈,不能用力。」
孫登道:「今日發生之事,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不要向呂壹上報。」
賈逸解下葫蘆,拋了過去。他故意稍稍用力,將葫蘆拋得高了一些。樵夫不慌不忙,輕鬆後退兩步,右手往前一伸,剛好接住了葫蘆。他拔開塞子,仰起頭竟然一口氣將酒喝完了。
「沒想到?你絞盡腦汁要追查公子徹,甚至鎖定了他是王室宗親,就沒想到會是我?」重甲女子輕輕笑起來,「果然,所有人都以為公子徹是個男人,從來沒想到也可以是個女人。女人怎麼了?當年呂后權傾天下,不也是個女人?怎麼樣,現在徐渭和楊素都已經死了,殺我,可是最好的時機。」
「他娘的!」秦風一拳打在木箱上,裂紋斑駁,「真讓人憋屈!」
賈逸豎起一根手指:「一招,一招之內取你性命。」
賈逸和孫夢兩人策馬向前走去,不多時身後就傳來如水簫聲,宛轉悠揚,清新悅耳,甚是好聽。
賈逸點點頭,將葫蘆掛在馬鞍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有清脆的馬蹄聲回蕩在月色之中。只走了半里多路,前方灌木叢中忽然鑽出一個人,站在路中間看著兩人。
孫魯班忽然微微顰眉,她抬頭看向遠方的小路,一個紅點正在慢慢變大,像是一團炙熱的火焰,正疾馳而來。
「對。曹丕命他殺我,蔣濟我們三人只得合演了一齣戲,由我詐死,推動曹丕計劃順利進行。而後你通過了我和蔣濟兩人的初考,被推薦至寒蟬典客,於是有了安排你到東吳解煩營,遠去公安城進行下一步稽考的事情。寒蟬認為,你對田川的死有很深心結,所以讓我以孫夢的身份繼續做你的監客。現在看來,很可能是個昏著。」
「還是沒有消息嗎?」蕭閑問道。
「為什麼要自盡?我們一起逃……」
徐盛臉色發白,不敢接話。他意識到孫權今天很不尋常,這些話最好裝作全都沒有聽過。孫權忽然停住了腳步,彎下了腰。徐盛只得快步跟上,發現孫權正俯視著道路中長出來的一九*九*藏*書支蘭花幼苗。這棵幼苗碧綠青翠,應該是種子被風吹來,落在了路面的碎石中,被昨日的雨水一淋,剛剛發芽。
賈逸自言自語道:「為什麼非要說破?我是解煩營校尉,你是孫郡主表妹,就這樣多好。不管前面是什麼,並肩走過去好了。是生是死,又有什麼要緊?現在我是寒蟬客卿,你呢,你到底是什麼人?許都所發生的一切,從開始就是個局嗎?對你來說,我到底又算什麼?」
「看樣子,是棵上好的芝蘭。」徐盛岔開了話題。
賈逸沉默了半晌,輕聲道:「你呢,你後悔過嗎?不管是田川,還是孫夢,你活得開心嗎?」
孫魯班厲聲喝道:「牽強附會!即便退一步來講,父王是公子徹,他為何要殺登哥哥?」
天色漆黑之時,賈逸三人終於到了武昌城門。諸葛恪眼尖,遠遠看見孫夢牽著兩匹白馬正翹首等待。
漁翁冷哼一聲,手上船槳壓了把力,漁船更加顛簸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傾覆。
「不能那麼說。」賈逸嘆道,「我性子淡漠,在經受許都那場打擊之後,一度非常消沉,如果不是你勸我積極振作,在公安城時我就已經死了。這些年,雖然懷疑過你很多次,但每次我都阻止自己查下去。寒蟬對人心的把握,可謂尋幽入微,你的確是我最大的軟肋。」
「不介意的話,我這裡有大半葫蘆喝剩下的酒。」賈逸道。
賈逸舉起黑色短劍,遙遙指向楊素:「該你了。」
徐盛低聲道:「這份塘報末將已經拆閱過了,事情非同小可……」
但蔣濟卻很清楚,此次進奏曹必敗無疑。寒蟬都已經退隱幕後,暫避孫權鋒芒,指望軍議司和進奏曹聯繫的那些士族,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只可惜,原先布局在東吳的那些人,雖然大部分暗樁沒有被拔|出|來,但卻不得不犧牲一些棋子甚至客卿。
孫夢道:「你這傻瓜。」
「你曾經對我說,活下去才有可能看到好事發生。」賈逸將孫夢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
「公安城中的那對母女,是我殺的。我怕傅士仁追索到后,她們抵不過酷刑,會供出你的去向。」孫夢道。
蕭閑道:「還有呢?」
賈逸回頭看著孫夢,孫夢點了點頭,跳下馬來。
「不存在?什麼意思?」
賈逸拔劍在手,劍氣磅礴。
大江滾滾東去,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在目力可及之處似乎已經接到廣闊的江面。月亮早已被厚厚的雲層掩蓋,一顆孤星掛在遙遠的天邊,散發著寒冷的清輝。有隻失群的大雁從半空中掠過,迎著冰涼的西風發出粗糲的叫聲。江對岸隱隱約約傳來悲愴哀涼的琴聲,和著如泣如訴的簫聲,瀰漫在天地之間,一片肅殺蕭瑟之意。
「因為孫登是個好人,但以後卻不會是個好吳王,更不會是個好吳帝。」賈逸嘆了口氣,「孫家起身寒門,攻伐天下、苦心經營四十年,經歷三代英主,偏安一隅。孫堅、孫策為開疆闢土之主,孫權更善於帝王心術,殫精竭慮整合吳境各派勢力,才有了與蜀漢和曹魏三足鼎立的局面。但孫登呢?優柔寡斷、寬厚仁愛、謙遜溫和,十足的溫潤君子之風。從新政一事就可以看出,他雖然是首倡者,但在實行中覺得利益受損之人太多,於心不忍想要半途而廢。若是讓他接任吳王,你覺得會是什麼局面?不出五年,他就是另一個被迫遜位的漢獻帝!」
那個文士「嘩」的一聲打開摺扇,道:「兒女情長,生離死別,年輕人畢竟是多愁善感了一些,應該體諒。」
「就算你們不殺我,我也不見得能活得下去。」
千名黑甲覆面步卒席捲而來,盪起遮蔽天地的煙塵。賈逸俯身前沖,猶如一顆璀璨流星,墜入黑暗無垠的深淵。
賈逸轉過頭,看著滾滾而去的長江之水,疲倦道:「從一開始,這個所謂公子徹的主要目的,就不是殺死我、對付孫登這些小事。他要的是整頓吏治、大權獨攬、富民強國、秣馬厲兵、逐鹿天下,開創孫家千秋霸業。朱治、暨艷甚至孫登都只不過是這場宏圖霸業中的一顆顆棋子而已,犧牲掉他們,又算得了什麼?從古至今,帝王家為了爭權奪勢,子弒父、弟弒兄之事司空見慣。你說你要做呂后,呂后在劉邦死後,一連殺了他三個兒子、一個孫子,想必你也很清楚。只是我想問公主一聲,即便生在帝王家,有必要這麼機關算盡、絕情涼薄嗎?」
徐盛手握塘報,快步追上了正在視察水軍的孫權,面色凝重地遞了過去。
「老漢只是一個打柴的,能有什麼介意不介意?」
賈逸搖頭道:「是嗎?昨日伏擊我們的那些士卒,真的隸屬江東系和淮泗系嗎?我剛才已經說過,此次新政對軍中涉及甚少,絕大部分的部隊都是忠於你們孫家的。在武昌城附近,調動包括重騎在內的近千人馬,對儲君光明正大地突襲,周圍的駐軍都是瞎子聾子嗎?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收到了軍令,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擅動。這就很明顯了,在整個吳境,能夠發出這種軍令的,只有孫權一人。
「你真是個傻瓜,到了這種時候,還一句情話都說不出來。」孫夢嘆了口氣,「我死了之後,寒蟬肯定還會派人追殺你。但眼下最緊要的,是逃過公子徹的堵截。我們雖然僥倖過了江,但方圓百里都是大山,只有前面的雀尾關可以通行,他們一定在那裡布下了重兵。你要見機行事,千萬不要冒險搶關……」
漁翁不再搭話,熟練地操弄著小船,渡過波濤洶湧的江面,將兩人送至岸邊。賈逸到了岸上,正欲躬身行禮,漁翁卻已搖船而去。遠遠地還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趕緊走,沒有必死的覺悟,就不要學人傷春悲秋。」
蔣濟倚靠欄杆,眺望著江邊停泊的戰船,微微有些出神。寒蟬的礬書密令前幾天已經送到他的手中,表示並不希望魏吳此時就展開決戰。蔣濟作為謀客,自然可以勸說曹丕班師回朝,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他知道曹丕還在等,等著進奏曹發動在武昌城的布局。現在的進奏曹主官是滿寵,對此次布局頗為自得,曾在曹丕面前誇下海口,說這是首次與蜀漢軍議司聯手,定能在武昌城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孫夢咬了咬嘴唇,沒有回答。
「嗐,年輕人著什麼急。老漢只說難,又沒說過不去。」樵夫道,「你們順著這條路,再往前走上大概兩里,會看到一條長滿荒草的岔路,從那裡過去再走上半個時辰,會到一片淺灘。那裡泊著一條漁船,上面有個姓俞的老頭,告訴他說是姓鍾的樵夫讓你們乘船,他就會渡你們過去。」
建業城外,百里江防。
秦風連連擺手:「那可不成,老賈不是交代了,這個箱子千萬不能動,要原樣交給姜維么?」
「為了一個男人,背叛了整個家族,我怎麼有臉活下去?」孫夢苦澀笑道,「但殺你,我是真下不了手。」
迎著徐盛詫異的目光,他笑了笑道:「芝蘭當道,不得不除。」
「上次巨鹿之行,去的時候有人跟蹤,回的時候有人截殺。我們這次呢?」
以為孫權遠在建業,就可以在武昌城內搞一番大動作的人,恐怕這次要惹來滅門之禍。這位至尊雖然在將兵征伐方面遠不及他的父兄,但在治國內政方面,整個天下也沒有幾人能比得過他。陸家經過陸延一案,雖然明面上沒有受到責罰,反而得到了一些賞賜,但實際上彼此之間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再經不起什麼折騰了。
「細細想來,如果孫登真的被殺,不但能解決孫權的心頭鬱結,保住孫家基業,還能以此為借口,將境內心懷不軌的世家大族一舉剷除。這個辦法,倒是很符合公子徹的做事風格。公主,我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荒謬可笑、牽強附會,你自己心裏應該很清楚。」
「我孫家以行伍起於亂世,一向被世家豪族們看不起。但出身這東西,又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我挺認同暨艷的一句話,生得好其實原本就是種罪過。」孫權忽而笑道,「徐盛,你覺不覺得,暨艷死得有些冤屈?」
「是啊,不見得是好事。」孫夢低聲重複道。
離開城門不到兩三里路,孫夢就拐進了一條小路。賈逸也沒有問,策馬跟了上去。小路似乎是附近農民往來踩出來的,並沒有經過修整,不但路面坎坷不平,還窄得只能容下兩騎并行。
孫夢疲倦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秦風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你才下定決心……要娶我的。」
賈逸柔聲道:「等了很久?」
「孫權不知道。當年寒蟬決定扶持孫家,孫堅倒是略知一二,但也不完全清楚。孫堅意外被劉表殺死之後,孫策就不知道寒蟬的底細了,更別說孫權。但孫尚香是知道的,她是寒蟬在孫家的影子,很多事情都是由孫尚香以旁敲側擊的方式隱秘推動。但孫尚香並不是寒蟬客卿,也不受寒蟬轄制,與寒蟬只是合作關係。天下與寒蟬有這種關係的人沒有幾個,孫尚香是一個,司馬懿是一個,諸葛亮也是一個。」孫夢說完,輕輕九_九_藏_書咳嗽了幾聲。
「你錯了。陷害你是虞青的想法,其實我有很多種手段可以將你置於死地,但虞青卻不僅想讓你死,還想讓你身敗名裂。仇恨這種東西,會蒙蔽人的眼睛,徒增太多不必要的麻煩。我給了她機會,但是她敗了,那就只好去死了。」孫魯班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在虞青被滅口、寧陌被殺之後,你應該已經在懷疑我了吧,孫夢這丫頭也暗示你和她一起離開。為何即便如此,你仍沒有逃走,也沒有向父王稟報,反而還是陪著登哥哥一起出城祈福?你是不是以為我雖然對他不利,雖然在動搖他的儲君之位,卻絕對不會殺他?」
「為什麼沒用?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手中沒有證據,無法證明我就是公子徹?」
「來之前,石榴姐告訴我,咱們的賈校尉把這幾年他在賬房上的錢全都提了出來。這些金錠,應該就是他的那筆錢。」
賈逸道:「公主心思縝密,謀划周全,每一次布置都務求壓倒性優勢,同時必定留有後手。我不覺得,你會只帶了兩名刺客來殺我。」
孫魯班沉默了很久,才聲音嘶啞道:「好在伏兵尚遠,聽不到你我之間的對話。不然你這些匪夷所思的說辭流傳出去,肯定會引得軍心民心大亂,看來我一直堅持要殺掉你,是對的。賈逸,今早武昌城已經內外戒嚴,潘璋正率近萬兵馬,要將參与伏擊太子的世家豪門緝拿歸案,至此公子徹餘黨已經全部肅清,這系列案子也就算結了。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聽你說了半天廢話,沒有殺你?」
諸葛恪哈哈一笑,快跑幾步跟上了孫登。
孫夢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咳嗽之聲。賈逸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將孫夢往後推了一點,看到她嘴角掛著一絲鮮紅的血跡。
蔣濟拍了拍欄杆,心中有些惆悵。他微微踮起腳尖,看著武昌城的方向,賈逸和孫夢的結局會是如何?
賈逸將孫夢的屍體靠在一棵翠竹旁,輕輕吻著她的額頭。
「所以,之後你並未再安排刺殺,而是想利用我,將太子孫登逼入死地。指使御醫陳松毒死朱治,砍去太子在軍中的後援;順便陷害顧譚,將太子拖入渾水;空缺太子太傅一職,引得江東系和淮泗系蠢蠢欲動。這第一步,就是一石三鳥之計,可真是大手筆。」賈逸道。
賈逸點了點頭。
賈逸點了點頭,身形驟然而動,黑色短劍疾如閃電,一瞬間已經向楊素刺了十二次。楊素不敢託大,穩住心神,手中長劍快出快收,擋了黑色短劍十二次。這柄長劍,是當年他叛出師門時,殺了師父搶來的名劍。近三十年間,從未遇到過可以匹敵的神兵利器,今日與賈逸手中那柄黑色短劍相格,也並未落到下風。
「你就別說出來,你能給我露兩手就行。你再這樣子,馬太守遲早會罷了你的官,到時候你領著老母親去喝西北風嗎?」功曹恨鐵不成鋼道。
「不見得是好事。」賈逸捏起最後一片貊炙丟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怎麼成!」秦風跳腳道,「我們得回去!這麼騙我們,還算不算兄弟!」
「想到這點,我就已經有了疑慮,或許公子徹的主要目的,並不是對付孫登,而是要從江東系和淮泗系手中奪權奪利,使得孫家猶如魏境的曹家一般,處於一言九鼎的絕對主導地位,然後再等待時機,登基稱帝。」
「船錢我們是會付的。」賈逸道,「還望老丈行個方便。」
磐石一般的軍陣已經到了孫魯班身後,她取下青銅面具,漠然侵蝕了秀麗的容顏。
賈逸微微嘆道:「在我這邊,由於虞青陷害暨艷已經暴露了身份,所以你就安排了個兩全之局。讓虞青偽造了林悅的遺書和解煩營的暗樁名冊,派人去誤導寧陌,由他對我動手。成,就可以將我以寒蟬之名正大光明地處死;敗,就殺死虞青滅口,斬斷可以追查到你的最後一根線索。不管哪一種結局,對你來說都是有利無弊。」
「區別可大了。上次按照老賈說的,到了地方后就找到了人,哪像這次,好像那個姜維根本不在附近一樣。」
「沒辦法,如果給人知道平準、均輸、酒榷都是出於我一個女人之手,就連整頓吏治我也摻和了不少的話,推行起來阻力恐怕會更大。畢竟這世道,女不如男,更何況是一個荒淫奢侈的女人。因人廢政的事情太多了,只要新政得以推行,讓我孫家受利,登哥哥受點委屈又怎麼了?」孫魯班笑道。
賈逸下馬,走上前喊道:「請問有人嗎?」
「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賈逸仰頭灌下小半葫蘆酒,喜道,「竟然是金露酒?費了不少心思才買來的吧?」
賈逸思忖道:「這麼說來,大劍師王越也是寒蟬客卿?」
「武昌城附近六個大小渡口,都布置了大軍,要想過江可是難上加難。」樵夫打了個酒嗝。
孫夢白了諸葛恪一眼:「滾!」
秦風疑惑道:「老蕭,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世上有什麼冤不冤的?忠臣、奸臣,清官、貪官,還不都是為帝王所用?對於帝王來說,臣下只有能臣和庸臣的區別,忠奸清貪倒是沒有什麼緊要的,你說對不對?身為帝王者,如果連這點都看不清楚,以為只要用些忠臣就能國泰民安,未免太幼稚了。」
「不,在魏境我是田川,在吳境我是孫夢。陸延不是曾經告訴過你,經常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我?」
「既然孫尚香與寒蟬關係如此緊密,為何不勸說孫權不要對丹陽豪族動手?」賈逸疑慮道。
「對不起。」孫夢道,眼中有亮光閃動,「寒蟬已經放棄了你,而我的任務就是殺你滅口。」
「兩位,有沒有水喝?」樵夫微笑著站在路中,不亢不卑地問道。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賈逸沉默了片刻,道:「秦風啊,他說……」
賈逸漠然道:「是因為,你根本不是公子徹。」
賈逸訕笑一聲,看向孫夢道:「接下來,怎麼辦?」
賈逸向孫夢伸出了手。孫夢沒有再躲避,往前靠了一步,將頭枕在賈逸肩膀上:「這麼多年了,我真的好累,可卻沒有辦法停下來。我一直在鼓勵你活下去,很多時候卻在想,像我這樣猶如棋子一般的人生,有必要再進行下去嗎?」
徐盛站在原地,默然了好一會兒,似乎才明白了什麼,於是快步跟了上去。孫權負手,邊走邊道:「兒女大了,總要給他們些歷練。如果他們過不了那些歷練,也是自己的命數,早早死去還能留下點清名,總比背負上昏聵無能的污名而死去的好,你說對不對?」
「有時候,越是聰明的人,離危險越近。」陸遜眺望著武昌城的方向,「他和我年輕時候真的很像,一樣的心思敏感,一樣的暮氣沉沉,只可惜他沒有陸家這樣的靠山,也沒有像我這樣的運氣。」
天水郡,冀縣。
孫權擺了擺手:「不用說了,武昌那邊有人去處理,我現在的精力要放在對付曹丕上,分散不得。」
漁翁皺眉道:「這姓鍾的,瞎湊什麼熱鬧!」
「況且,伏擊的部隊是在看到日食之後,才倉皇撤軍的。普通人看到日食,雖然會震驚恐慌,但這是支連太子都敢殺的精兵,近八百士卒中就沒有幾個不敬天地鬼神的?指揮部隊的將領,就沒有試著發出號令,頒下重賞,將太子殺死?為何只差一步,就鳴金收兵而回?世人皆知『天人感應』之說,太陽乃滋養萬物的至陽之主,發生日食是對人間帝王的警示,要求其改正行為方面的錯謬。如果伏擊太子的是士族,就算髮生日食,也是對孫權的警示,他們會怕到功虧一簣?只有當伏擊太子的是孫權授意之人,才會在看到發生了日食時,認為是上天對孫權警示,不敢擅自妄動而無奈撤兵等孫權定奪。公主,昨天的伏擊隊列中,你是不是也在?」
楊素的神情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將手中竹扇丟到了一旁,拔出了腰間長劍。重甲女子往後退了幾步,雙臂抱于胸前,比之前戒備了不少。
「什麼事?」孫權並沒有拆開。
賈逸道:「其實這一系列案子的真相非常簡單,公子徹到底是誰,也不難推斷。之所以拖到現在才揭開迷霧,是因為我先前根本沒敢往這方面想。我原先以為,公子徹的主要目的就是與孫登奪權,但是隨著案子的發展,我意識到並沒有這麼簡單。孫登以道德君子自居,不擅也不屑於鉤心鬥角,對付他有太多辦法,為何公子徹選了最複雜、最艱難、牽涉最廣的一條路?這不合常理。
「想到了。」賈逸道,「寒蟬無法對公子徹動手,只能放棄所有已經暴露出來的棋子,再次隱居幕後。他們在吳境是以丹陽豪族為名,裝模作樣打了一場仗,送上去幾千條人命,然後由得解煩營抓捕這些年與他們有牽連的官員,就是為了造成已被斬草除根的假象。對於我這個知道了太多的客卿,自然是滅口最好。」
蕭閑的目光落到了那個木箱上:「或許,打開這個箱子就知道了。」
「沒了馬,就算過了江,怎麼去黃州?」賈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