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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證之勘 7

第四章 無證之勘

7

「7月初啊。」
「假如王某是同謀,搬運、肢解楊某的屍體是個大工程,她不可能不幫兇手,可是你看她遇害時的衣服,除了被害時的噴濺型血跡以外,上半身和褲子的大部分都很乾凈;假如楊某是同謀,恕我直言,我很難相信一個懷孕的母親眼睜睜看著殺人和分屍,何況懷孕三個月以內正是孕期反應重的時候。」
「思緲,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一句話么?在犯罪現場,尋找證據固然重要,但有時候,尋找那些本該存在卻沒有存在的證據,更加重要!」
「嗯嗯。」呼延雲說,「思緲,我只能幫到你這裏了,至於是誰殺死了王某,恐怕得你自己勘查了。」
「啊?」
「怎麼?你認為不是?」劉思緲有些驚訝,「如果不是房東做的,他跑什麼?」
「這就更不可能了。」
「用不著你提醒我!」說完,劉思緲掛斷了電話。
「我好不好關你什麼事?」劉思緲只要看見和聽到跟這個人有關係的一切,就壓不住火,「我在工作!」說著就要把電話掛斷。
「麻煩您開快一點兒好嗎?我有急事!」電話里傳來呼延雲催促司機的聲音,然後他繼續對劉思緲說,「不不不,思緲,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在用窮舉的方法幫你排除各種可能:你認為存在著一個兩個女孩都認識的兇手,警方甚至將這個兇手已經鎖定了房東。可是,經過我剛才的推理你應該已經明白:無論兩個女孩的死亡順序是怎樣的,只要有一個兇手,那麼犯罪現場都存在著很大的不合理性;你認為如果兩個女孩中的一個是同謀,就可以將這種不合理性合理化,我也推翻了你的假設;我甚至告訴你這個兇手連沾滿血的衣服都沒留下一件……你還不懂read.99csw•com我的意思嗎?」
「按照你的這個假設,楊某在前,兇手在後,那麼楊某被砍死時,倒地的狀態一定是頭朝門裡,腳朝門外——而事實上,楊某的屍體卻是頭朝門外,腳沖門裡的。」
呼延雲嚇了一跳,聲音頓時低了三分:「沒有……我只是提供個想法供你參考,至於是不是房東殺害的王某,還是得你自己找。」
呼延雲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個案子中,兩個女孩是哪一個先斃命的?」
「案發時是幾月?」
「如果是雨衣呢?」劉思緲說,「案發時是7月初,省城下雨多,比如兇手是穿著雨衣來的,殺了人之後,穿上雨衣肢解屍體,然後用水把雨衣沖乾淨,帶走就是——」
劉思緲慢慢地收斂了笑容,她把目光投向黑暗的主卧,已經沒有屍體並沒有血跡的屋子,彷彿依舊涌動著一些暗紅的汁液:「我明白了,這是兩個女孩之間的一場自相殘殺,對么?」
「不用了吧。」劉思緲說,「我認為,是王某分屍后,封閉了廚房、洗手間,換上自己的衣服準備外逃時,被上門收房租的房東撞見,她想要殺死房東,反而被房東打死。」
「可是蕾蓉也說了,床板很沉啊,也許兩隻手才能撐起來,所以就算是在外側的箱體找東西,也需要一根木棍支撐……」
「那就是楊某走在前面,兇手走在後面。」劉思緲說,「楊某一進主卧,看到王某的屍體,這時兇手抽出藏在衣服里的菜刀,對她劈頭砍下。」
「呼延雲!」劉思緲勃然大怒,「你是在給我炫耀你的推理能力么?!」
劉思緲恍然大悟:「既然兩個女孩不是同時被殺的,而被殺的先後順序又都違反邏輯,那是怎麼read.99csw.com一回事啊……等一下,我懂了!從現場的種種跡象可以推斷出,兇手和這兩個女孩是認識的。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兇手和兩名死者中的某個人是同謀,他們聯手殺死了其中一個女孩,然後兇手又出於什麼原因殺死了自己的同謀。這樣才能解釋楊某在非常放鬆的情況下遇害,或者王某無所顧忌地跨過楊某的血跡……」
劉思緲有點暈:「這個……你是怎麼知道的?」
呼延雲急忙說:「思緲你等一下,我知道你在省城辦案,蕾蓉打電話給我,說明了情況,也把案件概要和相關照片發給了我,我想跟你談一下這個案子。」
劉思緲想了想:「也許……當時是晚上,黑著燈,或者她是被兇手脅迫進屋的?」
「我認為,根本沒有什麼同謀。」呼延雲突然說。
「你那裡是省城,中國四大火爐之一,所有的現場照片中,我只看到主卧的牆上掛著一個髒得不成樣子的老式空調,不知道多久沒加氟了,就算還能製冷,也頂多1匹的功率吧,洗手間又那麼狹窄,那個兇手在裏面穿著雨衣分屍,非得熱瘋了不可!」呼延雲說。
「我很高興你注意到了時間,很多罪行的最終暴露,都是時間軸和空間軸沒在同一個坐標點上。」呼延雲說,「但是兇手在肢解屍體時穿了雨衣的說法,我覺得不能成立。」
「他跑,八成是因為原來那個小保姆是他殺的,做賊心虛,怕警察找上門,把舊案子翻出來。」
「假設兇手先殺死的是王某,后殺死的是楊某呢?」
「蕾蓉發的照片里有一張楊某的外衣的展開照,你看看就知道了。」
「什麼事?!」劉思緲沒好氣地對著話筒說。
「黑著燈的話,王某走過主卧門口時,應該會不小心九九藏書踩到血跡,並形成拖曳痕迹,可是你看那片血跡,並沒有踩踏和拖曳的跡象。假如她真的是受了脅迫,不得已從門口走進室內,兇手應該端著一支槍而不是一把鎚子。」呼延雲說,「那是坐台小姐,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一把刀子都未必能讓她就範,更別提一把鎚子了。」
「屍體的方向?」
劉思緲又是一愣。
「首先,從案情概要和現場圖片來看,我認為她倆的遇害不是同時的,而是相隔了一段時間,最簡單的證明就是兇器發生了變化。」呼延雲說,「一般來說,假如是同時發生的針對兩個以上受害者的兇殺,由於時間緊迫,兇手始終會使用同一兇器。當然,假如現場有兩個兇手,有可能會使用兩種不同的兇器,可是在客廳垃圾筐里只找到了一雙乳膠手套,而現場又沒有發現第三者的指紋。」
電話里一片寂靜。
呼延雲十分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繼續說:「除了死亡次序之外,我覺得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你有沒有發現,在案發現場沒有找到兇手的衣服?」
「楊某的屍體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王某又被爆了頭,兇手的身上一定濺了許多血,那麼,他當時穿的衣服去哪兒了?首先他逃跑時肯定不會穿著一身是血的衣服往外面走;其次,如果說他是換了衣服,把沾血的衣裳裝包帶走了,那麼他用來更換的衣服從何而來?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講,任何有預謀的殺人,兇手最先準備的一定是兇器,這個案子中,所有的兇器都是屋子裡原有的東西,說明謀殺是臨時起意的突發行為,兇手怎麼可能想到為殺人提前準備一件換洗的衣服?」
劉思緲蹙緊了眉頭。
「為什麼?」
「如果床板真的重到兩隻手才能撐起來,那九_九_藏_書麼她是用哪只手去拿那根撐起床板的棍子的呢?」
「好吧,我們就來把你這個假設具體一點。」呼延雲道,「兇手先在主卧殺死了王某,這時楊某回來了,兇手打開門讓她進來……下面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兇手走在前面,楊某走在後面,一進主卧,看到王某的屍體,楊某轉身就跑,卻被兇手追上去,一刀砍死——但這個假設完全不成立,因為案情概要上明確指出——楊某根本沒有逃跑或搏鬥痕迹。她是在一種非常放鬆的情況下,被身後的人一刀砍死的。」
「自己找……犯罪現場清潔得活像春節期間的長安街,我簡直不知道還能找到些什麼!」
劉思緲一愣。
「也就是說,兇手一定是先殺了一個,隔一段時間之後殺了第二個,這就牽涉到哪個女孩先遇害的問題。我們假設兇手先殺死的是楊某(遭肢解者),兇手將她的屍體搬進浴盆,這時王某(被砸爛頭者)回來了,兇手開門讓她進來……從現場圖片不難看出,站在門口完全可以清晰地看到主卧門口的地面——即便是警方進入現場時,都能看到那裡大片乾涸的血跡,血腥氣想必也很濃重——王某也一定能看得見、聞得到,那麼,為什麼她還要進屋?為什麼她還要在進入主卧后才慘遭殺害?」
「證據?」
「你懂得倒挺多!」劉思緲冷笑一聲。
等一等。
呼延雲長出了一口氣:「準確地說,是王某殺害了楊某。」
「沒有。」劉思緲說,她連勘查範圍都還沒劃定呢。
「因為屍體的方向不對。」
「時間?時間有什麼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劉思緲突然明白了過來,然後氣笑了,「你是說根本沒有兇手?!這太荒唐了,難不成楊某是自殺,然後把自己肢解——」
九-九-藏-書那麼或者是——」劉思緲說,「那個兇手是一個女人。她殺人、肢解后,打開了簡易衣櫃,換上了一個女孩的衣服,然後逃離了現場。」
從背景音可以聽出,呼延雲應該是坐在一輛疾駛的車上:「思緲,你還好嗎?」
「還是時間的問題。」
「瞎猜的,不過也八九不離十。」呼延雲說,「掀開床板找東西,如果是找箱體裏面一點的,那麼就算棍子真的折了,壓的也應該是小保姆的胸部或腰部,而不是脖子;如果壓到的是脖子,一定是找箱體靠外側的,一般來說,找箱體外側的東西,一隻手撐著床板,另一隻手摸都摸到了,犯不著去找個什麼木棍支撐。」
「關鍵是兩個女孩的死亡順序。」
「為什麼?」
因為自己最愛的人被呼延雲害得下落不明,劉思緲對他恨不得食肉寢皮:「用不著!我來告訴你一個連三歲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國的一切刑偵工作都必須由公安人員完成,法律上不允許存在什麼私家偵探,也用不著外行插嘴,真的需要由某方面的專業人士支持時,也是警方邀請他們協助調查或給出專業意見,你不要以為自己頂個『推理者』的帽子就什麼案子都插一腳,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
「你先別掛電話,我看一眼微信。」說完,劉思緲打開微信,點開了蕾蓉發給她的一張圖片,然後拿起電話,「我一開始以為那上面的血液是楊某被殺時濺上去的,但放大后發現血點過於密集,而且噴濺方向非常不一樣,肯定是分屍的時候砍剁造成的。那麼是王某殺死楊某之後,穿上楊某的衣服分屍,這樣在外逃時穿上自己的衣服即可。動機么,坐台小姐間的謀殺九成九是因為男人,也許跟楊某肚子里的孩子有關,比如孩子的父親是王某的舊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