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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明·盡頭·重逢

第十章 清明·盡頭·重逢

「弄完早點回來。」
她的頭已經和骨瘦嶙峋的身子不成比例了,揮著手向章小茜走來。看見母親被病魔折磨成這樣,章小茜鼻子一酸,哭了出來。
「今晚嗎?」秀人有些猶豫。
司機從反視鏡里瞟了他一眼,問道:「這裏一次多少錢?」
籍貫:花橋鎮
「來,我幫你脫衣服。」曉彤熱情地替衛彬掛起了外套,打量了一眼衛彬,曉彤好奇地問,「先生,你以前關照過我嗎?」
灰濛濛的水泥台階,才走了一層,駿作的腳踝就需要他咬牙堅持了。秀人也有意識地放慢腳步,邊走邊等著駿作。父親的性格是絕不會放棄的,也不允許他有任何的幫助,但父親在不知不覺中真的老了,那個可以背著自己在馬路上遊盪半天的父親,現在卻低頭大口喘息,舉步維艱。
「我已經問過了。醫院的記錄不足以作為你的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你無法提供九月二日和九月二十二日這兩天的具體去向,那有可能被我們列上嫌疑人的名單哦。」衛彬聳了聳肩膀,平靜地說道。
這是救贖的唯一希望。
「別脫了,想起來我還有事。」衛彬把被拉出來的襯衣,重新束回了褲子里,爽快地結了賬。
「說個屁啊!我算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個夜晚,郭樹言告訴她,姐姐章小蕙自殺的原因,是遭受了沙欣、馮峰和秀人的輪|奸。
男人長了一張消瘦的臉,黑眼圈很深,過薄的嘴唇讓他看起來略顯病態。
「啊!」吉偉民痛得大叫起來,手上加了把勁,將秀人被反剪在背後的手臂往上推了把。
「小茜!」秀人倍感意外。
連說一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嗎?
「我要殺了你。」秀人逮住機會,往吉偉民的小腿咬去。
駿作也答不上來,那個時刻他的腦袋是空白的,心裏有個聲音在說:讓他殺了秀人,就可以判他死刑了。
章小茜點頭道:「你今晚能來接我一下嗎?可能要拿一些衣服之類的物品去醫院,我怕自己一個人扛不動。」
「郭叔叔!」郭樹言看起來有點陌生,身材矮小的吉宇不敢多說話,他身邊站的是制服筆挺的駿作。
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哪怕你已不記得我。
衛彬瞬間臉紅得就像熟透的蘋果,結結巴巴地憋出一句:「我找曉彤。」
秀人雙手托著一個沉甸甸的箱子,和章小茜在人行道上等著紅燈。章小茜家後面是一條車水馬龍的主幹道,這裏每天都會駛過很多輛汽車,從花橋鎮載著希望駛離,又滿載慾望歸來。
「我的愛好就是殺了你。你逃不掉的。」秀人也只能在嘴上討得點便宜,身手完全不是吉偉民的個。
遠處被堵住的汽車喇叭,如喪鐘般鳴響。
「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同謀,兩個人本來就是鄰居?」衛彬說道。
「這東西對我沒用,就像垃圾一樣。」吉偉民隨手把錄像帶一拋,錄像帶「咔嚓」一聲裂成了兩半。
我愛你。
衛彬想起在學校那裡,同事們正在拿秀人做誘餌,但渾然不知吉偉民是一個格鬥高手的事情。必須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掏出手機卻發現暗室里完全沒有信號。
「不樂觀呀。」秋教授蹙眉道,雪白的眉毛歪向兩邊,在風中微微飄動。
「跟我說說你這疤。」
「到時候你寫張欠條也行,反正你爸是警察,你也跑不了。」
「什麼一次?什麼多少錢?」衛彬亮出證件,「我是警察,在辦案。」
「真是厲害。」秋教授摸著吉宇低下去的頭。
晴日的午後,小草吐露出嫩嫩的新芽,大地勃發出盎然的生機,濕潤的空氣能聞出一絲憂傷。
吉偉民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沒有做任何的動作,他手裡的刀衝著地上秀人的喉嚨。
「別忘記,郭樹言失憶了。例如油箱是否滿,截至昨日的公里數,這種細小的事情可能他自己都記不清楚。」
曉彤站起來,拉了拉超短的裙擺。
衛彬也在期待從秀人嘴裏說出的那個名字。
「不知道。」
「嫌疑人是他的父親,等會兒我還要帶他去法院參加審理。」駿作和秋教授心照不宣地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過了今天,就能結案了。」
去年的九月二十二日,沙欣和馮峰穿著校服衝進了書店,在劫得了一天的營業額之後,沙欣開始教唆馮峰。郭樹言說,他在監控錄像里看完了整個過程,只是他們三個人一直背對著鏡頭,而且還在臉上蒙了校服。監控又沒有聲音,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她姐姐章小蕙毫無疑問受到了巨大的傷害,選擇在花橋高中自殺,一定是為了詛咒這幾個惡棍不得好死。
「今天會有人來探望你,你一定猜不出是誰。」秋教授眯起眼睛,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朝他們這邊走來,「看,有人來了。」
已經趕到加油站的衛彬,向工作人員描述了吉偉民的外貌特徵以及他駕駛的汽車。工作人員對他印象並不深,加油站的監控錄像母帶定期送回總部抽樣檢查,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拿到。
駿作把車資點給了司機,說:「我不怕鬼,就怕有人搗鬼。」
駿作拿出紙和筆,大致畫出了吉偉民和郭樹言兩家房屋的布局圖。
「再等下去他就把你兒子殺了。」
「不能去,現在他最多算在自衛,再等等。」
人終究還是逃不過歲月的滄桑,當你正視它的時候,顯得格外殘酷。
「先生,第一次來我們店呀。」
插在後腰上的刀刃,傳遞出陣陣寒意。
「想替你兄弟報仇嗎?警察都說了他是自己從樓上跳下去的。」吉偉民面無懼色。
除此之外,這一層完全就沒有可供兩個成年人躲藏的地點了。

「為什麼要殺她。為什麼?」動彈不得的秀人咆哮道,恨不能用各種方法殺死他。
章小茜和秀人一前一後往校門口走去。秀人剛走了兩步,一個男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們上吧。」這樣的場面衛彬看不下去了。
好像成為一個廢物。
章小茜,我會為你拿到那盤錄像帶的。
吉宇記不清這次挨打是犯了什麼錯,但畢生難忘那把最終被打斷的直尺,和拚命討饒號叫的自己。長大兩歲后,有次經過父母的房間,聽見裏面傳來當年自己的慘叫聲,父親褪下褲子,一隻手在下體快速地抖動著,太陽穴上的青筋暴起,如痴如夢般陶醉在令人不寒而慄的錄音中。
駿作用了「及時」兩個字,回想起那天來到救治吉偉民的醫院,他出示證件支走了看護的警察,握在病房門把上的手全是汗,另一隻手更是抖得厲害。
「那個客人給錢倒是爽氣,但每次都會提一些奇怪的要求,這裏沒人願意接待他,我客人少,就答應了。有一次,他帶了攝像機要拍我,這要是臉被拍到了流出去,我還怎麼做人呀。我當然不肯啦!別看他人瘦瘦的,力氣倒很大,我肚子就在和他推搡中被攝像機刮傷了,之後他倒是一個勁地賠不是,還給了我一筆錢,我也就算了,反正傷在這位置也不打緊。從那以後,他每個星期六都會固定來找我。」
在車庫起火的時候,小壞也沒有逃出來,有人堵上了車庫大門下的空隙,故意不讓它逃出來。小壞被發現時,已是焦黑僵硬的屍體,它四肢直直地伸展開,嘴巴張到了最大限度,但吸到的全是火熱的煙灰。也許父親當時就站在門外,聽著小壞垂死掙扎的慘叫。
「你看!」衛彬指著日期,「之後這輛車被他連續租用了一周,我猜他是把車開去了外地維修,所以租車行並沒有關於這輛車的賠償記錄,他還車的門店也是在外地,所以當時避開了鎮上的搜查。一年後,這輛車被租車行重噴了顏色,如果不是這輛車在後山樹林里刮掉了外面的那層漆,露出了底漆,我們還要找很久呢!」
開學到現在,秀人只見過一次章小茜,那盤被公開播放的錄像帶雖然已經被學校收繳,但已對她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緊接著一聲巨響,呂曼珠彷彿一隻氣球般被撞飛起來,她在空中依然保持著揮手的姿勢,像是在向這個世界告別。一個拋物線后,呂曼珠重重落地,章小茜清楚地聽到了她骨頭斷裂的聲音。
可第一次說出的那三個字,是用生命去隱瞞對方的他們,該對自己說的話。
秀人比預想中配合得多,當駿作拿出他遺落在後山的手鏈時,他便竹筒倒豆子般坦承了那天去九九藏書後山的經歷。駿作耐心聽完兒子的坦白,將吉宇和秀人的證詞結合在一起,時間上基本契合。駿作大致梳理出當天後山的事發經過,儘管是推測,但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哪個朋友呀?」
在後山樹林的東北角,也就是與學校反方向的樹林里,一些為了抄近道上學的學長們,在密集的樹林里開闢了一條秘密通道。這條通道並不寬,開闢者將一些樹木砍斷或向兩邊推歪,勉強可以擠過一個人。雖說路況並不太好,但就以駿作的腳程,也比從正路繞圈子節省了將近一半的時間。
郭樹言卻自顧自地低吟,近在咫尺,卻對盼望已久的妻子視而不見。
章小茜躲開秀人伸過來的手,捋下一簇頭髮:「沒事。最近我媽身體不太好,所以沒來上學。」
「你打算去哪兒?」駿作跟不上秀人,只能在後面問他。
「喂,喂,說話啊衛彬。」
吉偉民接過咖啡杯,笑道:「還是第一次到刑警隊來,還真有點陰森森的。」
「給我叫出來!是不是我打得還不夠重啊!」父親換了把木質的直尺,扒下吉宇的褲子抽了下去。
「擒拿?」
秀人的一聲聲慘叫回蕩在後山之內,吉偉民像在玩弄一個玩具般折磨著秀人,也許他對每一個受害者都是如此。
無奈的秀人甩了甩手,嘆道:「算了,帶你抄條近道。」
「你先別碰那隻沙發,我通知勘查部門派人來採集毛髮樣本。」駿作讓秀人將沙發保護起來,並且遠離它。
「你先走吧。」雖然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但秀人和章小茜都想趕快離開一刻都不願再停留的學校。
「好。」秀人生怕被騙,又追問了一句,「這盤絕對是母帶了吧?」
吉偉民表示理解:「去年我在跑醫院的業務,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往返的路程上,要不然你去醫院問問?」
他在布局圖的空白角落,緩緩寫下妻子的名字。
「再等等。」
後山這一連串的意外,讓吉偉民如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便擔憂不已。但警方也一直沒找到實質性的證據。
秀人悻悻地挎著書包,校門外路對面停著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幾雙機警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校門口左邊的人行道上,冒出一個賣茶葉蛋的小攤販。
「鬧鬼?」秀人突然覺得好笑起來。
駿作一臉苦笑。
那隻被秀人拋下的箱子里,散落出一顆紐扣,一條手鏈,一張章小茜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
「這件事你也不想讓校門口的警察知道吧。半小時后,我們在後山見面吧。」
也許駿作從來沒有想過要逮捕殺死妻子的兇手,他是朝著吉偉民的心臟瞄準,但被先衝出去的衛彬擋住了視線。
抬頭仰望星空,駿作不知漫天繁星里哪一顆才是妻子。
要甩掉門口的警察,秀人還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他走出校門就撒腿往右側狂奔,商務車裡和假扮小販的警察猝不及防,被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偷笑著的司機再沒多問。
吉偉民狠狠對準秀人的肚子踹了幾腳,直到把他踢得癱軟,才去拾起那把刀。
「沒有。是朋友介紹的。」除去一件外套后的衛彬就再沒有脫下去的意思了,但面前的曉彤倒是一件接著一件脫得勤快。
性別:男
沙欣先後約了吉宇和秀人兩個人在後山見面,秀人到達后發現了沙欣的屍體,慌亂之下遺落了自己的手鏈,而他逃跑時又恰巧被吉宇看見。他們兩個人並不知道對方會來。但在吉宇到達的時候,沙欣的屍體卻又不見了。最後受害者的父親看見沙欣從窗戶跳了出去,墜樓身亡。
「你和你媽媽的聲音很像啊!可惜我今天沒有帶錄像帶,否則一定要錄下來當收藏。」
在兩人的身邊已經有經過的同學在小聲議論著,即使他們沒有在說章小茜,那副模樣也讓他倆都不舒服。
「你和你朋友還真都是怪人。」曉彤邊在燈光下照著紙鈔的水印,邊吹捧道,「看你一身肌肉,是不是和你朋友一樣練過擒拿格鬥呀?」
聽見妻子的名字,郭樹言忙問:「她在哪兒?不是說帶我來見她的嗎?」
這裏就出現了巨大的矛盾:第一,秀人肯定自己看見的是沙欣的屍體,那為什麼吉宇沒有看見屍體,而受害者的父親卻又看見屍體自己跳樓呢?第二,既然沙欣在秀人抵達前已經遇害,是誰給受害者父親發了簡訊?發這條簡訊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第三,如果有人在吉宇上樓時藏起了屍體,空曠的後山又有哪裡可以藏人呢?第四,假如導致兇手無法開車逃離現場是由於出現了意外狀況,那會是什麼樣的事件呢?
「他妻子怎麼樣了?」駿作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一個早應有的壞消息。
不可原諒!
駿作把手搭在懷中的佩槍上,冰冷的鐵器迅速帶走他手上的溫度,為這個未完的故事來個了斷吧。
四月的天更加蔚藍,雲朵也更加潔白。
郭樹言告訴章小茜他的身體出了問題,自己沒有辦法完成這個復讎計劃了。
兩個人互相道別,衛彬進來時心情也變好了,笑著問:「吉先生,想得怎麼樣了?」
「不方便嗎?」
衛彬從埋伏的地方爬起身來,跑到距離他們大約十步左右的地方,端起槍對吉偉民喊話:「立刻放下武器,雙手放在地上。」
吉偉民虎起了臉:「不是已經抓住兇手了嗎?為什麼要懷疑我?」

換個角度思考,兇手先將屍體藏起來,自己再躲到窗外的空調平台上,那就只需要找藏屍的地方了。
「這我哪兒記得起來?」吉偉民沒有上當,作為一個與案件無關的人,絕不能對這些日期印象深刻。
「你這個渾蛋。」秀人怒吼一聲,一刀直刺要害。
吉偉民覺得門口的那個人有點面熟,於是聚精會神地從那條沒有關嚴的門縫裡,偷聽著兩人的對話。
「別貧了,告訴你件事,他們看見吉偉民去了學校,但是一轉眼把秀人給跟丟了,我正往學校趕呢,你也快來吧。」
「那地方鬧鬼,把一個年輕人推了下去。」
「別問了,快脫衣服。」曉彤色迷迷地看著衛彬,「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帥的客人。」
秀人本想把摔爛的錄像帶偷揣進懷裡,但它作為證據必須被拿去做檢驗調查。秀人無奈,只能空手趕去赴章小茜的約了。
「他看見的是誰?」
衛彬理了理被弄亂的頭髮,裝模作樣地脫起了鞋子。
不願成為丈夫的包袱,不願再看著丈夫疲憊的笑容,可是她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又要怎樣讓自己去死呢。
兩個人往學校里走去,埋伏在校門口的刑警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倆消失在成群的學生之中。
呂曼珠沒什麼外傷,她的身體似乎連流血的力氣都省了,只是扭曲的身體讓章小茜生怕挪動她會讓情況更加糟糕,只能雙手撫摸母親的臉頰,泣不成聲。
「你先上去。」駿作給自己騰出點喘息的時間。
一隻腳剛踏進門,就感受到室內溫暖如春的溫度了。沙發上站起來好幾個女人,七嘴八舌地圍攏上來,用裸|露在外的身體蹭著衛彬。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
「就讓我來服侍你吧!」
「需要我幫忙嗎?」
衛彬仔細看了看她的長相,並不算這種人中最漂亮的,反而是年紀最大的一位,臉上還有一塊硬幣大小的紅色胎記。
「先生,跟我來吧。」
頭頂上的這個年輕人值得信任嗎?
跛著一隻腳的駿作,蕭瑟地走在通向吉偉民所在醫院的路上。
「查到了,查到了。」前往鎮上一家連鎖租車行的衛彬,揮舞著一沓檔案回來了。
衛彬好像是在猶豫,門外的兩個人誰也沒有出聲。
秀人爬上了不鏽鋼扶梯,動作利落地跨上了十二樓的地面。
聽完駿作的一番分析,衛彬覺得每一條都適用於吉偉民的身上,他正是第二起兇案的報案人。
吉偉民右臂中彈,外套立刻綻放出一朵紅色的花。伴隨著吉偉民的慘叫聲,傷口鮮血迸流。刀被震出三四米遠,發出清脆的落地聲。
吉偉民語氣輕佻地回憶道:「你媽媽當時好像求過我。說她可以把錢全部給我,求我放她一條生路,我還用錄音機錄下了她的求饒聲,因為是下雨天,所以音質不怎麼好。」
「你不會是真的……失足了吧!」
「你那天也上樓了嗎?」駿作仰頭問道。
他甚至自覺窩囊,就這樣回去的話,秀人會原諒自九九藏書己嗎?就算他會,自己也會為錯失這樣的機會抱憾終生。
「呵呵。」吉偉民大笑起來,他喝了口杯子里的咖啡,以擋住臉頰稍顯僵硬的肌肉。
「這地方陰氣重。」衛彬靠近吉偉民,問道,「知道為什麼嗎?」
「沒想到是這麼回事。」吉偉民錯愕道,「但你也一直在學校里欺負我的兒子,我們算扯平了。」
這算不上一次拯救,對吉宇和他的家庭來說,也許是一次重生。
穿出樹林,二三十米外便是發現那輛汽車的位置。再往前,就來到了黃色警戒條封鎖的後山入口。
離吉宇遠去的不止他們,還有小壞。
「再不放下刀,我就開槍了。」衛彬往前小心地挪著每一步,他調整了握槍的手指,發出最後的警告。
「如假包換。」吉偉民露出得意的笑容。
駿作頭頂響起了一陣金屬碰撞聲,定睛一看,秀人的兩根手指提著一串鑰匙。
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駿作下定決心,旋開門鎖,一隻腳還沒伸進去,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雖是親手揭發了父親吉偉民的罪行,將他送進了監獄,但無論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吉宇依然敬重他。母親夏靜嵐也已經打起了精神,對吉宇說:
「秀人到底年輕氣盛,不那麼衝動就好了。」衛彬無可奈何地說,「當時秀人被吉偉民用刀指著,也是冒了生命危險,至少能靠防衛過當送他去坐牢了。不過話說回來,當時你為什麼阻止我去救秀人?再晚一步,秀人可能就沒命了。」
兩個人面對面靠得特別近,像以前郭樹言喂她吃飯、幫她洗澡、在她耳邊說「我愛你」一樣近。
章小茜放聲大哭。
「同學讓我幫忙搬點東西。」秀人說了句既不是實情,又不是謊言的話。
「這病我從沒聽說過。」
「可我身上沒帶錢。」秀人拍拍自己的口袋。
他的后腰突然被一個尖尖的東西抵住了。
從後院小洞下挖出的錄像帶,他仔細、完整地看了一遍,所有錄像帶的畫面都是漆黑一片,應該是沒有開攝像機鏡頭蓋,只是為了錄音。編號靠前的兩盤音質很差,充斥著讓人狂躁的雜音,編號靠後的錄像帶就好很多,應該是使用了麥克風,錄像帶里的每一聲慘叫都讓吉宇膽戰心驚,猶如身臨其境般感受到受害者肉體所受的折磨。
「把刀扔遠點。」衛彬快速看了眼秀人,他已經痛得失去了抵抗力。
「曉彤是誰?」
「你兒子好像還在上課,等他放學就有人把他接到這裏來。」
「好!九點。」
總覺得後山的汽車是破案的關鍵,駿作將偵查重心挪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後山一案的調查。
易理希的注意力也從秋教授轉移到了郭樹言身上。
「男人嘛,總會有點那方面的需要。」
剎那間,他想到已經很久沒有易理希的消息了。在療養院替她辦了出院手續后,在醫院里過渡了幾日,最後還是交給了衛彬那位相親對象的父親——秋教授來護理她。
秀人去過章小茜的家幾次,一直閉著門沒有人。秀人留了紙條,第二天去發現紙條仍在原處。
吉偉民被剛才偷聽到的話攪得心煩意亂。在後山剛襲擊了沙欣,他就聽到了有人上來,慌忙躲到了窗外的空調平台上。等那人走後,他才重新爬回到後山裏面,親眼看著秀人逃離。那時秀人猛然回頭看了一眼,吉偉民連忙收回了頭,但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見自己的臉。也就在那時,吉偉民看見吉宇來了,無奈之下才想到把屍體藏進沙發里的辦法,幸好在黑暗中,吉宇並沒有察覺,卻還是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吉宇不但拿走了掉在地上的手電筒,還把下樓的扶梯弄歪了,斷了他的退路。吉偉民急中生智,用沙欣的手機給他的父親發了簡訊。趁他父親趕來的這點時間,找了一根廢棄的繩索從沙欣腋下穿過胸前,讓屍體坐在窗沿上,吉偉民在黑暗的角落拉緊繩索的兩頭,待他父親上樓的時候,只須放開繩索的一頭,失去平衡的屍體就會倒頭栽下去。當沙欣父親的全部注意力被屍體所吸引時,吉偉民借用他爬上來時扶正的扶梯,逃了下去。但走到汽車旁才發現鑰匙不見了,已經沒有辦法折回後山尋找了,吉偉民只得抄近道先跑回了家。
也許在腦海中構思過無數遍,「小獅子」說的第一句話該如何值得紀念。
和風徐徐的花園裡不知為什麼變得安靜下來,終於能聽清郭樹言的念叨了。
幾日來,已是第三次來到後山了。
計程車停在了後山樹林的外圍,司機是個健談的大叔,翻起計價器時還不忘問:「你們兩個是去後山嗎?小心點兒,那裡剛出過事。」
秋教授和郭樹言閑庭信步地走在醫院花園的石板路上。在這裏待了三個月的郭樹言,就像第一次到這裏,兩隻手插在病房的上衣口袋裡,東張西望審視每一個人。
易理希潰爛的身體和毫無鬥志的意識,讓駿作不禁擔心起來。
秀人伸手要去拿錄像帶,但吉偉民合上了手提袋。
終於,吉偉民舉起了手,跪倒在地,慢慢伏下身子,把刀扣在了地上。
看來吉偉民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了,衛彬緊追不捨:「每個周末嗎?包括一月份?那麼冷的天誰還有這興趣?」
衛彬語氣變得陰森起來,說道:「一般進來的都是殺人兇手。」
駿作緊握手中的槍柄,心裏在默默祈禱:兒子,要堅持住。一定要想辦法找出證據。
曉彤打開和牆壁同一種花紋的暗門,領著衛彬走進了房間。房間里只放了一張床,牆上貼著色情海報。開了燈之後,房間里瀰漫開曖昧的情調。
「以後我們家就靠你這個男子漢了。」
回身一看,卻是章小茜一根細細的手指。
這時,郭樹言發明的「小獅子」誕生了。這讓易理希有了能和外界交流的能力,即使不能殺死自己,卻可以借別人之手——易理希也正是這麼乾的,她舉報丈夫是兇手。
章小茜,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你不需要再為父親活下去了。
從熱得讓人出汗的娜娜休閑服務中心出來,衛彬搭著外套,急不可耐地撥通了駿作的電話。
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秀人。

彷彿置身事外的郭樹言,對駿作並不理睬,而是問了句:「今天星期幾?」
「沒事。」
秀人看見駿作艱難地下了計程車,本想扶一把,但駿作似乎沒這個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去。
想念溜去易理希阿姨家看動畫片的時光,想念郭樹言叔叔公文包里零食的味道,他們就像已經翻過篇的日曆,隨季節變遷,已是物是人非。
當有了手刃兇手的機會,駿作比自己想象中猶豫多了,他懷疑起吉偉民是不是真的就是殺人兇手,西郊命案發生的當晚他不是有應|召女的不在場證明嗎?
仍然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答,駿作現在就好比在拼一幅兇手的肖像圖,他能看見原圖,卻依然需要一塊塊艱難地將它拼湊起來。
迫不及待的駿作奪過他手裡租車記錄的複印本,逐行找了起來。
每一天郭樹言回家的時候,都會把一整天的煩惱和戾氣收拾起來,就算天氣再差,他臉上總是掛著晴天般燦爛的笑容。雖然知道「小獅子」的研發會產生後遺症,但他仍堅持完成,為了讓妻子能從她孤獨的世界里走出來,和這個世界說幾句話。
駿作需要一顆重磅炸彈,足以讓吉偉民陣腳大亂的證據。
「你看上去好像很熱。」秋淑往衛彬身後看了眼,頓時明白了,「原來警察也有這方面需要的。」
章小茜就像被戴上了一副墨鏡,在她和整個世界之間永遠是不可消磨的黑色。
不應該放棄希望,哪怕看不到任何光明,也要在黑暗中一直向前走。
「不用了。」
「你看看上面有沒有可以躲人的地方?要藏的下一個活人,一個死人。」駿作大聲對秀人喊道。
「他一定很想念妻子吧。」駿作有感而發。
駿作一個激靈,兇手會不會因為無法下樓,才用受害者的手機給他的父親發簡訊。因為吉宇離開時弄倒了樓梯,使得藏在十二樓的兇手無法離開,於是他讓受害者的父親來後山十二層扶起樓梯,再用屍體吸引受害者父親的注意力,趁他不備溜了下去。
已經看到了曙光,只需要再稍作等待,就可以為妻子報仇了。三年都等了,這一刻的駿作異常平靜。
所以,衛彬扮成了一個嫖客。
秀人,是真的嗎?
「再等下去read.99csw.com秀人可能就沒命了。」衛彬急了起來。
每個想法都是只差一口氣的感覺,駿作打算再去一趟後山,希望有所斬獲。想到衛彬正在深入調查吉偉民的不在場證明,駿作對秀人說:「你陪我去後山再看一次,在現場再說得明白些。」
妓|女和嫖客間通常不會留下真實的姓名,就比如曉彤一定不是她的真名,而衛彬進來前也為自己臨時起了「駿作」這個名字。但既然吉偉民會提起這樣一位不在場證明,必定有它的特別之處。
「只有他妻子可以幫他。」
「放屁。這次被你害慘了。」
郭樹言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個人不知在碎碎念什麼。
「從連環殺人的犯罪行為模式來看,兇手著重殺人過程。殺人的過程很緩慢,或者有分屍的步驟,屬於有組織性罪犯。這類人大多已婚,講衛生,喜歡白天活動,家中通常設有隱蔽所,心理素質超強,喜歡主動聯繫警察,對於直接詢問的反應良好。通常這類犯罪大多數是一個人作案。」
她是我的老婆。
秀人拐過街角,故意丟掉了書包,藏進路邊的超市裡。當追趕的人跑過門口,分散開來尋找他的時候,他從超市另一邊的門偷溜出來,原路返回,在下一個路口拐進通往後山的那條路。
「我們核實後會再和你聯繫的,還請你最近不要離開花橋鎮。」
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拖到老式的錄音機前,用皮帶狠抽屁股,因為忍著沒出聲,父親呵斥道:
在每一個晴天,不需要「小獅子」的幫助,都能對你說:
吉偉民這才想起門外正是上次與衛彬同來自己家的那位年紀稍大的刑警,吉宇告訴過自己,他是秀人的父親。
勘查現場時在地上灰塵中發現的那條印記,應該就是放過手電筒的痕迹。
這也是駿作說服自己鎖定吉偉民為頭號嫌疑人的理由。
「這位是?」沒見過吉宇的秋教授問道。
章小茜連忙向馬路對面看去,果然是呂曼珠。
就在當晚,花橋鎮發生了一起規模不大的火災。無巧無不巧,起火地點正是吉偉民家後院里的那間車庫。
「不見不散。」
「這事我要避嫌,有什麼消息可以透露給我嗎?」
秀人向著後山一步步邁進,這次絕不能放過那個渾蛋。
「唉!」眾人沒趣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其中一人對角落裡的一個女人說了句,「找你的。」
「快去快回。」
這一切還要從幾個月前「小獅子」發明時講起。
不要哭,郭樹言。
「一定會有辦法讓這個渾蛋伏法的。」駿作把外套搭在肩膀上,用一根手指勾著,慢慢走出警察局。
「謝謝。」
九月份,那是開始發生命案的那個月,也許這就是吉偉民的動機。
但駿作沒有絲毫的喜悅和興奮,即使再準確無誤的邏輯推理,也需要有堅實的證據作為根基。而現在,駿作缺少證據。
「剛才那個是你女朋友吧?」
「什麼時候剃的鬍子,看起來有點不習慣啦。」
郭樹言給章小茜看了強|奸時的監控錄像,只瞄了一眼章小茜就無法堅持看下去了。郭樹言並沒有報警,也沒有把這盤錄像帶交給警察,法律對這幾個年輕人來說太過寬鬆,他要親手替章小蕙報仇。
秀人認識他,他是最近在學校里販賣保健品的銷售員。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吉宇的父親——吉偉民。
靜默中能聽見郭樹言在念的內容:菠菜要切成三段……海鮮必須打成沫……肉餅要做得鬆軟……
「屍體會不會被吊在窗外?」秀人問駿作。
「這次行動失敗,責任都在我,讓我背黑鍋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抓住他了。你看見了嗎?
「來了我也不認識。」郭樹言笑道。
為了這個家,也為了花橋鎮,章小茜偷偷後撤了一步,站在秀人的身後,伸出了雙手。
「這也太不講理了。」吉偉民攤開手掌,「誰還能記起去年具體某一天做的事情呢?警官,你記得起來嗎?」
短短几個月過去,郭樹言和易理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秀人發現章小茜臉上添了新傷,「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被徹底搜查過的後山里,沒有人撿到過鑰匙,也就是說,車鑰匙還在後山之中。
一股心酸,直嗆心裏。
打在秀人身上的每一下,都痛在駿作的心裏,他必須忍耐,秀人和他並肩作戰。
郭樹言沒有回答,而是遞給章小茜一顆紐扣,告訴她這顆紐扣屬於那兩個強|奸章小蕙的人,其中一個就是秀人。
衛彬打算湊近了看,不料被曉彤抱住頭,埋進了肚子的肉里。
「算了,還是和你老實說吧。」發現對方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後,吉偉民索性直來直去地說,「一月五日是星期六,每個周末我都會去找曉彤。」
幸好上次來家裡的那個年輕警察沒什麼經驗,不小心說漏了嘴,讓吉偉民知道了警方找到了汽車裡的分屍工具后,正在搜尋分屍的場所。想到自己將分屍的車庫付之一炬,吉偉民不免得意地笑了笑。
「有人喜歡收集古董,有人喜歡收藏汽車,這些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為什麼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愛好呢?」
「噢,其實沒什麼大事情,只是想問你去年的九月二日、九月二十二日、今年的一月五日,你分別在哪裡?」衛彬說的每一個日期,花橋鎮都發生了命案。
還沒聽到撥號音,就有人在旁邊叫他名字。
「你就是秀人吧?」
「不是他給我的,是我自己拿的。」吉偉民慢慢靠近著秀人,「現在我替你毀掉了它,你給我寫張欠條。」
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槍響。
不要哭,易理希。
肇事司機一邊撥打著急救電話,一邊對秀人致歉,連連說道:「放心,所有賠償我來付,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駿作告訴他,要拿到切實可靠的不在場證明,一定不能以警察的身份來面對這些應|召女,她們本就是自我保護意識強烈的人,在面對一些會對自己不利的人或事時,總會想盡辦法讓自己處於有利位置,包括說謊。
非得殺死它嗎?是因為討厭我才會這麼做吧?是我害死了小壞,當初把它留在路邊,它就不會死得這麼慘了。
吉偉民一個側步轉身,避過了這一刀,伸出雙手捏住了秀人的手腕和手肘,一記反關節的擒拿技,秀人的刀就脫了手。被重重地按在地上。
體重:63KG
「你出個價吧。」
他還欠我一槍。
「哪方面呀?」衛彬困惑地問道。
「先等一下。」秀人掃了眼街邊的茶葉蛋攤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便果斷拉起章小茜的手,「跟我走。」
似乎是秋教授的女兒來了電話,好像言語間提到了衛彬、人品等字眼,秋教授望了眼駿作,捂住話筒躲開幾步。
「我……我……我……」衛彬不知如何啟齒。
一輛變道汽車的輪胎碾過,所有東西變得面目全非,如同回不去的曾經,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只是誰都忘記了是怎麼開始的。在熱望中流逝的年華,只是一幕短促的劇本。
「目擊者吉宇看見了你兒子秀人,在詢問秀人的時候,他好像也是因為看見了兇手,才會那麼慌忙地逃走。」
說完,沖他笑了一下,扭頭就走。
駿作彷彿看見慘白的月光下,吉偉民點燃車庫的情景,冷漠注視著熊熊燃起的大火,那也許是他肢解兩名高中男生的地方,所有的罪證付之一炬。他輕蔑地撇撇眉毛,才撥打起救火電話來。
工作單位:飛克製藥有限公司,任職客戶經理
第一次到後山時,駿作就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麼現場沒有手電筒?照例說,沒有手電筒在後山走上走下是十分危險的事情,如果兇手是尾隨受害者沙欣而來毫無準備,那麼受害者應該會準備手電筒。之後吉宇說他撿到了手電筒,這樣也就讓駿作有了以下的推理:兇手是在漆黑一片的情況下,弄丟了汽車鑰匙,所以才無法駕車離開。
「這幾個都是花橋鎮發生案件的日期,我們在程序上必須要問一下與案件有關的人,況且你還是目擊者。」
「是的。」秀人突然把扶梯收了上去,朝下面說,「我看你別上來了,上面什麼都沒有,就一個破沙發而已。」
秀人也顧不得手上的箱子,往地上一扔,在章小茜旁邊阻攔著駛來的汽車。
「你的朋友把她的錄像帶賣給了我。」吉偉民打開手提袋https://read•99csw•com,裏面躺著一盤錄像帶。秀人恍然大悟,沙欣肯定知道在學校播放的錄像帶會被沒收,所以做了拷貝留下母帶。
衛彬扭頭看去,駿作手中發燙的槍管,冒出一縷青煙。
然而,讓駿作憂慮的事情一波連一波接踵而至。
秋教授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我和國外幾位醫生共同研究了易理希的病例后,確診她患的是閉鎖綜合征。」
「我找找。」秀人把頭探出窗外,沙欣正是從這裏跳下去的,或說是被扔下去的。在外牆的窗戶側下方,有一個專供擺放空調外機的小平台。秀人一隻腳跨出窗外,騎在窗沿上,試了試距離,那塊水泥平台雖然面積很小,但勉強可以站下一個人,但要背著具屍體翻出窗外站在上面,完全沒有可能。
「小茜。」呂曼珠的喉嚨已變得沙啞,這是癌症所致,車禍讓她的聲音更輕了。
「這就是你要找的,那輛撞死媽媽的車的鑰匙吧?」秀人居高臨下,聲音顫抖。

和易理希阿姨並肩坐在窗邊,懶洋洋地打個哈欠,陽光透過擦得乾淨的玻璃,照在吉宇的頭上。這時,窗外的郭樹言看著他們倆,咧開嘴暢懷大笑起來,他身後是一抹橘黃色的暖光。
不遠處,正目睹這一幕的衛彬忍不住要衝上去,被駿作攔了下來。
「你這個變態狂,殺人就為了收集聲音嗎?」
說時遲,那時快,吉偉民就在這時,舞起了刀刺向秀人的喉嚨,衛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眼見刀已劃開了秀人的皮膚。
果然,曉彤認識吉偉民:「你說那個賣保健品的男人呀。」
「一定不要放棄希望,好好活下去。」
在遇見章小茜以前,吉宇從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問題,但性格上的缺陷和紮根太深的自卑感,讓他在學校里事事不順心,好像自己不屬於這個團體,總是一個人獨處,鮮有朋友。
「是我。你有什麼事嗎?」
「媽媽!」
「開個玩笑。」衛彬拍拍他的肩膀,坐回對面的位置上。
「星期四。」吉宇伸出四根指頭。
「臉瘦瘦的中年人。」秀人覺得這樣形容太過單薄,就把吉偉民的名字說了出來。
郭樹言比以前胖了,眼袋和黑眼圈都很重,頭髮變得稀疏,夾雜著不少的白頭髮,不合身的病服倒穿得十分好看。
郭樹言目光渙散地看著面前的易理希,他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來了。
「你一定會記起來的。」秋教授信心滿滿的樣子。
當務之急,吉偉民要先解決秀人這個麻煩。
「你想怎麼樣?」秀人的語氣變得凌厲起來。
衛彬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次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是將郭樹言從自己身邊帶走的最好辦法了。她知道自己離開丈夫的照顧,是活不了多長時間的。
「上級也太不近人情,我們拚死抓住那個傢伙,現在反而要把你停職查辦,讓兇手舒舒服服躺在醫院里養傷。」衛彬替駿作打抱不平。
「不如我們來算算你欠我的賬吧!」秀人把長發紮起來,抽出了刀,刀尖正對著吉偉民的心口。
不是嗎?
剛想替自己解釋幾句,駿作那頭的電話被接通了。
「看來這次應該不會有錯了。」衛彬摩拳擦掌,「我現在立刻去加油站提取監控錄像,搜查令你可以申請起來了。」
「你好。」郭樹言客氣地伸出手,「今天是星期四,我會為我妻子做西餐,你們可以一起來吃。」
「怎麼弄的?」
「屍體上沒有類似痕迹,應該沒有被吊起過。」
「郭先生,你一定很愛我姐姐吧。」
菠菜要切成三段,海鮮必須打成沫,肉餅要做得鬆軟,皮不能太厚。土豆泥做完后冷卻五分鐘,胡椒粉只能放一點點,否則容易嗆到氣管里去。
這種傷痛沒有靈丹妙藥,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忙驅除,只有依靠時間在心裏築起一層堅固的痂,只要不再大力地戳破它,便永遠不會發作。
是衛彬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雀躍的歡呼聲,他們有了起訴吉偉民的鐵證。吉宇把錄像帶交給了警察,錄像帶中有吉偉民一閃而過的鏡頭,錄像帶上有記錄拍攝的具體年月日,足夠證明他在案發時正在命案現場。
「你們沒聽說呀。」司機來了精神,側轉過身子來,說道,「聽說那個年輕人的爸爸親眼看見自己的兒子像鬼上身似的跳下了樓。這不是有鬼是什麼呀!」
被送往歐洲做完手術后,易理希就一直在做積極的康復訓練,秋教授告訴她,丈夫一直等著她回來。
「郭樹言通常將租來的車停在一百米外的人行道旁。我們假設吉偉民弄到了車鑰匙,並且複製了一把供自己使用,他就可以趁作息規律的郭樹言在家時,隨意使用他的車了。這一點,只要去查查加油站的監控錄像就知道了,他一定會把油表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既然你不要這個,沙欣為什麼還要給你?」秀人走向錄像帶,彎腰去拾它。
吉偉民作為花橋鎮四起殺人案件的兇手被捉拿歸案,最不意外的人是吉宇。
她想去死。
母親去世至今,秀人才參悟這個道理,人生是在不斷失去中前進的。
「今天到這裏來,是想向郭樹言先生道歉的,抱歉讓你和你的妻子變成這個樣子。」駿作正了正警服,向郭樹言莊重地行了一個禮,「對不起。」
「這不是來了嗎?」秋教授拉著郭樹言病服袖口,讓他轉了個九十度。
「對面好像是你媽媽。」秀人扭頭對身後的章小茜說道。
馬上就要清明節了,不爭氣的腳踝一時半會兒還無法痊癒,今年的掃墓踏青可能要錯過了。這三年,駿作一遍遍問自己,如果抓不住兇手,沒有辦法替妻子報仇該怎麼辦?暗無天日地繼續生活下去嗎?每當醒來時,把自己當成犯人審問個遍,在秀人面前的強勢不過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虛弱。
「不是。」秀人想了想,說,「今天可能有點事,萬一我遲到了,你就別等我了。」
不能忘記啊,不能忘記她。
曉彤不知不覺脫得只剩下了胸罩和內褲,她拍拍肚子上的一道口子:「你看,這就是他留給我的。」
在易理希心裏,藏著一個秘密,一個不能讓丈夫知道的秘密。

他必須趕在秀人說出他名字之前殺人滅口。
「扯平?除非你跪下來求我,我會讓你死個痛快。」
看著面前的吉偉民,秀人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飾,但仍不忘先替章小茜要回母帶:「錄像帶拿來。」

「難道郭樹言不會發現嗎?」衛彬質疑道。
「對不起。」郭樹言深深地鞠了一躬。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章小茜看見他的眼睛里噙滿了真誠的淚水。
他颳去鬍子的臉上是一對目光冷峻的眼睛,拐著瘸腿,扶起了秀人,為其拍去身上的塵土。對秀人的擅自行動,他沒有一句責罵。
易理希努力改變著唇形,嘴巴嘟了很久。康復訓練還需時日,但她憋紅了臉,好不容易發出聲音:「樹……言……是……我。」
埋伏在周圍的警察也悉數上陣,將吉偉民銬了起來,押回了警察局。
在後山,駿作苦於找不到證據的時候,秀人提議了這個辦法。用自己做誘餌,誘使吉偉民露出他的狐狸尾巴。駿作故意在審訊室門外讓吉偉民聽見秀人目擊到兇手面容的事情,果不出所料,校門口盯梢的警察看見吉偉民在放學時走進了學校。
駿作這才想起易理希也是交給秋教授治療,而後就再沒有她的消息了。
易理希握住了郭樹言的手,熟悉的溫度,還記得他貼在冰箱里的小紙條,房門上的小黑板。
不能再在警察局耗下去了,吉偉民面露難色,對衛彬說道:「去年的事情實在想不起來,但是一月五日我有不在場證明,只是有些說不出口。」
「後山發現的車隸屬於租車行,最近幾個月被郭樹言長期租賃使用,但是你猜我查到了什麼?」衛彬賣了個關子。
在妻子出車禍的那天,這輛車的租賃人正是吉偉民。
「說是我們都見過的人。這次准錯不了。沒什麼事我先進去了。」
「易理希阿姨!」吉宇第一個認出她,撲到了易理希的腿上。一個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摩起他的頭髮。
這次接待吉偉民的依然是那名叫衛彬的年輕刑警。在朝北陰冷的審訊室里,衛彬問吉偉民:「要不要來杯咖啡捂捂手?」
「別瞎摸!後山目擊證人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們店裡難得來一個年輕的帥哥。」
正是https://read.99csw.com車鑰匙。
媽媽,我會為你報仇的。
人類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以為自己幫助了它,拯救了它,可事實上,正是吉宇過度的保護害死了小壞。
秀人把這一想法告訴了駿作。
無論結局如何,註定都是一場悲劇。

此時,易理希堅強地用手支起身子,顫顫微微地想要站起來。
身高:172CM
應該還好吧。
放學時熙攘熱鬧的人群里,獨不見章小茜的那份憂鬱。
「好像又嚴重了?」駿作發現郭樹言的記憶變得越來越少。
滾落的兩行熱淚,灑進易理希的心田。
「還記得三年前的一個雨夜,被你撞死的那個女人嗎?」秀人咬牙切齒道,「她就是我媽媽。」
他從沒有放棄過要見到妻子的信念。
這一槍是為秀人開的。
「小茜。」一輛疾駛的卡車掩蓋了所有的聲音,章小茜只聽見了「茜」這個字。
駿作用筆在那張布局圖上繼續畫著:「我在吉偉民家的後院看見圍牆上有一個小洞,洞的大小不夠一個人進出,但如果是被切開的屍塊,應該可以通過了。也許分屍的地點就在那間車庫裡,完成分屍后,他將裝袋的屍塊從小洞里運出去,就不需要提著鮮血淋漓的屍袋從自己房子里穿過了。」
有人推開了審訊室的門,對衛彬說:「你在這裏呀。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一個短髮的女子端坐在輪椅上,潔白的衣服一塵不染,露出雪白美麗的脖子。
「沒錯。」
終於走到了十一樓,曾經的木樓梯被替換成了一把不鏽鋼的扶梯,應該是勘察人員留下的,方便類似駿作這樣重返現場辦案的刑偵人員。
除了那個被忽視的沙發內部,駿作想不到第二個地方了。
駿作的面色忽然凝重起來。他迫使自己冷靜,以免失去準確的判斷。
「閉鎖綜合征,事實上是脊柱發生了血管病變,壓迫損害了神經中樞導致全身癱瘓,但由於動眼神經位置處於脊柱較高處,病變沒有累及到動眼神經,所以她活動眼珠才會不受影響。郭樹言正是因為她只能通過眼睛來表達,才發明了『小獅子』。真是讓人羡慕的一對呀。」秋教授想起了風雨相隨的老伴,眼眶濕潤了。
「我有事要跟你說。」
這樣的人應該和沙欣、馮峰一樣,沒有資格再活在這個星球上。
駿作希望對吉偉民的住宅進行全面的搜查,也許證據就被隱藏在那個車庫裡。但那隻小貓帶給駿作的靈感,三色編織袋的碎片,可疑的車庫,這些太過表象的證據還不足以說服上級部門發放搜查令。
「什麼事?」駿作故作無知狀。
日期再往下看,最近幾個月以來,租賃這輛車的人變成了郭樹言。
他會幸福的,和那個送他手錶的女人。易理希讓自己相信。
「衛彬?你在這裏幹什麼?」素麵朝天的秋淑拎著超市袋子,出現在衛彬面前。
從那個幸運的早晨開始,駿作就一直在查閱吉偉民的檔案。吉偉民自出生至今從未離開過花橋鎮,可以說對花橋鎮知根知底,這能幫助他選擇作案地點和時機。他的工作會接觸到幾名花橋高中的受害者,一個在學校里售賣保健品的面熟推銷員,在校外偶遇,受害者也不會產生任何的戒心。由於他自由的工作時間,幾乎每一起案件發生時,他都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但警方同樣無法拿出他在現場的證據。
驚呆的駿作如一根木樁般,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眼之後,這一切只是幻覺。
「師傅,花橋高中,麻煩你快點兒,趕時間。」
陽光很好,只是被欠下的這一槍,太過漫長。
「哦,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他叫吉宇,這位是秋教授,負責你郭叔叔的治療。」駿作轉頭向秋教授解釋道,「這次破案多虧他及時把重要證據送來了警察局。」
吉偉民把椅子又往門口挪近了些。
每一天,秋教授都是靠這個借口,讓郭樹言言聽計從。第二天他又會忘記,當又得知能見到妻子時,郭樹言不斷循環著昨天做的事情,檢查、吃藥、測試、睡覺,然後又是檢查、吃藥、測試、睡覺。
本有一肚子話想說的駿作,將這三年以來追查的兇手捉拿歸案,心裏變得空空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許多,莫名的失落感如夜幕般降了下來。
一定是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才會讓吉偉民起了戒心,連夜毀滅證據。申請搜查令已失去了意義,像吉偉民這樣心細如髮的人,不會再留下任何證據了。
這繁花似錦的世界,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讓她自己來,她可以的。」
「警官今天找我來,是要核實什麼事情?」吉偉民正了正身子。
也許是這段孩童時的記憶影響了吉宇的性格,他總不愛發出聲音,潛意識裡總害怕被別人錄音。在比自己強壯的人面前,吉宇總是選擇順從和不反抗,父親就是他心目中強者的象徵。隨著吉宇慢慢長大,沒有再見過父親的怪癖,吉宇把這件事漸漸拋諸腦後,只是他依然敬畏一貫保持嚴厲的父親。在母親夏靜嵐那裡,吉宇會為了不合胃口的飯菜發發脾氣,藉助這個小小的宣洩口,才算是找到了不讓自己走向極端的平衡點。
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有一道美麗的陽光照在呂曼珠的臉上,通往幸福的天國,她終於可以同姐姐和爸爸團圓了。
衛彬站在娜娜休閑服務中心的門口,打著磨砂條紋的玻璃門裡透出粉紅色燈光,幾名濃妝艷抹的妖冶女性衣著暴露,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不時向門外的男人拋來一個媚眼。
秀人不理智的行為讓吉偉民在法律上鑽了很大的空子,他將在後山企圖殺死秀人的行為,歸結為搶奪錄像帶的衝突,算是防衛過當。誘捕當時,更是沒有收集到任何與前幾起命案有關的口供和證據,已經完全暴露在吉偉民眼皮底下的警方,兩手空空,拿不出一擊必殺的決定性證據。駿作更有可能被吉偉民反控濫用槍支,原本被排除在調查組外的他,出現在後山並擊傷嫌疑人,已經違反了內部規定,面臨停職查辦。
「你不知道。」曉彤風騷地坐在了衛彬腿上,撫著他胸口,回憶了起來:「距離他第一次來將近一年了,除了去年九月份我回老家奔喪,他每個周末都來,風雨無阻。每次來他也不為做那事,總拿著個攝像機,對著我拍東拍西的,還讓我按照他的要求發出各種聲音,反正挺不正常的。」
「你的腳沒問題吧?」
駿作努努嘴:「只是去收一筆外債。」
「是一個應|召女。」吉偉民厚著臉皮提供了此人的聯絡方式。
趕在吉宇前回到家的吉偉民,他的不在場證明還有待商榷。
呲呲作響的卷帶聲,猶在耳畔。
只是秀人對誰都沒有透露他的計劃。
姓名:吉偉民
「你還是再努力想想吧。」衛彬指了指吉偉民的杯子,「要加點咖啡嗎?」
章小茜奮不顧身地沖向了呂曼珠。
深色的警察局大樓向街角兩邊延伸,對稱的黑色大門兩旁各有一座石獅子,無比威嚴。布滿一排排窗戶的大樓,在逆光下看就像一塊碩大無比的巧克力。吉偉民正行走在大樓的陰影之下,他今天被警方請來協助調查後山的案件,據透露是找到了新的目擊證人。
衛彬回頭看了眼秋淑的背影,嘆了口氣,截下一輛計程車,心想改日再解釋吧。
「怎麼樣?」駿作兩眼放光。
吉偉民小心地走上大門口的台階,看見懸于門上的紅色國徽,心裏泛起一陣忐忑。吉宇手裡的錄像帶還沒來得及拿回來,夏靜嵐一直在家裡,找不到和吉宇單獨對話的機會,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那幾盤錄像帶。
駿作和吉宇都想上前幫忙,剛掛斷電話的秋教授阻止了他們:
「這裏連塊能擋住一張臉大小的紙片木板都沒有,就只有這張沙……」秀人正圍著沙發打轉,注意到沙發的內膽和外襯是可以脫卸的,要是把沙發內膽拿掉,將身材並不胖的沙欣放進去,在能見度差的傍晚,也許可以矇混過關。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有什麼事不能說的呀?」
只是一分鐘的等待,駿作的人生截然不同。
後山的密室之謎終於被揭開了。
在這座記不得何年何月的爛尾樓中,駿作心存疑慮地看著表情毅然的秀人,動了動嘴,卻沒有問出口。
「沒辦法,我也是例行公事,這案子上級非常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