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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的開端 江戶幕府之創建 初章 決戰關原

近世的開端 江戶幕府之創建

初章 決戰關原

北上美濃的東軍分為兩隊,一隊以福島正則為先鋒,率細川忠興、藤堂高虎、黑田長政等將西進攻打竹之鼻城,另一隊以池田輝政為先鋒,率淺野幸長、山內一豐、堀尾忠氏等將北上布陣于木曾川畔。本來兩隊約定,等福島隊攻克竹之鼻歸來后再一起渡河進攻岐阜,然而池田輝政為了搶功,於八月二十二日悍然北渡木曾川——「米野合戰」就此打響。
二分天下的大戰即將爆發。
據說石田三成在臨刑前,因為口渴而想要喝口米湯,押送的士卒們倉促間無法準備,就摘了幾枚柿子給他,然而三成卻說:「柿乃痰之毒。」搖頭拒絕了。士卒們嘲笑他:「眼看就要人頭落地了,還這麼講究養生之道嗎?」三成回答道:「懷抱宏圖壯志的人,即便下一刻就人頭落地,也應當關注自己的生命。」
就在這種情勢下,西軍一著棋錯,幾乎滿盤皆輸。且說西軍主力的進攻方向乃是伊勢國,意圖徹底平定伊勢,解除後顧之憂后即突入尾張,與美濃岐阜城南北呼應。八月五日,毛利秀元、吉川廣家統率三萬大軍進攻伊勢國的中心城池安濃津,激戰中,城主富田信高之妻身批黑紅色的鎧甲,手持片鐮槍衝殺出來,竟然刺死了毛利秀元麾下大將中川清左衛門。因為守軍如此英勇敢戰,攻方長時間無法得手,最終靠著高野山的木食上人居間調停,富田信高才開城退去。
位於中山道南方的有赤座直保、小川祐忠、朽木元綱、脅坂安治四位小大名的部隊,由西北向東南方向一字排開,總兵力為四千余。更往南方的松尾山上還屯紮著筑前大名小早川秀秋的一萬五千人。
西軍總大將毛利輝元其時正居留在大坂城內,他本來想勸說淀姬抱著豐臣秀賴前往石田三成的本據佐和山,然後即可在關原前線樹立起豐臣氏的黃金瓢簞馬標。東、西兩軍皆以維護豐臣氏的一統天下,討伐叛逆為號召,倘若秀吉的馬標可以出現在西軍陣列之後,則西軍所擁有的大義名分便理所當然地徹底壓倒了東軍,可以預見,福島正則等豐臣氏家臣起家的大名將收束鎧甲武器,轉身撤離戰場——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不敢與主家正面對抗的,否則必將聲名掃地,萬劫不復。
石田三成自知威望不足以服眾,故此扛出「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輝元來當西軍領袖,在關原戰場上,則奉宇喜多秀家為統帥。宇喜多氏在西軍中兵力也僅次於毛利氏,又正當中路,負有調動全局之責,故而秀家擔任統帥也是實至名歸的。
而另一方面,德川家康看到西軍左翼完全不動,本方中路卻有崩潰之虞,於是在十時過後便大胆地離開桃配山,向前移動本陣到關原驛附近。看到家康的馬標出現在陣后,東軍士氣普遍為之一振。
在關原戰場上,戰鬥打了整整一個上午,參戰各部均已疲憊,西軍就算戰敗,應該不難勒束敗兵,緩緩退去,尋機再起。只是這種夢想被一個人徹底擊破了,那便是駐紮在松尾山上的中納言小早川秀秋。
安國寺惠瓊本是安藝守護武田信重的遺子,武田氏滅亡后被迫出家。據說這名和尚與毛利輝元的父親隆元交好,因此受到輝元信任,成為御用的外交僧。雖說惠瓊一力促成了西軍的舉兵,不過他並非毛利家中說一不二的權臣,頂多只是一個聯絡員而已,砍下他的腦袋,其實只是為了震懾毛利氏。可憐的惠瓊,就這樣變成了毛利輝元的替罪羊。

關原之戰布陣圖
於是千余島津軍以惟新齋為核心圍成一個圓陣,冒死向前突進,從田中、井伊等部的縫隙中直穿而東,楔入正緩緩朝前推進的德川家康本隊。德川軍前鋒酒井家次見敵軍突然殺到,急忙收縮隊列以保護家康本陣,惟新齋趁機突然轉向,從德川軍陣前斜切向東南方。東軍各部這才知道島津軍的目的不是決死突陣,而是逃亡,匆忙紛紛合圍上來。然而薩摩兵的戰鬥力之強出乎人們意料之外,很快便突散福島軍,踐踏筒井軍,越過關原,進至一個叫烏頭坂的地方。
其實家康本以為他真正的敵人是利家而非三成。對於那些並不懂得打仗,在政治上也說不上老練的文治派吏僚們,家康一直是看不上眼的,他最擔心的是與自己同列「五大老」的幾名大諸侯。「五大老」中,毛利輝元是智謀有限的二世祖,宇喜多秀家更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上杉景勝遠在東北,只有老將前田利家堪與自己一搏。
豐臣秀吉遺命,傳位給年幼的兒子秀賴,待等秀賴成年之後,即可就任關白,統御全日本,因此秀賴及其母淀姬便成為豐臣政權新一代的核心人物。淀姬本是淺井長政和織田氏市姬之女,出身近江,因此與近江系的石田三成等人關係密切。秀吉老年得子本就是很不尋常的事情,因此後世有謠傳說,其實秀賴是淀姬和三成私通所生——雖是無稽之談,但空穴來風,不為無因。
當然,這是誣告,然而誣告的起因卻眾說紛紜,一般認為是石田三成離間家康和利長的關係,想要引起兩雄相爭,從而削弱外樣大名的勢力。不過從結果來看,這個假消息也很可能是家康本人放出去的。
而秀吉的正室北政所(淺野禰禰)則出家隱居去了,並且後來還把她在大坂西之丸的宅邸讓給了德川家康——後世因此又有北政所和家康曾經相好的謠言產生,不過考慮兩人的年齡,那比說淀姬和三成有一腿更不靠譜。
吉川廣家按兵不動,毛利秀元也便樂得作壁上觀。安國寺惠瓊、長束正家、長宗我部盛親等人想要下山參戰,又怕廣家暗通德川家康,隨時可能攻擊自己的後背,到時候遭受前後夾擊,難免全軍覆沒的噩運。他們急得乾瞪眼,卻誰都不敢冒險下山,只得反覆去央告秀元。秀元託詞說:「我已決定參戰,但先要飽餐戰飯才好打仗。」下令部下速取盒飯來。然而這頓飯卻總也吃不完,就此延誤了戰機。
慶長五年(公元1600年)九月十四日晚七時,石田三成統率西軍主力撤出大垣城,退守關原,並於翌日凌晨一時基本完成調動。德川家康很快便得到了西軍後退的情報,於是指揮全軍進迫關原,十五日凌晨二時,福島正則部率先進入戰場。四時,西軍布陣完成,晨光熹微,大霧突然籠罩了整個關原地區。
而在北政所看來,丈夫已經去世了,那個居住在大坂城本丸里的幼兒和他母親,其實和自己毫無關係,她更擔心的反倒是從小如同己出般養育長大的加藤清正、福島正則等人,會不會在政治鬥爭中遭到文治派的迫害。北政所認為有足夠實力制約三成等吏僚的只有德川家康,因此她向家康示好,同時也指示加藤、福島等人唯家康馬首是瞻。
島津軍一千六百多人,最後突出重圍的不過八十騎,保護著惟新齋從海路離開近畿,歷經千難萬險,終於回到了故鄉薩摩。就這樣,經過整整八個小時的廝殺,以西軍的徹底失敗而拉下了關原大戰的終幕。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黑田長政卻在此時居間調停,最終把雙方都按回了談判桌前。與其他武斷派大名不同,長政似乎從秀吉去世的那天開始,便認定了天下大勢必將歸於家康一方,因此他所有的舉動都對家康有利,甚至很可能是直接為家康所授意的——挑起對加賀藩的戰爭其實是不明智的舉動,開戰的理由頗為牽強,而毛利輝元、上杉景勝等大老也不會跟隨家康的腳步,很可能作壁上觀,甚至轉而相助前田氏。此戰若開,勝負實在很難預料。
不管哪種猜測才是正確的,總之歷史事實就是,正午時分,當前線作戰各部都已疲憊到難以為繼的時候,生力軍小早川部參戰了,首先突擊大谷吉繼所部,大谷軍瞬間崩潰。
在此先來說說這場「新發田之亂」。新發田氏本為越后國蒲原郡新發田城的領主,家督新發田長敦、五十公野治長兄弟在「御館之亂」中站在景勝一方,艱苦鏖戰,功勛卓著。然而在戰後,作為景勝側近的狩野秀治、樋口兼續、山崎秀仙等人主持善後事宜,卻大肆封賞景勝出身地的上田之臣,將外樣豪族視如無物。新發田長敦因此憤懣而終,五十公野治長復歸本宗繼任家督之位,改名新發田重家,遂在伊達、葦名等勢力的煽動下,于天正九年(公元1581年)正式樹起反旗。
其實豐臣家中早有相對立的派別,俗稱「文治派」和「武斷派」,而德川家康的一系列舉措,很明顯想將武斷派拉入己方陣營。且說這兩個派別,最早是基於出身地域的不同而分化的:秀吉跟隨信長從尾張崛起,最初只領俸祿,沒有封地,故此麾下蜂須賀正勝、淺野長政、加藤清正、福島正則等濃尾武士專一唯力為視,只知打仗,不知其他;其後秀吉受封近江長濱,加封播磨姬路,所收取的江州、播州和其他畿內、西國武士日益增多,代表性人物如石田三成、小西行長、增田長盛等等,多為內政人才。這兩個地域集團因家臣團內部的利益瓜分不均而逐漸對立,同時也逐漸膨脹,最終變成了俗謂的文治、武斷兩大派別。

《直江狀》

亂世中的女性,往往演繹著比男子更為悲壯的故事。提起戰國末年兩分天下的關原大戰,總會令人想起在戰前橫死的細川伽拉莎。
關原合戰在當日八時打響,在激戰的第一個小時,即九時之前,西軍仍基本握有戰場的主導權:中路宇喜多、小西、大谷、平塚等部共兩萬七千人,對戰福島、井伊、織田、京極等部兩萬兩千人,無論兵力上還是士氣上都佔有絕對的優勢;北路石田三成所部近七千人對戰黑田、細川、田中、加藤等軍共一萬九千人,在島左近和蒲生鄉舍等將的勇戰下,竟然也少呈敗象。就在東軍猛攻鶴翼陣的中央和左翅的時候,這隻巨鳥的右翅還絲毫未損,只須小早川秀秋衝下松尾山,或者毛利秀元殺下南宮山,突襲東軍的側翼,相信就連德川家康的旗本三萬大軍也是無法抵擋的,東軍必將全線崩潰。
然而當西軍固守大垣城的時候,惟新齋眼看島左近和蒲生鄉舍打贏了「杭瀨川合戰」,不禁手癢,就請令率領本部兵馬夜襲家康本陣,遭到石田三成的一口回絕。惟新齋又羞又氣,從此心中存下了疙瘩,臨到關原大戰的時候也便出工不出力。井伊等部進攻島津軍陣列,惟新齋命令侄子豐久(島津家久之子)統率一半兵馬嚴密防禦,自己則端坐陣后不動,靜觀成敗。
而作為關原合戰西軍前線總大將的宇喜多秀家,這個年輕人的命運也相當凄慘。他在戰敗后四處流亡,曾一度向老婆的娘家前田氏求助,但前田家正因為利政傾向西軍,利長又未能趕到關原戰場而受到德川家康的責備,故此不願相保,慫恿秀家逃亡薩摩。然而面對氣勢洶洶殺來的德川氏問罪之師,島津惟新齋也只好服軟,乖乖地把窩藏了一段時間的秀家押往駿河久能山。最終https://read•99csw•com的決定是,饒過秀家一命,剝奪其領地,把他流放到江戶南面一個名叫八丈的小島上去。「五大老」之一的宇喜多秀家就這樣在八丈島上度過了他的餘生,不過他也算是高壽了,享年竟達八十四歲。
這一時代享有盛名的畫家,除了狩野永德之外,還有長谷川等伯。傳說等伯曾師從永德,但隨即吸收了中國的宋元畫風,開創了自己獨有的風格,構圖簡潔明快,氣魄雄壯爽朗,受到千利休等人的讚譽。在利休的推薦下,等伯也得到了豐臣秀吉交付的大量官方裝飾工程,打破了狩野派獨佔幛子畫畫壇的局面。不過狩野派和長谷川等伯的繪畫藝術雖然存在著很大差別,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繪畫日益擺脫平安以來重佛的氛圍,轉而崇尚儒教思想,這也為其後江戶時代的儒風盛行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當年水淹高松城,清水宗治切腹,毛利、羽柴兩軍和談之後,毛利方突然得到了「本能寺之變」的消息。吉川元春聞報大喜,主張立刻進兵追擊匆忙趕回畿內的羽柴軍,卻遭到了小早川隆景的阻攔。因為當時兄弟二人分道指揮作戰,備中高松屬山陽道,乃是隆景的主場,故此元春雖然萬分不情願,最終也只得跟著兄弟黯然退兵了。
石田三成似乎也看清了這一點,他聰明地逃到了伏見城家康的宅邸中。家康當然不能殺死三成,更不能把三成交給聞風而來的福島、加藤等人,他親自出面,講了一段「窮鳥入懷」的大道理,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武夫們給勸了回去。
而東軍方面則兵分兩路,南線走東海道,以福島正則為先鋒,家康居后策應,中線走東山道,由家康的繼承人德川秀忠率領德川軍主力三萬八千人向西挺進,意圖合攻美濃。
就這樣,戰鬥在上午八時左右正式打響。
家康勒令淺野、大野和土方三人隱居,然後召集留守大坂城的各方大名,下令討伐前田利長,先鋒擇定為加賀小松藩主丹羽長重(丹羽長秀之子)。年輕氣盛的利長聞報怒不可遏,立刻整兵備戰,誓要與家康一決高下。
三成屢次遣使前往島津本陣,請求惟新齋出兵相助,但惟新齋只是命令豐久固守,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最後三成親自前來相請,惟新齋仍態度強硬地回答說:「今日勝敗雖屬未知之數,島津卻自有島津的進退。」
新發田重家聚集了「御館之亂」中黨同上杉景虎,因而遭到改易或流放的越后武士,以及佐渡的水匪,很快便控制住了重要港口新潟,修築新潟城,對上杉景勝造成了沉重的壓力。然而景勝直到翌年「本能寺之變」爆發,織田軍全面後撤,東、南兩個方向的危機暫時解除以後,才敢親率大軍,討伐新發田氏。新發田重家向葦名家求取了援軍,頑強抵抗,上杉軍不支而退。
且說石田軍兵力薄弱,雖有島左近與蒲生鄉舍兩員猛將舞刀奮戰,也很快便落在了下風。素與三成交好的小西行長揮師來救,東軍織田有樂齋、古田重勝所部急忙衝上來策應友軍,雙方混戰在了一處。
正當福島軍與宇喜多軍展開激戰的時候,東軍右翼的黑田長政、田中吉政、細川忠興、加藤嘉明、筒井定次等部也大步向前,突擊笹尾山的石田三成所部。三成急派重臣島左近和蒲生鄉舍各率一千兵馬前往迎戰。
尤其德川家康,他的領地最為廣袤,為全日本第一人,就連豐臣政權的藏入地(直轄領)亦只有二百二十二萬石,要稍遜於他。這是因為,秀吉並不專以土地為念,他依仗的是堅城大坂、大坂城中所藏無數珍寶和黃金,中央直轄的各地金銀礦山,以及京都、伏見、堺、博多等重要都市和國內外貿易。這種策略本沒有錯,然而有些超前,全日本還並沒有真正穩定下來,土地,以及由土地而生的糧食,由糧食而生的士兵,仍是第一重要的資源。
事實上,「五大老」掌控大政,「五奉行」執行庶務,三成等文治派官僚本就居於豐臣政權的核心地位,秀賴年幼,諸事都由其母淀姬決斷,三成因此和淀姬來往密切,本是理所當然之事。文治派希望天下安定,則他們可以壓制武斷派,長居政權中樞,所以牢固地團結在幼主秀賴以及秀賴的監護人淀姬身邊。後世或者誣三成為野心家,或者捧其為曠古忠義之士,其實不管個人的道德品質究竟如何,他都是無法違逆集團利益而單獨行事的。
幛子畫來源於傳自中國的壁畫和屏風畫,所謂「幛子」,是指日式房屋多用竹木建構,用可活動的紙扇來把大屋分隔為很多小間,這些紙扇,也包括紙門和紙窗,就統稱為「幛子」。在幛子上作畫始於奈良時代,同樣源自唐風。
大谷刑部吉繼(又名吉隆)本是近江豪族出身,侍奉豐臣秀吉,在政戰兩道都立過大功,受到秀吉多次嘉獎。然而正當他風光得意之時,卻感染上了癩病(一種皮膚病),據說皮膚多處潰爛,原本俊秀的相貌變得如同修羅惡鬼一般。吉繼為此深居簡出,凡見人的時候都以白布裹住口鼻,只露出一對銳利的雙眼。
伽拉莎又寫作葛拉西亞或者伽羅奢,本是日文假名的音譯,這個名字一望而可知不是日本名,它本是一位貴婦人皈依天主教后所起的教名。這位貴婦人本名明智玉子,是明智光秀的次女,天正六年(公元1578年),在織田信長的指示下,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結為姻親,把玉子嫁給了藤孝的嫡長子忠興。從此以後,玉子就冠上了夫家的苗字,稱細川玉子。
小西軍朝後退卻,宇喜多軍的左翼暴露了出來,攻勢為之一挫,福島正則趁機穩住了陣腳。從開戰至此,已經過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前線各部均已疲憊,決定最終輸贏的最大砝碼便是東西兩方尚未參戰的預備隊了。於是十一時前後,石田三成燃起狼煙,以通知松尾山、南宮山上駐紮的各部:「可以進攻了,一舉將敵人擊潰吧!」
福島正則看不起宇喜多秀家,認為那不過是一個胎毛未退的孺子而已。秀家此前並沒有什麼顯赫的戰功,即便擔當統帥出兵朝鮮,也並沒有創下任何驕人的戰績,但不能因此便忽視其在軍事指揮上的才能。年輕人往往經驗不夠老到,並無統觀全局之能,但要論起衝鋒陷陣,局部作戰,年輕人靠著一股銳氣,未必就會輸給了宿將。這一仗,福島正則打得相當艱苦,全軍幾度瀕臨崩潰。
戰爭遷延日久,因為德川家康的威望天下無雙,又擅長耍弄陰謀詭計,故此石田三成發現越來越多的西軍將領與家康暗通款曲。毫無疑問,倘若繼續拖延下去,那些傢伙可能會陸續投向東軍陣營,導致敵我之勢由平分秋色轉為對比懸殊。因此三成退出大垣,佔據關原要衝,吸引東軍前來主力決戰,他希望經此一仗打勝,可以改變人心向背,進而改變全日本的大勢。
看見家康來到前線,東軍各部士氣高昂,而固守大垣城的西軍陣營則開始動搖。為了振作士氣,石田三成麾下大將島左近、蒲生鄉舍等率領五百兵馬出城,渡過杭瀨川向東軍挑釁。東軍中村、有馬等部沖前迎敵,中了埋伏,連武士帶雜兵被斬殺近兩百人——是為「杭瀨川合戰」,雖是小規模戰鬥,西軍卻罕見地取得大勝,振奮了人心,鼓舞了士氣。
六時左右,東軍布陣完畢,大戰一觸即發。
傳說未免太離譜了,吉繼就算得了癩病,也不會鼻涕口水橫流,否則根本無法正常理事,況且若非極度驕傲或者陰暗的性格,也不會任由自己的鼻涕滴入茶碗而不吭一聲,等著看同飲者究竟持何態度。日本茶道的大茶會,往往多人同飲一碗茶湯,只是各人在飲後用手指輕拭碗邊,擦去口唇痕迹而已,眾人都怕沾染上吉繼的唾液,從而感染癩病,這倒是情理中事,原不必加上鼻涕,說得那麼噁心。
同時,家康還多次親自前往大名細川忠興、島津義弘和增田長盛的宅邸訪問——無疑,如同秀吉擔心的那樣,他開始大肆拉幫結派了。

小山評定

就這樣,加賀百萬石臣服在了德川家康的麾下。於是家康轉移視線,開始尋找第二個必須幹掉的強勁對手,最終挑中了「五大老」的第三席(利家去世后,利長退居第五)、陸奧會津大名上杉景勝。
宇喜多軍往北是小西行長四千人和島津入道惟新齋(義弘)一千六百人。石田三成與豐臣氏部分直屬家臣駐紮在更北面的小關村笹尾山,共約七千之眾。
討伐前田利長是打著維護豐臣氏天下安泰的旗號,然而作為處罰手段的人質交送,目的地卻不是豐臣政權的統治中心大坂,而是家康自己的主城江戶,這是為了混淆「天下人」秀賴與秀賴最高輔佐者家康之間的主從關係。對於前田家來說,倘若答應這一要求,無疑是從德川家的同僚降格為德川氏的從屬,如果斷然拒絕,則戰事仍將無可避免。
就這樣,文治、武斷兩派的鬥爭,逐漸演化為三成和家康兩人間的鬥爭。家康慣於后發制人,他首先挑起事端,要敵人自己送上門來——破壞諸侯間不得聯姻的政策,正是試探的第一步。
然而奇怪的是,小早川秀秋等部卻一直駐紮在山上,紋絲不動,受其影響,右翅根部的赤座直保、小川祐忠等人也冷眼旁觀就在身邊展開的激斗,而根本不肯向前一步去配合友軍,攻擊敵人。就在這種情況下,九時半左右,島左近被黑田軍的鐵炮擊中,身負重傷,石田軍陣列開始動搖,幾無作戰經驗的石田三成被迫親自披掛上陣,這才勉強止住了敗退之勢。
——且不論惟新齋心中的疙瘩,西海強藩島津氏距離戰場實在太過遙遠,此次不過派來一千六百人而已,貿然投入戰場無異於投羊飼虎,惟心齋才不會做這種傻事。
戰鬥進行了一個小時左右,西軍大谷吉繼部為了保護宇喜多軍的側翼也殺向前方,被東軍藤堂高虎、京極高知、寺澤廣高等部所阻。吉繼乃是連豐臣秀吉都讚嘆不已的智將,藤堂、京極等人卻均不以武勛見長,故而雖然以寡擊眾,大谷軍卻兀自佔據上風。
這才是鶴翼陣的真正右翅!
大谷軍潰滅以後,小早川、赤座等部繼續北上,進攻宇喜多、小西的陣列。午後一時半,小西行長看到形勢危急,傳令撤退,隨後受到重創的宇喜多軍也撤出戰場。中路潰滅,唯一還在抵抗的便只有島津軍和石田軍了。二時左右,石田軍遭到多路敵軍的合圍,蒲生鄉舍高呼奮戰,作最後絕死的突擊,殺入了織田有樂齋陣中。據說有樂齋曾與蒲生鄉舍是舊識(他與鄉舍舊主蒲生氏鄉併為千利休的高足,都是當時有名的大茶人),臨陣見到,招手高呼:「何不降我?」鄉舍大怒,直衝向有樂齋的馬前,卻被織田軍團團圍住,砍翻在地,取下了首級。
其實石田三成所部就駐紮在岐阜城西南方二十多公裡外的大垣城中,他本擬東進與織田軍會合,但急性子的秀信不等援軍來到就開城出戰,導致慘敗。得到「米野合戰」失利的消息后,三成急派重臣前野兵庫領兵前往救援岐阜,就在岐阜落城的當日與東軍黑田長政、田中吉政、藤read•99csw.com堂高虎等部遭遇,苦戰而敗。三成知道岐阜已不可救,於是約束各部退回大垣。
合戰之後,德川家康在大谷吉繼原本布陣的藤川台檢視首級,隨即命令小早川秀秋、田中吉政、福島正則等將快速突入近江,進攻石田三成的本據佐和山。次日,家康又派細川忠興、黑田長政、堀尾忠氏等部陸續跟進。

宰相殿的空便當

島津豐久就在烏頭坂戰死了,傳說他為了掩護主將逃跑而穿上了惟新齋的鎧甲,結果被緊追不捨的本多忠勝部下武士斬下了首級。本多、松平、井伊等德川軍各部為了爭功,也為了洗刷主家陣前被島津軍橫穿而過的恥辱,拚命猛追,在烏頭坂東南約三公里處終於趕上了島津軍。島津方大將阿多盛淳悍戰斷後,雖然最終壯烈犧牲,卻也擊傷了松平忠吉和井伊直政,使得惟新齋終於安全脫離戰場。
東西兩軍戰至近午,東軍攻勢再度受挫,德川軍猛將本多忠勝的坐騎被島津軍鐵炮擊傷,忠勝墜下馬來,險些喪了性命。家康一直在詢問參謀們:「松尾山上情況如何?」在得知小早川秀秋仍未按照約定下山參戰後,他煩躁地咬著指甲:「難道我被那個小賊欺騙了嗎?」可以說,在南宮山毛利等軍已成死子以後,西軍唯一能夠挽回敗局的便只有小早川秀秋所部了,而東軍要想徹底打贏這一仗,也必須仰賴秀秋的參戰。一時間,各方目光都凝聚到了松尾山上。
吉川廣家早就和德川家康暗通款曲,打算賣主求榮。究其根由,恐怕不是出於對石田三成的憎惡——傳說秀吉曾打算封給廣家九州一國,但在三成等人的勸說下,改割毛利氏轄下出雲國內十四萬兩千石給了廣家——而是對主家毛利氏的不滿。當年毛利元就開創了「兩川體制」,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兩大分家拱衛本家,形成犄角並立,不可動搖之勢,就此還留下了「三矢之誓」的傳說。然而戰國亂世,人心混亂晦暗,真正秉持忠義之心,毫不計較個人得失,為了主家的存續不遺餘力之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毛利氏也不例外。由於元春和隆景這對親兄弟的性格、能力之不同,在洶湧而來的時代大潮前,一個衝上浪尖,一個卻沉入水底,就此引發出重重矛盾,並且這矛盾到他們各自的繼承人時代終於結出了苦果。
當然,倘若加上出身豐臣氏家臣團的那些新大名們的領地,將近日本之半,是無人可以撼動的。只是秀吉白手起家,他和家臣們還並沒有形成世代主從、牢不可破的關係,家臣們效忠的對象只是秀吉一人,而非暴發戶豐臣氏,當秀吉去世以後,主從之間很可能產生裂痕。這與德川家康不同,以三河武士為主的德川氏家臣團內部同樣矛盾重重,但他們同時都牢牢團結在松平·德川氏這個主家周圍,離心傾向並不嚴重。

九時之前

其實開戰後不久,安國寺惠瓊等人便前往毛利秀元的本陣,要求秀元下令進攻,然而秀元卻說:「我年輕識淺,必須聽取廣家的意見,廣家認為何時參戰為好,我自會跟進的。」於是惠瓊等人便又去求告吉川廣家。吉川廣家根本不為所動,穩紮南宮山麓,不但自己不肯進兵,還無形中阻住了毛利本陣北進之路。
據說忠興和玉子原本感情很好,但經過味土野的兩年幽禁,這段感情已經逐漸變質了,因此玉子才會在內心的無比苦悶中接受了一種外來的宗教。就在同一年,豐臣秀吉下令嚴禁日本人信奉天主教,忠興勒逼伽拉莎改變信仰,遭到嚴詞拒絕,從而引發了夫婦間更嚴重的感情衝突。
由於天主教禁止自殺,伽拉莎就在做過禱告以後,命令家臣小笠原少齋用長刀刺入她的胸膛,然後用絹帛包裹其遺體,放火燒為灰燼——終年三十八歲。

優劣分明的布陣

上述為東軍的第一隊陣列,第二隊則包括古田重勝、織田有樂齋(長益)、金森長近、生駒一正等四千餘人,排在北側陣列之後。此外,還有本多忠勝五百人,井伊直政和松平忠吉共六千六百人,分別安插在南北陣列之中——這都是德川家康的直屬部下,忠吉更直接是家康的兒子,他們的作用其實等同於監軍。
被稱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所部多為甲州名將山縣昌景的遺臣,也號「赤備」,乃是德川軍中第一王牌,結果在此仗中,直政肩膀中了鐵炮,回去后即傷勢惡化(可能是鉛中毒),輾轉病榻一年多,終於辭世了。
於是,在黑田長政的勸說下,前田利長派重臣橫山長知、有賀直政前往大坂城,向家康提出申述,表明自己絕無與家康為敵之意。於是家康解散了討伐軍,但同時命令利長把自己的母親送往江戶去做人質。
然而東軍尚未開拔進發,西軍倒先動了,主力離開大垣,後退到接近近江邊境的關原地方。關原是從美濃進入近江的重要門戶,南北皆為高山,中山道橫亘其中,此外,它還北接北國街道,南接伊勢街道,乃是戰略要衝和兵家必爭之地。
后陽成天皇慶長三年(公元1598年)八月十八日凌晨,「天下人」豐臣秀吉於伏見城本丸內薨逝。其子秀賴年僅六歲,還無法理事,於是便將國政皆託付于「五大老」執掌。
慶長五年(公元1600年)九月十五日,在美濃國關原地方爆發的兩分天下的大戰,最終以西軍徹底崩潰而告終。一般認為西軍總兵力為八萬余,而東軍為七萬余,略遜一籌,然而文獻所載數字多有出入,還有認為西軍到達戰場的總兵力為八萬四千,而東軍則為八萬八千,是東軍略佔優勢的。
據說直江兼續與石田三成交好,曾與三石達成密約,要共同制約德川家康的肆意妄行。如今家康既然挑上了上杉家,直江兼續便老實不客氣地回信駁斥。那份《直江狀》與其說是一份申辯狀,不如說是一篇挑戰書,文中不但逐條批駁了家康的指責,而且皮裏陽秋,語多譏諷,似乎故意想要激怒家康一般。諸如以下言辭充斥其中——「要景勝簽下別無異心的誓文恐怕無益,因自去年以來,(汝之)數份誓文都付空言。」「景勝素以仁義著稱,非(汝等)朝暮變化之人也。」「對讒言不加辨明,對流言不加調查,不似素以英明正直為標榜的內府所為。」——不過,據近代學者的考證,現存《直江狀》很可能不是原文,而是後人偽造的。
西軍全體部署到位是在九月十五日的凌晨四時左右,而實際上東軍先鋒在兩個小時以前便已經陸續邁入戰場了。搶了一個大早的當然就是猛將福島正則,他在一片名叫「關之明神」的小樹林中紮下所部六千兵馬,正當宇喜多秀家統率的西軍中央本隊。隨後跟進的是田中吉政、黑田長政、細川忠興、加藤嘉明、筒井定次等部近兩萬人,排列在福島軍的北側,朝向石田三成所部,以及京極高知、寺澤廣高、藤堂高虎三部近八千人,排列在福島軍南面,以保障側翼安全。
山內一豐本是岩倉織田家的重臣之子,岩倉滅亡後跟隨了織田信長,轉而出仕豐臣秀吉,他可以說是尾張系大名中資格最老的人物。一豐見風轉舵,毫不猶豫地獻出主城,這已經不算是服從家康了,而分明是表態要臣服於德川氏。於是,在福島、山內二人的鼓動下,除了信濃上田城主真田昌幸和美濃岩村城主田丸忠昌兩人外,諸將全都留了下來。
「五大老」的正式名稱為「御奉行眾」,相當於重臣聯席會議的常務,按照排位分別是:領地二百五十六萬石的江戶內府(內大臣)德川家康,領地八十三萬石的加賀大納言前田利家,領地五十七萬石的備前中納言宇喜多秀家,領地一百二十萬石的會津中納言上杉景勝,以及領地一百二十萬石的安藝中納言毛利輝元。
慶長四年(公元1599年)正月,在豐臣秀吉去世四個月後,豐臣秀賴母子從伏見移居大坂,隨即前田利家、毛利輝元、上杉景勝、宇喜多秀家等聯署書狀,譴責德川家康的專斷妄行。家康口頭表示歉意,說往事無法更改,日後必將按規定而行。本來這是很難讓人相信的託詞,然而利家終究年紀老邁,自知不久於人世,並不想臨終前還趕上一場全日本的大動亂,於是在細川忠興等大名的調解下,二月二十九日,他抱病前往面會德川家康,雙方交換了誓書。
駐紮在東山道略微往北的名為「南天滿山」的台地上,作為西軍陣列核心的乃是備前大名、「五大老」之一的宇喜多秀家,所部一萬七千強。駐在宇喜多軍側後方,擔任保護和輔佐作用的有大谷吉繼所部四千人,戶田重政、平塚為廣共一千五百人。
安土·桃山時代在日本藝術發展史上是一個黃金時代,除了茶道的大成以外,建築、繪畫、戲劇等藝術形式也都存在著劃時代的進步。其中繪畫方面最值得一提的乃是幛子畫。
七月十五日,響應「五奉行」號召的備前大名宇喜多秀家親率四萬大軍包圍了伏見城,而鳥居元忠麾下只有一千八百人。眾寡如此懸殊,雖然伏見是豐臣秀吉親自規劃的難攻不落之堅城,城中物資儲備又很豐富,也是很難守住的。八月一日,在身為甲賀水口城主的奉行長束正家的聯絡下,伏見城中的甲賀眾打開了城門,大軍洶湧殺入,鳥居元忠切腹而死。
就此,上杉家失去了最後爭雄亂世的機會,從此拜伏于豐臣政權之下。在平定叛亂之後,上杉景勝又進取了佐渡國,其領地包括越后、佐渡兩國,奧信濃四郡、出羽庄內地區三郡,總計約九十萬石。
因為這幅屏風畫而受到信長嘉獎的永德,隨即就接受了新造安土城的內部裝飾工作。他率領弟子們辛勤工作,所用技巧範圍廣泛,題材多種多樣,尤其首次在寬大壁面上粘貼金葉以代表地面和雲彩,使得安土城內金碧輝煌,氣魄宏偉。其後,豐臣秀吉修建大坂城和京都聚樂第的時候,也都聘請永德前來作畫,他的畫風逐漸成為時代的代表,其銳意進取的精神,富麗堂皇的氣派,正是安土·桃山時代的完美寫照。
直江兼續初與狩野秀治共同執政,其後秀治過世,他遂成為家中第一重臣,人皆稱為「公子」而不名之,彷彿他是景勝的同族兄弟一般。兼續文武兩道皆長,尤其擅長內政、外交,據說就連豐臣秀吉都對他大加讚賞,曾經請求景勝將兼續讓與自己為臣,但被兼續婉言謝絕了。上杉家移封陸奧會津以後,直江兼續受封出羽國二十四萬五千石,佔主家領地的五分之一,雖為陪臣,實力卻強過了許多大名,乃與伊達家臣片倉景綱並稱為「天下之二大陪臣」。
不過當時的形勢終究和戰國時代大相徑庭了,有了一個真正具有實力的天下共主,任何戰爭都會引發天下之戰,把周邊所有諸侯都席捲進去——就如同室町幕府末期的「應仁·文明之亂」那樣。所以德川家康雖然擁有最多的土地、最強的兵源,卻並不敢輕舉妄動,同時秀吉亦著力籠絡家康,任命他為「五大老」的首席,臨終前命其簽下血書,竭誠效忠於自己的遺子秀賴。此外,秀吉還特意從九九藏書朝廷處求來內大臣的高官賜給家康,商定了秀賴與家康孫女千姬的婚事,讓家康擔任秀賴的「后見」,規定在秀賴成年之前,一切政務皆由家康處斷。
幛子畫和狩野永德
這簡直是讓家康欲哭無淚的事情。他的目標不是剷除三成,而是顛覆豐臣氏,自己掌握天下,而只要三成這個靶子還在,他就有機會分裂豐臣氏家臣團,把武斷派牢牢籠絡在自己手中。倘若三成真的被殺了,那些武斷派諸侯還有可能聽命于自己嗎?
在武斷派臣僚看來,提槍上陣、破敵建功才是武士的本分,後勤生產不是不重要,但躲在後方的吏僚永遠不該與前線將士平起平坐。而在文治派臣僚看來,天下已然平定,亂世須用武人,和平時代則該重視內政,那些武夫大老粗還是趁早退役回封地上吃安生飯去吧,不必插手今後的政治。就秀吉本人來說,他無疑是支持後者的。
這些部隊實力非弱,包括吉川廣家(吉川元春的三男)的三千人、毛利家外交僧安國寺惠瓊的一千八百人、「五奉行」之一長束正家的一千五百人、土佐大名長宗我部盛親的六千六百人,最南面還駐紮著毛利氏前線總大將毛利秀元(輝元族弟)的一萬餘眾。
三成還則罷了,三成背後的淀姬和豐臣秀賴,相信秀秋對他們是不會抱有好感的。倘若秀賴沒有出生,則在秀次被殺后,秀秋將是豐臣政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結果這個繼承人地位被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搶走了。不僅如此,這個嬰兒直接促成了豐臣秀次的被殺,如果當時的關白不是秀次而是自己的話,那自己也一定會落個同樣的悲劇收場吧——相信秀秋每當想到這點,都難免會後背冷汗涔涔。
沒等矛盾徹底解決,秀吉便撒手西去了,留下了好大一個爛攤子。侵朝戰爭的時候,大批武斷派將領在朝鮮半島上餓著肚子浴血奮戰,而文治派吏僚大坂和名護屋兩頭跑,為了籌措軍糧搞得焦頭爛額,日子也不好過。人們從來都只會看到自家的難處,很少顧及他人,這些日本武士也是如此:武斷派認為自己被文官們出賣了,戰爭打不贏全是後勤跟不上所造成的;而文治派則認為武將們作戰不力,才使李舜臣的水軍縱橫馳騁,我們好不容易籌劃的軍糧全被半道劫走或燒盡。再加上本屬文治派的小西行長欺上瞞下,石田三成等奉行在論功行賞時又偏袒行長,雙方的矛盾日益尖銳。
東軍對島津隊形成了合圍之勢,惟新齋憤而上馬,招呼侄子豐久前來,對他說:「身後是伊吹山地,倘若敗逃,很容易被敵人追上,全軍覆沒。左右是死,不如向前突擊,殺點德川旗本來揚我島津氏之威,如何?」豐久苦勸,表示願意拚死斷後,使惟新齋得以逃出生天。惟新齋卻說:「後退肯定是死,前進或有生路。咱們往前吧,殺開一條血路回國去!」
小早川秀秋的倒戈引發了連鎖反應,一直待在松尾山下不動的赤座直保、小川佑忠、朽木元綱、脅坂安治四將一齊反叛,攻擊大谷軍的側翼。在這種情況下,大谷吉繼哪怕是天神下凡也難以為繼了,將近午後一時的時候,吉繼被迫於陣中切腹,隨即全軍覆沒。
竹之鼻城方面,守將杉浦重盛在作了頑強的抵抗后切腹而死,福島正則凱旋。然而才走到半路,正則就聽說池田輝政搶先渡河的消息,怒不可遏,差點就要殺過去與輝政火併。輝政知道自己理虧,只好把正面進攻岐阜城的機會讓了出來,自己轉向西側。福島隊很快便將岐阜城包圍得如同鐵桶一般。八月二十三日晨,總攻開始,不到一天的時間,這座曾做過織田信長本據的名城便陷落了,織田秀信被迫隱居,並於五年後去世——織田氏嫡派之血至此斷絕。
此五人,執豐臣政權各路諸侯之牛耳。
當宇喜多軍包圍了伏見城,攻擊鳥居元忠的時候,島津惟新齋便以報答家康之恩為名,要求入城協助守護,然而元忠不知對方心意的真假,堅決不肯開門。此舉激怒了惟新齋,轉而投向西軍陣營。
據說是由新封的越后大名堀秀治向家康告的黑狀,不過秀治很可能只是被家康當成槍使罷了。且說上杉景勝得到家康要他前往大坂的書信,大感不悅,便授意重臣直江兼續寫信回復——這就是著名的《直江狀》。
島左近重傷,蒲生鄉舍戰死,至此石田軍已無能戰之將,於是全線潰敗。
就這樣,玉子在孤寂中度過了整整兩個春秋,直到天正十二年(公元1584年)才獲得豐臣秀吉的赦令,由忠興將其接回本城田邊。夫妻團聚並沒過多久,玉子就被作為人質移居到大坂城下,天正十五年(公元1587年),她在侍女的慫恿下皈依天主教,取教名伽拉莎,意為神的恩寵。
安土·桃山時代出現了幛子畫的千古大家,那就是狩野畫派的第三代——狩野永德。永德本名州信,通稱源四郎,祖父元信和父親直信(松榮)都是室町幕府的御用畫師。永德從九歲起開始跟隨父親學習幛子畫,二十六歲時為大德寺聚光院(三好義繼的佛堂)創作了十六面花鳥圖和八面琴棋書畫圖,開始脫離傳統的風格,轉而描繪社會生活,受到時人的好評。
濃霧在接近八時的時候逐漸散去,東軍先鋒福島正則趁機穩步前進,直取當面之敵——宇喜多秀家的備前、美作兵。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作為監軍駐紮在福島軍陣后的井伊直政部突然沖前,開始以火炮與宇喜多軍展開對射。
上杉景勝乃是越后國戰國大名上杉謙信的養子和繼承人。當他通過「御館之亂」奪得了一門總領位置的時候,上杉氏四面皆敵,局勢風雨飄搖,岌岌可危——東南方向,已與小田原北條氏結下深仇;西方,柴田勝家猛攻魚津城,隨時可能殺入越后國;南方,森長可與勝家呼應,威脅越后;東方,因為賞罰不公而導致揚北豪族新發田重家掀起叛亂。
據說,三成被迫跪坐在大津城門前示眾,東軍將領們經此入城的時候,看到三成,每個人心頭都泛起五味雜陳的不同情感。對於德川系諸侯來說,三成僅僅是敵人而已,無所謂善惡,也無所謂愛憎,而對於豐臣系諸侯來說,除了福島正則等武斷派核心外,卻多少都難免帶有一些兔死狐悲的落寞感傷。

松尾山下的炮聲

吉川廣家大概是這樣想的:就算打贏了這一仗,我又有何所得?功勞不是主家的秀元的,便是那個外來的小早川家的秀秋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為了主家的榮耀去浪擲自己家臣的性命呢?
毛利秀元當時的官位為參議,唐名為「宰相」,就此留下了一個典故,叫「宰相殿的空便當」,形容臨機不斷,猶豫不決。
據說近三百年後的明治時代,日本陸軍聘請德國軍事專家米切爾少校擔當顧問,這位少校在看到了關原布陣的形勢圖以後,當即毫不猶豫地說道:「此戰,西軍必勝!」無論古代還是近現代的戰爭,佔領制高點即可掌握戰爭的主動權,這是不會改變的基本法則,此時中山道附近的制高點基本上全都落在西軍手中,東軍主力則局促在平原緩坡之上,西、南兩面都是敵方大軍,處於被半包圍的態勢。如此優劣分明的布陣,任何有軍事常識的人都會第一時間便得出與米切爾相同的判斷來的吧。
攻克佐和山城以後,德川家康命令田中吉政四處搜捕石田三成。吉政本是豐臣秀次的家老,秀次被殺后被迫流亡,後來多虧三成看在同為近江人的份上在秀吉面前進言,才得以領受三河岡崎十萬石的封地。在田中所部的搜索下,終於在二十日找到了三成,綁到吉政面前,吉政好生款待了三成以後,將其押至大津,交給德川家康發落。
福島正則等將在濃尾平原奮戰的時候,德川家康卻一直窩在江戶城中不動,他一方面多次派出使者激勵前線將士,另一方面給各處寫信,想從內部分化瓦解西軍。一直等到「米野合戰」的勝利喜訊傳至江戶,他才終於揮師西進,於九月十四日趕到大垣城西北方的赤坂地方,樹起了代表源氏的白旗。
直江兼續原來的苗字是樋口,少年時代便擔任景勝的側近(一說還曾擔任上杉謙信的小姓)。「御館之亂」以後,因為賞罰不公引發家中動蕩,天正九年(公元1581年),部將毛利秀廣突然襲擊景勝側近山崎秀仙,將其殺死,重臣直江信綱時亦在座,受到波及,竟然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直江信綱本為謙信時代的老臣直江景綱(實綱)之婿養子,他死以後,直江家斷嗣,於是景勝便授意兼續迎娶信綱的未亡人,同時也是景綱之女船姬,繼承了直江的苗字和家業。
德川家康雖然始終坐鎮後方,麾下關東兵馬基本都未曾遠征朝鮮——因為距離太遠,故此只擔負兵糧籌集和運輸之責——表面上卻似乎天然地同情武斷派。他在秀吉去世后的一系列舉措,使得文治派領袖、「五奉行」(年寄共)之一的石田三成深感不安。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三成便前往拜見「五大老」的次席前田利家……
豐臣氏具備很濃厚的文官色彩。其實把專管打仗的侍大將和專管內政的奉行嚴格區分開來的做法,始自織田信長,善於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秀吉則將這一傳統發揚光大。加上豐臣氏名義上是直接從屬於天皇朝廷的公家政權(首腦是貴族的關白而非武家的將軍),因此文官在這一體系中的作用便愈發突出。不過天下僅止粗定而已,仍有很多外樣大名雄踞一方,虎視眈眈,秀吉很清楚這一點,因此對於家中兩派的爭鬥,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並未徹底削弱武斷派的力量。
家康恐怕並不想真的對會津用兵,他或許以為像對待前田家一樣,用外交手段威壓一下,上杉氏也會乖乖就犯的,然而如意算盤打錯了,景勝早已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然而新發田重家的盟友不過擁有越中一國而已,上杉景勝的盟友卻瞬間掌控住了整個畿內,進而覬覦全日本的統治權,兩相比較,勝負之勢已然分明了。天正十四年(公元1586年),上杉景勝上洛覲見豐臣秀吉,在得到秀吉的支持以後,再次率領大軍攻打新潟。翌年年底,新發田重家終於戰敗自殺,「新發田之亂」落下帷幕,前後長達七年之久。
對比飛黃騰達的小早川氏,毛利兩川的另一巨頭吉川氏則要黯淡得多,吉川廣家等人封地都不廣大,並且都是直接割取主家毛利氏的領地封予的,就原則上來說,他們其實不算是豐臣政權下的一方大名,而只是大名毛利氏的陪臣而已。既然如此,那麼在家族中的發言權,吉川氏也便遠遠落在了小早川氏的後面,處處受到打壓,個個憤懣不平。
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其實從邁上關原戰場的那一刻起,大谷吉繼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了吧,正因如此,大谷軍戰鬥得異常勇猛,東軍以兩倍兵力來攻,卻完全占不著便宜。
為了防備這支駐紮在南宮山麓,以毛利軍為主力的三萬大軍,德川家康被迫派有馬豐氏九百人、山內一豐兩千人、淺野幸長六千五百人,以及池田輝政四千五百人,read.99csw.com延中山道從西向東一字排開,面朝南方,以保障本陣的側翼——東軍的前線兵力因此而顯得極為薄弱。
戰爭初始,西軍在戰略上佔有主導權,石田三成說服美濃岐阜城主織田秀信(即信長之孫三法師)站到自己一邊,關閉了東山道的大門,他分兵鎮壓畿內和近畿各城,打算在廣闊的濃尾平原上與東軍展開決戰。
受此影響,西軍中首先後退的是小西軍。小西行長所部四千人,遭到寺澤廣高等部的突擊,損失慘重,幾乎崩潰。關原戰場上,可以說西軍接戰各部中打得最難看的便是素享盛名的行長了,原因也很簡單,小西軍的精銳早已拋擲在朝鮮半島上,屍骨都難以返鄉了……
首先,秀吉在去世前不久規定,此後各諸侯之間不得相互聯姻,想以此來避免大名們拉幫結派,形成尾大不掉的勢力。可是他才咽氣,家康即用軍師本多正信之謀,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與多家大名商定了婚事,包括:
小早川秀秋本出尾張國杉原氏,他的姑母很小的時候便過繼給淺野家當養女,成年後嫁給織田信長麾下一名低級武士木下藤吉郎——也就是後來的太閣豐臣秀吉,而這位姑母便是秀吉的正室北政所。因為秀吉的發達,杉原氏也跟著沾光,後來還受賜改苗字為木下,秀秋是北政所的兄弟木下家定的第五個兒子,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便被北政所領去當了養子,冠上了羽柴的苗字。
伽拉莎拒絕成為西軍的人質而自盡了,同時黑田長政、黑田如水、加藤清正的妻子和水谷勝俊的兒子也都成功逃離大坂,這使得石田三成的人質捕拿行動徹底失敗。對於關原合戰的最終結果來說,這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東軍將領從而再無後顧之憂,懷著對三成的切齒痛恨從上野小山城洶湧殺來……
雖然和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好歹是妻侄,又是從小抱養的孩子,因此沒有親生兒子的秀吉便把秀秋列入了繼承人的考量範圍。一直等到確定豐臣秀次為繼承人以後,秀吉才把秀秋送出去過繼給小早川隆景,並在隆景退隱后讓秀秋接管了筑前國三十五萬七千石的龐大領地。
家康下令征討上杉氏,匆匆忙忙趕來巴結和相助,速度最快,沒在愛智川被截住的,大多是豐臣系武斷派大名,他們不一定看好家康,但一致地痛恨三成。就這樣,組成了以德川家康為領袖,以武斷派大名為主力的十余萬大軍,陸續轉頭向西進發,史稱「東軍」。
且說前田利家既死,其子前田利長便接任為「五大老」之一,隨即在家康的勸說下,于當年八月離開職守,回歸領國加賀。九月九日,家康率領群臣前往覲見豐臣秀賴,恭賀重陽佳節,據說就在這一天,「五奉行」中的增田長盛、長束正家二人前來密報家康,說前田利長、淺野長政、大野治長、土方雄久四人有刺殺家康的圖謀。
在安濃津城下耽擱了太長時間,西軍就此失去了主動權。八月十四日,福島正則回歸主城尾張清州,武斷派大名陸續來合,兵力達到數萬。據說清州城中貯藏有軍糧三十萬石,正則全部拿出來以充軍資,東軍憑此橫掃尾張境內傾向於西軍的大小諸侯,然後北上進入美濃國。美濃國內諸侯林立,以織田秀信為首,將近九成都傾向於西軍。東軍很快便攻破了福束、高須等城池,直插岐阜城。年輕氣盛的秀信否決了重臣們籠城固守的建議,親率三千餘人迎敵于木曾川畔的米野地方。
「關原合戰」打了僅僅半天的時間,到了午後二時左右,大局已定,西軍全面崩潰,整個戰場上便只剩島津惟新齋所部還在孤軍奮戰。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惟新齋再怎麼後悔應該及早投入兵力協助友軍,也已經來不及了。
廣義的戰國時代由一場大戰為其發端,亦以一場大戰為其終結,即從「應仁」始,而至「關原」終。所不同的是,「應仁之亂」打了整整十年的時間,而「關原合戰」,即便加上其發端的「會津出陣」,也不過短短四個月而已……
伽拉莎之死
這也是在「天正壬午之亂」中,上杉勢力止步于川中島地區,即與德川氏達成和議,並且隨即景勝便接受了豐臣(羽柴)秀吉拉攏的重要原因。天正十一年(公元1583年)八月,景勝再伐新潟,然而大軍在暴雨之中陷足泥濘,遭到新發田軍的突擊,景勝幾乎罹難,全軍大潰——是為「放生橋合戰」。此後,新發田重家又與越中大名佐佐成政聯絡,商議東西夾擊上杉勢。
井伊部和宇喜多軍稍一接觸便即轉向,把敵人讓給身後的福島軍,隨後併合松平部、本多部,指向排列在宇喜多軍北面的島津軍。島津軍主將乃是一門總領入道惟新齋義弘,此公本來是傾向於東軍的。

窮鳥入懷

因為陣前反叛,並且還是非主動地反叛,似乎是被德川軍齊聲鳴響的鐵炮嚇破了膽才匆促參戰的,後世對小早川秀秋的評價一直都很惡劣。傳統認為,秀秋首鼠兩端,想要先看清戰局的發展再決定加入哪一方,攫取勝利果實,結果家康的魯莽策略卻嚇壞了他——「怎麼?德川軍還有餘力向我發動進攻?他們快要贏了嗎?」這才最終下定決心。
關原戰場上,小早川秀秋一直駐紮在松尾山上觀望,石田三成在笹尾山點燃狼煙,還多次派遣快馬傳信,催促他速速下山,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不僅如此,當時家康的使者奧平貞治和黑田長政的使者大久保豬之助也在松尾山上,數次以戰前密約來提醒秀秋,秀秋卻仍穩坐釣魚台。
不管哪個數字正確,雙方兵力相差不大卻是事實。然而雖然西軍在地理上佔有絕對優勢,卻有幾乎半數的部隊一直按兵不動,在這種情況下,失敗也是情理中事吧。

柿乃痰之毒

家康得到《直江狀》后勃然大怒,或者不如說他必須做出大怒之態,否則便有損自己的威信。於是慶長五年(公元1600年)五月,家康以首席大老的名義要求各方大名出陣會津,討伐悖逆謀反的上杉氏。
這時候,德川家康正在下野小山城大會諸侯,得到鳥居元忠的急報,立刻統率主力南歸江戶。且說這位元忠,大過家康兩歲,自小侍奉家康,受封下總矢作四萬石的領地。據說家康揮師東進之時,已經料到三成等人將會舉兵攻打伏見,於是和駐守伏見城的元忠做了最後的訣別。
蒲生鄉舍本名橫山喜內,是會津九十二萬石大名蒲生氏鄉的家臣,受賜苗字和偏諱,改名蒲生鄉舍。氏鄉去世后,豐臣秀吉將其子秀行轉封為宇都宮十八萬石,因此經濟拮据,無法養活眾多家臣,鄉舍被迫成為浪人。此時石田三成的領地已上升為十九萬石,便再次拿出一萬五千石的高祿來延攬鄉舍,與島左近並列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據說大谷吉繼看松尾山上遲遲沒有動靜,已經預料到小早川秀秋可能反叛,於是將陣列向南方展開,以防備可能出現的變局。然而即便如此,兵力小弱而又已經疲憊不堪的大谷軍,也完全不是小早川生力軍的對手,很快便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首先,小早川秀秋究竟為什麼要和家康暗通款曲呢?秀秋是北政所的侄子,被這位姑母兼養母一手拉扯大,因為北政所是傾向於家康的,故此秀秋也就在戰前向家康示好——這是傳統的看法。然而除此以外,秀秋對石田三成又抱持著怎樣的態度呢?他會為了空洞的關白許諾就遲遲不肯協助家康,而要猶豫不決,坐觀成敗嗎?
秀家是陰謀家宇喜多直家之子,直家原本相助毛利方與織田討伐軍對戰,其後在討伐軍統帥羽柴(豐臣)秀吉的努力下,陣前倒戈,給毛利方造成了沉重打擊。直家去世前,將年幼的兒子八郎託付給秀吉,秀吉即收八郎為猶子(不改苗字,但身份等同養子),賜以偏諱,定名為宇喜多秀家。因此秀家年紀雖輕,仗著他和秀吉的異姓父子關係,也仗著宇喜多氏在中國地區的龐大勢力,才得以躍升為「五大老」之一,官拜中納言。
此後,小早川隆景跟隨天下大勢,勸說一門總領毛利輝元降伏在羽柴(豐臣)秀吉的軍門之前,隆景因此得以與輝元並列,成為豐臣政權「五大老」之一。此外,秀吉還將筑前和伊予的大片領土賞賜給隆景,年貢高達六十五萬石。隆景的兄弟兼養子秀包(毛利元就的九男)也受封十三萬石領地,秀吉後來又把自己的一名妻侄過繼給隆景做繼承人,那便是關原之戰中駐紮在松尾山上的小早川秀秋。
關原合戰之前,石田三成命令把居住在大坂城下町的東軍各大名眷屬都集中起來,以作要挾,然而伽拉莎卻以接到丈夫的嚴令不得入城而拒絕了。七月十七日,西軍五百名士兵突然團團包圍了細川邸宅。為了不落到敵人手中,伽拉莎決意一死。
「西軍必勝!」在戰鬥打響的前一刻,料想石田三成心中應該也迴響著同樣的話語。
總之,大谷吉繼從此便與石田三成來往密切。據說他為人老成持重,很少參与派系間的鬥爭,更以排難解紛、維持固有局面作為秀吉去世后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吉繼與德川家康關係也很要好,原本並不贊同三成舉兵與家康對戰,他向三成分析說,無論從天時還是人和來考慮,你都不可能是家康的對手。然而三成一意孤行(身處其位,也無法不那麼做),還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大谷軍中作為人質,以向吉繼表明自己的決心和誠意。吉繼大受感動,於是便在前往會津討伐上杉氏的途中突然轉向,投向了西軍的懷抱。
據說暴怒煩躁之下,家康走了一著險棋,他派出一隊鐵炮手行至松尾山下,突然向山上展開齊射。鐵炮的轟隆聲響徹整個山頭,小早川秀秋驚慌失措,立刻下令全軍下山——「目標,是大谷隊!」就這樣,小早川一萬多人馬倒戈加入了東軍陣營,從側翼攻擊西軍,最終決定了戰局的走向。
明智光秀髮動本能寺之變以後,憑藉姻親關係,派使者去遊說細川父子與自己共同進退。然而細川藤孝不肯背負逆賊的罵名,堅決不允,還讓兒子殺死玉子,以表示和光秀劃清界限。因為玉子連續為忠興生下三個嫡子,即長男忠隆、次男興秋和三男忠利,所以忠興不忍相害,把她送往丹后國的味土野(三戶野山)幽禁起來。
島左近大號為清興或者勝猛,家世不詳,曾為大和大名筒井順慶麾下名將,與松倉重信並稱,是為島左近和松倉右近。筒井順慶去世后,養子定次繼承家督之位,左近與定次不合,脫藩出走,先後侍奉過關白豐臣秀次和其弟豐臣秀保(同時也是豐臣秀長的婿養子和繼承人)。據說石田三成獲領佐和山城四萬石的時候,曾毫不吝惜地拿出一萬五千石來延聘左近。三成是內政達人,領兵作戰卻非其所長,故此亟須招募能戰之士協助自己整頓軍備,左近便這樣來到了石田家中。時人都說,治部少輔(三成)大人有兩件寶物,一是牢固的佐和山城,二是英勇善戰的島左近。
就西軍的主要部署來看,是九_九_藏_書以中山道為中心,以笹尾山和松尾山為兩翼,中間略往後收縮,左右毫無顧忌地展開,如同一隻展翅高飛的大鳥——是為鶴翼之陣。西軍所部大多駐紮在山上,在其陣前也就是正東方,有一片相對平緩的開闊地,中山道在此連接北國街道和伊勢街道,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按照石田三成的規劃,這個十字路口便是東軍葬身之處。
家康下令在京都處決西軍首腦人物,除石田三成外,還包括小西行長(那也是武斷派的眼中釘)、安國寺惠瓊和長束正家。小西行長與三成相同,也是在伊吹山中被捕的,安國寺惠瓊則遭厄于京都,長束正家其實早就切腹自盡了,在前述三人被斬首后,正家的首級也被送了過來,一起擺在六條河原示眾。
果然,七月十一日,石田三成、大谷吉繼、增田長盛、安國寺惠瓊等人在佐和山城密議,次日「五奉行」即連署書狀,細數德川家康十三項大罪,推毛利輝元為主,請他入居大坂,號召天下諸侯統合在輝元的旗幟下討伐家康。很快,大軍便聚集起來,首先進攻伏見城,殺死了家康的留守重臣鳥居元忠。
石田三成並沒能逃回佐和山城,據說他身負重傷,逃亡途中因為淋雨又罹患了感冒,被迫躲藏在伊吹山中。留守佐和山城的乃是三成的父親正繼和兄長正澄,所部兩千餘人。面對洶湧而來的敵軍,石田父子作了英勇的抵抗,一直堅守到十八日清晨,終於被田中吉政所部攻入城中。石田一門盡數自殺,沒有一個人肯俯首歸降。
因為新受領地,諸事未備,故此景勝在慶長四年(公元1599年)歸國以後,便大規模招募工匠,開始修築城池,整備道路。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然而德川家康卻斥其有謀反之圖,要景勝前來大坂城分說明白。
據說某次秀吉舉辦茶會,諸將大多在坐,飲茶的時候,吉繼不慎把鼻涕滴入碗中,諸將都怕被傳染,紛紛裝模作樣地比畫一下,便把茶湯原封不動推給下座,只有石田三成端起碗來,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吉繼感激莫名,從此便與三成結為莫逆之交。
傳說前田利家的正室,也是利長的生母芳春院,乃是豪勇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她主動向身為一門總領的兒子提出,願意接受家康的無禮要求,只身前往江戶。戰國時代的女子沒有主家的概念,她們的父兄、丈夫、兒孫才是自己的主家,為了保住父兄、丈夫、兒孫的性命以及他們所在家族的安泰,芳春院並不在意以年近六旬之身去做別家的人質。因為芳春院很清楚,年輕識淺的兒子利長,怎麼也不會是老狐狸家康的對手。
正因為秀秋曾是豐臣政權的第二順位繼承人,故此石田三成對其期望頗深,關原戰前就曾承諾說,只要打敗了德川家康,就讓秀秋擔任關白,做豐臣秀賴的監護人,在秀賴十六歲成年以前,秀秋可以一直以第一朝臣的身份號令天下。這一承諾相當具有誘惑力,然而奇怪的是,秀秋卻在戰前秘密而又主動地向家康呈交了效忠書,表示願為內應。
西軍在關原地區的基本配置如下——
文祿四年(公元1595年),陸奧會津的九十二萬石大名蒲生氏鄉(賦秀)去世,嫡子秀行繼位,家中產生動亂,因此被減封為下野宇都宮十八萬石。豐臣秀吉初將蒲生氏封在會津,是為了監視東北諸侯,尤其是「獨眼龍」伊達政宗,如今蒲生氏衰敗,經過長期的考慮,他終於在三年以後,將上杉景勝移封了過去,領地也加增到一百二十萬石。就這樣,上杉氏從世代居住的越后國,遷往陌生的奧州之地。
前軍開入十字路口,作為主將的德川家康自然不能不緊緊跟上——在通信條件並不發達的當時,主將距離前軍太遠則必然造成消息閉塞和傳令滯后。於是家康選擇了距離福島軍不到兩公里的桃配山紮下三萬主力。桃配山緊貼著中山道,位於道南,選擇此處作為本陣,可見家康的野戰經驗非常豐富,見識極為卓絕。
然而淀姬卻以秀賴年齡太小,又是豐臣氏一門總領、「天下人」,不能擅離大坂為名,打碎了毛利輝元的如意算盤。輝元只好留在大坂城中繼續勸說,無法趕到關原戰場,本部兵馬便都交給了族弟秀元指揮。

文治與武斷

風波暫時平息下去了。到了當年的閏三月,前田利家終於與世長辭,享年六十二歲。利家出身尾張,與豐臣秀吉交情甚篤,因此在福島正成、加藤清正等秀吉小姓出身的大名,以及細川忠興、淺野幸長(淺野長政之子)、黑田長政等秀吉部下的第二代大名看來,那是如同叔父一般的尊貴存在。利家在世的時候,以其威信和與濃尾系諸侯的親密關係壓制著武斷派,不讓他們鬧事,而當利家一死,這些武夫們立刻便跳將出來,據說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黑田長政、藤堂高虎、加藤嘉明、淺野幸長和細川忠興等七將沖入伏見城,揚言要殺掉擅權誤國的石田三成——當時三成正在伏見前田邸中參加利家的葬禮。
秀吉之意——我讓你德川家以外戚之尊,便如同當年鎌倉幕府的執權北條氏那樣,成為豐臣政權下的第一家族,世代重臣,你年事亦高,為子孫計,這不是一條光輝大路嗎?不會再有啥不滿了吧。當然,秀吉沒有想到,自己屍骨未寒,德川家康便搞起了一系列的小動作。
與此同時,陸續趕到下野小山城集結的諸侯部隊則受到德川家康的籠絡。據說家康貌似很寬厚地說道:「各位的妻女都在大坂城中做人質,恐怕現在已經落到了叛賊三成手中。我決定要不顧生死討伐叛逆,你們是去是留,完全自主決定。」諸將乍聞此訊,不禁面面相覷,無所適從。沉默中,最為痛恨石田三成的武斷派領袖福島正則突然起身發言,表示願意擁戴和協助家康,隨即山內一豐也站了起來,竟然聲稱要將自己的居城掛川拱手相送。
「這是兩分天下的大戰,第一炮一定要由我德川軍來打響。」據說井伊直政領會到了德川家康的這一意圖,故此保護著主家公子松平忠吉率先前突。他的意願最終實現了,卻把福島正則氣得三屍神暴跳:「我是先鋒,為何井伊隊要越過我去,率先與敵相鬥?!」正則一邊派使者前去找家康告狀,一邊揮師猛進,很快便與宇喜多軍展開了正面對攻。

番外篇

基於這一考量,秀秋完全不可能靠攏三成,加入西軍只是形勢所迫,所以他才會在戰前主動向家康呈交效忠書,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而至於松尾山下的炮聲,很可能是他和家康事先約定的信號,此乃軍事機密,雙方戰前戰後都守口如瓶,遂被誤認為是臨時起意,這也在情理之中。
就這樣,東西兩軍將美濃國一分為二,遙遙相望,開始了長達半個月的對峙。
此話成為名言,而未結果的柿子花日後也便成了「壯志未酬」的代名詞。「關原合戰」本是諸侯們爭權奪利的戰爭,但因為三成這個人物的存在,後世往往給西軍塗抹上濃重的「義」的色彩,即便在德川氏統治的江戶幕府時期,還是有很多人為三成說好話,講他並無私心,只是性格忌刻、水清無魚,才導致了最終的失敗。
自然,戰況最激烈的場所還是在中路、中山道附近。一方是福島正則,乃是「賤岳七本槍」出身的名將,此時正當盛年,勇猛善戰,所部也皆為熟悉地理的尾張兵;另外一方則是宇喜多秀家,宇喜多軍是中部中國地區的勁旅。
然而,可怕的事情就在此時發生了。德川家康哪怕有通天徹地之能,有個因素卻很可能毀掉他全盤戰略部署,那就是——這本為對方的主場!西軍早就在關原附近地區駐紮下了兵馬,整體布局已經過數日的反覆研究和檢討,而相對地,東軍的部署則相對倉促,具有很大的隨意性。桃配山只是一個小小的山包,在其東南有一座高峰,名叫南宮山,來自伊勢的大隊西軍其實早在八天前便已經進駐南宮山東麓了,本意是策應固守大垣城的石田三成所部,而既然三成說要在關原與東軍一較短長,那麼這些部隊也就樂得不挪窩,依舊在中山道南面的山坡上嚴陣以待。
隨即,家康便以私鬥為名,勒令回歸本據佐和山的石田三成隱居,自己入主大坂西之丸,開始掌控全日本。其首要的目標,仍然是加賀大名前田氏。
石田三成對此種行為自然怒不可遏,但他自知實力單薄,無法與家康正面相抗,於是扛出了身居「五大老」次席的前田利家,請利家派遣使者前往質問家康。
且說島津貴久時代曾有一位庶流家老名叫伊集院忠朗,忠朗傳子忠倉,忠倉傳子忠棟,一直都是島津氏的筆頭重臣。然而在慶長四年(公元1599年),伊集院忠棟在伏見城拜見島津惟新齋的繼承人忠恆時態度傲慢,當場被忠恆斬殺,因此忠棟之子伊集院忠真怒而掀起反旗,是為「庄內之亂」。經過這次動亂,西南豪強島津氏實力大損,動亂最終在德川家康的調解下得以平息,因此島津惟新齋對家康是心懷感激的。
天正二年(公元1574年),織田信長委託永德創作一幅描繪京都風貌的屏風畫,用以相贈上杉謙信。永德大胆地採用金色作為背景,施以濃墨重彩,著力刻畫了節日期間各行各業的喜慶場面,這就是著名的《洛中洛外圖屏風》。
為六男松平忠輝迎娶伊達政宗的長女五郎八姬;將異父兄弟松平康元之女滿天姬嫁與福島正則的養子福島正之;認重外孫女、小笠原秀政之女萬姬為養女,嫁與蜂須賀正勝之孫蜂須賀至鎮;將叔父水野忠重之女嫁與加藤清正;認妻侄女、保科正直之女榮姬為養女,嫁與黑田孝高之子黑田長政。
德川家康想要等兒子秀忠所率的本部兵馬到來后再進攻大垣城——因為傳說家康是野戰的高手,攻城戰卻非其所長——然而自東山道進軍的德川秀忠卻被真田昌幸攔阻在信濃上田城下,遲遲不能趕至美濃。家康無奈之下,打算放棄無意義的對峙,率師突入近江,直薄石田三成的本據佐和山。
東軍兵力為一萬八千,池田、淺野、山內等人都是能征慣戰的宿將,面對強敵,織田秀信體現出與其實際年齡不符的頑強與堅韌,數次擾亂東軍陣營,只是眾寡實在太過懸殊了,激戰數小時后,織田軍被迫後撤,秀信遁回岐阜。
石田三成所以敢於舉兵討伐德川家康,除了家康率領武斷派大名們遠征上杉氏,畿內空虛外,更主要的原因乃是三成終於說服了「五大老」中的兩位——毛利輝元和宇喜多秀家——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同時他還派兄長石田正澄等人在尾張愛智川阻攔陸續趕往東國的各地大名,截留下許多兵馬。就這樣,以毛利輝元為名義上的領袖,以石田三成為實際核心的多達十萬人的強大軍勢編組完成,史稱「西軍」。
慶長五年(公元1600年)六月,出兵討伐上杉景勝的德川家康從伏見出發,七月進入江戶城。家康行動遲緩,等待各地大名的消息,顯然,他相信上杉景勝定有其呼應者,故此不忙著出動自己的關東軍主力,而要讓奧、羽、越和北關東的大名們去打頭陣,以牽制上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