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還望你理解。」內海站了起來，不過並沒有立刻朝出口走去。她望著智也道：「而且我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

「我知道的也就是夏美告訴我的，還有就是在並木食堂聽來的。」

「我嚇了一跳，」智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當然沒問題。」

「這個吧……」智也舔了舔嘴唇，他不能失言，「說實話，我不太清楚。不過就算他被人殺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畢竟恨他的人應該有很多，比如——」經過大腦的全速運轉，智也繼續說道，「要是並木家的人殺的，我可能會覺得有些意外，不過想來倒也可以理解。」

「那我就直說了。如果真的不予起訴，你有沒有考慮過向檢察審查會提起申訴？」

「你沒有想過要去查查嗎？」

「會不會判刑還不確定。取保候審表示暫不處理，所以不予起訴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如果不予起訴，那麼自然也就不會判刑了。對於這樣的結果，你可以接受嗎？」

智也走回來拿起手機，發現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決定先接起來聽聽看。「喂？」

內海徑直走到智也的面前，低頭鞠了一躬。「突然到訪，實在抱歉。」

「就在終點附近。因為很多巡遊隊伍都會把最有看頭的道具留到最後亮相。」

「檢察……什麼？」

「你們是在哪個地方看的巡遊？」內海問道。

「那也可以，請說吧。」內海再一次拿起了記事本和鋼筆準備記錄。

這是在確認我的不在場證明，智也早就料到對方會提出這個問題。他一邊搜尋著記憶，一邊說道：「上午我和母親里枝一直在家，午飯之前我就出門去找公司的兩個同事一起看巡遊了。有一個是今年剛入職的女孩，因為兩人都表示之前沒有看過菊野·物語·巡遊，我就說帶他們一起逛逛。」

儘管智也不太想開口承認，但警方如果找到同事確認，這些事情早晚會被知道。既然如此，他覺得還不如老實交代為妙。

「嗯？」面對內海的提問，智也有些不知所措，「打算……什麼打算？」

智也有些生氣地盯著內海，但對方的臉上還read.99csw.com是一副不痛不癢的神情。

「是的。」

「就是那種犯了命案還能若無其事的人。」

「你是說關於蓮沼嗎？」

「啊，嗯，好的。那……嗯，我等著你。」

「然後呢？」

然而，內海看起來似乎並不滿意他的回答。

智也突然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眼神渙散，正木然地對著屏幕出神。這份明天之前必須要完成的工作現在依然毫無進展，他看了看表，馬上就要到下午四點鐘了。

「在知道這個本該判刑的人被釋放后，你沒有想過要去看看他過得如何嗎？」

「不，」智也猛地搖了搖頭，「我肯定是不能接受的。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我一直都希望警方和檢方能夠儘力調查，讓真相水落石出。」

他站起身來，準備去自動售貨機上買罐咖啡提提神。才剛剛走出兩三步遠，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然後呢，你有什麼打算嗎？」

智也的語氣很激昂，但內海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望向智也的目光明顯冷淡了許多。

「原來是這樣啊。」不知道並木一家是不是了解這個情況，智也心想，畢竟他從未聽夏美提過此事。

「這樣的情況確實很少，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凶殺案當中的嫌疑人未被檢方起訴，對於受害者的家屬來說，向檢察審查會提起申訴也就成了最後的反抗途徑。」

「啊，一會兒見。」

「不予起訴……是嗎？」智也的目光有些閃爍，「我一直都盡量不去考慮這種可能性。我希望事情不會變成這樣。我是真的這樣希望的。」智也補充道。

內海停下手中正在做的記錄，盯著智也。「你知道他在回菊野之前住在哪裡嗎？」

「對了，那個檢察審什麼……」

「怎麼說呢……嗯，籠統來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真的能藉此翻案嗎？審查會真的能夠給出應當起訴的結論嗎？」

「百忙之中多有打擾，實在抱歉。我們之前見過，我姓內海，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

「蓮沼到底是不是他殺，目前還沒有定論。畢竟，我們現在連九-九-藏-書死因都還沒有確定。」

無須多想，內海的到訪自然與蓮沼之死有關。她肯定是在懷疑智也可能牽涉其中。

「可以是可以，不過……什麼時候？」

聽著內海滔滔不絕地說著，智也一片混亂。「是的，我沒有考慮過。不好意思，我不太懂法律……」

「果然，你今天也什麼都不會說嗎？」

內海微微地收了收下巴。她的嘴角柔和了許多，目光卻依然敏銳。「你聽說蓮沼死了以後，心裏有什麼感覺？」

智也眨了眨眼睛。「是嗎？」

內海微微地點了點頭，開始在記事本上寫起了什麼。智也很想知道她正在寫什麼，不過就算他提出想要看看，恐怕也只會被拒絕。

「啊……」智也舉著手機，透過一旁的窗戶向樓下的街道望去，他的公司在五樓。不過，他並沒有看到內海刑警的身影。

「如果，」內海說道，「檢方不予起訴，嫌疑人不會判刑，你會怎麼辦？」

「你說的麻煩是指什麼？你的意思是，蓮沼是被人殺死的嗎？」

掛斷電話后，智也控制著慌亂的情緒，在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起來。上次見到這名女刑警已經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當時他曾給過對方一張名片，因此她才會知道這個手機號碼。不過從那以後，這名刑警就再也沒有來過了。現在為什麼會又一次找上門來？

「謝謝。你的話對我們很有幫助。以後可能還會有事找你，希望你能繼續配合我們。」內海將記事本合了起來，禮貌地鞠了一躬。

「是佐織的……並木佐織的家人告訴我的。準確來說，我是聽她妹妹夏美說的。」智也如實作答，心裏納悶為什麼內海會在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

「他那種人是指？」

內海微微收了收下巴。「感謝你的配合。」說著，她打開了房門。

「對，是向檢察審查會提出……申訴，是嗎？提出之後，會怎麼樣呢？」

智也只覺得汗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手絹，擦了擦汗。「我確實曾經想過。」智也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畢竟我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但是我覺得，那個傢伙肯定就是殺害佐織的兇九-九-藏-書手。」

「啊？」智也的話令內海有些詫異。

「不好意思，我先問你一下，你知道取保候審是怎麼回事嗎？」

「我去了終點那邊，和菊野隊的宮澤他們打了個招呼。當時菊野隊剛剛演出結束。」

見智也沉默不語，內海又問了一遍：「你是知道的吧？」

女刑警雙手放在膝上，坐直了身子。「上次謝謝你配合調查。」

蓮沼此前曾出現在並木食堂，而且他就暫住在菊野市的一間倉庫管理室里，不過聽說昨天他已經死了——智也將知道的事情以及這些消息的具體來源一併告訴了內海。

智也在公司前台等了一會兒，只見內海身穿藏青色的長褲西服套裝，大步流星地從電梯廳里走了過來。與上次一樣，她的長發挽在腦後，走起路來英姿颯爽，頗為幹練。

「那些話對你們有幫助嗎？」

「他手上有沒有命案，目前還不確定。」

「你覺得他有可能是被殺身亡的嗎？」

這個問題必須要小心回答，智也告訴自己。他緩緩地喘了口氣。「沒聽說他生過什麼病，我不覺得他是病死的。不過我也不覺得他是遇上了什麼意外。隱隱約約地……怎麼說呢，比如惹上了麻煩，對，我覺得他應該是惹上了什麼麻煩。畢竟他那種人，碰上這種事也是很正常的。」

「謝謝。」內海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最後一個問題。請儘可能詳細地描述一下你昨天一天都幹了什麼。不想說的可以暫時不說，不過具體的地點還是希望你能夠如實告知。」

「我知道。」

二人在開會用的狹小房間裏面對面坐了下來。

智也不明所以，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就像我剛才說的，檢察審查會將對檢方的不起訴決定是否妥當進行審查。一旦審查結果認定不當，檢察官就需要對案件重新再審。重審之後，就算檢方仍舊做出了不予起訴的決定，在某些情況下也可以再次組織檢察審查會重新審查。在得出最終結論之前，這個過程會非常漫長。」

「非常有幫助，嫌疑人也因此被逮捕了。不過……」內海盯著智也繼續說道，「你應該也知道了吧，案子沒有被移交法院。根據檢方做出的取保候審的決九*九*藏*書定，嫌疑人已經被放了出來。」內海的目光凌厲有神，就好像絕不會放過智也的任何一個表情。

「那你聽了之後有什麼感想？」

「還有經常在並木食堂碰見的幾個人，不過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是說案子的事。今天和上次一樣，也是你一直在問我問題。至少你要告訴我，蓮沼到底是不是被人殺了啊。」

「你覺得他是意外身亡嗎？還是覺得他是病死的？」

「他們倆似乎都有想去逛的店鋪，所以我們暫時分開行動。約好四點鐘在車站那邊的啤酒餐廳集合后，我們就解散了。」

「你方便嗎？」

她問這個問題的意圖是什麼？我應該怎麼回答才好？「這個吧，嗯，我不好說。可能確實有人並不會感到意外吧，不過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不可能做出殺人這種事的。我這個人膽子很小，報仇這種嚇人的事……」

「你連想都沒有想過，對嗎？」

在大致聽過智也的描述之後，內海詢問了與他一起觀看巡遊的兩個同事的名字和聯絡方式。智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便告訴了內海。

內海點了點頭。「如果是你呢？」內海薰用筆尖指了指智也，「如果是你殺了蓮沼，周圍的人會有何感想呢？」

「請問是高垣智也的手機嗎？」一個女聲傳來。智也覺得這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就是他們的領隊，也是商業街上那家宮澤書店的女店長。她的聯繫方式……」

「我沒有想得那麼詳細。可能是和人吵了一架，又或者是遇上了什麼然後就……」

「聽誰說的？」

「是的。結束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然後我們就先分開了。」

必須要小心行事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

智也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沒有想過。」

「好的，那就麻煩了。」

「你們一直看到整個巡遊結束嗎？」

「不，我不知道。」

「嗯，我聽說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上次應該和你解釋過了……」

「不必了。和你打招呼的還有其他人嗎？」

智也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發現內海此前並沒有提到過蓮沼這個名字，她應該是故意不說的。

「檢察審查會。如果檢方對刑事被追訴人做出不起ｒｅａｄ•9９csw.ｃoｍ訴決定，檢察審查會可以對這一決定的正確與否進行審查。不過，只有原案的當事人或者受害者家屬才能提起申訴。考慮到你與並木佐織的家人關係不錯，我想你很可能提議進行申訴，或者和他們一起商量，所以才問你有沒有過這方面的考慮。不過從你的反應來看，你們應該沒有談過這些事情吧？」

「啊，說實話我不太清楚。應該是不會被判刑的意思吧？」

「沒有。為什麼我要查他住在哪兒啊？」

「宮澤是哪位？」

「沒事……對了，還去上次那個房間，行嗎？」

「你剛剛說不希望檢方不予起訴，也就是說，如果檢方真的不予起訴，你是不是就覺得無能為力，在法律上也沒有翻案的餘地了呢？」

「要說感想，就是難以置信。明明有了那麼多證據，結果還是被放了出來，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內海抬起了頭。「檢察審查會嗎？」

「換一個問題。」內海冷冰冰地說道，「因涉嫌殺害並木佐織而被警方逮捕的那個嫌疑人，關於他的近況，請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說的時候請盡量詳細一些。」

「你去了哪裡？」雖然女刑警的表情和語氣沒有什麼變化，但她現在的感覺肯定如同發現了獵物。

「越早越好。方便的話，現在也行。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

「現在大家應該都知道你和並木佐織曾經交往過的事情了吧？既然並木祐太郎動手殺了蓮沼不會讓人覺得意外，那麼同樣的，如果你是兇手，應該也很少會有人感到驚訝吧？」

「嗯，是的。」女刑警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

「因為快到約定的時間了，我就去了車站那邊的啤酒餐廳。等同事們到了以後，我們喝了幾杯啤酒。估計是晚上六點左右的時候，我們各自分開了。分開之後，我獨自去了並木食堂，然後就從後來進店的客人那裡聽到了蓮沼的死訊。」智也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分開了？」

對方繼續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要確認一下，能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我？」面對內海出人意料的提問，智也有些慌亂。他感到血氣一陣陣上涌。

智也「啊」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