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調查取證。現在在調查被害者的交友關係。但說實話，完全沒有頭緒啊。一點兒成果都沒有，就算罵我遊手好閒，只拿工資不幹活，我也認了。」
「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待命。」新田說道，「一到酒店，就得先去理個發。要是還留著現在的髮型，肯定又會被念叨的。」
「難不成是使用了催眠術？」新田小聲嘟囔了一句后，伸手去拿毛豆。
說實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可是……
「真拿你沒轍。」新田苦笑道。
「這個詞本來是衣櫥的意思，引申為那個人的所有服飾行頭。和泉春菜的一個朋友曾去她家做過幾次客，碰巧有機會看到了她衣櫥裏面的衣服。因為衣櫥裏面的衣服風格和她平常的穿著太不一樣，那個朋友嚇了一跳。」
新田不禁笑了：「果然是能勢兄。我就說怎麼可能什麼收穫都沒有。」
「要是能多聯繫一下……聽這口氣，要想從母親這裏找到解決案件的線索是沒什麼希望了。」
「除了你，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這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稻垣的話在耳邊迴響。
「少女趣味？！」回答如此意外，新田不禁提高了嗓門。
「聽起來可不像是個容易的工作啊。」
「也許是吧。可是，她連跟朋友都沒提過男人的話題。我們查了她的手機記錄，發現她在社交網站上和職業技校時代的朋友還保持聯繫，但是聊天留言里也完全沒有相關內容。實際上，我們和她的幾個朋友直接見了面，誰都沒聽說過她有男朋友。不僅如此，還有人說和泉春菜可能是對男人沒興趣，這輩子都不會結婚呢。」
「為什麼呢？」
「嗯……」能勢又看了一眼筆記本，「哥特蘿莉風呀，少女風呀，等等，貌似說法有很多。具體是什麼樣子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她那個朋友說是類似洋娃娃的衣服。」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對服裝的喜好又變了。」
「我是這麼覺得的。」
「舉報者、告密者和兇手是同一個人，這個假設怎麼樣？」
「如果是男人，一般交往的女朋友變了，服裝風格也會跟著變。基本上都是因為交往的對象說你更適合這種衣服，從而引導男性穿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可是，像和泉這種情況，也是一樣的理由嗎？」
幾年前，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連續殺人事件。警方解讀了兇案現場遺留的神秘暗號，破解出下一次作案地點會是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那時，尾崎他們想出的辦法，就是派數名刑警假扮成酒店員工潛入調查。當時，新田假扮成前台服務員。被選中的理由是他不僅英語流利，而且外表read.99csw.com很有氣質。
能勢笑著擺擺手：「不用問也能猜到。從一開始，當稻垣小組被召集過來的時候，搜查一科科長……不對，應該說是尾崎總監的用意就一目了然了。他是想重新上演幾年前的那次作戰計劃唄。最不可思議的是，酒店竟然和上次一樣，又是東京柯爾特西亞。一向以新奇大胆著稱的尾崎總監怎麼可能想不到。既然要重新上演那次的作戰計劃，怎麼少得了稻垣小組。說得更準確些，怎麼少得了新田你這個主角呢？」
這次的作戰計劃新田完全沒興趣，倒是滿心期待能和她再次見面。
「怎麼個不一樣？」
「我指的是服裝。我們把和泉網購的衣服圖片給幾名女性看了，衣服的品味可是廣受好評呢，二十八歲的女性穿沒有任何問題。我們反問不會太少女風格嗎，你猜怎麼著，她們說完全沒那回事，與其說是少女風，倒不如說顯得穩重成熟。」
「不用在意。我早料到稻垣小組的會議會延長。」
「根據我對和泉春菜的調查，那個可能性不太大。就連交往比較久的朋友，都不曾聽她說過和誰交往過。她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就是進出她房間的那個男人，這肯定沒錯。」
新田倒抽了下身子，轉過臉去，看著能勢圓乎乎的臉。
「我們小組的會議內容，你從別人那兒聽說了？」
「過獎過獎。」
「私人生活和工作嚴格分開啊。」
「不好意思。」新田再次道歉之後，在能勢旁邊坐了下來。
「據物證搜查小組說，和泉春菜從今年秋天開始頻繁在網上購買衣服。不止衣服，還有內衣、飾品什麼的。手機里還留有網購的記錄。」
「你剛剛說被害者手機里沒有男性的痕迹，對吧。那他們平時是怎麼保持聯繫的呢？」
「被害者是一個人住吧。家人呢？」
「告密是向警方發出的挑戰。『我會在酒店的跨年晚會上出現，你們要是有能耐就來抓我啊。』不過發出挑戰的理由就不清楚了。」
「嗯。」能勢點頭應道。
「正是。但問題是為什麼。我剛剛也說過，男性一般不會要求自己的戀人改變服裝風格。女性改變服裝風格，是因為她想那麼做。」
「被害者的母親是當地很有名的點心鋪店主的獨生女，丈夫是上門女婿。兩人生下了和泉春菜。女兒還是小學生的時候，丈夫搞外遇，離家出走了。從那以後，母親就一個人經營店鋪了。兩人鬧離婚的時候，家裡爭執不斷，和泉春菜受到影響，慢慢變得跟誰都不愛說話了，只是一直嚷著說高中畢業后要離開老家到別處去。實際上，和泉春菜畢業之後到九九藏書了東京，一邊在老家點心鋪的連鎖店裡打工，一邊去職業技校學習寵物美容。母親也因為沒能給她一個美滿的家庭而心中有愧，女兒想做什麼就都隨她了。女兒到東京后，母親還一直給她寄生活費，但是幾乎沒有聯繫。尤其是在女兒成為寵物美容師能獨立生活之後，金錢方面的關係也斷了，兩人之間完全陷入了杳無音訊的狀態。她來認領屍體時，號啕大哭，一直後悔說要是能多聯繫一下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怎麼說？」
生啤很快就上來了。兩人先幹了杯。
「Wardrobe？」
「怎麼說？」
能勢露出嚴肅的表情：「說的沒錯。」
「據她那個朋友說，和泉平常都是偏中性化的打扮，顯得性感的衣服她都不|穿。其實那種打扮也比較符合她寵物美容師的職業。可是衣櫥里掛著的，凈是些少女趣味的衣服。」
「很可能是。不過話又說回來，舉報者是怎麼知道那個房間里的女人被殺害了呢？真是想不明白。那房間可是在公寓的六層呢。」
「那就是，被害者還有另一部手機。」能勢伸出食指說道，「那部手機是那個男人專門買給和泉春菜和他保持聯繫的。他殺害和泉春菜后，把手機帶走了。這麼想，是不是比較合情合理？」
剛好店員經過，新田叫住他，點了杯威士忌，能勢則又點了杯生啤。
當看到那封告密信的時候，新田就作好了心理準備。在小組內部會議上，稻垣一開始就挑明要潛入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調查。而最先被點名的就是新田。同上次一樣，還是假扮成前台服務員。
「催眠術？」
新田皺皺眉，嘆了口氣：「剛剛組長跟我說了同樣的話。」
「我還是想不明白，那封告密信。」新田夾起一塊生魚片，扭頭問道，「目的何在？」
能勢一臉不好意思，歪頭苦笑：「在自己的地盤上踏踏實實地做調查，才對我的胃口，而且還自由，不用被人管。本廳這種地方，根本就不適合我，但是既然上頭下了命令，沒辦法。」
新田點點頭表示同意。「匿名舉報熱線……是吧。」
點的菜上來了。新田拿起一雙一次性筷子。
「說的是……」
「不直接給警察打電話，卻選擇用那種方式，舉報人肯定是想掩蓋自己的身份吧。打匿名舉報熱線，不用擔心被追蹤。況且，這次的舉報人也沒用電話，而是通過網路，看來相當謹慎。」
能勢頻頻點頭：「『那位』肯定做得很優秀。」
「哈哈，是被『那個女人』念叨吧？」能勢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還真是有點兒懷念呢。不知『那位』過得還好
ｒeａd•９９cｓw.coｍ嗎？」
「下命令的人倒是輕鬆，吃苦的可是我們這群底下的人哪。」新田緩緩搖了下頭，喝起了啤酒。
「你饒了我吧。我可不習慣被人恭維。」能勢無奈地皺皺眉，喝了口啤酒，擦掉嘴角的白色泡沫后，湊到新田面前：「先別說我了。倒是案件那邊的進展有點兒讓人意想不到呢。而且，我做夢也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一睹你那時的風采。」
與告密信裝在一起的，還有一張照片，偷|拍的男女二人合照。照片上女性的臉很清晰，可以確定就是這次的被害者——和泉春菜。但和她一起的男人面部被打上了馬賽克，完全無法辨識。照片地點是和泉春菜的公寓前，應該是二人從玄關進入公寓前的一刻拍攝的。
「假設真如你推理的那樣，那這個男人可是相當謹慎啊。為防止和被害者關係破裂后留下自己的痕迹，事先準備了專用的聯繫手機。」
「就是有人用催眠術讓她想改變風格。」說完，新田馬上擺手道，「不好意思，玩笑話別當真。」
「禮賓部。三年前新成立的，主要是滿足酒店住客各種要求的部門，比如說餐廳預約，為客人購買想要的商品，等等。說得通俗一點兒，就像便利店一樣。」
新田的目的地是一家位於外堀大道沿街大樓里的平民風格的居酒屋。新田告訴店員見面人的名字后，店員說：「您的同伴已經先到了。」隨後引導新田至吧台。
雖然最終順利逮捕了兇手，但回想起來還是會出一身冷汗。因為除了調查之外，作為酒店員工的工作更讓人疲憊不堪。新田從未想過酒店服務業竟然如此不易。
「比方說，對方是有家室的？」
「但那封告密信看起來不像是惡作劇。不是有那張照片嘛。」
「你就別諷刺我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往下說了。也不是什麼特別大的發現，你隨便聽聽就行。我在意的那點……哎，是啥來著？」能勢再次掏出筆記本，「對了對了，是被害者的Wardrobe。」
「最近，看了網上的照片就衝動購物的可大有人在呢。這怎麼就變成截然不同的事實了呢？」
新田沒能反駁，只是心裏由衷地感嘆這名刑警果然非等閑之輩啊。他感慨地搖搖頭，然後喝起了酒。
「舉報者和告密者會是同一個人嗎？」
「又是一個嶄新的想法呢。我得趕緊記下來，可別忘了。」說著，便真的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
「那個男人如此想方設法地掩蓋兩人的關係，要揭露他的真面目想必沒那麼簡單啊。」
「那是當然。試想一下，自己的部下被當作救世主，稻垣組長能不自豪嗎？」
「什麼？」
rｅａｄ•9９csw•ｃoｍ「似乎挺好的。昨天我們組長去酒店打招呼的時候遇到她了。說是現在已經調到禮賓部工作了。」
新田盯著威士忌酒杯，腦海里浮現出山岸尚美要強的臉龐。
「『那位』可是一個只要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即使面對警察也絲毫不會退卻的厲害角色呢。」
「強敵啊。所以才需要新田老弟你們的幫助啊。當然我們也會繼續努力調查的。」
「你說的沒錯。可是，無論我們怎麼調查，都沒有發現她和男性|交往的痕迹。手機里沒有相關的記錄。我們也問了她的同事，可是他們都說從來沒聽她提過男朋友的事情。寵物美容師的工作之一，就是和顧客聊天，可她聊的不是寵物就是服裝，從來都沒提過跟男人有關的話題。」
能勢喝了口生啤，問道：「你怎麼想？」
「你這說的什麼話。像你這麼有能力的人，待在下面的轄區，實在是太屈才了。」
漫長的會議終於結束了。新田踏出警視廳大門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在櫻田門上地鐵，沒過幾站便在有樂町下車。進入十二月，走到哪裡都是人，光是保證不撞到人，就身心俱疲了。
「關於服裝的調查，到這兒還沒結束呢。後面有截然不同的事等著呢。」
能勢瞪大他那細長的眼睛：「真是大胆的想法啊！」
「禮……部……是個什麼玩意兒？」
之後會議決定讓後輩關根假扮成行李員，也跟上次一樣。其他同事有的扮成客人，有的被派去客房清潔部這種不會和客人有直接接觸的部門。因為客人不會看到，所以沒有必要真的去做客房清潔的工作，況且他們也做不來。那個工作需要極其熟練的技巧，新田上次經歷過，所以很清楚。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新田邊把外套遞給店員邊道歉。
「是不是服裝的喜好變了呢。她那個朋友有沒有問原因？」
新田本來還想推託，豈料當時的形勢何止是寡不敵眾，簡直就是孤立無援。「廢話少說。趕緊點頭同意。要是連你都發牢騷，那這事兒就進行不下去了。」被本宮數落了一頓，到頭來只能接受任務了。
「這是個很大的疑問。不過能想到的倒是有一點。」
「這次的案件，能勢兄你負責的是哪一塊？」
「她和那個男人都有這麼深的關係了，但也沒跟朋友透露過，想必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關係吧。」
「雖然晚了點兒，但還是要恭喜你高陞啊。」新田舉起酒杯說道。
新田吃了口毛豆：「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弄清楚被害者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是啊。畢竟這次的案件，原本就是起源於告密。」
「在山形縣。」能勢從西裝口袋裡拿
九-九-藏-書出筆記本翻看，「被害者老家就在山形。我們跟她老家那邊取得了聯繫，她母親來認領了屍體。趁此機會，我們問了她母親很多問題。被害者的家庭情況似乎有點兒複雜。」「協助警方逮捕兇手的善意告密？」能勢「啪」的一聲掰開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想必事情沒這麼簡單。」
能勢喝乾了杯里的啤酒，嗤嗤笑出聲來：「你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啊。剛剛這個想法，其他人都沒想到。我會留心一下的。呀，真是太吃驚了！」
「單從那封信的內容來看，告密者知道兇手是誰。如果是善意的，直接在告密信上寫明真兇是誰不就好了。」
剛才會議中途休息時，兩人發信息約好等會議結束后一起喝一杯。
「沒錯。告密者的動機很讓人費解。是不是告密者不知道真兇是誰，只知道真兇會出現在酒店呢，但這樣的推理很難成立。」
「你是說，她的少女趣味是因為男朋友的引導嗎？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就我少得可憐的經驗來看，不太像。」
「我猜，正因為那個工作不容易，她才被提拔過去的吧。」
「長得那麼漂亮，實在是可惜了。可是，既然她都懷孕了，說明到頭來還是有男人的嘛。難不成是萍水相逢的一|夜|情……」
新田半開玩笑的意見，能勢非但沒有當作胡言亂語，還認真地接受，真正出人意料的，是他吧。
想必告密者想傳達的訊息就是：我手裡有被害者和與她交往的男人在一起時的照片，當然也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等在那裡的是能勢。胳膊肘撐在吧台上，用茶碗喝著水。看見新田來了之後，立刻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呀，你來了。」
「原來如此。我投贊成票。真不愧是能勢兄，果然犀利。」新田點頭表示同意。
「剛剛我雖然說了成果為零，但實際上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能勢悄悄說道。
此時新田腦中浮現的，是那種常在秋葉原看到的年輕女性的服裝，或者角色扮演玩家的服裝。
新田點了兩杯生啤和幾樣下酒菜。這家店他來過幾次，對招牌菜很熟悉。
「沒能問出口，好像她那個朋友是沒經本人同意私自偷窺了衣櫥。」
這時店員端上了威士忌和生啤。新田端起冰鎮威士忌，沒有馬上喝，而是轉臉望向能勢。
「就一般情況而言，男的吧，要是喜歡上了一個女的，就會接受她的全部，包括服裝。如果男人喜歡上的是喜愛偏中性化打扮的女性，那他應該不會讓她去穿什麼洋娃娃似的衣服。再說了，大多數男人是不會被那種少女趣味的服裝吸引的。」
「是很遺憾。」說著，能勢合上筆記本，重新放回了西裝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