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百？真的假的？」新田皺皺眉，撓撓頭，「這下可麻煩了。更何況是假面舞會。」
「明白了。那，我就按您說的辦理手續……使用泳池之前，您吩咐一聲就可以了。沒有沒有，哪裡的話……好的，那我先掛了。」聽語氣，對方像是酒店住客。
「但是，他還是答應了吧。」
「樂趣？新田先生您特意打扮成這樣，難道不是為了調查嗎？」
「上次是兩個月前了吧。那個時候可真是給你添麻煩了，你可幫了大忙呢。」
尚美立刻明白了是什麼情況。看來，之前所說的那個作戰計劃——警視廳搜查一科那個令人想起來就頭疼的作戰計劃，已經開始了。
聽了久我的話，尚美簡直不能更認同。不難想象氏原說這話時的表情。
但過程沒那麼容易。如果只是用紙做和服或一般的衣服，還是能找到幾家的。實際上，尚美很快就找到了幾家可以做婚紗和西裝的廠家。但說起作戰服，而且是實用的產品，所有廠家無不面露難色：如果有設計圖，還可以試著做出成品，但不能保證產品的強度和耐久性。畢竟成品會被怎麼使用，是無法預知的。
「讓您久等了。因為還有寬敞的空房，我們為您升級了房間。」說著，新田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房卡。
「這事兒已經和氏原說了嗎？」
「我倒是無所謂。不管是誰做我的搭檔，只要肯協助調查就足夠了。」新田語氣輕鬆地說完后，看向尚美，繼續道，「那個，過會兒你有時間嗎？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當然是關於酒店的事情。」
可是，懷特意興闌珊地搖搖頭：「和紙的細膩美麗是眾人皆知的，僅僅這樣是沒什麼衝擊力的。我這次想要強調的是完全相反的特質——結實、耐磨、耐撕扯。如果用和紙當材料，不是做婚紗，而是做作戰服一類的衣服就不一樣了。但如果只是像作戰服，卻不能實際使用，也沒什麼意義，所以我要展示的是實用的東西。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有沒有地方能做這樣的衣服？」
「不清楚。我沒問理由。」
新田沖尚美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隨後便換上一副明快的表情看向懷特：「歡迎您的光臨，懷特先生。現在為您辦理入住手續，請坐下稍等。」原本就流利的英語更熟練了。
「不是，從明天開始新田就要去一樓的前台了，會有其他員工做他的搭檔。這一層由其他刑警輪流扮演住客監視。除了新田先生外，似乎沒有其他人能勝任一樓前台的工作。」
「是『客人』。」
這時，尚美突然靈光一閃。對了，「一類的」，懷特先生說的是作戰服「一類的」衣服。只要能凸顯與和紙細膩美麗九九藏書截然相反的特質——也就是結實、耐磨、耐撕扯，即使不是作戰服應該也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尚美馬上又調查了一遍。
「他那麼想很正常。不過，你拒絕了。不僅如此，還主動要求在我們潛入調查期間儘可能讓你自己一個人負責禮賓服務。這是為什麼呢？」
「去年大概四百人。」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好，這裡是貴賓服務台。」
那時，剛好酒店大堂有婚紗展，尚美就建議用紙做婚紗，她曾在報紙上看到過類似的新聞。
「原來如此，練練手啊。」尚美將目光重新投向新田。
該怎麼辦呢？尚美苦惱了。要不再徵求一下懷特先生的意見吧。但在那之前，尚美又重新回想了一下和懷特先生的對話。作為禮賓人員，不能只是客人吩咐什麼就做什麼，重要的是理解客人要求的真正意圖。
「這樣啊，那恭敬不如從命，現在就有幾點要說的。」尚美指了指服務台上的電話，「剛剛是和客人講電話吧？」
「我是山岸。懷特先生到了，請作好入住準備。」
「您這次的房間和上次一樣，也是在貴賓層。雖然前台也能辦理入住，但您要不要到貴賓專用的櫃檯辦理呢？」
新田正面朝服務台，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
懷特兩個月前入住酒店的時候，曾找尚美幫過忙：他想在美國重新向大家展示和紙的魅力，讓尚美幫他想想好的點子。
「你指哪方面？」尚美差點兒脫口而出，但還是忍住了。反正她有預感不會聽到什麼正經的回答。
新田皺皺眉，撓了撓鼻翼，笑道：「果然還是那個雷厲風行的酒店女超人啊。」
「我想也是。我從組長那兒聽說了，藤木總經理提議你去休假了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算了，現在根本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尚美走到正門玄關，在一旁擺正了姿勢站立等候。這時，一位金髮、大個頭兒的客人——喬治·懷特正從雙層玻璃門走進來。剛才那個行李員幫忙提著行李。
「不是，是總經理的指示。據說是和田倉部長商量后決定的。」
「你才是沒什麼變化。」
在一旁的久我聽罷苦笑：「正如山岸你說的，來這個服務台的都是些熟客。但換個角度想想，這些客人的信息我們都已經掌握了，所以容易應對。相反，一樓前台完全無法預料會有什麼客人來，那才是真正的難以對付。所以決定先讓新田先生來這裏練練手，作好準備。」
「當然是啦。發現調查之外的樂趣才是暗中調查的訣竅，不然身心都撐不下去。」
尚美站在一旁，看著新田為坐在服務台前的懷九*九*藏*書特辦理入住手續。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真不容易啊。」
「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和幾年前有了很微妙的變化。」
「噢。」新田點了點頭。
「沒那麼簡單。」尚美搖搖食指，「規則是所有參加者都要把臉遮住。」
「對。有個人想要使用健身房和泳池。」
尚美盯著眼前這個假扮成酒店服務員的刑警，調整了一下呼吸后說道：「想必也有住客會問，你要好好記清楚了。晚會的正式名字是，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跨年假面舞會之夜，簡稱『假面之夜』。」
新田背後站著的是大堂經理久我，他和尚美對視一眼之後，沖她微微點頭示意。
「嗯……」久我稍稍猶豫了一下，「氏原。」
「對。」
年輕的行李員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到禮賓台前。
「那種事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所以這次我聽說你們的計劃后，眼前直發黑。」
「做夢也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天。」新田環視了一眼大堂，感慨道，「能像現在這樣穿著制服，又和你站在一起。」
「嗯。那就去專用櫃檯吧。拜託了。」
尚美扭頭看向新田，稍稍仰起下巴，反問道：「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我十分理解新田先生你們也很不容易，所以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儘管提。」
新田咬了咬嘴唇，神情嚴肅：「告密信上清楚寫明了兇手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卻對兇手是誰隻字不提。告密者的目的何在，現在還完全不清楚。但警方又不能無視這個消息。要是告密者再發來消息揭露兇手的真面目，不管有沒有證據，警方都會先將那個所謂的兇手逮捕。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兇手，那就天下太平。但事情肯定沒這麼單純。今後事情怎麼發展，完全無法預料，所以我們必須作好準備應對各種可能。」
「消息？你是指告密者的消息嗎？」
「什麼？」新田一頭霧水似的睜大了眼睛。
只要客人開口提出要求，就不能拒絕，這是身為禮賓人員的基本原則。不用說，尚美的回答當然是「我明白了，我會試著找一下的」。
尚美看了眼手錶，點點頭。
「拜託了。」
懷特很滿意地張開雙手，用日語說了聲「謝謝」。
「是啊。酒店也要作好準備應對各種情況。」
尚美按下內線電話號碼，拿起聽筒。
新田臉色稍稍柔和了些，他環視了一眼大堂：「我聽說酒店為主辦的跨年晚會下了很大功夫呢。」
「日語當然難。你掛電話前，說了什麼？」
看到那個人的臉之後，尚美不禁驚訝地停下了腳步。那是她熟知的一張臉，但一時間卻叫不出名字。待看到他胸前的名牌后，尚美才https://read.99csw.com想起來，他，是「新田」。
想必也是，尚美默默認可。新田可不是一般人啊。
殺人兇手將會出現在酒店的跨年晚會現場——警視廳收到寫有這樣內容的告密信的事，尚美早已聽說了。
這次，懷特先生只入住兩晚。雖然時間很短，但保不準還會提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要求。想到這兒，尚美既有點兒憂慮，又隱隱充滿了期待。
「我聽說氏原是大堂經理助理，」新田說道，「據說一直上夜班到今天早上，所以我們還沒見過面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彼此彼此。」
「真真正正的假面舞會啊，光是想想就頭痛。對了，晚會名字叫什麼來著？我記得是個超級長的名字。」
「什麼樣的人……」尚美迅速整理了一下大腦，謹慎地尋找措辭，「大概三年前從橫濱柯爾特西亞酒店調過來的，用一句話來描述，就是非常認真。工作決不會偷懶，嚴格遵守規則。」
「嗯。好的。」
「這個嘛，」久我笑著答道，「當然很吃驚了。上次事件發生的時候，氏原還沒調過來。也不知他從誰那裡得知我們曾協助警方假扮成前台人員潛入調查的事，據說他知道了之後覺得荒唐至極，相當無語。誰知這次又遇到同樣的事情，而且竟然是自己被派去和刑警搭檔，不論是誰都會不知所措的。」
「答應了。他的理由是這樣的：協助警方潛入調查這種事情我是絕對反對的，但既然是上級決定的，我也只好認了。可是要讓一個門外漢做前台，指導工作我是絕對不放心交給別人負責的。」
新田聳聳肩，搖了搖頭：「不知道才問你呢。」
「洗髮水啊香水什麼的……對了，你不噴香水的。」
尚美放下電話聽筒，不禁疑惑了。剛剛電話那頭的聲音到底是誰的呢？腦海里浮現出了幾張前台員工的臉，但都對不上號。
「當然明白。我聽說酒店翻新之後，在這一層新添了貴賓服務台，心想一定要來體驗一下。和久我經理綵排了很多次，才得到了許可。」
「大概多少人？」
「這倒也是。我倒要好好觀察觀察到底是哪裡變了，怎麼變的。這下我又多了一個樂趣。」
新田低頭行禮之後，沖行李員使了個眼色。
「雖說最近有很多人覺得敬語用得對不對都無所謂，但我就算是為了爭口氣也不會用錯敬語的。」說完，尚美看向久我，「這次新田先生的搭檔是久我經理嗎？」
「那我帶您過去。您這邊請。」
那天晚上，尚美向懷特先生建議，用和紙製作滑雪衣。而且有廠家答應可以幫忙做。
尚美稍稍挺起胸膛：「所謂禮賓人員，不管遇到多麼困難的要求，都不能說九九藏書不，不能逃跑，更別提輕易去休假了。還有顧客指望我們為他們提供服務呢。除了我之外，其他禮賓人員經驗尚淺，而且對上次的事件也不知情，更不知道該怎麼協助警方的潛入調查。你說我怎麼放心把如此重要的禮賓台丟給一群毛頭小子。換句話說，只有我能勝任。」
「說了。」
「沒有沒有，哪裡的話。」尚美搖了搖頭，「這種話太隨意，太江湖氣，酒店服務人員不會這樣說話。」
尚美查了有關紙衣的資料，突然有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紙衣曾被用作武將在野戰時的防寒衣。尚美靈光一閃，趕忙聯繫了幾個廠家。
尚美深深呼出一口氣，故作微笑狀：「時過境遷，人可是會變的。不對，不止人會變，酒店也會。」
「不管怎麼說，時隔這麼久，已經生疏了。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不用客氣，儘管說。」
「為什麼是氏原呢？」
行李員接過新田手中的房卡，領著懷特朝房間走去。尚美也跟著來到電梯間，目送他們乘上電梯后，便立即返回了貴賓服務台。
「他難道沒有很吃驚嗎？」
「氏原……啊，這樣啊。」尚美也不知該作出什麼反應，就模稜兩可地支吾了一下。
「明白了。」
「聽你說這話我可就有底氣了。還請您多幫幫忙啊。話雖如此，現階段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消息。」
尚美深呼一口氣，朝新田看去，那張臉還像初見時一樣斯文有氣質，怎麼看都不像刑警。「看你好像沒什麼變化呢。」
「畢竟那時你確實吃了些苦頭。」
用紙做衣服，大致可分為兩種方法。一種方法是使用紙布。所謂紙布，是以紙為原料做成線，再用線織成布。用紙布做出的和服不僅輕盈而且觸感舒適，據說以前會用紙布製作夏季衣物。另一種方法則是直接以和紙為材料製作衣物。硬要分出個高低上下的話，那麼前者屬於高級品，後者則是低收入者的常用物品。
新田掛掉電話，在紙上寫了點兒什麼，然後像是察覺到尚美已經回來了似的，轉身說道：「好久不見。」
廠家說的對。真正的作戰服需要具有怎樣的性能，尚美一無所知。而且根據用途的不同，作戰服也分為很多種類。
「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沒關係的，我對自己的體力有信心。況且，只要堅持幾天就可以了。」
電梯在貴賓服務台所在的樓層停住了，等懷特先生和行李員出了電梯，尚美也緊隨其後朝貴賓服務台走去。走近服務台時，有名服務員正站在那裡等候他們。
新田緩緩搖搖頭：「不愧是酒店女強人啊。」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敬佩，不如說是驚訝和無奈。
懷特抱著胳膊，緊鎖眉頭
httｐｓ://read•9９csｗ.ｃom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站起身來，抓起尚美的雙手：「太棒了。」懷特不僅對尚美的創意讚不絕口，還感謝她能充分理解自己的意圖。最後還不忘加一句酒店人員最愛聽的話：「以後，我一定還會入住你們酒店的。」喬治·懷特是名商人，住在美國舊金山。最近在經營日本的文具，所以頻繁來日本出差。每次來日本，他都會入住東京柯爾特西亞酒店的貴賓房，有時還會在酒店的餐廳內接待客戶，所以對酒店來說是棵搖錢樹。他也經常使用禮賓台的服務，所以和尚美也很熟。
「但是工作時間很長吧。」
「沒錯。我們的辛苦沒有白費，舞會廣受好評，回頭客也很多。久我經理有沒有跟你說詳細情況？」
「謝謝您的誇獎。能讓您滿意才是最重要的。懷特先生，要現在為您辦理入住嗎？」
「沒有沒有……噢！這個用詞也得注意。應該說敬語，對吧？上次你教我的。」
「那我們去一樓說吧。禮賓台空太久不太好。」
尚美沖行李員使了個眼色，便朝電梯間走去。
「從他那裡稍微聽說了一點兒。票我也看過了。已經提前預約參加晚會的住客在辦理入住手續時會拿到票。」
過了一陣子，懷特先生寄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和紙滑雪衣的展示會獲得了巨大成功，並由衷地感謝了尚美。那封信被尚美當作寶貝一樣珍藏起來。
「人選是久我經理定的嗎？」尚美問久我。
「懷特先生到了。」看他身上掛著對講機，應該是門童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下了電梯，二人走到禮賓台旁邊的牆角站好。
尚美看著對方的眼睛，嘴角浮上微笑，用英語答道：「歡迎您的光臨。能再次見到您，我也感到非常高興。」
「噢，對，客人。哎呀，日語好難啊。」
「那協助新田先生的是誰呢？」
說著兩個人便上了電梯。按下按鈕之後，新田便開始嗅來嗅去。
懷特發現了站在一旁的尚美，略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魯莽的調查計劃我從稻垣警部那裡聽說了，但沒有想到這麼快就開始了。更沒想到的是，你竟然被安排在這一層的服務台。這個服務台對酒店來說超級重要，你明白吧。」
「對。他不想讓我再蹚那種渾水了。」
「如果讓專業滑雪者穿上滑雪衣，在真實的雪場上滑雪展示，就能證明紙衣的實用性了。」尚美提議道。
「你是換了什麼吧？」
「你指什麼？」
「知道了。謝謝。」
「尚美，你專門來迎接我啊，我太高興了。」懷特笑著說道。
「完全同感啊。」尚美答道，「不過我沒心情說『好懷念啊』這種沒心沒肺的話。想起幾年前的事情，我到現在還時不時嚇得發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