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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嗯。」伯朗點了點頭,繼續翻頁。
看到這枚金戒指和兩枚銀戒指擺放在一起,伯朗有一種奇妙的感慨。把金戒指放進首飾盒裡的人是康治吧。把它和妻子過去的結婚戒指擺放在一起時,縈繞在他心中的思緒想必十分複雜。
但還是看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畫的標題,上面寫著「題 寬恕之網」。
「真不好意思,我儘快。」
仔細一看,發現貼在相冊上的雖然是照片,但拍的不是真的蘋果,而是手繪的畫,一旁有「題 蘋果40號」的字樣。
把箱子放在房間正中的長桌上以後,隆司慎重地打開了箱子,然後「哦」地驚呼出聲,取出了裏面的東西。
「哦?」祥子的臉上頓時熠熠生輝。
伯朗試著抱起,沉甸甸的,很重。他把它搬到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打開蓋子。
「也和你沒關係。」牧雄回答得一點兒也不客氣。
牧雄停下手,目光銳利地掃向伯朗:「你說什麼?」
「大哥,這寫的是……」
「你沒必要知道這個。」牧雄打開一旁的紙箱開始檢查裏面的東西。
有許多張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父親很精神,表情也很豐富,禎子很年輕,笑容里洋溢著幸福。
「爸爸收集的畫收藏在別的地方,我帶你們去。」波惠說著便移動起來。
「正是。」波惠說,「就是我剛才說的,從哥哥房間里搬來的東西。」
打開后卻被嚇了一跳,上面有一個赤身裸體的嬰兒,正是伯朗。
「你是說其他地方還有媽媽的遺物嗎?」
「那麼各位,請集合。我想差不多要定下今後的事了。」
看到一幅眼熟的畫,伯朗不由得叫出了聲。有著巨人隊標誌的皺巴巴的棒球帽,帽檐上是「HAKURO」的文字,標題是「兒子」。
接著他拿起兩枚銀色戒指,雖然款式相同,但大小略有區別。兩枚的內圈刻有相同的日期,那是遠早於伯朗出生的日期。
「伯朗先生,」波惠叫他,「照你這個速度,似乎還要花很多時間。」
再翻過一頁,貼的依舊是拍的畫的照片,畫的是古董掛鐘,鍾的玻璃錶盤上映出了櫻花樹。
「因為我以前是大哥的合作研究者,就是關於你們剛才說的學者綜合征的研究。年輕時,我幫過他很多。因此,這裏的研究資料有一部分是屬於我的。」
「哈?」
「你仔細看,這六角形的框都是立體的吧?要做成這樣可難了,因為有很高概率會在燒制的時候裂開。初步估計價值二百萬日元,不,或許三百萬日元。」
「你在說什麼?」九_九_藏_書楓在伯朗的耳邊問,「什麼動物實驗?」
「伯朗先生。」有人在背後叫他,是波惠,「找到禎子女士的物品了嗎?」
書庫在府邸的二樓。波惠打開門:「請進。」
伯朗點了點頭:「第二次的。」
「如果是真品價值多少?」
「這是古伊萬里。」隆司像是在自言自語,「這玩意兒可是寶貝。」
波惠打開一旁的抽屜取出白手套。
「那沒有小孩的家庭呢?」伯朗問,「他們也有相冊。」
「真的嗎?」
佐代沒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她內心大概在想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麼說的話,我應該更優先吧。」有聲音自他們身後響起,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楓。
其他人跟在其後,伯朗也走了進去。
「是嗎?」牧雄輕輕點頭。
那個紙箱比其他的要小些,寫有「禎子女士」的紙沒有貼在側面,而是在正上方。
伯朗發覺自己對手島家的事、父母的事完全不了解。
「這個盒子是什麼?」勇磨說著指向另一個架子,他的手上已經戴好了手套。
「這是在順子阿姨家看到的畫吧。」楓也注意到了。
打開后,躍入眼帘的是色澤鮮艷的紅色蘋果——大小形狀不一的蘋果、被切開的蘋果、被削了皮的蘋果……
伯朗把首飾盒和相冊放回紙箱后,感覺有人靠近,抬起臉,對上了佐代的目光。
伯朗搖頭。
「三百萬?!」祥子看著柜子,「類似的桐木箱子還有好幾個。」
「或許還有。」佐代的唇形幾乎沒有變化,繼續說道,「像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伯朗覺得這個回答並不算壞,於是點著頭把目光移回相冊。
「哐當」一聲響起。牧雄正在看一幅畫框里的畫,一旁堆著好幾個紙箱。
牧雄瞪著他們:「你們識字嗎?」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從口袋裡取出手機,調到拍攝模式后對著畫拍了一張照片。牧雄不愉快地瞪了他一眼,但什麼都沒有說。
於是,波惠走向紙箱堆起的小山,指著其中一個道:「是這個。」
「矢神家也是。」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波惠說,「第一本相冊里全是哥哥的照片,要到第二本相冊才有我的照片。」
把首飾盒放到一邊,伯朗查看紙箱裏面的東西,然後拿起一本舊相冊,他對這褐色的封面略有印象。
聽到波惠的發問,楓往前踏出一步:「是的,當然。明人君的意向如下。我很樂意繼承去世的祖父的意志。意即,我繼承矢神府邸以及附帶的所有。同時,我要求仔細核查二十年九-九-藏-書前支付給法定繼承人的遺留部分,確認是否有不當行為。在判斷有不當行為之時,我要求當即歸還。——以上。」
照片數量超過了一百張,這說明一清畫過很多作品,但留在順子家裡的畫卻沒有那麼多。在看相冊的過程中,謎底被揭曉。有好幾幅照片旁邊除了標題以外,還寫著編號和價格,以及看起來像是畫商的名字。
支倉夫妻和勇磨也回來了,他們看起來像是就康之介的美術收藏進行了一番唇槍舌劍的辯論。
勇磨連匣子一起舉高,給眾人看裏面的東西。匣子裏面放著一排表,有十幾塊。雖然也有手錶,但多數是懷錶。
牧雄警惕地看著他:「除此之外,你還聽到了什麼?」
伯朗搖頭道:「關於康治的研究,就只聽過這些。」
「這個是……」
自己的話似乎起了作用,牧雄揚起嘴角,哼哼地笑了。
牧雄的眼中滿是戒備:「你看到了嗎?」
這麼一想也是自然。雖然在伯朗的記憶里,支撐手島家生計的是禎子,但在和禎子結婚之前,一清是靠自己生活的。
「爸爸去歐洲旅行的時候,正是媽媽因病倒下的時候。」祥子瞪著佐代說,「我還以為是去工作。哦,原來你也一起去了啊。」
伯朗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愛著的。如果一直都是手島家的一員,那會多麼幸福啊!但如今,這個家庭已經不存在了。
「第一次的結婚戒指。大的是我爸爸的,小的是媽媽的。」他吐了口氣,把戒指放回盒子,「沒想到她還留著這種東西。」
眾人都跟在她身後,伯朗卻走向牧雄。他從牧雄的身後看向那幅畫,不由得吃了一驚。那上面畫著無數交錯的複雜曲線,精緻得就像是用電腦畫的,但毫無疑問,那是手繪的作品。
他打開架子上的扁平匣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不是我不相信隆司先生,也就是以防萬一。」勇磨說著和佐代對視了一眼。
「古伊萬里的罐子一千萬,浮世繪一千萬,而且這些還不是用來裝飾,全藏著……沒法理解有錢人的癖好。」
「我和勇磨先生商定好各自帶鑒定師來。」隆司說。
她走到伯朗的身邊,身上甜甜的香水味直撲他的鼻孔。
「關於鑒定要怎麼做?」波惠問他們。
「看這個。」牧雄指著紙箱側面,上面寫著「資料·文件類」,「這個箱子里裝的全都是和大哥研究有關的東西。你媽媽的東西沒有混進去,這些不是明人要繼承的東西。」
她口中的「他」應該是指康之介。
「比九-九-藏-書起這些,我們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吧。」楓交替地看著伯朗和牧雄,「公公的繼承人只有明人君一個,而我是他的妻子兼代理人。第一個確認公公物品的應該是我才對。」
「動物實驗。如果你有幫康治做研究,不可能不知道這個。」
「很遺憾,這幅畫沒有你所期待的價值。你別管我了。」
「我正想等一下就去看看,但是不知道在哪裡。」
禎子絕不是打扮花哨的類型,即使出門也不怎麼佩戴首飾。首飾盒裡放著的多數是珍珠項鏈、珊瑚戒指這類相對素樸的飾品。
「請小心輕放。」她說著把手套遞給隆司。
相冊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他的眉頭擰了起來。最後一頁上什麼都沒有,但有照片被撕下的痕迹。
「剛才的清單里,光是古伊萬里就有五六個了。如果都是這個水準的話,光那些就不下一千萬日元。」
「看起來這是婆婆的首飾盒呢。」楓從一旁看過來。
「那是什麼?」隆司一邊把罐子放回箱子一邊問。
禎子是從什麼時候摘下這枚銀戒指的呢?與康治相遇之時已經摘下了嗎?伯朗想不起來母親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從何時由銀色變成了金色。
牧雄的表情似乎有話想說,卻又轉向紙箱,嘴裏嘟嘟噥噥地從裏面拿出文件和資料。
相冊的時間在中間斷了。一清不再登場,伯朗也從幼兒成長為兒童。一清病倒后,就沒什麼機會與餘力拍家庭合影了吧。
牧雄一臉不悅地撓著頭,然後雙臂交叉:「我有這個權利。」
怎麼回事?伯朗思索著,這隻能認為是有人故意藏起來的。
「那是自然。」隆司說著接過手套。
「你最好小心點兒。」她看著波惠悄聲道。
「我從明人那裡聽說過,說康治在研究學者綜合征,還收集患者們的作品。」
牧雄放下畫框轉過身:「你怎麼會知道?」
「難保那個箱子里是不是放了禎子女士的所有遺物。」
紙箱里還有幾本相冊,但都是伯朗沒見過的,他隨意地抽出一本封面是藍色的。
「的確是這個道理。」
「就是嘛。不管怎麼說,只有叔叔一個人看是違反規則的。」
「這和你沒關係。」牧雄說,眼睛只是盯著畫看,「不是爸爸的東西,是哥哥的。」
「為了科學的發展,」他緩緩地開口,「就必須有所犧牲,有時候,那可能就是動物的生命。反正也是要在保健所里被處置的生命,還是用來幫助人類更有意義。」他壓抑著感情,語氣沒有起伏。
「你怎麼會知道?」牧雄重複相同的問題。
「是九-九-藏-書嗎?」祥子在一旁問。
「真的。倒是你,還從明人那裡聽到了些什麼?」
「為什麼?」伯朗和楓異口同聲道。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個四方形的扁平盒子。伯朗打開一看,驚呆了,裏面收著戒指還有項鏈。
有一枚簡約款的金戒指。伯朗覺得眼熟,看了一眼戒指內圈,如他所想的那樣,內圈裡刻有日期。
牧雄看著伯朗,像是在觀察什麼。
「這個,可以給我看看嗎?」隆司似乎一眼就發現了什麼,手指向架子。那裡放著一個大約四十厘米高的桐木箱子。
伯朗剛想問那會是什麼東西時,波惠拍了拍手。
「那就不是家庭相冊,而是夫妻相冊了。」楓回答,「那相冊一定會從結婚前的照片開始貼吧。那同樣也是很美好的。」
波惠卻搖了搖頭。
「什麼?」
「據說康治似乎還認為我的親生父親也患有學者綜合征。關於這一點,你知道些什麼嗎?」
「我沒聽說過你爸爸的事。」
環視室內,伯朗不由得倒抽了口氣。約四十八平方米的房間里,有一整排直通天花板的架子。架子的大小、深度各不相同,有的架子是用來放書的,有的架子上放著大概是用於保存美術品的箱子。
聽了伯朗的話,楓微笑道:「謝謝!」
「請等一下。」
「動物實驗的事也是你從明人那裡聽來的嗎?」
伯朗看著這個怪學者的側臉問:「你也幫忙做動物實驗了嗎?」
「哦!」隆司叫出聲,「這不是古董表嗎?好厲害的收藏。特別是右邊這塊懷錶,好像是18K金的。」
「所謂的家庭相冊,」楓在一邊低聲說,「一般都是從剛出生的嬰兒開始的,我們家的也是,第一頁貼的是哥哥的照片。而這本相冊一樣是一個沒穿衣服的嬰兒,所以,手島家也是從大哥出生后開始的。」
「這種台詞有百分之九十九是人類自說自話的借口。」伯朗揮手,「打擾到你了,請繼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畫框里的畫上,感覺自己的心正被吸引。伯朗覺得它很像一清最後畫的那幅畫。不,畫本身雖然完全不一樣,但直擊心靈的感覺卻是相通的。
「親眼看到的。當時我還是小學生,明人還沒有出生。那麼,請回答我的問題,你有幫忙做動物實驗嗎?」
是那幅畫——伯朗確信,就是一清在臨死前都在畫,但最終卻沒有完成的那幅畫。實物也沒找到,連照片都不見了嗎?
「哈哈,畫嗎?是誰的畫?」隆司走近。
「是嗎?但不看一看怎麼知道呢?」伯朗說。
伯朗並不記得一清執畫read•99csw•com筆的手上是否戴有戒指,他覺得他平時似乎是不戴的。即使這樣,禎子還是把這枚戒指當成亡夫的一部分小心地保管著。
「那麼,美術品的估值就這麼決定吧。怎麼處理父親包括剛才那些物品在內的遺產,雖然還有必要好好考量,但此刻最重要的還是遺囑里所指名的全部財產的繼承人明人的意思。楓小姐,能請你說一下嗎?」
「這是他去歐洲旅行時自己買的。」佐代解釋道,「記得好像是二百萬日元左右。」
「你為什麼會對康治的東西感興趣?」
「結婚戒指?」楓問道。
「是嗎?不知道大哥還收集畫。」
「如果你們理解了,希望你們不要妨礙我。其他和大哥研究無關的紙箱,你們隨便開、隨便調查都行。」牧雄說完再次轉向紙箱。
「那是什麼?」伯朗問。
最後一張照片是伯朗在藏前國技館比著勝利的手勢,那是康治第一次帶他去看大相撲比賽的時候拍的。伯朗嘆了口氣,合起相冊。
牧雄大大的眼珠不安地轉動,這個人的表情第一次開始動搖。
「以後跟你說。」伯朗回答。
「莫非這是學者綜合征患者畫的?」
牧雄冷淡地說道。隆司聳了聳肩,回到眾人聚集的地方。
「隆司姑父說總額大概會有一千萬日元。」
「外行鑒定團那邊怎麼樣了?」
那是一個配色十分華麗的罐子,表面上排列著仿似龜殼一般的六角形,每一個六角形里都繪有鶴、龜或花。
看來這本相冊是一清的作品集,是把他畫的畫拍成照片以作留念吧。
「那可不行。剛才波惠女士也說了,康治的東西里也包含我母親的物品,我有權在你之前查吧?」
「發現了幾幅浮世繪,正在爭論是不是真品。」
伯朗不懂「寬恕」這個詞語的意思,於是用手機查了一下。寬恕,就是用寬大的心去原諒。
「說明賣掉了吧。」伯朗說,又搖頭道,「雖然媽媽說過他是個不暢銷的畫家,似乎也不是完全賣不掉。」
翻開后,回憶逐一蘇醒,騎三輪車的伯朗、拿著手套笑的伯朗、在遊樂園騎旋轉木馬的伯朗……
「我明白了。」
聽了牧雄的話,兩個人都沉默了。如果這話是真的,他們沒法反駁。
「果然是這樣嗎?」
「你時隔那麼久才見到母親的遺物,需要時間來沉浸在回憶里也是自然的。我已經確認過了,那個紙箱里的東西和矢神家沒有關係,你可以帶回去。至於怎麼處理,就請和明人一起決定。」
「我覺得那傢伙不知道,我也沒跟其他人說過。畢竟,那是非常糟糕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