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川目光銳利地看著內海薰。「那又怎麼樣？」

「沒發生什麼，只是說到他姐姐時，他的話有些奇怪。」

「這個嘛……」

「警方的確在沿著這條線推進。」

湯川的眼神中充滿了不悅，可能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被警察逮捕的樣子浮現在了腦海中。「他……」湯川小聲咕噥道，「為什麼會行蹤不明呢……」

「伏擊戰？」

「您是怎麼回應的？」

「射彈的材質和形狀，對於磁軌炮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因素。七次試驗並不足為奇。」湯川把紙折回去，還給了薰。

「我無能為力。」

「還有一個人？」

湯川躊躇了片刻，回答道：「可以解釋。現場並沒有找到彈頭，是因為你們尋找的是普通槍支的子彈。如果找的是別的東西，也許會另有發現。」

「橘子？」

薰微微笑了笑。「調查內容能和普通人說嗎？」

湯川仰望天空，做了個深呼吸，慢慢地轉過頭看著薰。「你提到古芝的姓氏時，用了親切的稱呼呢。」

物理學家笑道：「很弱，只有羽毛球社還湊合。」

湯川沉默不語。只看他的側臉，好像也能看出他並不認同薰的說法。

內海薰打開挎包，拿出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

「他是不是認為如果警方調查了長岡，肯定會牽連到自己？」

「沒什麼。這上面畫的就是剛才說的射彈。」湯川邊說邊看著圖紙不住地點頭，「是用玻璃和樹脂合成的，不愧是古芝，肯定仔細思考過，可以看出他動了一番腦筋。」

「我也這麼認為。」見湯川吃驚地看著自己，薰繼續說道，「兇手拿走了被害人的筆記本、手機、平板電腦等物品，但台式電腦旁的存儲卡卻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倉庫外牆被開了個洞的視頻就存在卡里，如果古芝是兇手，不會把它落下。」

「請便，這又不是我的長椅。」

「古芝曾在倉坂工機悄悄進行磁軌炮試驗，有時還會持續到深夜，沒錯吧？」

「是草薙讓你來的嗎？」

「特搜本部的結論是，古芝如果想利用磁read.99csw.com軌炮殺害大賀議員，那是唯一的機會了。反過來說，也是逮捕他的絕佳機會。」

「您認為這是無稽之談嗎，比如從物理學上講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想被其他人發現，就必須有一個幫手。」湯川看了看手錶，從長椅上站了起來，「說不定現在就是絕佳時刻，跟我來。」

湯川依舊沉默著，看上去並不是無視薰，而是在琢磨她的話。

「難道不是因為長岡得知了古芝的復讎計劃嗎？」

「只殺一個人的話，發射一次也足夠了吧？」

「他說了什麼？」

「我對磁軌炮做了些調查，發現並不違反《槍支管理法》。」

湯川目光銳利地直視內海薰。「你們好像無論如何都想把罪名扣在古芝頭上。」

「你沒有對他直呼其名。」

「啊？」

「也許是吧。但現在的結果是，因古芝下落不明，警方對他進行調查后，發現他姐姐是大賀議員的專任記者。要不是他這麼不謹慎，警方還不會察覺此事吧？」

薰靜靜地看著這位理智的物理學家的側臉。「看來您現在也認同古芝想要為他姐姐報仇這一猜測了。」

湯川盯著薰，搖了搖頭。「不，從物理學上講是可能的。」

「類似的圖紙找到了好幾張，我看不太懂，但能看出所畫的尺寸和製作方法都有細微的不同。古芝在大田區的一家工廠購買過他們製造的產品，從去年夏天起共訂購了七次。他們都沒想到買主居然是個人。」

「沒錯。而且，如果古芝是為了隱瞞復讎計劃而殺人滅口，不會突然行蹤不明，這反而會引起警方的懷疑。」

「他說了什麼？」

「哼，真是愚蠢。」

操場上正在進行足球比賽，但看上去並不正式，甚至連練習賽都算不上。傳球被斷後，球員苦笑著奔跑在球場上。這可能只是足球愛好者們自發組織的一場友誼賽，場邊自然也沒有啦啦隊。

「是的，那又怎麼了？」

「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從另一個角度說，九九藏書科學技術確實如此，它並不是只被用於善事，重要的是運用科學技術的人的本心。如果它落入了惡人之手，那便成了禁斷的魔術。科學家永遠不能遺忘這一點。』」

「統和高中的體育很強嗎？」

「知道古芝想利用磁軌炮復讎和他姐姐死亡之謎的，除了古芝，還有一個人。就是這個人把消息泄露給了長岡。只有這種可能。」

「嗯……的確如此。」

「看來，舉行奠基儀式的過程，便是古芝殺死大賀議員的最佳時機？」

「剛才也說過，如果不是古芝消息全無，警察也不會注意到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今天早上，我們搜查了古芝伸吾的住處，找到了這個東西。」

「所以袖手旁觀就行了，是嗎？」

「構成，準確地說是處於犯罪預備的階段，但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長岡修被殺一事也是如此。」

「因為有您在？」

「可以阻止的！不管用什麼辦法……」內海薰斬釘截鐵地說，「這樣才能挽救古芝君。」

「失禮了。」薰說著坐了下來。長椅是木製的，坐上去有些涼意。

「我有同感，古芝是不會對別人說的，那麼……」湯川像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挺直了後背，「還有一個人。」

「您見到他了嗎？」

「好像是這樣。最近發生的那些怪異現象，可以用磁軌炮來解釋嗎？」

湯川看著薰，目光中充滿了哀傷。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角，長舒了一口氣，又重新戴好眼鏡。「去年夏天，我為和古芝見面，去了倉坂工機。之前也和他通過電話，不過還是有些擔心。」

「嗯。」湯川輕輕點了點頭，「雖然看上去瘦了點，健康狀況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他和我說了很多金屬加工工作上的事，看起來很開心。當時也談了談他輟學的事，他對此沒有後悔之意，也沒有悲觀的樣子。」

「我知道，他也不是笨蛋。」湯川攏了攏垂落在額前的頭髮，「警方的調查方針是什麼？剛才你說可以逮捕古芝，這是怎麼一回事？」

「超ｈttps://reaｄ•99ｃsｗ.ｃom級科技新城計劃的新一期工程下周就要動工了，因此本周末要舉行奠基儀式，大賀議員將出席典禮。」

「發生了什麼事嗎？」

湯川面露躊躇之色，語氣沉重地說：「他說：『姐姐的死讓我感到很悲痛，但我還是能化悲痛為力量，所以推進科學發展的最大原動力就是人類的死亡，也可以說是戰爭，不是嗎？』」

「說起來……草薙前輩也說過類似的話。」

「別的東西？」

「那警方也無能為力。逮捕也許可以，但就無法挽救古芝了，這樣真的好嗎？」

湯川露出了驚訝的目光。「這是什麼？」

湯川轉頭瞥了她一眼，神色並沒有變化。「最後一次踢是在高中體育課上，現在連踢球的感覺都忘了。」

「這……」薰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因為他並不是嫌疑人。」

湯川懊悔地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和古芝的姐姐見過一次面。磁軌炮完成的那天晚上，他們姐弟倆在家中款待了我。雖然沒有深聊，我能感覺到她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女人。對古芝而言，姐姐是他唯一的旁系親屬，也是他的恩人。這麼重要的人因別人見死不救而失去生命，那種憤怒恐怕超乎尋常吧？他是個單純又認真的人，正因如此，他一旦認定了要做某件事，就不會回頭。如果他真的企圖殺死大賀議員，可能也不是出於想報仇的心愿，而是為了姐姐必須去報仇的責任感。這種情況下，想阻止他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他已經覺得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了。」

「企圖殺人報仇不構成犯罪嗎？」

「磁軌炮的發射體稱為射彈，通常使用的是幾克重的絕緣物質。直接接收電磁能的是設置在後面的導體，因能量巨大會形成等離子體。受到等離子體的推動，射彈能以每秒數公里的速度被發射出去。命中目標的瞬間，巨大的能量轉化為熱能，射彈也會隨之消失。有時會留下一些痕迹，但如果想尋找彈頭，是找不到的。」湯川流利的話語又讓他變成了薰認識的那個科學家。read•9９csｗ.coｍ此時彷彿連他自己都確信這些怪異現象是磁軌炮所造成的。

薰從旁邊走了過來，對他說道：「您踢過足球嗎？」

「可以坐在您旁邊嗎？」

「法律上定義的槍支，」湯川終於開口道，「是指以氣體膨脹為動力的東西，利用電磁能的磁軌炮並不違法。」

「那您打算什麼事都不做了嗎？您的學生成了殺人案的嫌疑人啊。」

「一次……說起來，那段視頻里好像也提到過。」

「古芝是不會出現這種失誤的，所以這是他權衡再三后做出的選擇，但這樣做面臨一個風險，即可能被調查長岡修人際關係的警察順藤摸瓜地找到。他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長岡為什麼會注意到秋穗的死？」薰告訴湯川，網上找不到報道古芝秋穗死亡的相關新聞，也不知道長岡修為什麼會去酒店確認。「我認為長岡並不是從古芝口中得知的。草薙前輩也說，計劃復讎的人不可能輕易把動機告訴別人……」

「不是很困難，基本是無稽之談。」湯川立刻答道，「如果你看過古芝的視頻就應該知道，放置這個裝置至少需要一疊大的空間，它的總重量近百公斤，靈活度可以說為零，再加上給龐大的電容器充電需要大量的電力。費了半天工夫，只能發射一次。」

「開個玩笑嘛。現在，東京和周邊所有的住宿設施等，只要是古芝可能藏身的地方都埋伏著警察。如果還是沒有發現他的蹤影，最後將轉為伏擊戰。」

「聽草薙的口氣，好像覺得古芝是因為復讎計劃被長岡得知，所以殺害了長岡。」

「那個人是誰？」

「您感覺古芝接受您的說法了嗎？」

「我想草薙前輩心裏也清楚這些，但在調查的過程中，有必要懷疑一切。」

湯川沒有馬上回答薰的提問，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后說：「要說不對勁，還是有一點的。」

這場球賽的觀眾只有一個人。他身穿白大褂，坐在場邊的長椅上，怔怔地望著操場，看上去並沒有在認真地觀看比賽，只是目光茫然地九-九-藏-書追著滾動的皮球。

「因為不想那麼做才這麼說的。既不想讓他變成殺人犯，也不想讓他背上殺人未遂的罪名，能夠阻止他的，可能只有老師您了。」

「如果順利，磁軌炮的確能夠發出巨大的威力。不過，將它作為實戰用武器很困難。」薰說道。這些信息都是她從網上查到的。

「這一點相當不可思議，這麼重要的事是不可能輕易對別人講的，更不要說對方是自由撰稿人。如此一來……」湯川用拳頭敲了敲額頭，「長岡來找我，本身就很奇怪。我一直以為是他從古芝那裡聽到了什麼，看來並非如此。」

湯川側過頭，聳了聳肩。「那傢伙凈說些荒唐話，警察探察物理學者的情況幹什麼？」

「是的，他讓我來探察湯川老師的情況。」

「一次發射就會造成軌道表面碎裂。想進行第二次發射，就要以微米為單位的精度重新加工。怎麼想，它都無法成為武器。」

湯川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他仍看著操場。「他不會殺人的，他不會做那種事。」

「磁軌炮靈活性差，只能放在車中移動，且短時間內只能發射一次，但射程比槍要遠得多。舉行奠基儀式的場地周圍是一片空地，非常適合遠程狙擊。典禮需要花費一定時間，足夠他從容地瞄準目標，不是嗎？」

湯川接過來，把紙展開。這是一張B4大小的圖紙，上面畫了一個球形的零件。「是橘子皮。」他低聲說道。

物理學家睜大了眼睛，鼻孔也微微張大。「沒想到事到如今你會說這種話。」

「哎？」

「我認為古芝去倉坂工機上班，是為了提升他在高中時代製作的磁軌炮的威力。他經常以研習金屬加工技術為由，一個人留在工廠，學會了各種機床的操作方法，有時忙到很晚。倉坂工機里有一些放置廢棄器械的老舊操作台，在那裡發現了改裝磁軌炮的痕迹。」

「我不知道……他當時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所以我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沒有追問。我並不知道他姐姐去世的事另有隱情，更沒有想過他打算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