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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我吃了一驚。我從未深入想過這一點。
「在二樓……」說到這裏,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釘宮真紀子的鏡片一閃。「你去那附近好好走過嗎?」
釘宮真紀子使勁搖了搖頭。「不可能。兇手應該知道仲西家有人。」
「哪一點?」
「除此之外別無解釋。而且是本條麗子相當熟悉的人。即使對方在她正對面,在能用刀刺中她的近處,她都沒有防備。這樣的人是不會從落地窗闖進來的,完全可以按下門鈴、從大門大大方方地進屋。如果兇手從落地窗闖進來,就算再熟,本條也會吃驚,也會警惕。但是,」她接著說道,「兇手並未從大門進來,也沒按門鈴。有人證實門鈴沒響。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沒走過。」
「她是被刺中前胸的,而且是正面刺中。」
對釘宮真紀子的話,要是肯定,就顯得我像個傻瓜。可我也沒有理由否認,只得保持沉默。
「當然有例外。比如說計劃外的犯罪,也就是衝動性的犯罪。這種情況下不戴手套作案的比較多。」
「所以你去蝶之巢……」
「也就是說,這條線索也斷了?」
「兇手大概是這樣認為的。」
「沒有。的確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但人類的行為本身就沒有道理可言。特別是罪犯,用常理去衡量罪犯的行為毫無意義。」
我並沒有站起來,而是凝視著她的背影。
「你是說那把刀嗎?聽說是把任何地方都能買到的刀。」
「謎團解開時的標誌是什麼?好像是QED吧。我倒沒打算做偵探,但你明白我為什麼認定秋葉是兇手了吧?如果她是兇手,到目前為止的疑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好了,如果你有不同意見,我洗耳恭聽。」
「那是把一般家庭用的西式菜刀,十四厘米長,價格大約一萬元,全國各地的百貨店都有賣。」
「可是也有例外吧。」
「準確地說,是仲西父女和濱崎妙子。但有機會和本條麗子獨處的是誰呢?」
「這些詳細說明就……九*九*藏*書
「我們來整理一下說過的內容吧。兇手打算作案,於是來到那個住宅區。當時兇手帶了刀,卻沒想過要戴手套。邊物色行竊對象邊走到仲西家旁邊時,看到濱崎妙子從家裡出來了。由於之前了解過仲西家的情況,兇手決定去偷仲西家。二樓傳來的音樂聲證明仲西家的女兒在二樓,所以兇手以為一樓沒有人。兇手鑽進院子,很幸運地發現有一扇落地窗沒鎖,便從那裡進了屋子,正當物色要偷什麼東西時被本條麗子發現,於是就用刀把本條麗子殺了。之後,兇手擦去刀柄以及碰過的東西上的指紋,拿走了本條麗子的挎包,從落地窗離開了仲西家。可兇手在道路交匯點看到了那幾個主婦,便改道穿過別人家的院子逃走了。」一口氣說完后,她問我,「有什麼想說的嗎?」
「不是。」我搖了搖頭,「我本來就覺得可能會談到這些。」
「五彩夫人……不對,是濱崎妙子女士。兇手碰巧看到她出門,以為仲西家沒人,就決定去闖空門。」
「只看到一個人出門,就認定這家沒人嗎?」
「案子發生於十五年前的三月三十一日,地點在東白樂幽靜的住宅區,而且還是太陽高照的大白天。」
「知道真相的只有他們。我去那裡反反覆復地跟他們說案子的事,反反覆復地問當時的情況。濱崎妙子無法拒絕我,因為我是被害者的親人,有權利要求他們提供相關信息。我會不斷重複下去,哪怕只能發現一點點小破綻,也肯定能追尋到真相。」
「你是說兇手偶然間發現落地窗沒鎖,就從那裡闖進去了?」
我回憶起仲西家附近的道路,也許釘宮真紀子說得沒錯。
釘宮真紀子拿出錢包,把酒錢放到桌上。「你也應該知道真相。但就算我不這麼說,你也肯定想知道真相,所以我才對你和盤托出。也許你能解開那起案件的封印。」
這番話半真半假。既然殺本條麗子的是她認識的人,而且嫌疑人是仲西家的人,自然而然會想到秋葉。但我儘力避開這個問題。
「你是說兇手是本條認識的人……嗎?」
「請講。」我喝了一口啤酒,感到口渴難耐。就像她說的,我必須做好心理九九藏書準備。
「那兇手又是怎麼知道落地窗沒鎖呢?仲西家四周都是高牆,從外面看不見那扇朝向院子的落地窗。」
我敵不過釘宮真紀子諷刺的口吻,便沉默地喝起了啤酒。
「到此為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她語氣尖銳。我被她的氣勢壓倒了,默默點了點頭。
「算是吧。但有一點讓警察百思不得其解。」
「兇手是不是避開了那些主婦?那附近有不少小路,我覺得怎麼繞都繞得出去。」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年輕女人在家裡看到陌生人闖入會有什麼反應呢?當然會尖叫,會逃走。但誰都沒有聽到她的叫聲。就算她顧不上尖叫,也應該會逃走。可她被殺了,而且不是從後面,而是從前面。是一擊斃命。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想法嗎?」
「警察進行了大範圍的訊問和調查,可目擊者一個都沒有。你明白嗎?一個都沒有。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很罕見,一般來說肯定會有一兩個目擊證人的。現場四周也不是完全沒人,當時離仲西家五十米遠的路口就有三個住在附近的主婦在閑聊。她們看到了不少人,可都是她們認識的人。當然,並沒有證據證明這些人是無辜的,所以警察就去確認他們的不在場證明,結果都沒有疑點。」
「我可以繼續說嗎?」
「你站在兇手的角度想想啊。為了能安全逃走,肯定要儘早偽裝成普通行人。要是鬼鬼祟祟地在別人家的院子里晃,一旦被發現,該怎麼找理由呢?」
「神奈川警察局得到一個女人被殺的消息是在下午三點半左右。大約十分鐘后,警察就趕去確認屍體。案發現場是仲西達彥的家,被害的是他的秘書本條麗子。她在仲西家的客廳里,胸前插了一把刀,倒在大理石的桌子上,身體呈『大』字形。」
「秋葉當時在幹嗎?」
聽我這麼說,她探身盯著我說道:「你是說兇手是計劃外的衝動犯罪嗎?」
「但兇手不一定會走普通的路啊。他既然會闖入別人的家,逃跑時自然也有可能從別人家的院子穿過去。」
釘宮真紀子笑了。應該說是苦笑。「你腦子轉得真快。」
「那兇手為什麼會帶刀來?那把刀可不是仲西家的。」https://read•99csw.com
「本條麗子和秋葉啊。」
我略加考慮后說道:「暈過去的秋葉不知什麼時候被放在了自己的床上。還有,本條的挎包被盜,落地窗是開著的——也就是這些了。」
「為什麼兇手行兇時不戴手套。」
這些我已從秋葉口中聽過多次,已經習慣想象那個從沒見過的場景了。
「秋葉的心。還用說嗎?」說完她站起身,向出口走去。
看到我的表情,釘宮真紀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她在二樓練習吹單簧管。附近的人都聽到了,兇手不可能聽不到。當然,這些都是在確實有這麼一個兇手存在的前提下。」
「沒錯。」釘宮真紀子爽快地承認了,「所以警察無法出手。能稱為物證的只有那把刀,但怎麼也無法把秋葉和那把刀聯繫起來。如果一個高中女生去買刀,肯定會給店家留下相當深的印象,可是找不到情況吻合的店。就這樣過了十五年。」
「真的嗎?」
「發現她的是那家的女兒仲西秋葉,當年十六歲。當時她在二樓練習吹單簧管,完全沒有注意到樓下發生了什麼事。但不知怎麼,她覺得樓下好像出事了,就走下樓來,結果發現了倒在客廳里的本條麗子。她不記得那之後的事,因為她看到屍體后太過震驚,暈了過去。後來,負責做家務的濱崎妙子購物回來,發現了因看到屍體而暈厥的秋葉,便立刻聯絡戶主仲西達彥。仲西達彥趕回家是在下午三點半左右,回家后立刻向神奈川警察局報警。」
「可能性很小?」
「啤酒。」釘宮真紀子看著我的手。
聽了我的回答,釘宮真紀子笑了,表情看起來有幾分空虛。「關於罪犯行為的不自然就談到這裏。那麼被害者呢?」
她似乎是在調整呼吸,胸口上下起伏。
她說得的確有道理,我沉默了,繼續喝啤酒,可喝到嘴裏全是苦味。
「同樣,房間里各處都有指紋被抹去的痕迹,包括落地窗。但無論是偷竊還是搶劫,兇手一般都會戴手套。」
「查到是誰買的了嗎?」
殺害本條麗子的真兇——一年前,我絕對不會想到能在現實生活中聽到這句話。我曾經以為這些只是懸疑片中的台詞。就算充分了解這句話的意思,read.99csw.com還是覺得像在夢裡一般,完全沒有真實感。
「帶了刀卻忘記戴手套?那兇手還真是蠢。」
「指紋被抹掉了。」
「呃……兇手在找能闖進去的地方,結果發現落地窗沒鎖。」
「的確有這個可能,雖然可能性很小。」
「你肯定沒好好聽我說話,才會這麼問。當時家裡有誰在?」
「你在諷刺我嗎?」
一口氣說完后,她看著我,似乎在問我有沒有問題。
「但我不會放棄。」她不經意地望向遠方,「我姐姐幾乎沒跟我說起過她和仲西達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他們是什麼時候發展成情人關係的。但我知道姐姐很苦惱。好不容易等到對方離婚了,對方的前妻卻自殺了,姐姐當然會苦惱。而且對方還有個女兒。對於如何和這個女兒相處,我姐姐可能極其煩悶。但是,卻發生了那種事……」她像在忍耐什麼似的抿緊了嘴唇,然後又目光堅定地看著我說:「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我會追尋真相,直到最後。」
「沒錯。」釘宮真紀子點了點頭,「但我覺得這樣的證言是她的疏忽。按照她的證言,嫌疑人的範圍大幅度縮小。直截了當地說,兇手就算不走大門,忽然出現在房間里,本條麗子也不會有所防備。」
「這個……」
聽到這裏,我腦中響起了以前經常看的兩小時電視劇的背景音樂,鏘鏘鏘鏘。那個夜晚,秋葉第一次跟我說起那起案子時,也曾經談到那種音樂。
釘宮真紀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兇手為什麼會從落地窗闖進去?」釘宮真紀子又提了一個問題。
「因為大門鎖上了吧。」
不知何時,我的手握住了酒杯,而且杯子已經傾斜,白色的泡沫溢出來打濕了手指。我趕忙放下杯子,用紙巾擦乾淨。
我無言以對,切實感到這個女人的的確確針對這起案子鑽研了十五年。「那就是兇手有作案打算,所以帶了刀,但忘了戴手套。不是這樣嗎?」
話題終於觸及核心,我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我恍然大悟,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不是嗎?」
「神奈川警察局認為盜竊殺人的可能性很大,就和神奈川縣警本部一起展開調查。可很快就碰了壁,因為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不詳細說明就九*九*藏*書沒有意義了。」釘宮真紀子嚴厲地說,「你不是想知道全部真相嗎?那就閉上嘴好好聽我講。有問題的話可以提問,但我不想聽到你對我的說話方式提任何意見。」
「當然,但我一直在祈禱你不要說出這些話。」
「那兇手還真走運。」
「你走一趟就明白了,那條路是個死胡同。你說的那些小路,無論走哪一條,最後都會交匯到同樣的路上,那些主婦就是在那個交匯點上。」
「封印?」
「是秋葉?」
「誰都有粗心的時候嘛。」
「那關於這一點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本條麗子有什麼不自然的行為嗎?」
我咬著嘴唇,看著仍被我緊握的酒杯。啤酒還剩下約三分之一,可我已完全失去了繼續喝的心情。我放下杯子,雙手在桌上交握。
「那就是仲西家的某人……」
「我們來說說兇手留下的東西吧。」釘宮真紀子說道。
我握緊酒杯。「兇手可能聽到了二樓的單簧管聲,於是認定一樓沒人。要是兇手作案前調查過仲西家,就有這種可能性了。反過來說,只要二樓的單簧管還在響,兇手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偷東西。應該也有這種可能性吧。」
「不對嗎?」
「那除此以外你知道什麼?」
我撓了撓右眉上方,但也撓不出什麼好點子,只好說出唯一能想到的一點:「這就是所謂的情景證據吧。我明白你為什麼懷疑秋葉了,但這些都只是湊巧。你推斷兇手是本條認識的人,這一點很有說服力,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
「粗心啊。」她一臉懷疑,「就算是兇手粗心好了。那你覺得兇手為什麼會盯上仲西家呢?那附近住著不少有錢人,而且其中有幾家白天完全沒人。」
「不,這是實話。這麼短的時間里,一般人是不會想到這麼多的。看樣子你真的很愛秋葉。」
「馬上就要過訴訟時效了……是嗎?」
釘宮真紀子搖了搖頭。「菜刀和小刀不屬於槍械刀具管制的對象,這一點真奇怪。但要是買菜刀時需要辦各種登記手續,又會覺得頭疼。不過我想討論的不是刀的問題,而是刀上本該有的指紋。你從秋葉那裡聽到關於指紋的事了嗎?」
「為什麼?」
「你看,」釘宮真紀子說道,「你已經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