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她立刻答道，「三月三十日。確切地說是三月三十一日的前一天。」

秋葉微笑著答道：「出軌是絕對不行的。」但她又接著說，「可如果是真心的，我覺得那也沒辦法。」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她說出什麼我都接受。其實我現在就很想知道，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問出來。如果問了，就輕視了她堅持十五年的信念。

「什麼事？」

「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秋葉說道。

「不是說只有年輕人參加嗎？我能去嗎？」

妻子和女兒目送我離開了家。公寓外人行道旁的櫻花已經接近盛開，時間真快，已經是春天了。

「要是那天晚上沒在這裏遇見，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們。」秋葉一面眺望擊球中心的燈火一面感慨道。

從決定選擇秋葉開始，我就意識到了。或者說是一種心理準備更合適。見不到妻女的痛苦我還可以忍受，但一想到她們以後生活的艱辛，我的胸口就疼痛不已。

秋葉的玩笑挽救了一度低沉的氣氛。之後，包括田口真穗在內，沒人再就男友一事盤問秋葉。大家大概都察覺此事並不簡單。

「可能吧。」

「那個晚上啊。」我的胸口不由得一緊。

我們挽著手在新宿街頭散步。街上人很多，大都是沒有興趣欣賞夜景的忙碌人群。

「我沒有說謊，那時真的沒有。」

「剛才說的那些話讓你懷舊了吧？」

「對了，那個時候你不在。」有美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你一個人從傍晚起就出去了，說是要去滑雪。」

我嘆了一口氣。「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聽過你的事後再給你答覆好了。然後我就會跟妻子攤牌。三月三十一日，我會把事情做個了結。」

「到了三十一日零點，那起案子就到期了。那時我想讓你陪我。」秋葉停下腳步，放開了九_九_藏_書我的胳膊，轉向我接著說，「可以嗎？」

秋葉略一思索，微微歪著頭說道：「他很溫柔，工作很用心，還有……我覺得他是個重視家庭的人。」

「你在歡迎會時說過吧？不能認真履行丈夫職責的人可不行。」一到這時，田口真穗那出類拔萃的記憶力就開始顯示威力了。

這個逼近核心的問題讓我有些坐立不安。我不知不覺加快了喝酒的速度。

「哦……」

「今晚？嗯，沒什麼安排。」

我輕嘆了一口氣。感受著她的決心，我無法說不行。「好的，那晚我陪你。」又得跟有美子說謊了。但我已經無所謂了。

「你們在什麼地方認識的？聯誼會嗎？」田口真穗擔當起發問的大任。

聽我這麼問，秋葉垂下了視線，但很快又抬起頭笑著說：「不。我不覺得痛苦，能這樣和你在一起很幸福。」

她跑到我身邊，挽住了我的胳膊。「人家想和你在這裏約會嘛。」

聽我這麼說，有美子苦笑道：「現在才說這種話。」隨後她轉向女兒，「爸爸真是的，現在才注意到園美能吃納豆了哦。」

「我們去散步吧，兩個人在晚上散步，這樣比較像秘密約會。」

送別會結束后，田口真穗又招呼大家去聚第二場，我以時間晚了為由謝絕了。在一小群人里和秋葉共處實在窘迫。

「我的心意沒變。」

現場的緊張氣氛一下子緩和下來。坐在我旁邊的男同事嘟囔道：「搞什麼啊，原來不是啊。」

「今晚你可是主角，就這麼溜走不好吧？」

一如既往的早晨，什麼都沒有變化。不只是園美，估計連有美子也從未想過這樣的生活會有所改變。唯一可能的變化就是園美多出個弟弟或妹妹來，至於我們之中的一人會離開，她們可能連做夢都沒想過。就連我自己在一年前也是如此。

秋葉點九_九_藏_書點頭。「那是命運的相會。」

特別是想到園美可能會受到的心靈創傷，我就像掉進了黑暗的深淵。那裡沒有光，也找不到出口，而且我也不認為園美能找到出口。

她看了女兒一眼，點了點頭道：「她上個月就開始吃納豆了。你現在才注意到嗎？她在早餐時吃過好幾次了。」

大家又有些一頭霧水了。秋葉環顧四周，急忙低下頭道：「我說得太莫名其妙，破壞了氣氛，真是對不起。你們看，我這不是能道歉了嗎？」

來到擊球中心旁邊，我下了計程車，一面走一面取出手機。還沒等撥號，我就發現秋葉站在面前。

我到公司時，秋葉還沒來。我來到座位旁，正要啟動電腦，田口真穗笑著走了過來。我不由得有點緊張，生怕她又來說秋葉要結婚的傳聞。

「去啊。對減壓很有效。」

「秘密約會啊。」

秋葉把目光從我的臉上移開，猶豫地左顧右盼了一陣，然後做了個深呼吸，真誠地再次看著我道：「請你做個決定。包括與我的關係，也包括你要怎麼處理現在的家庭。」

「沒什麼，只是看到園美在吃納豆有點驚訝。」

冷風吹來，我本來想帶秋葉找家咖啡廳，秋葉卻說想散步。

「我也是。」

「真是的——」幼小的女兒對我說。

「啊！」我不由得發出聲音。我當然知道那一天的意義。

「你看什麼呢？」有美子問道。

「應該說一切都從那天開始。」我邁開腳步。

「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我說到了三月三十一日，就能跟你說很多事了。」

「不行。」秋葉說道，「聽過我的事之後，你再給我答覆。我不想讓你後悔。就算你不後悔，我也會不停猜測你是否後悔。那樣太辛苦了。」

「從那以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你到現在才注意到，真遲鈍。」有美子九_九_藏_書的語氣並不是在責備我對園美缺少關心，而是有種自豪。只有她注意到了女兒的變化。

看到園美在米飯上澆上納豆，我不由得有些吃驚。我本以為她只喜歡攪納豆，並不喜歡吃。

我看了看秋葉的座位，她不知何時已經來了，正準備戴眼鏡，同時向我這裏看來，兩人的目光交匯了。她用目光傳達道：「早上好，今天好嗎？」我則答道：「挺好的。」實際上我很苦惱，可又不能讓秋葉知道，只能讓目光撒謊了。

「擊球中心？仲西你去那種地方啊？」

和大家告別後，我一個人坐上了計程車，開始檢查手機簡訊。秋葉發來的簡訊出現在眼前：「我也沒去第二場，在擊球中心門口等你。」

「那也不行！」秋葉的語氣很嚴厲。

正在喝燒酒的我差點嗆到。

「嗯，你呢？」

「哦，這麼說你們是在那裡認識的了？」

我沒有注意到園美開始吃納豆，這並不是因為我遲鈍，而是我實在無法面對年幼的女兒。不久，我就會拋棄她。

「真沒面子。」我滑稽地縮了縮脖子。

「小孩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她們肯定認定我會回家，應該從未想過我有一天會不再回去。這種想法讓我很痛苦，甚至想過自己若是個狠心的父親就好了，要是能在離開后對她們的生活不管不問，我至少能夠輕鬆一些。可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一直都扮演著好丈夫和好父親的角色。現在看來，這也成了一樁罪過。

「你最喜歡那個人什麼地方啊？」

「下星期一你有空嗎？星期一晚上。」秋葉邊走邊問。

「不，是在擊球中心。」

「我們準備給仲西開送別會。她做滿這個月就不做了，但科長似乎對開送別會沒什麼興趣。要是連個送別會都不開，她也太可憐了，所以我們決定開一個只有年輕人參加的送別會。大家只有今天都https://read.99csw.com有空，就這麼定下來了。」

「那一天就什麼都結束了。」秋葉又挽上我的胳膊。

秋葉的送別會在八丁堀的一家居酒屋裡舉行。人比歡迎會時少了幾個，少的人中就有科長和里村。

「我不會後悔的，我有信心。」

「我覺得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有移情別戀的時候。我也與不止一個男人交往過。明明有交往的對象，卻喜歡上別人，這件事本身不應該受到譴責。應該受到譴責的是那種自己毫髮無傷，卻把一切責任都推給對方的行為。這就只是單純的出軌，而不是真心。無論是誰，都沒有玩弄別人感情的權利。」

「當然記得。」

她搖了搖頭。「我並沒懷疑你的心意，只想看看你的心意有多深。剛才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希望你能直面失去與傷害。如果你要逃避，就說明你不是認真的。那麼到目前為止，你的所作所為就僅僅是出軌而已。」

秋葉的每句話都像刀子一般刺進我的心。我無法反駁。正如她所說，我一直在逃避，把負擔全部推給了她。

秋葉這麼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正想問清楚什麼叫「剛好擦邊」，田口真穗已經走了。

「這麼說是公司里的人了？」

「是什麼樣的人？」田口真穗繼續發問。

「就是自己都沒發覺的優點、缺點，還有愛好，很多方面。尤其是那個人還教會了我道歉。在遇到那個人之前，我從來都沒有真心說過『對不起』。以前我總覺得錯不在自己……」

秋葉的語氣很平淡，可大家都聽得一臉認真。其中臉色最不好看的肯定就是我了。

「你痛苦嗎？」

秋葉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很遺憾，不是的。」

「我覺得沒問題。他應該沒那個膽量。因為他知道一旦出軌，就會被我殺掉的。」

「星期一是……」

「哦，為什麼忽然吃起納豆來了reａd.9９csw•cｏｍ？」

「也許沒遇見會更好，那樣就不用這麼痛苦了，你也不會痛苦了。」

我又想起秋葉在擊球中心奮力擊球的模樣。我可能就是在那個瞬間愛上她的。

「哦……」除了我，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我明白了。我會給你答覆。在聽你講述前，我會跟妻子攤牌。」

「還有，你好像說過要是對方出軌就要把他殺掉。」一個男同事這樣問道，立刻有好幾個人附和：「我們當時可是被嚇得不輕呢。」

「那一天終於要來了，決定我命運的日子。」秋葉直視著我的眼睛說道，「我會說的，從頭到尾。」

聽了她的回答，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起來。「但你有男友了吧？歡迎會時你還說沒有。那時你說謊了嗎？」一個男同事問道。

「重新認識自己？」

「我也一樣。雖說僅僅是半年前的事。」

「真心？是指什麼？」田口真穗問道。

聽田口真穗這麼一問，秋葉又歪著頭想了想。「是啊，老實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不是以前的我會喜歡的類型。但托他的福，我重新認識了自己。」

可現在我知道了，這種生活隨時都可能改變。一直以為一家三口再自然不過，以後卻會變成兩個人，要消失的正是我自己。

「可以啊，你剛好擦邊。那就算你要參加了哦。」

「渡部先生，你今晚有空嗎？」她小聲問道。

「我們回長岡老家時，她嘗了點我爸爸吃的納豆，覺得好吃。那些納豆和平常吃的沒什麼不同，但小孩就是很不可思議。從那以後，她就開始吃納豆了。」

當然，大家立刻就開始了對秋葉結婚一事的盤問。首先是事情的真假，秋葉答道：「還沒具體決定呢。」

「你不怕你男友出軌嗎？」田口真穗用明快的語氣問道。

我趕忙跟司機說：「對不起，請你改去新宿。」

不知是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其他人也都瞪圓了眼睛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