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咖啡，就改泡了紅茶，你不介意吧？」

但實際上還是有限度的。終於，我們說到了白色情人節和上周送別會後的約會。這時也只剩甜點沒上了。

「冷不冷？」鑽進被窩后，我問道。

出了公司，我乘計程車前往汐留。事先預約好的餐廳位於高層大廈的頂層。我在入口報上姓名后，身穿黑色制服的服務員把我領到靠窗的座位旁。

客廳里，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園美坐在桌前喝熱牛奶，盤子里是她喜歡的維也納香腸和煎蛋。

「大阪，只過一夜，不用特別準備什麼。在賓館也只是睡一覺。」

說到這裏，我聽到玄關有響動，是開鎖的聲音。接著門開了。

「你想去哪裡？我的房間還是客廳？」秋葉問道。

「你？」

我一面喝啤酒賞夜景一面等秋葉。

「你在說什麼呢。」仲西先生拿著杯子說道，「案發時你暈過去了，怎麼可能知道鎖是否鎖好？」

我的心跳聲大到從未有過的地步，耳朵深處都迴響著脈搏。餘光瞥到了時鐘。

「你一口咬定我做不到，所以我偏要做到讓你看看。」

到這裏為止，我們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這是我們幾個月以來的標準流程。但之後卻不一樣了。

「知道了。那今晚我就不回來了，家裡拜託你了。」我走出了家門。

「每隔一會兒就告訴我一下時間。」

我看到放在桌上的時鐘，不由得吃了一驚。時鐘上顯示的時間完全不對。但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這裏已經有十幾年沒人用過，電池肯定沒電了。

「可以。」我答道，「還有，事情有點突然，很抱歉，我今晚不回來了。」

「你換過衣服了？」

「算是吧。」我暫時這樣答道。

我一面穿襯衫，一面看了一眼放在枕旁的日曆。今天是三月三十日，星期一。我想了想今天的意義，又開始發抖了。

「那就是說晚一些會回來？」

「看樣子懸疑連續劇的人物都來齊了。」秋葉站了起來。

這是家充滿回憶的餐廳。去年的平安夜，我演了一場高難度的戲，總算和九-九-藏-書秋葉在這家餐廳里成功約會。明明只是三個月前的事，感覺卻像發生在很久以前。

考慮這些事的空隙，我不時偷偷看向秋葉。目光幾次和她相遇。

我正坐在床沿上。「好啊。」我答道。

「哦。」有美子從廚房探出頭來，「出差嗎？」

「那時你好像醉得很厲害。」

我伸手去拿茶杯。我忽然覺得口渴，不祥的預感像黑煙一樣在心裏擴大。

一出被窩，我就冷得直發抖。今年明明是個暖冬，早晨卻一直很冷。我壓抑住鑽回被窩的衝動，脫下睡衣。

「哦。」她點了點頭，又回到廚房裡，看起來完全沒有懷疑。

「那麼我那天晚上去那裡就沒有意義了。我是特意去給他們最後的懲罰的。」

無論我怎麼愛撫秋葉，也無論秋葉怎麼愛撫我，我的那個重要部位就是沒有反應，試了幾次都不行。那裡似乎不是自己的身體，僅僅是一塊肉軟軟地耷拉在股間。

「嗯。因為今天意義非凡嘛。」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面向院子的落地窗上，凝視著窗上的月牙形鎖。

花了數秒，我才弄清楚她的意思。我心中亂作一團，不禁開始發抖。

「懲罰？」

「我家，就是那個發生過命案的東白樂的家。」

所有人都進了客廳后，秋葉看著父親和姨媽道：「要喝點什麼嗎？我們在喝紅茶，你們要不要也來一杯？」

我再次環顧室內。一想起十五年前這裏曾經發生過命案，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又把時鐘調到了十點五分，然後看著我，微微歪著頭道：「我能到你旁邊去嗎？」

我跟著她來到門口，看到了秋葉的父親仲西達彥和五彩夫人濱崎妙子。仲西先生穿著深灰色西裝，五彩夫人則穿著藏藍色毛衣，外面罩著白色大衣。兩人見到我，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也沒事。」說完我抱住了秋葉。

和派遣來的員工發生婚外情，最後鬧到離婚，連小孩也不要了。這都是一年前的我相當鄙視的舉動。其他人肯定會像當年的我一樣，嘲笑我，鄙視九九藏書我。

沒錯，就是今晚。今晚會成為一切的終結還是一切的開端，我現在還不知道。

「現在幾點了？」她問道。

「九點了。」在座位上結過賬后，我看了看表，「還有三個小時，這段時間我們幹什麼？」這是我第一次提到時間。秋葉之前也完全沒提過。「要不要去什麼地方再喝點酒？」我問道。

「隨便……還是喝咖啡吧。」

秋葉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呢。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在蝶之巢時我爛醉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同理，十五年前的我也可能演出了同樣的戲碼啊。」

「打擾了。」我說完走了進去。

「那時我是清醒的，而且你們做了什麼，我一清二楚。」秋葉像戴著能劇面具一般，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為了隱瞞我的罪行，你們耍了不少小把戲啊。」

「什麼話？現在說不行嗎？」她有些不解。

秋葉像是想用茶杯取暖一樣雙手握著茶杯，目光停留在一點上。「我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根本就沒醉。」

來這裏之前，我們順便在便利店買了罐裝啤酒和牛肉乾。秋葉把購物袋放到書桌上。

我切實感到某種東西越來越近，但我不知道那是幸福還是不幸。我只知道一切都已停不下來。就像無論多麼巨大的吊鐘，只要用指尖一直按，也會因共振而劇烈搖擺起來一樣，至今為止積攢的細小舉動現在就要激烈地改變我的人生了。

「你還記得白色情人節的晚上我們去蝶之巢的事嗎？」

我不禁想，還能看幾次這張笑臉呢？可能這就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就算再見面，我對她來說也只是個拋棄了她的父親，她一定不會原諒我。

「嗯……你明天有什麼安排嗎？」

我感覺血色一下子從臉上褪去。她說得都對。勝利宣言，心是沒有時效的——釘宮真紀子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但她說這些話時，秋葉應該是睡著的。

「現在幾點了？」她在我懷裡問道。

「好的。」秋葉應聲走進廚房。

「真暖和。」秋https://read.99csw.com葉邊喝茶邊眯起了眼睛。我從正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發現屍體時，秋葉暈了過去，這件事是假的。不對，根據她的話，仲西先生和五彩夫人都被她騙了。

我穿好西服，套上大衣，拿起公文包走向門口。有美子出來送我。

「嗯。」她說著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去那裡？」

「明天？怎麼了？」

「我就覺得你說的是那裡。」我答道，「今晚你父親不在家嗎？」

「那你一開始就別說啊。」

「沒關係。能這樣抱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茶杯里泛起的熱氣把我帶回了現實。這個家不是虛幻的，而是切切實實存在的。這裏發生過命案也是事實。我既然已經決定要和秋葉一起生活，就必須直視一切。

「你還真是不願服輸的人呢。」

我人在公司，可完全無心工作，滿腦子都在想如果離婚，周圍的人會怎樣看待自己。而且離婚的原因還是婚外情。

就要到零點了。

「那裡？」我嘴上這麼問，心裏卻已經有了大致答案。

「早上好。」我跟園美說道。她也笑著說「早上好」。

秋葉並沒有點頭。她看著我，嘴角浮出笑容。「你今晚不回家沒關係嗎？」

「嗯。」

秋葉取出鑰匙打開玄關門，轉過頭對我說：「請進。」

「十點五分。」

我們用香檳乾杯后，她環顧店內，然後笑著看著我道：「我很感激你能在平安夜來和我見面。本來我已經放棄了這個夢想，是你幫我實現了。」

「做好準備了嗎？要去哪裡？」

「我什麼都不喝……」五彩夫人低著頭說。

我們穿上衣服，走下樓梯。客廳很冷，四處可見灰塵。組合柜上擺著一個裝飾得很漂亮的座鐘，還在走，時針正指向十一點。

「應該會。是我叫他回來的。」

我一面吃吐司一面喝咖啡，順便看了看早報。報紙上完全沒有提到東白樂案件今天到期。在世人看來，那只是起小案子。

仲西家的門燈亮著，從一層隱約透出燈光。但秋葉說，那是為了提防有人闖進去而亮的燈。read.99csw.com

「我說我沒醉。」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繼續說。」

「你……是在裝醉嗎？為什麼要那麼做？」

「可你一說完就立刻睡著了啊。」

「還早呢。你不用在意。」

之後我們說了不少往事，就像電視連續劇的大結局把之前的精彩鏡頭回放一遍一樣。我們說得很開心。

秋葉在十幾年前上高中時用過的房間還是一成不變。鋪在床上的毛毯和被子也和我們上次來時一個樣子。

他們並沒有作聲。和我們對視后，他們默默地開始脫鞋。

「哦。」她在我懷裡扭了幾下，盯著我說，「下去吧。」

「我沒事，你呢？冷嗎？」

我提起的「往事」讓她噘起嘴扭過頭喝酒去了。

「今天晚上哦。」我感覺秋葉的目光像在這樣說。

秋葉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提及此事，但立刻放鬆了嘴角答道：「嗯，記得啊。」

秋葉來到我的身旁，我摟住她，她靠在我身上。我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她抬起頭來，我們的唇重合了。

注意到我的視線，秋葉拿起那個時鐘問道：「現在幾點？」

「好奇怪啊。」我不由得喃喃道。

「好。」

到了下班時間，我迅速收拾完畢離開公司，前往上周就約好的見面地點。

過了一會兒，秋葉回來了。她端著托盤，上面放著茶杯和水壺。

「你也吃麵包可以嗎？」有美子在廚房裡問道。

啤酒喝到三分之一時，秋葉來了，穿著一件幾乎透明的性感襯衫。在公司時，她並未穿成這樣。

「你要調表嗎？」

「路上小心啊。」她接過我用完的鞋拔子說道。

她把指針調到九點五十分，然後把時鐘放回原處。

「但是你……」

我們用罐裝啤酒乾杯，一面吃牛肉乾一面喝酒。秋葉開玩笑說，應該等到午夜零點再乾杯，但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拿起放在枕邊的手錶看了一眼。「馬上就十一點了。」我不禁想起了南天群星的《率性辛巴達》。

「沒什麼，只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在豪華的皮沙發上坐下來。沙發冰涼，剛坐上去時，我感到read.99csw.com體溫都被奪走了。但不一會兒就暖和起來了。

「我要白蘭地。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仲西先生仍然穿著西裝，打開組合櫃，取出一瓶人頭馬和白蘭地專用酒杯。

「我讓他過了午夜零點回家。」

聽我這麼說，她那細長的眼睛盯著我道：「我沒醉。」

「……哦，明天我倒是沒什麼安排。」

「無所謂。」

「我想慢慢說，現在沒時間。」

停車場里只停著那輛坐過幾次的沃爾沃。

「不介意。」

「你不也是嗎？從你擊球的動作就看出來了。」

「嗯。」我點了點頭。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出現這種狀況真是太糟了。我只能自我分析為心理壓力太大。

我看了看手錶。「九點五十分。」

我們把啤酒放在地上，擁抱在一起。我們一遍又一遍地接吻，然後很自然地開始脫彼此的衣服，很快就全|裸了。中途，依秋葉的要求，我熄了燈。

「你父親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她想了想，說：「那就去我的房間吧。」

「我全都知道。在我睡著的時候，你和五彩夫人竭力想要說服釘宮真紀子，說我的話都是醉酒後的胡言亂語，讓她不要當真。但釘宮並不買賬。她說那是我的勝利宣言，還讓你在我醒來以後轉告我，心是沒有時效的。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她看著我笑了。

「現在應該還沒回來，他要工作。」

「對不起。但我沒有其他方法來逃避釘宮真紀子的質問。」

「你跟釘宮真紀子說，發現屍體時，落地窗全都從內部上了鎖，所以既沒人能進屋，也沒人出得去。你可能不記得了。」

秋葉盯著他說道：「我正在跟渡部坦白很重要的事。之前在蝶之巢時，我爛醉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我是在非常清醒的情況下，把案發時不可能有人進出這間屋子的事告訴釘宮真紀子的。」

明明只過了半年，我們卻有著說不完的回憶。也可能是因為記憶還沒褪去，能一個接一個地想起很多。

「今天很重要，所以我也讓渡部來了。你們應該不介意吧？」

「我泡咖啡給你吧。還是說你還想喝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