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簽字離婚的條件，母親要父親坦白外遇對象到底是誰，但父親根本說不出口。如果說實話，母親是絕對不會答應離婚的。為了騙過母親，父親利用了本條。他維持著與本條的關係，告訴母親外遇對象是本條。他們從分居到離婚花了那麼長時間，並不是因為母親拖著不肯離，而是因為父親需要時間把本條變成真正的情人。」

「什麼？」

我吃了一驚，凝視秋葉，她並沒有移開視線。

仲西先生的脖子微微動了一下。「我一心以為是秋葉殺的人，根本沒想到是自殺……」

「倒計時。」秋葉指著座鐘說道。

「本條在知道真相后，因為過度震驚而自殺了。她絕望到親手把刀刺進了胸膛！」

秋葉放下手，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你聽不懂日語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們沒有問，所以我就不回答。應對警察時，我也按照你們教的說了。我根本就沒有說出真相的機會，十五年來一次都沒有。」

我屏住呼吸盯著指針，仲西先生和五彩夫人也一語不發。

「遺書里到底寫了些什麼？」我問道。

「你說什麼呢。」仲西先生表情苦澀，移開了視線。他在沙發上坐下，開始向杯里倒酒。

「你那時問我就好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樣就不會有這種事，也不用痛苦十五年了。」

「你也鬆了一口氣吧。」

「秋葉！」我喊了一聲。

「對不起，是真的。你還記得在我家門前第一次和我父親見面的情景嗎？在我父親看見你，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之後，我就決定要實行這個計劃了。對你實在是很抱歉，但婚外情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吧。另外，我也想體驗一次婚外情，想知道是什麼感受，所以對象是誰都無所謂。」

「很不可思議吧，但事實就是這樣。我也被騙了，誤以為是本條把父親搶走的。母親死的時候，我還恨過本條。可就連本條自己也以為她是父親的女友。」秋葉眼睛通紅地瞪著父親，「她愛你啊。讀了她的遺書，我才第一次知道她愛你愛得多深。可是你們呢？你們對她做了多麼殘酷的事。你們把本條變成父親的情人，然後一如既往地私會。怎麼樣？我說錯了嗎？」

「就是說你父親和本條也有關係九-九-藏-書？」

「我說從此以後，我就認為你是我的男人了，你聽了害怕了吧？你在煩惱要不要把自己的一生和我這個說不定是殺人兇手的女人聯繫在一起。我跟同事說打算結婚時，你不是也著急了嗎？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你不用再煩惱了。」

「這樣不好吧……」我看著哭叫的濱崎妙子和石像般紋絲不動的仲西先生。

「別信口開河了。」秋葉的聲音尖銳起來，「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話。要是你沒有利用她，那就是你在妙子和本條之間腳踩兩條船了？那妙子為什麼不抗議？她為什麼不跟你說，讓你不要跟其他女人上床？她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維持你們的關係，才不得已放棄的，不對嗎？」

「好吧。」我喃喃道。

「那就沒問題了。我也想讓你聽。沒關係吧？」她隨即徵求父親的意見。

秋葉不是殺人兇手，這讓我安下心來，可真相的確讓我不知所措。這個女人把真相隱瞞了十五年，從來沒說過自己不是兇手。這樣的女人應該不會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和我交往的。

「本條也愛我父親，而且是真心的。但父親真正的外遇對象是妙子。從結婚以來，他和妙子就有了特殊關係。父親說婚外情不是他和母親離婚的原因，那都是假的。他們正是因為父親的婚外情才分居的。但母親並不知道父親的外遇對象是誰，父親沒告訴她。應該說是無法告訴她吧，畢竟是小姨子嘛。」

「然後妙子就跟我父親聯繫。父親很快趕了回來，他不得不得出和妙子相同的結論。大門鎖著，窗戶也全部從內側上了鎖。這樣，刺死本條的就只可能是屋子裡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有殺人動機。對她來說，本條是把她最愛的母親逼至自殺的罪魁禍首，因為本條是父親的情人。父親和妙子商量對策。本來應該保持當時的狀況報警的，可兩人並沒有那麼做。他們選擇把現場偽裝成有人侵入的樣子。為此，他們打開客廳落地窗的鎖，藏起本條的挎包，還把各處的指紋都擦掉了。」

「在按照父親的吩咐說謊時，我下定決心要把真相一直保密到時效到期為止。只要我不說，對父親和妙子來說，我就是殺人兇手。他們必須保護我，必須背負起十字https://read.99csw.com架，包庇根本沒發生過的罪行。我認為這是給他們的懲罰，也是對本條的補償。」

「遺書？我們根本就沒找到遺書。」

秋葉忽然停了下來，迅速繞開了我的手臂。「我要回家。」她說道。

「那你父親和本條……」

「啊？」我不禁發出了聲音。

「你也回家去吧，現在還不算晚，只要跟你妻子說出差日程臨時改變，就應該沒問題。」

仲西先生站起身來，向秋葉走近一步，臉色蒼白，道：「人不是你殺的嗎？」

「秋葉，你承認人是你殺的了？」我的聲音已完全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仲西先生問道。

秋葉轉過身來看著父親，表情兇惡。「還沒結束呢，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別裝模作樣了。」

「我只是在說事實。要是你說我所言有假，就請說說看，我到底什麼地方說錯了？」

「我不知道父親和妙子準備怎麼辦。警察來了以後，就得把這些事都告訴警察，那樣兩個人就都完了。我覺得這樣挺好，可這兩個人卻得出了一個不得了的結論。他們認定是我殺了本條，還把現場偽裝成盜竊殺人的樣子。」

「你可能不相信，但那是事實。因為她留下了遺書。」

秋葉靠在牆上，緩緩癱軟下來，最後坐到了地上。

昏暗中，我看到她眼裡閃著淚光。她的表情就像少女一般天真無邪，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

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秋葉的眼眶變紅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膨脹起來，想要脫離她一樣。她開口說道：「不是的，我沒有殺人。」

「還是讓渡部先生回去吧。他已經確認過時效到期了，接下來還是我們自家人說吧。」

秋葉看著我，歪著頭問道：「你想回去嗎？」

「不。當時我在二樓自己的房間，吃了大量安眠藥。」

我的內心一直告訴自己，秋葉說的都是假的，但我沒能說出口。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

「剛才是騙你的。」秋葉微笑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很高興對象是你。這段時間很快樂，也很刺|激。謝謝。」

「我今晚是打算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怎麼會這樣……」

「妙子買東西回來時，本條麗子就死在這張桌子上，胸口插著刀。妙子大吃一驚https://read.99csw.com，奔上二樓去查看我的情況。」

幾乎同時，一直低著頭的仲西先生也抬起了頭，眼中充血。「你說什麼？」他呻|吟著問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安眠藥……」

「沒關係。接下來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想吧。」她說著拉了拉我的手。

秋葉走近父親，俯視著他說道：「你現在心情如何？十五年來，你一直包庇女兒的罪行，現在終於到了終點。高興得想要跳起來嗎？還是想要慢慢品味這份喜悅呢？」

「不是，這個……要是可以，我也想聽聽你要說的話。」

秋葉兩手捂著嘴，後退了幾步，直到貼在牆壁上。她看著仲西先生和五彩夫人笑出了聲，但那絕對不是自然發出的。

仲西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道：「我也是喜歡本條的，絕對不是單純利用她而已。」

秋葉的話讓我清醒過來。看來她這段時間的積極言行都是有目的的。

秋葉緩緩起身，注視著我，隨即握住我的右手。「走吧。這裏的事已經了結了。」

秋葉又看向五彩夫人。「你呢？心情如何？」

秋葉俯視著大理石桌，按住胸口，似乎想按住從那裡湧上來的什麼東西。

座鐘的指針輕快地來到零點，隨即滑過。在長出一口氣之前，我看了秋葉一眼，這讓我大吃一驚。她緊閉的眼中溢出了淚水。

「你說謊。」

毫無疑問，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新聞報道上沒有記載，釘宮真紀子和蘆原也都不知道。

「夠了，別說了。」仲西先生喝了一口白蘭地。

我聽到五彩夫人倒吸了一大口涼氣。她捂住嘴，瞪大了雙眼。我能看出她在微微地顫抖。

「秋葉……」

「怎麼會這樣……」仲西先生呻|吟道，「那到底是誰殺的？」

不知什麼時候，仲西先生變成了跪坐的姿勢，深深地低著頭。

「時效到期，一切都結束了。」秋葉說道，目光在一動不動的父親和姨媽之間來回移動，「這麼長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

「怎麼會……」仲西先生聲音嘶啞。

「這兩人？」我交替看了看仲西先生和五彩夫人。他們的沉默說明秋葉所言非虛。「不會吧……」我喃喃道，「但你父親婚外情的對象不是本條嗎……」

「以前不是說過嗎？他在和母親分居以https://read.99csw.com後，才與本條發展出特殊關係。那是事實。」

秋葉的聲音比很多女性都要低沉。那聲音在寂靜無聲的客廳里迴響。等迴響完全消失時，我不由得挺直脊背，盯著秋葉的臉頰，眨了眨眼。

仲西先生轉過了頭，似乎在說「隨便你們了」。

「什麼？」

我想起秋葉說過，刺中心臟是一件很難的事。尤其是在對方反抗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做到。那就是說，如果對方，也就是自己不反抗，就可能做到。但這真是恐怖的自殺方式。從本條的選擇中，我深刻體會到了她的絕望有多深。

「本條是自殺的。她自己把刀刺進了胸口。」

「遺書里把一切真相都寫明白了。你能體會我讀了那封遺書後的心情嗎？我無法再相信任何東西了，眼前一片黑暗，而且對自己恨過本條感到很生氣，覺得自己也死了最好。於是我回到房間，吃了大量安眠藥。安眠藥是從母親那裡要來的。但葯沒有致命，因為我很快就覺得噁心，把葯都吐出來了。妙子回來時，我只是意識模糊，並沒有睡著。但我沒有力氣起來，更不想看到你們的臉，就裝作睡著了。」

「我問你呢，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仲西先生站了起來。

秋葉的反擊讓仲西先生鐵青著臉低下了頭。但我的臉似乎比他的還要僵硬。

「我送你回去吧。」

「什麼？」

她再次用兇惡的表情看向父親和姨媽。「我醒來后，這兩個人叮囑我，我看到屍體就暈倒了，他們回來后就把我抱回了自己的房間，所以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無論警察問什麼，我都要這樣回答。但他們一次都沒問過我是否殺了本條。我便下定決心，既然他們不問，那我就不說。既然他們認定人是我殺的，那就這樣吧。」

她慢慢睜開了眼睛，長嘆一聲后看向我，嘴角浮現出笑容。

五彩夫人癱在了地上。仲西先生低著頭，表情痛苦地扭曲著。他手捂胸口，就像被人捅了一刀。

「等等，秋葉。」我問道，「人不是你殺的？」

濱崎妙子趴在地上哭叫起來，聲音就像要撕破喉嚨一般凄厲。她的眼淚不斷落在地毯上，眼看把地毯沾濕了一片。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兩個都是，一無所知就做了那些事。」

仲西先生瞪著女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九-九-藏-書什麼。但開口之前，他看了我一眼，像改變了主意似的嘆了口氣。

秋葉搖了搖頭。她的臉頰已被淚水打濕，但她還是微笑著默默坐進計程車。我透過窗戶看向車內，可她始終沒有轉過臉來。

走出屋子，冷空氣讓我不由得縮起了身子。我攬住秋葉的肩。「下面怎麼辦呢？」我問她。

我邁開腳步，背後傳來的濱崎妙子的哭聲中開始混入笛子一樣的聲音。

「我讓你別說了！」仲西先生喝止道，「事情已經結束了，你還談這些幹什麼？」

「什麼？」我不由得喊出聲來。仲西先生和五彩夫人都沉默著，但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是因為震驚而說不出話來。

秋葉看向我，很抱歉似的搖了搖頭。「對不起。就算你這麼問，我也不會回答你。警察和釘宮真紀子問我，我也不會回答。只有這個人，我才會回答。」她說著指向父親，「十五年前我就這麼決定了。」

「謝謝，但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她說的是真的嗎？」我問道。

我想給她最後一吻，往前走了一步。她像是察覺了我的企圖，後退一步道：「已經不可以了。遊戲已經結束了。」說完她抬起手，一輛計程車停到我們旁邊。

「我利用了你。和你發生婚外情是為了讓那兩個人痛苦。就算我做這種不道德的事，他們也無法指責我。」

「二樓？」我問道，「你不是暈倒在屍體旁邊了嗎？」

「夠了！事到如今，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仲西先生用力放下白蘭地酒杯。

秋葉用悲哀的目光看著我。「這兩個人是最差勁的人，他們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為了隱瞞自己的婚外情，他們犧牲了另一個女人。」

「我最害怕的就是你提早離婚。我並沒有打算破壞你的家庭，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你離婚。如果我積極起來，你肯定就會退縮。對你的性格，我還是很清楚的。」

「你們當然不可能找到了，因為我把它藏起來了。我覺得不能讓警察看到。」

「本條被當成煙幕彈了。」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看著她的眼睛。

「那天我在二樓吹單簧管，並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後來我覺得口渴，就下樓找水，結果發現了死去的本條。」

她看著我，溫柔地微笑道：「我在說真相。可能很痛苦，但請你再忍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