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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啊,我好緊張。光樂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她拿起藍色顏料管,把顏料擠在調色板上。當她看到那個顏色的瞬間——這個顏色只要佔整體的百分之三十六即可,然後再加入綠色、黃色和白色……需要混合的顏色飛快地在腦中浮現出來。她把那些顏色依次擠到調色板上,認認真真洗好畫筆,隨後便開始調色。
「輝美。」戴著頭盔的騎手叫了一聲。那是相馬功一的聲音。因為早已猜到是他,輝美並沒有感到十分驚訝,身邊那兩個普通的初一學生好像嚇了一跳。
她看起來並不像在炫耀自己經常出去旅行。儘管如此,輝美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卑。她之所以沒帶明信片來,並不是因為忘了,而是家裡根本沒有。昨晚她一直在家中翻找,直到該睡覺了都沒有找到哪怕一張明信片。最後她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們已經好多年沒有出去旅行了。別說旅行,連全家人一起出門的機會都從未有過。
兩人走到路旁的長椅邊,並肩坐了下來。周圍只有幾個看似小學生的男孩在玩球,並沒有其他人。
「太奇怪了。」功一說,「莫非那也是光樂的影響嗎?」
「你都混合了什麼顏色啊?」老師又問了一遍。
「快開門啊。」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年輕人在入口附近高喊。他被兩個看似友人的青年拉著,依舊不管不顧地大吼。
「他怎麼回事啊,是不是喝醉了?」其中一個朋友皺著眉說。
今後恐怕也不會有吧。輝美看著從朋友那兒借來的明信片,無奈地嘆了口氣。
「忘記帶的人可以找多帶的人借。」剛上課沒多久,中年女教師對他們說。於是輝美馬上找到了旁邊的朋友。
輝美不知如何回答她,心裏卻很理解那個青年的狀態。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時不時因為無法欣賞光樂而痛苦,險些大喊起來。但不可思議的是,現在她幾乎不再有那種情緒了。一切都是從那次美術課開始的。從那以後,她對色彩的感覺變得特別敏銳,因此能夠利用遍布周圍的各種色彩來自娛自樂了。她的那種行為似乎與光瑠的九-九-藏-書演奏有著本質上的相似。當然,那跟光瑠的演奏不是一個級別,但至少能消解她的光樂戒斷反應。
「搞不好沒什麼了不起的。」
老師在教室里巡視著其他學生的作品。她看著老師身穿山吹色上衣的背影——黃色、橙色、綠色、少量紫色,然後……跟剛才調天空顏色時一樣,她瞬間便得出了顏色的佔比。她把那些顏色的顏料擠到調色板上混合起來,最後調好的顏色無疑就是老師外套的顏色。
「相馬你不會那樣嗎?」
輝美跟拿到她贈票的三個好朋友在車站碰頭,然後乘坐電車前往會場。那是這片區域屈指可數的高級場所,經常有著名音樂家在那裡舉辦音樂會。輝美感覺,光樂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突然能用到那種場所,恐怕也是背後牽線人的刻意安排吧。
功一指了指輝美手中的門票。門票上寫著十一月二十日,周五。還有二十天。
正門打開了。她看了一眼時鐘,比開場時間早了兩分鐘。
功一豎起拇指指向身後,示意她坐上來。由於他從來不會在她放學時過來,輝美很快便想到可能是因為光瑠。
而最讓輝美感到驚訝的是口耳相傳的威力。她從功一那裡拿到門票的第二天,學校里已經滿是光樂演奏會的話題,第三天,教室和教室之間開始出現為求票而四處奔走的同學。負責傳播話題的,是看過幾次光瑠演奏會的人。他們都被光樂的魅力吸引了,卻不像輝美他們那樣擁有獲得贈票的資格,因此只能拚命打探參加音樂會的方法。而在他們的行動影響下,一些根本沒看過光樂的人也開始四處求票了。
這天,小冢輝美的美術課主題是繪製海報。那並非預防火災的海報或文化祭宣傳海報,而是介紹觀光勝地的指南。作為事前準備,老師吩咐他們從家裡拿來觀光地的照片和明信片,將其臨摹在畫紙上。
「可以啊。反正我帶了很多過來。」那個朋友爽快地拿出了一疊明信片。
「我就選這張吧。」輝美拿起明信片對朋友說。
輝美翻動明信片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那上面的風景,不,色彩猛地躍入眼read.99csw.com中。她手上拿的是一張沖繩天空的照片,上面只有兩棵椰子樹的剪影,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晴空。那片天空的顏色不知為何觸動了她的心弦。沒錯,這就像頭一次接觸光瑠發出的那道光時的感覺。
「光瑠從來沒提過啊。」
「是臨時決定的。自從被電視和雜誌報道后,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已經不是外行人能應付的局面了,所以我們就請了專家。」功一用辯解的語氣說。
我說的並不是那個啊。輝美心裏想著,卻沒有說出來。她無法將這種心情傳達給功一。
「好消息?真的嗎?」
「啊,你不覺得那張有點空蕩蕩的嗎?」朋友先是說了一句,隨後又凝視著照片呢喃道,「不過顏色真好看。」
「沒那回事。」功一苦笑道,「光瑠沒有忘記我們。我們可是從一開始就陪在他身邊的人啊。你瞧,他不是還給我們送票來了嗎?今後也一樣。他根本沒想過要收我們的錢。」
輝美心想,這樣好像約會啊。緊接著,她的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加快了。還在讀初一的她並沒有跟男孩子交往過。她遇到過喜歡的男孩,但也僅此而已罷了。輝美喜歡功一。不僅是因為他長得像輝美喜歡的搖滾歌手,還因為他對她比任何人都溫柔。可是她也在想,功一一定不會喜歡上像自己這樣的小孩子。對初一的輝美來說,十八歲已經算是大人了。
輝美完全無法理解事態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不過她記得功一說這次演奏會有了主辦方,因此她只能茫然地想,這應該是主辦方一手操作的結果吧。
直到她說完,那兩個朋友也只是一臉獃滯地站著。輝美不等她們回答,便跨上了摩托車後座,從背後抱緊功一。功一馬上發動引擎出發。那兩個朋友驚得嘴巴都合不攏的樣子實在太好笑,輝美忍不住大笑起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笑了。
「我們多了個主辦方。」
「說不定光瑠知道是怎麼回事。下次問問他吧。不過,下次能見到他也只有音樂會那天了。」
可是輝美並不認為這是運氣好或者偶然。因為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該把什麼顏https://read.99csw.com色混多少進去。由於幾次嘗試失敗,導致她最後用了十種顏色,而她現在已經發現,實際上只需六種顏色就能混合出這個顏色了。
輝美接過信封,馬上打開來看。裏面裝著四張印刷精美的門票。「這是什麼票——」話還沒說完,輝美就閉上了嘴。因為她看清了上面的字——「世界首次光樂演奏會 白河光瑠的幻想世界」。「怎麼回事?」輝美又問,「為什麼要做門票啊……連會場都是這麼高級的地方。啊……」GS席位一萬五千日元,S席位一萬兩千日元,A席位九千日元——這些字躍入了輝美的視野。「要收錢啊……」由於根本沒有想象過這種事情,輝美一時不知該如何描述感想。
我這是怎麼了?輝美獃獃地看著畫筆尖,然後又把它洗乾淨。
「嗯。」輝美點點頭。
「不然我為什麼要在你放學時堵你。」功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輝美身上的水手服,隨後用下巴指了指公園,「進去走走吧。」
「別這麼失望啊。我給你帶來了好消息。」
果然很多啊,還是各種不同的風景名勝。絕大多數都在國內,海外的也有不少。
「我覺得有點孤單呢。」她靜靜地說,「光瑠好像越走越遠了。」
「我還以為光瑠不會把光樂當成賺錢工具的……」
輝美的三個朋友你一言我一語。想象她們待會兒走出會場時的樣子,輝美不禁感到有點得意。
那二十天里,發生了一件又一件輝美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放學后,她跟兩個朋友走出學校大門,沒走多遠,一輛摩托車突然停在了她們身邊的機動車道上。由於動靜實在太大,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也不能說絕對沒有。我最近經常提不起精神來,甚至會莫名其妙地煩躁不堪。不過跟別人比起來應該好很多吧。我覺得每個人的沉迷程度是不一樣的。」說完,功一看著輝美的臉,「輝美,你怎麼樣呢?」
就算沒有這些事,她最近的心情也一直很低落。因為光瑠的音樂會又進入了休止狀態。距離在白鳥公園看完最後一場演奏已經將近一個月了。這段時間輝美經常難以入https://read.99csw.com眠,有時還會突然有種脫力感。不僅如此,她還會毫無理由地煩躁不安。
「嗯,的確應該多多嘗試。」或許是覺得輝美只是運氣好,女教師並沒有進一步關注,而是走開了。因為她知道,輝美並沒有美術才能。
「他一點都不打算用這個賺錢,只是想讓更多人了解光樂而已。可是,免費舉行音樂會終究是有極限的。而且只在一個地方舉行,到後面就很難再擴大影響了。」
「我把這個給你帶來了。」功一從摩托車外套裏面掏出一個白色信封。
「我也這麼覺得。」
「話雖然可以這麼說……」輝美垂下目光看著手上的門票,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光瑠時的情形。在那道忽明忽滅、不可思議的光線的吸引下,她深夜走出家門,來到不久前還在就讀的小學。光瑠就在教學樓頂演奏著。當時他用的還只是簡單的器械,會變色的奇怪燈泡也只有三個。在他身邊圍坐著十幾個觀眾,大家都抱著膝蓋,陶醉在變幻的光芒中。那邊的小客人,快過來坐吧——光瑠發現輝美后對她說。他話音剛落,圍成一圈的年輕人就為她空出了一個位置。沒有人發問,好像所有人都已經理解了她到這裏來的理由。
「搞什麼……」輝美忍不住噘起嘴,低下了頭。
老師看了看明信片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她的畫。坐在後面的男生也伸長脖子朝她這裏看了一眼,小聲說:「啊,真的呢。」
「哎呀。」輝美正專心致志地塗抹著天空的顏色,卻發現美術老師不知何時站在了身邊。「你是怎麼調的顏色呀,跟照片上一模一樣呢。」
到達會場所在的車站,四個人出了站,輝美髮現許多跟她年齡相仿的人正往她們的目標方向前進。其中一個朋友說,他們一定也是去參加演奏會的。於是,輝美一行也跟在後面。
「每次出去旅行,媽媽都會買回來,結果又沒有地方可以寄,就攢下了一大堆。」朋友無奈地說。
「要是真的沒什麼,就不會聚集這麼多人了。」
會場門前,年輕人排起了長龍。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
首先,街上到處都貼滿了海報,從中心向周邊擴散,在各九*九*藏*書色光線迸發的背景中,印著那張門票上寫的「世界首次光樂演奏會」「幻想世界」等廣告標語。
「抱歉,我突然有點事要先走了。」
輝美一言不發地看著調色板,上面正好有十種顏色的顏料。
如果一直都那樣就好了,輝美心想。確實,隨著同伴的增多和規模的擴大,光瑠的演奏本身似乎也越來越具有力量了。輝美每次看完他的演奏,都會沉浸在比上回更深邃的感動中。可是,輝美更喜歡初期那種像個小家庭一樣的氣氛。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整整二十天,終於到了演奏會的日子。
「總之,光瑠的音樂會又能開始了。只要知道這點,我們就能放鬆不少了。最近音樂會停辦,開始有同伴因為無法看到光瑠的演奏而表現奇怪了:突然大聲叫喊,四處衝撞,過一會兒又沮喪得一動不動。」
輝美打開畫具盒的蓋子,就在那一刻,她感到腦子裡好像有一道電流流過。神經變得異常敏銳,就像沉睡的東西突然覺醒了。
輝美從功一那裡拿到了四張門票,便把剩下的三張分給了好朋友。那三個朋友都沒有看過光樂演奏會,但都覺得自己拿到了特別寶貴的東西,因此興高采烈。後來消息傳了出去,許多學生開始來找輝美求票。不僅僅是同級生,連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生也都找了過來。得知輝美已經沒有餘票后,他們甚至開始要求輝美把自己那張賣掉。還有一個女生要出兩萬元買她的票。
「我也覺得有可能。」
兩人到達白鳥公園,輝美感到了瞬間的狂喜。她以為今天會有光瑠的音樂會。可是功一停下摩托車摘掉頭盔后,彷彿為了縮短她空歡喜的時間,語速飛快地說道:「這裏不會再舉行音樂會了。」
其次,有好幾家面向年輕人的信息雜誌都報道了光樂的事情。每家雜誌都在強調,已經在部分年輕人中引起熱議的光樂演奏會很快就要正式舉辦了。連她漫不經心地聽廣播時,都能聽到音樂會信息節目在介紹光瑠的演奏會。
「嗯,我最近的情緒也很低落……」輝美猶豫了片刻,還是把今天美術課上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告訴功一,那件事之後,她感覺心情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