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考慮的。」她伸手拿起日記，「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什麼意思？」

只有一篇日記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內容如下：

「是啊。」她盯著日記的封底，提出一個疑問，「為什麼日記寫到這裏就沒了呢？明明還有空白頁啊。」

我苦笑起來。「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過情侶多半都是這樣的，總覺得自己這一對與眾不同。」

「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呢……」沙也加說著，自嘲地笑了笑，聳了聳肩，「我真傻，到現在還執著于這種事情，明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算了，如果影響到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是嗎……」沙也加捋了捋劉海，不停地開關著放在膝上的手電筒。手電筒打開的時候，隱約看得到她裙褲的裏面。

我嘆了口氣。無可否認，佑介看到的是父母的性行為。這樣看來，「那傢伙」的確是少年的繼父？

「他說聽到了聲音，而且是在深夜。這種時候聽到詭異的聲音，一般應該覺得很害怕才對。」

看來佑介沒有離開家的原因，是不忍心把母親丟在家裡。我完全理解這種心情，不能理解的反而是母親的態度。為什麼不阻止「那傢伙」的行為呢？如果阻止不了，為什麼不搬出去呢？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促使他終於下定決心？」

沙也加手撐著額頭，眉頭緊鎖，似乎在整理複雜的思緒。過了片刻，她開口了。

「也對。」我點點頭，「我不是要把這個想法強加于你，只是想說有這種可能性，供你做個參考而已。」

「你曾聽說你母親做過這樣的工作嗎？」我問。

我沒有回答，視線又回到日記上。「總之，應該就像我們先前推測的那樣，你們有一段時間住在這附近，後來才搬到橫濱。」

聽我這樣說，沙也加陷入了深思，之後幾分鐘都沒說話。我也保持著沉默。遠方又有雷聲轟鳴。

「如果是這樣，你不覺得太https://read.99csw.com突兀了嗎？雖然他屢次提到想離家出走，但每次都顯得很猶豫啊。」

「就是佑介被那男人暴力毆打的場面，還有印象嗎？」

好一會兒，我們倆面面相覷，誰都不說話。最後沙也加先移開了視線。

「就算沒有很重要的東西，找到和我以及我母親有關的東西也行啊。」沙也加幽幽地說。

後面的日記里，佑介每次都寫到「那傢伙」施加的暴力，以及他對「那傢伙」的憎恨。

「我又想起了和你之間的事情，就是以前我們交往時的事情。」她說，「我本來在想，你是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我的缺陷吧，而且儘力理解我。除了你之外，誰也沒有這樣做，所以我才會被你吸引。」

我又翻開日記，「沙也加」這個名字之後也頻頻出現。

「可能會寫，我們先按順序看下去吧。」

沙也加微側著臉，凝望著燭光，想必是在努力搜尋消失的記憶碎片。

「小沙也加和寧姨嗎……」我抓抓額頭。

「民子。市民的民，孩子的子。」

「差不多吧。」

「可以這麼說吧。」她淺淺地笑了，「我印象中她身體不太好。」

「這是唯一的結論了。而且根據目前為止的日記內容，她很有可能是做家務女傭。」

讀著佑介遭受暴力的內容，我突然有了個想法，看著沙也加問：「你目擊過這種場景沒有？」

「離家出走？」

「累了吧？」我說，「光線這麼暗，看東西很傷眼睛的。」

「也就是說……」

沙也加一言不發地從沙發上站起身，在房間里四下轉悠，不時掃視周圍。她在窗前停下腳步，朝我看來。窗外依然下著大雨。

「看來是這樣的。」

直到翻回日記的第一頁，沙也加才把日記放到茶几上，然後又輕聲嘆了口氣。

「可佑介寫的卻是『心情糟透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佑介看到了什麼呢？」我問沙也加。

「以前就這麼認為嗎？」

「剛才的話題？」

「和你記憶中的不一樣？」

「可是，為什麼父親不告訴我這棟房子的事呢？明明有這麼重要的意義。」

「那這個寧姨就是我母親？」

走進佑介的房間，點上蠟燭后，我們開始四下探索。首先一本本仔細查看書架上的書，接著檢查書桌裏面，但都沒有找到日記。再拉開小儲物櫃的抽屜，裏面全是沒拆封的內褲、襪子之類的。

「不，我覺得是扭曲了。你其實也看得出來吧？」

「然後，那一幕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里，影響了我的性格，讓我成為一個不知道如何愛孩子的人——」沙也加用念書似的口氣說，然後眼神認真地望向我，「你是想這麼說吧？」

「或許寫到這裏，佑介就離開了這個家吧。」

暴力逐步升級了，我想。佑介日記里描述的「那傢伙」的暴行，似乎一次比一次嚴重。

「沒錯。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我心想，前一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翻到前面一頁，卻沒有一月二十八日的日記。

從這裏直到最後二月十日那篇日記，內容都大抵相同。既想離家出走，又不忍獨自逃離，佑介的內心一直矛盾掙扎著。

「那麼……」我輕輕捶了捶腿，「日記我們已經看過一遍了，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那麼，」我在佑介的小椅子上坐下，交疊起雙腿，「現在該怎麼辦呢？這個房間恐怕找不出什麼東西了，那就只有父母的房間了吧。關鍵還是那個保險柜，我想想辦法，不信打不開。」

「對佑介和御廚家來說，你顯然很重要。」我把日記拿給沙也加看。

沙也加輕嘆一聲，伸手按著眼角。

「沒關係啦。」我抱起胳膊，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那日記里至少會提一下啊。而且我在想，如果他離家出走，不可能把日記留在這裏。就算其他東西都不帶，日記也一定會帶上，要不然就燒掉。」

但日記里幾乎沒有任何關於「沙也加」家的描述。讀著讀著，我有種感覺，佑介的這本日記，大部分內容都圍繞著這個家，尤其是父親死後，這種傾向愈發明顯。至於原因，自然和「那傢伙」脫不了干係。

「嗯。」她瞥了我一眼，低下頭。

「我不記得了。」她低著頭說，聲音有些嘶啞，「我想再找點佐證的材料。」

「沒有。」

「怪不得……」她輕嘆一聲，「原來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既視感。」

「我們再去他房間看看吧，說不定會找到另一本日記。」

讀完佑介的日記，我感覺對御廚家來說，沙也加和她母親只是局外人而已。沙也加兒時記憶的喪失，真的和這戶人家有某種關係嗎？

「不過可以肯定，這段時間的確發生了什麼事。」沙也加自言自語般地說，「因為佑介的房間給人的感覺，就是定格在他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九-九-藏-書和這本日記結束的時間正好一致。」

「完全看不出來。」我說，「如果沒聽你說過那些事情，你怎麼看都是個正常的女人啊。」

沙也加皺起眉頭，不住眨著眼睛，最後搖了搖頭。「好像看到過，不過記不清了，也沒準是在電視上看到的……」

「是有一點。」她苦笑一聲，旋即恢復了嚴肅的表情，「回到剛才的話題，或許你說得沒錯。」

「之前你說記得有人帶你來過這裏，對吧？這個人就是寧姨。」

然而，這個計劃似乎沒有付諸實施，原因也沒有明確交代。但看樣子並不是打消了衝動，佑介之後也不時表露出對離家出走的強烈嚮往。

看完最後一頁，我合上了日記本。似乎是被少年的情緒所感染，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母親似乎是個很開朗的人呢……」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說著，沙也加以手托腮，靠在交疊的腿上。

她的側臉依稀流露出見到幼年時過世的母親相關記錄的喜悅，同時也交織著對自己完全不記得這些事情的焦躁。我許久沒出聲，看著她把關於「寧姨」的部分一一挑出來細讀。

我皺起眉頭。「我沒說扭曲，只是說會受到影響。」

「也就是說，這方面沒留下什麼記憶？」

「是啊，不然也不會跟你交往。」

「他還說想到這件事很可能每天都在發生，就噁心得要命。」

「正因為有重要意義才會隱瞞吧。」

「這裏提到你了。」我對她說，「不可能正好有人也叫沙也加，這就是你。」

「是啊，但願能找到什麼線索。」

「這種場景？」

她不假思索地搖頭。「沒聽說過，我對她幾乎一無所知。」說著，她淡淡一笑，又道，「這也難怪，我對自己都一無所知嘛。」

「上面有沒有寫到我家的情況呢？」

「雖然遭受虐待的不是你自己，但如果多次目睹這種場面，受到某種程度的影響也不足為奇。」

「是啊。」查看完書桌抽屜，沙也加也發出疲倦的聲音，在床頭坐了下來。裏面的彈簧好像生了銹，響起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民姨……」沙也加喃喃自語，抬起頭來，「這麼說母親曾經出入過這個家？」

「或許你說得對。」她緩緩拿起日記，「寧姨嗎……」她喃喃自語，翻看起之前的內容。「這些寫的都是我母親呀，以會挑好吃西瓜出名的，特地來給佑介做飯的，都是我母親呀。」

「就是我多次看到佑介被虐待的場面，導致性格發生了扭曲……」

「從目前讀到的內容來看，並沒有寧姨體弱多病的感覺啊。」

「好啊，我贊成。」她拿起手電筒，欠身站起。

「這個嘛……」我剛一開口，又閉上了嘴。她說得很有道理，我想不出反駁的話。

「嗯。」她點點頭，不解地看著我，「你想說什麼？」

我躊躇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開口道：「雖說佑介的年齡不算是幼兒了，畢竟還是個孩子。這個孩子遭到了『那傢伙』的暴力。另一方面，『沙也加』，也就是你，當時頻繁在他家出入，很可能目睹過施暴的場面。」

「我以前果然來過這裏啊。」

「民子啊，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大概當時大家都叫她民姨，而年幼的佑介聽成了寧姨，不然就是發不好那個音，只會這麼叫。嗯，應該就是這樣了。」

她忽然微微一笑，說道：「這麼說來，果然只是我一廂情願啊。」

到了這年年底，少年下了一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