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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4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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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為什麼從這棟房子的存在到受御廚先生關照的事,父親都對我隻字不提呢?」
因為找不到確切的答案,我們陷入了沉默。
我沒作聲,摸了摸包好的繃帶,想找點別的話題,便朝急救箱看了一眼。
鋼琴上的洋娃娃依舊俯視著我們。
我小時候沒做過這種事,所以總覺得只有童謠里才會出現,沒想到實際上這樣做的大有人在。
沙也加坐到床上。「我在想父親的事情。」
「那兒?」
「這個保險柜能打開嗎?」沙也加擔心地問。
卡片上標著「家庭健康卡」的字樣,內容包括主治醫生的聯繫方式、每個人的老毛病和常用藥品等。雖然每一欄都是空白,但寫出了家庭成員的姓名。
「雖然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很可怕。」
我辨認著模糊不清的字跡,念道:「佑介,三歲,五月五日。」
「那又怎樣……」沙也加張著嘴停住了,接著一下子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說,「佑介小學六年級就去世了。」
或許她本意並非開玩笑,不過這句話還是讓我放鬆了不少。「可不是嘛。」
「急救箱?」
「父親是O型啊。」說著,我把卡片遞給沙也加。
我發現箱蓋的內側有一個口袋,好像是放挂號單和健康保險證的地方。伸手進去一摸,卻只找到一張小小的卡片,既不是挂號單,也不是保險證。
「很難說,現在剛撬鬆了一點。」
「會不會是比身高的時候畫的?」
「聽你這一說,還真是這樣。」我叉著腰,看了看周圍,「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這樣做的?」
「O型?」不知為何,她看著卡片時的表情有些陰沉,過了一會兒喃喃地說,「不對勁啊。」
「嗯,好像沒有。」她看了看身上說。
「那還是算了。」
「這個放在廚房裡?」我問。
我想不出這張紙有什麼用處,便又回到保險柜前,拿起鎚子和螺絲刀,再次全力以赴地開工。
我嘆了口氣,用手電筒照了照牆上,但並沒發現安裝過門的跡象。
那篇日記之前不經意地掃過,寫的是佑介在學校接受體檢的事。
「佑介在日記里提過自己的血型,如果我記得沒錯,應該是……」說到這裏,她抓起手電筒走出了房間,我急忙跟在她後面。
過了兩三https://read•99csw.com分鐘,沙也加回來了,手裡提著一隻茶色的小箱子,箱子的側面有一個紅十字標誌。
「在廚房裡,我剛才發現的。」
一味沉浸在無力感中也無濟於事,我把沙也加留在一樓,獨自回到二樓御廚夫婦的房間,準備把問題逐一攻破。
「美晴經常受傷?」
可能覺得我的想法不無道理,她陷入了沉思。但沒過多久,她就搖了搖頭,表情愈發自信。「不會錯的,就是這裏。我就是這樣望著餐廳推開門的。」
五月十九日 晴
「對不起。」她小聲說,聲音透著嘶啞。
「還有,」她說,「為什麼每封信都只有信紙,為什麼不裝在信封里呢?」
「哦,果然是為了比身高畫上去的。」沙也加點點頭說,「這是佑介的成長記錄啊。」
「剛才不是說過了,是因為牽扯到他以前犯的錯誤吧。」
「可以理解。」
她用左手摩挲著右腕。「是啊,很奇怪吧。」
「除了花瓶和窗帘,對那個房間你還有別的印象嗎?」
「只能這麼想了,不是嗎?一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啊。但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你不要緊吧?」
「父親可能是擔心我會想起過去的事情。他覺得如果我知道了這個地方,回到這裏,就會恢復記憶,所以才什麼都沒告訴我。」
她說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照理說,既然擺了張書桌,多少總會寫點筆記什麼的,但這裏完全沒有書和筆記本的蹤影,不,應該說只放了一本筆記本,還是嶄新的,裏面一片空白,什麼都沒寫。
「比身高?」
「這是什麼?」在與我視線齊平的高度,有一條三厘米長的橫線,看似是用圓珠筆畫的。
今天參加了體檢。我個子又長高了些,真開心。但體重卻沒多大變化,真是奇怪。體檢后又做了血液檢查,化驗了血型。血型一般分為A、B、AB、O四種。另外還有Rh陽性和陰性,據說幾千人里只有一個是陰性的。我是AB型,Rh陽性。近藤同學有一本通過血型看性格的書,不過一點都不準。回家后,我問媽媽是什麼血型,媽媽說不知道。好像以前的人都不大知道這個。我還想問問爸爸,但他今天加班不回來。https://read.99csw.com
「怎麼了?」我問。
「對。一想到那個房間,我就有種莫名的不安,內心深處彷彿有另一個自己在說,不能再探究下去了。我似乎很抗拒想起當時的事情……」她支撐不住似的靠在了旁邊的牆上,「頭開始痛了。」
「對。」
我再次扶她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她弓著腰,雙手捂著臉,胳膊倚在併攏的腿上,背還在微微發抖。
我用手電筒順著柱子往下照,最下方的記號距離地面約八十厘米,那裡不僅畫了線,還寫了一行字。
「原來如此,果然很奇怪。」我說,「既然父親是O型,不管母親是什麼血型,孩子都不可能是AB型。」
「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想不起來。」沙也加雙手抱頭,然後抬頭望著我,眼中帶著怯意。
正笑著,冷不防螺絲刀一滑,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鋒利的刀尖划傷了我的左腕,剛好是在手腕和肘部的中間位置,血登時流了出來。
「哦,那個啊。」
「外傷葯也有哦。」說著,沙也加拿出一個細長的藥盒,裏面是一支管狀的軟膏,同樣也沒用過。
我玩弄著手裡的鎚子和螺絲刀。「這樣的話,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嗯,已經沒事了。」說完她坐了起來,但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又閉上眼睛,好一會兒一動不動。
她把沒開封的紗布敷在傷口上,再幫我纏上繃帶,手法十分嫻熟。當我這樣誇獎她時,她把繃帶放回急救箱里,一邊說道:「我給美晴包紮習慣了。」
「剛才你突然昏倒,嚇了我一跳。」我說。
「啊,糟了!」
「是嗎?可我覺得,他大可以把這部分含混帶過啊。」
「沒有哪裡受傷吧?」
我坐到她旁邊。「你昏倒前還說了奇怪的話。」
「你在那個房間里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回到門的話題,」我對沙也加說,「你確實記得這裡有扇門,你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的確如此,在我發現的橫線下方几厘米處,畫著一條同樣的橫線。再往下看,又找到幾條。
「雖然不是很確定,不過我想也許是為了我。」九-九-藏-書
「你做夢了嗎?」
「沒事,不算嚴重。」我從口袋裡掏出手帕。
「要是能輕易撬開的話,就不是保險柜啦。」
「六年級的話,也就十一二歲吧,就算孩子發育得很快,也不可能長到一米七啊。」
「為了你?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有花瓶和窗帘的房間。」沙也加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回到剛才倒下的地方,我緊隨其後。「這裡有扇門,我還走進了這個房間。」她指著走廊的牆壁,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我離開書桌,用手電筒照著房間的各個角落,期待找到藏保險柜密碼的地方。不過戶主有沒有這份童心還是個很大的疑問。
急救箱里,頭痛葯、腸胃藥和外用藥膏基本都有,所有藥品都沒有拆封的痕迹。
「童謠里不是有嘛,就是把身高刻在柱子上。」
「怎麼會不知道地址呢?嗯,是長野縣小海町……」
「上面寫了什麼?」沙也加問。
我開始覺得,與其琢磨怎樣撬開保險柜,或許尋找保險柜的密碼才是捷徑。保險柜的主人為了防止忘記密碼,很可能會寫下來藏在某個地方。
從地上的工具箱里取出鎚子和螺絲刀,我來到保險柜所在的壁櫥前。
「嗯,被我弄傷的。」
「但如果是這樣,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無力地笑了笑。「是吧?我也是第一次有這種體驗,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是啊,在碗櫥最下方的對開門柜子里。」
她默默地點頭。
「會不會是出於某種原因,中野政嗣把這些信還回來了呢?比如啟一郎過世后,送給家屬作為紀念。」
「地址?」
「應該是丟掉了吧。」
引起我注意的,是旁邊的柱子。
「不知道。」我被問得一頭霧水,「你想說什麼?」
「出於什麼目的?」
「倘若是這樣得來不易的珍貴信件,為什麼離開這裏時不一併帶走呢?關於佑介的日記,也同樣存在這個疑問。」
我們沉默了片read.99csw.com刻。又是一個找不到答案的疑問。我轉向保險柜,把螺絲刀插|進密碼鎖縫隙,用鎚子敲打起來。
「那你認為是什麼原因呢?」
「怎麼了?」我問。
「別的印象……」她那無神的雙眼望向手電筒照不到的黑暗處,「好像很暗……一片漆黑。」
「把你吵醒了?」我問。
「會不會是和別的房間搞混了呢?」
無意中看到窗邊的天文望遠鏡,望遠鏡旁有一個看似放置備件的木箱。打開箱蓋一看,裏面是用布包起來的替換鏡頭和濾光片。另外還有一張觀測記錄用紙,上面用黑色墨水寫著「七月二十五日清晨 水星觀測」,筆跡和那些信上的相同,應該是出自御廚啟一郎之手。
「再往下一點也有。」沙也加說。
「哦。」
剛敲了十來下,感覺身後的門開了,回頭一看,沙也加走了進來。
我話還沒說完,她就開始搖頭。「我不是說這個。一般一個家裡至少會有一樣顯示家庭地址的東西吧?比如名片啊、寄來的明信片啊什麼的。可是這裏根本沒有這類東西。」
「也不是想說什麼……」她依舊把玩著那沓信說,「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們還不知道這個家的地址。」
她搖搖頭,彷彿在說她也不知道,然後又拿起之前讀過的那沓信。「這些信為什麼會在這裏呢?如果是收信人保管還好理解,但持有信件的卻是寄信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血型那一欄,只有啟一郎的名字下寫著「O型」。
「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葯,我不大想用。」
「說得也是哦……」
她自嘲似的聳了聳肩。「我把她弄傷,又給她治療,很傻吧?」
「那這條線刻的是誰的身高?」
「沒有,是我精神亢奮得睡不著。」
我站起身,走近御廚啟一郎的書桌。這裏沙也加剛才已經查看過。
「生產日期是十年前。」沙也加看著藥盒側面說。
「可是這裏沒有門啊,」我說,「也沒有這樣的房間,這堵牆的對面是和室。」
這問題一時半會兒恐怕也找不到答案。就這樣,我們面臨的謎團越來越多。無法理解的事情堆積如山,我們無路可退,卻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可怕?」
我低吟了一聲。對於這家人為何突然消失的問題,我還沒有任何頭緒。
我把沙也加扶到客廳的沙發上read•99csw•com躺下,不久她睜開了眼睛。但是不是真的醒了,一時還難以判斷。雖然睜著眼睛,她仍是默不作聲,怔怔地盯著天花板。
上面並排寫著御廚啟一郎、藤子、佑介這三個名字。藤子應該就是佑介的母親,也就是被沙也加稱為「老奶奶」的女人。
「如果不是佑介,那就是他哥哥了。」我再次用手電筒逐一照著柱子上的記號,「說不定跟弟弟一樣,也在什麼地方刻了名字。」
保險柜雖然老舊,但看上去很堅固,櫃門和櫃體之間幾乎是嚴絲合縫。我把螺絲刀插|進狹窄的縫隙里,試著撬了一下,裏面傳來輕微的嘎吱聲,但門並沒被破壞。我換了個地方再試,依然是同樣的結果。反倒是螺絲刀快要折斷了。
「是啊。」沙也加按著太陽穴,「但我明明記得這裡有扇門,我是從門進入房間的呀。奇怪,真是奇怪,怎麼會沒有呢?」說著,她自嘲地笑了,「我真傻,沒有就是沒有,說什麼都白搭。」
「為什麼?」
「沙也加!」我喚道。她這才將黑色的瞳孔慢慢轉向我,然後眨了幾下眼睛。
「嗯,算是吧,不過和做夢有點不一樣,我覺得那兒我確實見過。」
看到沙也加的情形,我心知肚明,她描述的情景絕非憑空虛構。但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是,她所說的地方既沒有門,也沒有房間。這該如何解釋呢?或許最合理的結論就是她的確記錯了,但她為什麼會產生錯覺呢?
我看了眼沙也加。「佑介是AB型?」
我覺得撬鎖是最快捷的辦法,但密碼鎖也結實到頑固的程度。我把螺絲刀插|進縫隙,用鎚子敲了敲,聲音倒是挺大,效果卻微乎其微。不過反正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就先撬上一陣再說。
忙活了足足半個小時,保險柜的門和鎖都只是略有鬆動,和動手之前幾乎沒什麼區別。我有些泄氣,把工具丟到一邊,又在搖椅上坐了下來。
來到客廳后,她從茶几上拿起日記,嘩嘩地翻了起來,神情也變得很嚴峻。「找到了,在這裏。」她把日記本給我看。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就簡單包紮一下。」
我一時無言以對,只恨自己說話太冒失。
「你等一下,我去拿急救箱。」沙也加說。
「你看最上面那條線,怎麼看都超過一米七了。」
「先休息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