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散落在廣美身旁的花。」光平回憶起來，說，「當時看是紅色的花，原來是被血染紅了啊。」光平猜測這大概是廣美為自己慶祝生日而準備的。

「嗯。不過我也沒必要讓你相信。」光平再次把視線轉向餐桌。

「據說這種事在紐約是家常便飯。他們經常會襲擊同乘電梯的人，搶奪錢財。」

光平應了一聲。如果是這種情況，也只能這麼認為了。「她好像是被人刺中心口而死的。」光平看了看沾在自己毛衣上的血跡。血灑電梯間的情形依稀仍在眼前。然後……對了，地上還撒著花瓣。

「你父母呢？」

「因為你們長得一模一樣，我還以為是廣美起死回生了。」

「也是。」彷彿得到了某種安慰，光平有點異樣的感覺，「對了，你住在哪兒？」

「包？」這件事光平並不知道。沒準刑警也說過，只是他沒留心聽。

「嗯，我自己還是有房子住的。」光平緩緩站起身，仔細地環視四周。或許今後再也沒機會來看這房子了。

「你跟姐姐是在哪兒認識的？」

「那是因為剛殺了人，當然會累！」女人麻利地用右手拿起菜刀，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用左手舉起一個平底鍋，看來是想把它們當作矛和盾。

「算是吧……」悅子猶豫地說道，「不過，學費都是我自己賺。姐姐只幫我交過入學費。」

「咦？」悅子蹲下身撿起來一看，是一片細長的白色花瓣。

「案子的事，你聽說了嗎？」光平問。

「我沒有撒謊，我真的九_九_藏_書是她男朋友。今天本該在這兒為我慶祝生日的。」

「看不出來。」悅子說，「你臉上沒有淚痕，看上去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你是誰？」光平問。

「因為都是美女嘛。」

「道口？那個道口？」

「當時沒反應過來。」光平想象著心臟被刺中時的感覺，得出一個結論：這恐怕比自己經歷過的任何疼痛都要痛苦吧。可能是因為痛苦至極而失去意識，然後才這麼死去了。若是這樣，也許當時廣美還有救。「那麼……」

「不是。」光平說，「是抱起廣美的時候沾上的。」

「嗯……」悅子望著餐桌上的蛋糕，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口就道口吧——她的舉止中透著不以為意的感覺。「你的工作呢？」

「剛才就覺得你是她妹妹。」

光平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血漬弄髒。他剛才一直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所以沒注意到。

「一刀刺中心臟。」悅子做了個捅自己胸口的動作，「作為發現者，你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是《科學·紀實》的創刊號，是自己最後一次跟松木喝酒的晚上，松木跟書店老闆時田要來的。為什麼這本雜誌會在廣美家裡？難道是廣美碰巧也買了一本？可是正如悅子所說，廣美怎麼會讀這種科學雜誌？光平無法理解。「這本雜誌可以送給我嗎？」光平回頭問。

面對不速之客，女人沒有發出驚呼，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光平。

悅子來回看著光平和鑰匙，不久又把鑰九九藏書匙塞回他手裡。「拿著吧。既然是她給你的，我也不好收回來。拿著吧。」

「是秋水仙。」悅子盯著花瓣說，「我認得，因為是她喜歡的花。」

這次輪到了光平看著鑰匙。他很快點點頭，收回兜里。「你有鑰匙？」

「你不悲傷嗎？」悅子忽然變了語調，問道。她用一種彷彿在審視奇怪生物的眼神看著光平。

女人深深地嘆了口氣，把手上的東西放回原處，在光平對面坐下來。

「不清楚，大概包被偷了吧。」

打開廚房門的瞬間，光平不由得愣住了。餐桌上趴著一個女人。讓他驚訝的不光如此，女人穿的酒紅色對襟長毛衣讓他不禁想起了鮮血。

「宿舍，」悅子回答，「畢竟住在那裡省錢。不過從今夜起我就要睡在這兒了，雖然對我來說有點太奢華。」

「打工。」光平回答，「在檯球廳收銀。」

「那本雜誌怎麼了？」悅子也來到旁邊，看了看雜誌的封面，「我來的時候就放在那兒了。我當時還想，姐姐怎麼還看這樣的書，內容也太難了吧。」

「見到你之後，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你是學生？」

「我叫津村光平。」

「有東西失竊嗎？」

「廣美從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

女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敏捷地起身望著他。

悅子把花瓣裝進光平防寒夾克的兜里，輕輕在兜上撫摩著說：「我最美好的日子結束了……」

「包被偷了，那為什麼單單留下了鑰匙？一般來說，鑰匙都是放在包里的。九-九-藏-書」廣美平時應該也是這麼做的。悅子又說：「鑰匙掉在了她身旁。她肯定沒裝進包里，而是裝進了夾克的兜里或是其他地方。」

光平從未聽說廣美還有個妹妹。不只是妹妹，家人的事情也從未聽她提起。從悅子剛才的話中得知廣美至少還被妹妹喜歡，他總算安心下來。

「撒謊！你不要胡說八道！」女人急促地喘著氣，每呼吸一次，右手的菜刀就搖晃一次，看上去還真有點嚇人。

光平將雜誌卷了卷，裝進防寒夾克的內兜。這時，忽然有什麼東西從衣服里飄落下來。

「沒有啊。」彷彿父母原本就不存在似的，悅子坦率地答道，「姐姐沒告訴過你？母親生下我不久就病死了，父親四年前也因病去世。從那以後，我們姐妹倆就相依為命。因為還有點遺產，姐姐也已經工作，所以生活也不是特別苦。」她又細聲說，「可出了這事後，我成了一個真正無依無靠的人。」

「是什麼？」

光平攤開雙手。「我是廣美的男朋友。我怎麼可能殺自己的女朋友？」

「你……是誰？」問話的是光平。

「現在相信了吧？」光平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廣美死了，只有一個妹妹趕過來，這讓光平有些不解。

「為什麼喜歡？」

女人的目光瞬間移向餐桌。桌子上放著小蛋糕和蠟燭，大概是廣美準備的。

「我哪兒還有空哭？不過還是流了眼淚。這種事又沒什麼好炫耀的。」

悅子留著時髦的直發，發尾修剪得很齊。她攏了攏劉海，https://read.99csw.com說了聲「謝謝」。「我從小就喜歡聽別人說我跟她像。」

「胡說！」女人拚命搖頭，「兇手肯定都會返回行兇現場！」她把視線轉向廚房的水槽，似乎在尋找防禦武器。

「說說也不要緊，當然你也不需要了解這些。而且，誰都會有失去父母這一天的。」

「沒錯。我們一起過的。」

光平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口。」

「為什麼？」

「可是……你怎麼看都比她年輕。」

光平再次受到了衝擊。女人的相貌竟與廣美十分相似，簡直像廣美起死回生了一樣。若要說兩者明顯的區別，那就是她比廣美年輕。

說話間，光平的視線在起居室的方向停了下來。茶几上放著一本眼熟的雜誌。他徑直走過去，拿了起來。

「謝謝，我也是。」

「比她年輕還當她男朋友？」

「悲傷。」光平回答，「我看上去不悲傷嗎？」

光平無視電梯，徑直走向樓梯。他不願去想象廣美在封閉的電梯轎廂里時的痛苦。

悅子低頭思忖了一下，回答：「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不清楚，不過這種花的花語我還是知道的。」

「你要回去？」

女人略微猶豫了一會兒，答道：「我是她的妹妹。」

「是的，算到今天還比她小六歲呢。可是，她的年齡再也不會增長了。」

光平一邊走上依舊昏暗的樓梯，一邊回味上村的話——兇手是從哪兒逃走的呢？

「啊。」悅子舔舔嘴唇，隱約露出的淡粉色舌尖映入光平的眼帘。「警察說了，也許是ｈｔｔｐs://rｅａd.９９csw.ｃoｍ電梯魔。」

「你快饒了我吧，我也很累。」

「我把姐姐的鑰匙拿來了。」悅子朝電話桌上努努嘴，一個熟悉的鑲著紅珊瑚的鑰匙鏈映入光平眼帘。廣美用白皙的手撥弄鑰匙鏈的樣子總是那麼性感。「可以問問你的事嗎？」

悅子再次「嗯」了一聲。

「電梯魔？」

「我也哭了。剛才，就在這兒。不過，多虧了你，讓我現在有些忘掉憂傷了。」悅子支起右肘，用右手托著下巴，盯著天花板，彷彿在整理心情。光平發現她那略微上翹的大眼睛酷似廣美。

光平回到廣美住的公寓時大約十一點。警察的身影已經不見，電梯間也已被整理乾淨，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來到三樓廣美的住處，光平從兜里掏出配好的鑰匙，打開門鎖。本以為裏面會漆黑一片，不料竟依稀透出一絲燈光來。光平詫異地在門口脫掉鞋子。他把視線落到腳下時，發現一雙陌生的女式皮鞋擺在那裡。他想或許是日野純子來了。

「是濺上去的血吧？」女人突然發出尖厲的聲音，然後繞到餐桌對面。看來她是誤會了。

那我就安心了，光平想。如果讓一個陌生人住進這裏，那該有多麼討厭。他從兜里掏出鑰匙，放到桌子上。「這是廣美交給我的。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還給你。」

「我還要問你呢。」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擺出一副防範的架勢，語氣強硬，「為什麼擅自闖進來？」看到光平的衣服后，她更是眉頭緊鎖。「血……」

「嗯……」

「可以。」

「……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