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繼續說道：「那天，我到這裏來取一件遺忘的東西，然後立刻就出去了。我想你們大概也能猜到，我在這棟公寓一直都是走樓梯的，目的就是為了盡量減少跟其他住戶碰面。那天晚上也一樣。」

「不可能。」齋藤不容分辯地說道，「她並不是從一樓進的電梯。」

光平發現，純子正在倒茶的手一瞬間停了下來。

「給你帶來了不快，我表示歉意。」光平低頭致歉，「之所以對你感興趣，我們當然還有別的理由。」

問得好，光平不禁想。

「你跟老闆娘是戀人吧？不過出於某種原因不能公開這件事。因此就以普通客人與老闆娘的身份見面，來公寓的時候也避人耳目。」

「你們，」純子說，「在懷疑我們？懷疑我們是殺死廣美的兇手？」她的語氣很和善，眼神卻分明在指責光平二人。

醫生從上衣兜里摸出一盒健牌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裏，正要用打火機點上時又停下手，翻著眼睛看著光平二人。「可以抽嗎？」他問。這是三人第一次打破沉默。

三人對坐下來的時候，牆上掛的木紋圖案鍾錶正指向十二點三十五分。秒針隨後又走了一兩圈，仍沒有一個人出聲。彼此窺探著反應，目光剛一接觸便立刻避開——類似的情形已反覆數次。

「請。」光平回答，「只要老闆娘不介意就行，畢竟這裡是九_九_藏_書她的家。」

光平與悅子並排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醫生坐在二人對面。純子略顯忙亂地在廚房裡備茶。

「我恐怕沒義務解釋。」齋藤的語氣依然十分鎮定，悠閑地靠在沙發上。倒是純子有話要說似的望著光平。

「你難道不覺得納悶嗎？」

「你為什麼要隱瞞你們二人的關係？」

「沒錯。」齋藤說，「那又怎麼樣？我是因為工作才去那家學園的，壓根就沒有一點個人動機，至少不會成為你們跟蹤我的理由吧。」

「對方給我看過照片了。」光平說，「那個學園的工作人員把廣美工作時的照片給我們看了，我們偶然在照片里發現了你的身影。工作人員說，你是綜合醫院的齋藤醫生。」

「下到一樓后，我忽然又想起點事來，想趕緊再返回這裏。我當時嫌麻煩，就從一樓按了電梯。等待電梯的時候，我又放棄了，最終還是直接離開了公寓。你所說的遇到你，大概就是那時吧。總之，我在一樓等電梯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見其他任何人。當然，由於跟廣美小姐認識，如果她在那裡，我當然應該記得，所以她並非是從一樓進了電梯。」

「是的。不過那天你沒有穿皮夾克。」

「綜合各種情況做出的判斷。」光平答道，「警方也這麼說，這已經是確鑿的事實，解釋起來一言難盡。」rｅａd•９９ｃｓw•ｃｏm

光平慢慢地咽下一口唾液，平復心情后，問：「你知道繡球花學園吧？」

「是嗎？」他再次扭了扭頭，看著光平，煞有介事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原來如此，所以你就懷疑我是兇手了。」

「那麼，你跟堀江園長和廣美都有關係？」

「當然知道。」

男子一直悶悶地抽著煙。悅子在光平身旁輕微地乾咳了一聲。

「於是，你就去了店裡，接著就遇上了純子？」悅子問。

「請。」男人回答。

光平於是朝她回過頭來。

悅子看向光平。光平的表情似乎顯得有些無奈。

光平與悅子一起點點頭。

純子趁談話中斷的間隙把茶端了過來。焙茶的香氣從圓潤平滑的茶碗里飄出來。光平喝了一口，問：「你知道廣美去繡球花學園的事吧？」

「算是吧。」純子的嘴唇略微動了動。

齋藤仍未理解光平的意思，有點詫異，臉上還帶著想不通的表情，問：「為什麼說她是從一樓進電梯的？」

「我遇到你之後，電梯才來到一樓。廣美應該就是在那時進電梯的，所以你不可能是兇手。」

「那麼，」男子倚在沙發上，來回打量著這對年輕男女的表情，「到底有什麼事？你們跟蹤我，肯定是有事吧？」他語調很低，卻極具穿透力。

「不，並非懷疑。案發前後我曾數次在MORGUE看九_九_藏_書到你，所以只是有點想不通。而且你是不可能成為兇手的。」

齋藤有點措手不及，但立刻恢復了鎮定，反擊道：「但也應該沒理由否定。而且那個園長被殺當晚，我跟醫院的同事們在一起。」

光平慌忙搖搖頭。「不是的，老闆娘。」

「姐姐知道你們的事嗎？」

齋藤往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不快地嘆口氣，回答：「知道。」

「我們只是覺得這樣說不定能找到一點線索。我們從未懷疑你是兇手，因為廣美被殺當晚，你就在店裡，這件事我是知道的，而且你也不可能有殺害廣美的動機。」

「我也有話要問。」光平有點退縮時，悅子說道。純子與齋藤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請給我講一下你們二人是怎麼認識的。」她繼續說道，「姐姐跟純子是好友，也是同一家店鋪的經營者。姐姐還跟齋藤先生在同一所殘障兒童學校里碰過面，齋藤先生與純子又是戀人關係。如此一來，我覺得你們三人間的關係是不是有點太親密了？」

「這都是因為我，」她說，「因為我才隱瞞了我們倆的關係。由於經營著那樣的店，我覺得公開戀愛關係不大好。」

齋藤微微點點頭。「我們並未立刻就怎麼樣。我們相遇是在春季，發展成現在的關係則是在過了夏天後。」

純子與齋藤略顯為難地對視一下，隨後齋藤點點頭說：「那九-九-藏-書就由我來說吧。」畢竟對方是廣美的妹妹，他們還是不敢強硬地說「少管閑事」。他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兩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我們倆相識緣于在那家學園跟廣美小姐的邂逅。因為住得很近，彼此就相熟起來，廣美小姐邀請我無論如何要到店裡去坐坐。當然，學園的事情要幫她保密。」

光平愕然地看向他。對方太過自信，令光平一下子無言以對。

「當然覺得。我也曾問過她一次理由，但是她不告訴我，從那以後我也不想再提這事。」

「可是你們對我這麼感興趣，肯定是有特殊根據的，」齋藤說，「畢竟都跟蹤起我來了。如果你們的根據只是我曾在廣美小姐去的學園工作過，以及我是這條街上的人，那你們的行為怎麼說都有點離譜吧。」

沉默又持續了一會兒。純子在齋藤的旁邊坐下來，注視著手裡的茶碗。在光平看來，她似乎在審視著事態的發展。「我可以說一下我的猜測嗎？」光平問。

光平又沉默了一小會兒，再次望著純子。「廣美每周二去繡球花學園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算是吧。」齋藤噘起下嘴唇，「不過我跟那起殺人案沒有關係。我剛才也說過，我與繡球花學園間只是醫患關係，並無其他。」

「誰都會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年齡越大，這種事就越多。」齋藤從一旁插九-九-藏-書話道。他似乎在嘲諷不但跟蹤自己，現在還咄咄逼人地質問純子的光平。

男子皺著眉，慢慢地把臉轉向他，似乎在思考問題的意思。

於是，光平把發現廣美屍體那晚在公寓入口遇到齋藤的事說了出來。

齋藤卻不記得曾跟光平打過照面。「是嗎？」他低著頭，看上去有些納悶。

「你恐怕不能證明這一點吧？」悅子從一旁插嘴道。

齋藤語調平緩，沒有感情。光平忽然覺得他對待患者的時候大概也是如此。

播放舞曲的是一台小型雙卡錄音機。放在廚房的這台錄音機是純子唯一的音響設備，寬敞的起居室里待客傢具的擺放令人感到十分舒適，中間是一張玻璃茶几，兩張長沙發隔著茶几對放在兩側。

「廣美可沒有隱瞞跟我的關係。」

「我以前也說過，對吧？」她說，「不要什麼事情都想知道。既然那是她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我也不能隨便說出來，而且我也不清楚她為什麼要去那種殘障兒童學校。」

「為什麼？」齋藤反倒顯得有些不解。

「情況不一樣。」純子沉著地說。

「那你們為什麼總問這樣的問題？」

齋藤瞥了純子一眼，緊閉的嘴唇鬆弛下來，似乎斷了某種念頭。「既然都被你們看見了，我也很難否認。不過，這件事跟你們似乎沒有任何關係吧？」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我每次問你都回答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