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6

第二章

6

智子卻笑眯眯地向他擠擠眼,說:「這話只能在這兒說,其實讓男朋友從後門進來的人在這兒不是少數。這兒的管理員雖然很嘮叨,但整天就待在值班室里,看不出破綻。於是,我們達成了一個默契,像剛才那樣忽然看到樓里有男生,千萬別出什麼聲。」
「祥子房間的格局也是這樣吧?」加賀問道。
「這個警察也問過我。」智子把兩個茶杯放進托盤,小心地走過來。剛才聽她說喝茶,加賀想到的是紅茶或咖啡一類的東西,但端過來一看卻像是烏龍茶。加賀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女孩跟烏龍茶聯繫起來。
「你去那所公寓有事?」曲奇臉問加賀,語氣很是親熱。
大約過了五分鐘,智子回來了,懷裡吃力地抱著一個吸塵器。這估計就是她要進儲藏室的借口了。
「我可不想留級。」
「筆記喲!」
管理員把「當然」的「當」字說得很有分量,說完就把視線移回編織的衣物上,雙手又忙著織了起來,還嘟囔道:「這年頭的學生啊……」她用渾圓的背對著加賀,不再理會。
管理員一聽,眼睛一亮,變得有些神經質。
這個儲藏室有三疊大,大大小小各種紙箱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上面用油性筆寫著「日光燈」、「衛生紙」之類的字。此外,主要是些清掃用品。
「你跟看門的說了些什麼?」
中年婦女把加賀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向上翻著眼睛看著加賀說:「你是誰啊?」
「你能幫我開一下嗎?」
加賀把手伸向窗框,試著推了推,想看看兇手從這裏入侵的可能性。但是窗子根本打不開,加賀猜想裏面大概鎖上了。
「當——然不行了!」智子皺起眉頭,「那更年期老太婆肯定不讓你進。」
「當然不行!」
「我叫古川智子。」
加賀決定出擊,如果就這麼離開,只會讓管理員更加狐疑。他走到公寓入口,問道:「金井小姐在嗎?」
加賀站在公寓門口朝里望去,確如若生所畫,左手邊有個值班室。那個正蜷縮在裏面織毛衣的胖女人一定就是他們說的管理員。她織了一會兒便轉轉脖子,捶捶肩,視線則不時轉向房間裏面,大概是為了看一眼電視。
「反正車站又跑不了。」智子回答。
加賀沒有被她的眼神嚇到,滿臉堆笑地說:「我是她朋友。金井小姐不在嗎?」
兩人說著慢慢走了起來。曲奇臉像是要去車站,九_九_藏_書加賀也不由得朝那個方向去了。
「鎖已經打開了。」智子小聲地說。她擰動把手打開門。門連摩擦的聲音也沒有,就這樣出奇安靜地打開了。仔細一看,這扇門很新,和後門一樣,能夠從房間裏面打開門鎖。
「我不想去。去還得在本子上登記什麼的,總之就是很麻煩。」
「我想讓她放我進去,可是不行。」
「可老實說我記不得了。警察當時還抱怨我什麼都忘了。我要是記得這麼清反倒不正常了,你不覺得嗎?」
「對。」加賀喝著茶應道。
「警察沒有調查這間屋子嗎?」
「吸塵器我倒是有,不過我說我的壞了。也只有這個借口才能讓她同意我打開儲藏室。」
「啊?鎖門嗎?」智子微微吃驚,接著按他說的又鎖上了:只需按下把手上的按鈕就好,咔嚓一聲,聲音不是很大。
加賀嘆了口氣,苦笑道:「只有這個條件?」
「你就是坐在我旁邊直打瞌睡的那個啊。」
智子點點頭,茶杯還靠在嘴邊。
「男生止步只是一紙空文吧?」
加賀停住了腳步。「住在祥子隔壁的那個?」
她的房間遠比一直由華江打理的若生的房間亂多了,但也沒有髒亂到加賀其他幾個朋友的房間的地步。加賀嗅到了化妝品和香煙混雜的氣味,但與那些夾雜著汗酸和食物腐臭味的房間相比可算有著天壤之別。
「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
加賀朝老闆擺手示意,又鑽出了那扇矮門。
「不過有個條件。」智子吐出舌尖,舔了一下上嘴唇,說,「我要所有專業課的筆記,一年之內的。」
「OK,明白了。」加賀像是朝拜似的立起了右手。智子努了努嘴唇,又把鎖打開了。
「我知道。」加賀粗魯地說。智子就像遇見了什麼可笑的事一樣,咯咯地笑著,沿著公寓牆邊的小路飛快地走開了。
智子的身影消失后,加賀沿著她走過的路走了幾步,發現白鷺庄側牆的後半部分跟后牆一樣都是乳黃色的,雨水管往前才變成重新粉刷過的白色。
「是啊。」加賀附和著說。
「這個,還不好說,」加賀隨口帶過,又移開話題,「對了,這裏的一樓有個儲藏室吧?」
加賀心想,這是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按照智子所說,兇手——即便是男人——只要避開管理員的眼睛,就能堂而皇之地在公寓里來回走動。而且更要緊的是,這件事一定read.99csw.com還沒傳到警察耳朵里。
沿著這條小路走了十幾米,左邊出現了一道乳黃色水泥牆,牆上到處都是裂縫,從中滲出的黑水在牆面上形成道道污痕。
加賀想要不還是回劍道社訓練算了,卻又忽然記起了什麼,朝車站那邊走去。車站並不是他的目的地。過了車站,他慢慢上了一個窄窄的緩坡。
「拜託了!」
智子轉身原路返回,加賀半帶疑惑地跟在後面。他朝智子的背影問道:「你不是要去車站嗎?」
「只是想看看現場罷了,我又不是想當什麼名偵探。」加賀無奈地一攤手,邁開步子。
無論是後門還是樓梯,從值班室看都是死角,加賀心想,兇手一定也是從這條路進來的。
「稍等一下。」加賀對著智子的背影說,「再鎖一下給我看看。」
智子指著一扇布滿銹跡、看上去很笨重的門,門前有兩級台階。
「你從祥子房間回來之後,有沒有聽見她房門上鎖的聲音?就像剛才那樣咔嚓一聲。」
沒過多久,肥胖的管理員便注意到了這個正向里窺探的「可疑男子」,她一雙充滿懷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加賀。
「按規定,我不能去查看她的房間吧?」加賀抱著一種失敗也無所謂的心態問道。
加賀和智子出了門,小心控制著腳步聲,慢慢地走下樓。儲藏室的入口就在樓梯口旁邊,門鎖跟智子她們房間的類型不一樣,不是半自動鎖,而是一把普通的鎖。
「看門的?」加賀話剛出口便明白了她指的是管理員,便反問道,「你也住在那所公寓里?」

圖3:月牙鎖
一看見加賀,長發女生立刻張大了嘴。這一反應比加賀想象中的要小得多。而智子看到這些居然一點慌張的樣子也沒有,這讓加賀百思不得其解。
白鷺庄和T大學的社團活動中心差不多大,窗戶排列在白牆上,一看窗帘就知道是女大學生的房間。加賀估計那些沒拉窗帘的就是空房了。
「對誰都別說哦。」智子把食指擋在嘴前,跟剛才一樣對他擠擠眼。
「看了一下。」智子隨意地答道,「當時管理員老媽子也站在這兒,亂鬨哄的不知道幹了些什麼。https://read•99csw.com可是這裏沒鑰匙進不來,那天誰也沒借這兒的鑰匙,他們還要檢查,真沒辦法。」
「這就是白鷺庄的背面。」
「這扇門雖然上了鎖,但是從裏面很容易就能打開。」
如若生那張圖所畫,後門旁就是樓梯。智子指著上方,動了動嘴唇,似乎是要他上樓。
公寓裏面十分昏暗,什麼聲音也沒有,加賀想,沙都子沒說錯,住在裏面的人太少了。
「喝酒……」加賀估摸著她是去Bourbon了,她可是那兒的老主顧。「對了,我也是牧村的朋友。」
加賀走出了公寓,心想著是不是去Bourbon看看,一看手錶,覺得時間有些早。回頭看看公寓,胖管理員還在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和加賀的眼神一對,她又慌忙地織起衣物。
「來往……」智子搖頭,「其實很少,我們都盡量不干涉彼此的生活,老來往也挺煩人的啊。」
「不行,門鎖著,要進去就得從管理員那兒借鑰匙。我可不想跟那個老媽子說什麼話。」
「對吧,真讓人來氣!」智子喝著茶,發出清脆的聲響,「再說了,那時候我應該看電視正入迷呢,耳朵察覺不到其他的聲音。」
她點點頭。「簡直是被監禁在裏面,夠可憐的吧。」
她像是個在惡作劇的孩子,用一種別有意味的眼神輕佻地看著加賀。加賀再次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
「我倒是看到了沙都子,她在這兒看了一眼就走了,可能是去波香那兒了。」老闆站在門口對加賀說。老闆和他們打了四年交道,早已熟識了。
管理員臉色更加難看了,搖著頭說:「這可是女生公寓,你是想讓我們聲譽掃地嗎?」
「進來喝杯茶吧。」智子從包里掏出鑰匙,插|進把手上的鑰匙孔,輕輕地轉開了鎖。開鎖時發出的咔嚓聲在走廊里意外地響。
加賀走出儲藏室,正想從後門出去,最前面那個房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長發女生走了出來。已經沒有地方也沒有時間讓加賀藏起來了,加賀愣在原地,想著如何應對。
「看來你跟祥子和波香她們關係還挺好,都住在這兒,你們平時來往多嗎?」
這一天下了第四節課,加賀沒有去劍道社訓練,而是出現在了搖頭小丑里。平時去時,總能碰到一兩個夥伴在喝咖啡,今天卻一個也沒見到。若生和華江這對搭檔因為比賽迫近,正在加緊訓練;藤堂在忙著寫學九*九*藏*書術會議的稿子。可能在這兒的也只有沙都子和波香了,可是找遍了也沒見著,看來兩個人今天沒課。
加賀一個人等在一片漆黑的小路上,幾分鐘后智子才過來,說是先去還了吸塵器。加賀還擔心剛才的事,問道:「剛才被看到了,沒事嗎?」
就在那一帶,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扇窗子,窗戶是毛玻璃的,裏面什麼也看不見。鐵窗框上的油漆已經剝落,銹得很嚴重。加賀想著若生畫的簡圖,推測這應該就是那個儲藏室,因為其他房間窗戶的大小和高度都跟這個不同。
她用下巴指了指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房間。那旁邊就應該是祥子的房間了,那扇緊鎖著的門,似乎在對加賀訴說著什麼。
「誰知道呢,不過她經常在回來之前去喝酒。」
「經常很晚?她去哪兒了?」
兩人來到了公寓側面,智子沿著眼前的一條路右拐,加賀在後面跟著。那是一條很窄的路,車子一定過不去。智子走到一半,又向左拐進一條更窄的路——與其說是路,倒不如說是一條縫,不難預見再過一會兒巷子就會一片漆黑,因為周圍沒有任何照明。
「進不去嗎?我想看看裏面什麼樣。」
「哎,祥子學姐真是被謀殺的嗎?我可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智子小聲地問,似乎在顧慮著四周的動靜。
「真的可以?」
智子走進祥子房間時,若兇手就在屋裡,究竟應該藏在哪兒呢?一個只有起居室和廚房的房間,沒有什麼藏得住人的地方。加賀推測,兇手恐怕是拉上推拉門躲在廚房裡,祥子的屍體也一定在那兒。
加賀聞言不由得往上看了一眼,剛才從遠處望到的一排窗子確實就在這裏,窗帘的顏色也很眼熟。而牆呈現的乳黃色,應該就是原先的白色變過來的。
「啊啊,對。」加賀立刻反應過來,法學課上他們座位相鄰,還說過話呢。記得是個大三的,但從沒問過她名字。
聽說祥子對面就是波香的房間,加賀朝背後看去,上面寫著「居喪」,還真如波香的行事作風,加賀微微一笑。
智子把茶壺架在火上,回答說是。
智子回過頭,盯著推拉門,似乎在回想當時的情景。最後她吐了吐舌頭回答:「記不清了。」畢竟強人所難,加賀便不再追問。
加賀又回到原先的地方,不一會兒門裡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門慢慢向外打開,露出了智子黝黑的臉。加賀剛要說話,智子立即用食指九-九-藏-書擋在嘴唇前,小聲地說:「小心點,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
長發女生最終什麼也沒說,沿著走廊離開了。智子若無其事地打開了後門。加賀出去。隨後又傳來了咔嚓的上鎖聲。
「然後,這扇門就是後門了。」
「哦。」
加賀點點頭。待他進去后,智子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又輕輕地上了鎖。雖然剛才已和她說了半天話,但這還是加賀頭一次見到她這麼認真的表情。
「我一定會還這個人情!」
「隨便點,別拘謹。」智子把夾克放進衣櫃,從桌上拿起一隻茶壺進了廚房。廚房只有兩疊大,自然是鋪了地板的,廚房和起居室之間用一扇推拉門隔開。
窗框是很舊的鐵框,雖然塗著黑漆,但已經銹跡斑斑。這裏果然也是鎖著的。兩扇窗戶邊緣重疊的地方,有一把用金屬片固定的月牙鎖。(圖3)加賀撥開鎖打開了窗子,鎖看上去已經生鏽,打開時卻意想不到地輕鬆。
加賀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張黑褐色的臉。
他握住了祥子房門的把手,想悄悄地轉開,但是一點也轉不動,這是半自動鎖的一大特點。智子在背後對他說:「門已經鎖上了吧,警察剛來過這兒,咔嚓咔嚓地不知道幹了些什麼。」
「你說你進祥子房間的時候,裏面黑洞洞一片,那時推拉門開著嗎?」
「你這都知道?」她一驚,繼而拍了下手道,「對了,你向看門的問的是那樁命案吧。」
「別說古裝戲台詞一樣的話,」智子笑了,然後「哎呀」一聲站起來,「沒辦法,我就賣你個人情吧!」說著便走出了房間。
「真是對不住!」加賀接過吸塵器,放到牆角。
「不行嗎?」
看來只好回學校了。加賀這樣想著,準備邁步走開,只聽後面有人小聲叫住了他。回頭一看,一個臉色黝黑的女生正對著他笑。女生穿著褐色毛衣和米黃色長褲,外面套了一件絳紫色夾克。
加賀看著那張臉,想起了剛出爐的、烤得焦黃的曲奇餅。
上到二樓,走廊跟樓下一樣昏暗。智子跟了上來,說:「那邊就是我的房間了。」
「那叫冥想!」
智子忽然大聲說道:「等一下!我可以讓你進去。」
「你沒認出我來?」曲奇臉耷拉著臉說,「我跟你一起上過法學課呀!」
管理員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說:「還沒回來呢,那孩子經常很晚才回來。」
加賀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它比鐵窗框要新,似乎是后安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