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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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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起身走到門旁的水槽邊取杯子,加賀則在藤堂座位旁邊坐下。
加賀接著說:「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今年的茶會也兼做祥子的祭典吧——想到這兒,加賀覺得這將是個多少有些傷感的生日。
「你就沒有什麼頭緒嗎?」
「教授知道那件事嗎?」
「波香沒和你們在一起嗎?」加賀先後看了看沙都子和華江問道。
矮個男人環視了房間一眼,目光停在牆上一張明星海報上,念叨了句「什麼玩意兒」便走出了房間。加賀看到他臨出去又看了自己一眼。
「如果兇手是從外面侵入的,確實如此。」沙都子一雙大眼睛凝望空中,或許正在思考可能的侵入方法。加賀出神地看著她的眼睛,一時間停了兩三秒筷子。
「我可以使些詭計來假裝啊。」
「我上周也來了吧。」
「這是教授?」加賀問道。
「祥子她沒理由被謀殺。」
華江筷子上還夾著兩三根烏冬麵條,搖搖頭說:「最近都沒怎麼見到她。」
「我不知道警方有什麼結論,但現在好像也沒特別懷疑誰。這個我是聽祥子隔壁那個姓古川的女生說的。」
「我是說你事先不打招呼就來這兒很少見。要喝杯咖啡什麼的嗎?」
「當然鎖了。我經常到祥子或波香的房間里住,一間屋住兩個人太擠了,我有時就想拿被子到空房裡睡。但是住不成,鎖上這些空房就是為了防備這個。」
加賀聽了故意嗤笑出聲:「那你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藤堂雙手各拿一杯咖啡走了回來,他把一杯放到加賀跟前,自己坐到了原先的位子上。加賀說了句「謝謝」,伸手拿過杯子。咖啡杯一看就像是個贈品,總之是便宜貨。
「當然要辦了。」沙都子說,「沒理由不辦啊,況且明年我們就畢業了,說不定今年就是最後一次了。」
房門打開,又咔嚓一聲關上了。藤堂鬆了一口氣。
「從現在的情況看,她們最先受懷疑也在read•99csw•com所難免。結果如何?」
「那現在他看中你了嗎?」
「哎呀……」加賀和沙都子面面相覷,「真夠諷刺的,倒是我們一直學著茶道的人把這個忘了。」
「你幫我轉告沙都子,只要是為了尋找真相,讓我做什麼都行。一有什麼新情況,請馬上告訴我。」
「那今年準備怎麼樣?」華江問道。
「知道就好!」
「可是……」還沒等加賀說完,門忽然開了,進來一個穿著褐色三件套西服、身材矮小的男人,頭形略扁,年齡在五十歲上下,身高不足的部分似乎被身體的寬度補足了。也許正因如此,他走起路來身體直向後挺。在這種體形的男人中,他擁有罕見的神經質眼神。
「很厲害啊!」
「詳細情況不是很清楚,總之房客們都以各種形式接受了調查。警察問過她們不在場證明、和祥子交情如何之類的。」
「下個月七號。」
「是啊。」藤堂死心斷念般地說。
「稍等一下。」沙都子把手帕塞進包里,又取出一個名片大小的記事本,看著說,「一層五個,二層四個人,這是所有的房客……」
加賀發現,此人一進來,藤堂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手中的杯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放到了桌子上。
「沒有,怎麼可能有呢?咖啡沖好了。」
加賀揚起右手示意明白,打開門出去了。
「這個歸這個?」
藤堂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他問了我的不在場證明。」
「沒看上的話我處境就不妙了。」

加賀心想,這眼神,這聲音,十個肥胖男人里也難找出一個來。
沙都子乾脆地回答:「不僅鎖著,窗子離外邊地面還有好幾米呢。」
沙都子他們畢業那年,南澤也退休了,所以茶道社成員舉辦的雪月花之日總共只辦了兩次。沙都子三人覺得這太可惜了,便約了加賀和藤堂,提議重辦雪月花之日。若生和華江也加入其中。到read.99csw.com去年為止,已經又舉辦了三次。他們辦的茶會,氣氛上沒有茶道社社員們舉辦的那麼嚴肅,又能品嘗到南澤雅子親手做的飯菜,對這些學生來說,堪稱深秋的一大樂事。
「過了那一天,老師多大歲數了?」
矮個男人看見加賀,稍微有些吃驚,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隨後移開目光,傲慢地問道:「稿子寫好了嗎,藤堂?」
「那天晚上公寓里有多少人?」
「白鷺庄情況怎麼樣了?」加賀岔開了話題。
「機器運轉起來就不覺得冷了。那天晚上直到十點還有別的學生在實驗室,我就在隔壁打了個電話找祥子,回到這兒后就只剩我一個人了。不巧,這樣恰恰沒人證明我當時不在案發現場。佐山……那個警察是姓這個吧,說不定十分懷疑我呢。」
加賀把藤堂為了查找真相而甘願做任何事的豪言和他至今仍堅信祥子系自殺的態度一五一十地說給沙都子二人。
「我想你已經聽沙都子說過了。」加賀冷不防說道。
「其他四個出去玩了吧?她們的家長要是知道了,准氣得搖頭嘆氣。」加賀輕巧地叉起一隻炸蝦,正準備往嘴邊送,忽然停住了。「等等,十五個房間里只有九間住了人,那就還有六間空房了。這些空房平時鎖不鎖著?」
「知道,可他說這跟學術沒什麼關係。那個歸那個。」
「我當是誰呢。」沙都子說道。
沙都子面色沉靜地說:「他的心情我們理解。」她和華江對視著點點頭,「藤堂也許是一時激動才這麼說。而事實上,就算是警方,好像也沒有完全認定祥子死於謀殺。沒有發現祥子抵抗掙扎的痕迹,兇手如何出入公寓也難以解釋,不能排除自殺的可能。」
「找波香有事?」沙都子問。
「我一定轉告。」
「哦……」看來也不能假設兇手潛藏在空房裡了,加賀恢復了手中的動作,把蝦送進嘴裏嚼了起來。體味著read•99csw.com冷凍食品獨有的淡然無味,加賀一邊吃一邊思考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怎麼這麼少?」
藤堂聳了聳肩,認真地說:「感情糾葛。」
沙都子從包里拿出一條淡藍色方格手帕,輕輕擦了下嘴。
「周六?」沙都子說道,「我倒是沒什麼事……怎麼了?」
「再說日記也是空白的。」華江在一旁插嘴道。

「不知道波香記不記得。要是今天在學校見不著她,我回去時去她那裡一趟。」沙都子說。
「沒有,」加賀答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只是想找波香問問她在劍道社那一連串難以理解的舉動。
藤堂坐下點了點頭。「是松原教授,金屬工程系裡的重量級人物,被他盯上的學生可沒好果子吃。」
「我也是昨天跟若生打電話的時候聽他提醒才想起來。他問今年咱們準備怎麼過。」
「我也忘了,還是華江記性好。」
「那反過來說,被他看上的學生豈不是很厲害?」
加賀話一出口,兩個女生臉上便籠上一層陰影。這件事發生后,想必誰一想到藤堂都是這表情。
「那所公寓沒什麼生氣。」華江吃完了烏冬面,皺著眉說,「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也就是波香敲祥子的門卻沒有回應的時候,在公寓里的人一共才五個,一層兩個,二層就是祥子、波香和古川三個。」
「不愧是個人物,他能成功還真得靠這種個性。對了,警察來找過你了吧?」
「對了,還請你告訴她,我至今還不能相信祥子是被謀殺的。祥子一定是自殺。」
「六十四了吧。」華江回答。
「已經這歲數了啊,那就更得辦了。」
藤堂打算繼續讀研。他覺得僅有本科水平的知識和學歷將來是無法靠技術養活自己的。首先至少要拿到碩士學位,然後看情況再決定是不是繼續深造。
藤堂喝著咖啡,透過咖啡的蒸氣可以看到他淡淡一笑。加賀思忖著,他那雙眼睛焦點不定,read.99csw•com究竟在看著什麼呢?這可真是少見啊。自祥子死後,幾次看到他一臉悲傷。相比之下,現在的神情更加凄慘。
「厲害吧?所以必鬚髮奮努力一番。可偏偏遇上了那件事,我怎麼也集中不了精力。你看,光是在喝咖啡。」
「我說那天晚上我就在這兒。當晚我有一個實驗,必須整晚都守在機器旁確保它運轉。旁邊的房間里有一張床,專備這種時候打盹用。」
「對了,我剛剛找了藤堂。」
加賀正把咖啡杯往嘴邊送,聞言停住了。他看著藤堂說:「你是說她是自殺的?」
藤堂出聲地呷了一口咖啡,說:「我認為,祥子不是被謀殺的。」
加賀高舉著炸蝦套餐尋找空位。眾人呼出的氣息和飯菜的熱氣在玻璃上凝成水珠,把窗子弄得霧白。加賀看到窗子旁邊一桌有幾張熟臉,便穿過人群,一路小心碗里的味噌湯別灑出來。他在那桌放下了餐盤,正吃著的兩個女生抬起頭來。
這句話提醒了加賀和沙都子,他們不約而同地說:「對了!」
加賀猛地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啪地拍了一下腰部,站了起來,說:「打攪了。」
藤堂肩部的肌肉瞬間僵住了,繼而又繼續往杯子里倒速溶咖啡粉。
「想法……」藤堂背對著加賀,往杯里倒熱水,香味隨著熱氣一起升騰起來。他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問我了,你怎麼回答的?」
第二天早上,加賀第二次踏進金屬工程系的樓去找藤堂。走廊還是那麼幽暗又沒生氣,只是這次加賀沒有絲毫遲疑,徑直走到了藤堂的研究室門口。
中午時分下起了雨,而一到雨天,學校食堂就人滿為患。不少人吃完了並不急著走,而是坐在那兒聊天。幾個人佔著桌位,把吃空了的餐具堆在一邊。食堂禁止吸煙,桌子上沒有煙灰缸,這幫人中就有不少人隨意地把煙灰彈到茶杯里。
「哼,學術會議是什麼時候開啊?」
「解不開。」沙都子自暴自https://read•99csw.com棄地搖搖頭,「為了防止遺漏,我們又向那個管理員大媽確認了一次,她說絕對沒有什麼陌生人進出。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後門也確實是鎖著的。」
「沒有,那個……還差一點。」不知怎麼,藤堂回答時竟站了起來。
「挺冷的吧?」
「就是說,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房間了?」
加賀說:「那我去藤堂那邊確認一下。」
還是和上次一樣,加賀敲了幾下就自己把門打開了,幾乎同時,裏面傳來一聲「請進」。
「不是還能證明你十點之前不在現場嘛,有這個就夠了。」
「祥子屋裡的窗子也鎖著嗎?」加賀問道。
「密室之謎現在還是沒能解開嗎?」
華江有些遺憾地垂下了眉毛,嘟囔著說:「你們果然忘了。是十一月二號啊。」
房間里只有藤堂一人,正伏案寫著什麼,見是加賀進來,便停下了手中的鋼筆說:「真是少見啊。」
「怎麼說呢,」藤堂撓著頭說,「要想繼續留在大學里,被他看中可是必要條件。我想考進他的研究室,自然也不能怠慢。」
十一月二日是加賀和沙都子等人共同的恩師南澤雅子的生日。南澤沒有孩子,丈夫也已經過世,沒有人跟她一起慶賀生日。因此沙都子、波香和祥子等茶道社成員便想到了利用這天到南澤家辦一次茶會,兼來慶賀她的生日。這一天便成了她們所說的「雪月花之日」。「雪月花」指的是茶會中一項名叫「雪月花之式」的茶事,她們通過這項茶事來決定由誰把生日禮物遞到南澤手上。第一次舉辦這個茶會時,南澤感動得連拿著茶刷的手都直發抖。
「馬上就要開學術會議了,他叫我給他寫稿子。要是這事辦得不錯,明年春天或許就會帶我去美國參加國際學術研討會了。」
「對了,」華江似乎一直等著兩人對話告一段落,「這周六你們都有空嗎?」
「雪月花之日啊。」沙都子撫著額頭,輕咬著嘴唇說,「忘得一乾二淨,得挨老師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