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算招了！」南澤雅子笑開了花，「加賀居然真會向你告白，不過這方式挺像他的作風。」

沙都子背對著父親，為自己沏了杯紅茶。廣次正看著一本看不出有什麼意思的經濟類雜誌。沙都子很不自在，總覺得父親的目光越過了雜誌，正從後面看著自己。

沙都子跟波香抱怨，波香卻含糊地說：「這個，我有點事。」

按理說，廣次會站住的，因為他最關心的事莫過於這個了。但他卻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徑直上了樓梯，看也不看女兒一眼，將其留在這片尷尬中。

「可這跟他向我表白有關係嗎？」

沙都子上完第二節課，在國文系的研究室里稍微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學校，到家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她看著表計算著，若想在五點前趕到南澤雅子家，四點鐘從家出發正合適。她決定好了，要穿那件印著佩斯利螺旋圖案的黑底連衣裙。做這個決定讓她大大節省了時間。若在平時，她連穿什麼衣服也要猶豫將近半小時。然後是化妝，她也幾乎沒花什麼時間。要迅速，但又不能偷工減料，這是沙都子對化妝的態度。她在描口紅的時候想起了加賀說過的話：化妝是女人的特權，女生不化妝就是怠惰。當她轉述給波香聽時，波香笑了起來，說：「那不過是戀母情結的翻版。」而即便是說了這話的波香，也有花上一個鐘頭化妝的時候。

本來是只打算為自己沏茶的，沙都子卻下意識地拿了兩個杯子，這個保持了多年的習慣讓她很是感嘆。但是既然已經拿了兩個杯子，放回去也不是道理，她便稍稍扭過頭，猶豫地問父親：「要紅茶ｈｔｔps://reａd•9９ｃsw•ｃom嗎？」

現在，除了加賀都到齊了。大家首先欣賞了南澤準備茶事時的優雅動作。幾個人按照往常的順序坐著，邊聊著近況邊傳茶碗。一道茶后，南澤站了起來，開始準備下一項茶事。這便是照例的雪月花之式，三個女生跟著雅子過去幫忙。

沙都子抬起頭說：「您說我們……」

「對了。」廣次說道。

父親指了指體育版說：「這裏報道了全國劍道錦標賽的事，最有希望獲得學生組冠軍的選手中有加賀的名字，真了不起啊！」

南澤穿著一身深綠色絲綢和服等著自己的門生。沙都子一到，就被她引進最裡面的房裡。

「可是……可加賀說，我跟誰結婚完全由我自己決定。」

將近五點的時候，其他幾個人陸續到了。首先是若生和華江，他們最近老是在一起。

「這個，」沙都子偏起了頭，她確信廣次的目光一定還落在報紙上，「好像是吧。」

「大概是今年春天吧，他說想當警察或者老師，但最後還是選擇了老師。我一直都認為他不會做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但我覺得他是不是更適合當警察呢。僅僅當個老師，肯定不足以將他內心的熱情和能量充分發揮出來。」

「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他能相信我。」

「可是……」

「他現在也很有骨氣啊。」沙都子說著從沙發上走開，坐到餐桌旁，背對著廣次喝起了茶。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了廣次因茶太燙而吸著氣啜飲的聲音。

南澤雅子見沙都子低著頭，便換了種口氣，打破了嚴肅的氛圍：「關於工作的事rｅaｄ.99ｃsw.ｃｏm啊，你們大家好像都很苦惱。也只有像你們這樣的好孩子才不好解決這個問題。」

沙都子察覺到廣次已經放下報紙站了起來，接著傳來了腳套進拖鞋的聲音。沙都子忽然產生一股衝動，她扭過頭對廣次說：「爸爸，東京的出版社那邊……」

沙都子深有同感，如果加賀成了一名老師，對學生來說或許會是個好老師。但她聽說現行教育制度並沒有貫徹理想中的自由教育方針。從這個層面上說，他也必須要有上班族的那種妥協性。要加賀在這樣一個相互磨合的系統中穿梭往來，簡直無法想象。

「哪裡呀！」沙都子嘴上說著，心裏卻也感到南澤一下子就變老了。這說不定是受了祥子那件事的影響。

高中時就因一直很迷茫而得了「迷途少女」這個外號的祥子，在最關鍵的問題上倒是一點也沒迷茫。

趁著等待大家到來的時間，沙都子向南澤說了說自己工作的事。她說自己已經被出版社錄用，但沒說因為要去東京而遭到父親反對，只是坦白地表露了自己現在很苦悶的心境。

「哦……警局的劍道場啊。」沙都子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平時，劍道的事加賀全都對她說，現在卻發現還有事瞞著自己，這讓她有些不滿。

這不像加賀行事的風格。沙都子暗自責備加賀：他本應不會在這種事上亂來……

「劍道？這樣的日子明明應該是這裏的事更重要！」

「加賀說要晚些再來，」藤堂一邊在沙都子旁邊坐下一邊說道，「有劍道訓練。」

「雖然他們都沒跟我談起過工作的事，但從他們說的話里我聽得出來。若生好一九_九_藏_書陣子都很煩惱，金井和伊澤也有猶豫。一開始就下定決心的只有藤堂和牧村。」

「不是在社團里訓練，他去的是警局的劍道場，他說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去。況且離全國大賽又這麼近了。」

說到不滿，沙都子對波香也有意見：最近基本見不到她的影子，學校里沒有，去她公寓也找不著。今天的事，沙都子也是寫了張字條夾在她門縫裡，她一直擔心波香今天來不來。

「T大學的加賀，是你朋友吧。」廣次忽然說道。

沙都子一聽，差點把茶杯打翻了，她努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問道：「應該是吧，怎麼了？」因為太過焦急，聲音顯得有些走調。

「啊？」沙都子反問道。她這位恩師以前也用過這麼激烈的措辭。

「可是你想去出版社工作，也想到東京去，下了決心確實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對吧……所以到頭來你一定會堅決地破門而出的。」

「他就是那樣的人，一直都是這樣。我想他這樣說並不是要逞強或者遮掩什麼，而是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糟糕，沙都子心想。自從兩人因工作的事鬧得不愉快以來，她就不知如何與父親獨處。但此刻再走回房間既不合情理，又會讓父親覺得她在躲著他。沙都子只好盡量不向父親那邊看，走下了樓梯。

或許是吧，沙都子心想，她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也做好了準備去接受由此帶來的考驗。她確實希望父親能夠理解她，但那終究只能是自己天真的想法罷了。

廣次拿著雜誌說：「喝一杯吧。」他總是能保持一種一成不變的口氣。

「你朋友死的那件事，」話題與預想的不同，但說起來read.99csw.com，這件事她還從沒跟父親談起過，「到現在還沒有頭緒嗎？」

沙都子到達南澤家時，離五點還差一刻。其他幾個同伴向來不會早到，沙都子果然是第一個。直到去年，每次都一定是祥子最先到。

下樓的時候，她看到父親廣次在一樓的客廳里。他好像剛從公司回來，穿著馬甲，系著領帶，西裝上衣則被隨手扔在沙發上。

「他向你表白求婚，意味著以後他要像家人一樣對待你。也就是說，他不想讓你像他媽媽一樣受苦，所以打消了當警察的念頭。」

「老師，其實……」沙都子說出幾天前加賀忽然向她告白一事。在此之前，她對誰也沒說起過，不知怎麼，現在卻有了一種傾訴的慾望。

沙都子立刻僵住了，她猜想接下來的話題就應該是她找工作的事了，廣次要說的話也是確定了的——堅決不許她去東京。

沙都子瞟了一眼報紙，上面用小字登著加賀的名字。對加賀來說，這種程度的報道，從高中開始就已經有了。沙都子說出這一情況，廣次將嘴張得老大，佩服得不得了：「聽你這麼一說，他那時是個有骨氣的孩子，雖然我記得不那麼清楚了。」

南澤雅子依舊面容和藹。「不論你怎麼做，想要面面周全多半是不可能的。既然你決心已定，就放手做下去吧。你一個人出去，既想得到令尊的允可，又想得到大家的祝福，那隻能是一廂情願的空想。且不說這個，我覺得單單是徵得令尊的同意，就已經是奢求了。」

「我想令尊肯定是相信你的，他不相信的是你以外的人。」

「令尊一定會很擔心的，我明白他的心九*九*藏*書情。而且他一定不想讓你離開他吧？」南澤雅子說著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藤堂和波香先後到達。藤堂一臉笑容地向老師道了生日祝福，但氣色卻和以前一樣，一點也不好。

沙都子一切準備完畢，時間還不到三點半。她走出房間，打算喝杯紅茶。

南澤點點頭笑了。「謝謝！不過真的可喜可賀嗎？到了這把年紀，總覺得活著就是拖累社會啊……」

「加賀怎麼樣呢？」沙都子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老師，祝您生日快樂！」沙都子端坐好，低頭行禮說。

南澤雅子的感覺跟沙都子剛剛聽到加賀告白時是一樣的。接著，南澤像想起了什麼，點著頭說：「難怪啊，加賀說不定是因為這個才放棄當警察了呢！」她對沙都子微笑道，「你知道他媽媽的事吧？他覺得他媽媽出走的起因全在他爸爸身上，因為他爸爸是個警察。他心裏肯定是抱定了一種觀念，覺得警察一定會給家裡帶來不幸。春天的時候，他不知道該當老師還是警察，是因為那時他還沒有對家庭形成一個具體的概念。」

沙都子沏好茶，將茶杯放進托盤，端到沙發前。這時廣次已經看起了報紙，好像是在瀏覽早上上班前沒來得及看的內容。

「哦……這事似乎另有隱情啊。」

「明天就是比賽的日子了。雖說事到如今，再忙著練也沒什麼用了，我們還是做了一下最後的調整。」若生看著華江笑著說。看來兩人已經相當默契，照現在的狀態，沙都子覺得他們明天的表現一定值得期待。

加賀考慮到了跟自己結婚的事，所以打消了當警察的念頭。沙都子這樣想著，感到了些許心理負擔，但心也不禁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