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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7

第四章

7

加賀接過遞到面前的茶碗,呷了一口。「真好喝。」
「您覺得被謊言蒙蔽有價值嗎?」
加賀問道。波香出事後,為了保留現場,舉行雪月花之式的房間當即被禁止使用了。
「我會給你答覆的,」沙都子開口了,「畢業之前一定答覆你。」
「嗯。」
不知為何,車門附近總是很受人青睞。從後面奔上車來的一個年輕男人看到沒有空座,便走回車門旁邊。那人戴著黑框眼鏡,臉色很差。加賀看著他,忽然「啊」了一聲。那人也注意到了加賀。
南澤停下了手上的活,那並不是對加賀的話有所反應,而是因為她已經把茶碗擦乾了。她放下乾淨的茶碗。「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剛才我去取茶的時候,你好像跟老師談了。」從南澤家返回的路上,沙都子問加賀,「你們說什麼了?」
「對啊。」沙都子看著遠方,點了點頭,「真想不通,她挺趕時髦的啊。」
「我知道原因了。」
「你知道?為什麼?」
南澤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拍了一下手。
「那個房間已經可以使用了吧?」
這時,推拉門倏地被打開,沙都子回來了。「辛苦啦。」南澤說道。她和加賀平靜的爭論就此停止。
見南澤要起身,沙都子搶先站了起來。「不用,老師,我去拿。還是放在老地方吧?」
正是如此,此人就是上次在金屬工學的研究室里碰到的白衣男人。電車發動,男生打了個趔趄,告訴加賀他姓寺塚。
沉默支配著整個房間,只有茶刷和茶碗相互摩擦,發出悅耳的聲音。
「畢業之前嗎……」加賀嘆了口氣,「你好像覺得畢業九_九_藏_書是件好事吧。你覺得畢業了,過去的一切就會隨之而去嗎?」
或許是吧,加賀心想,但南澤所說的「你們」究竟指的是誰和誰呢?
「真難得見到你那麼衝動,告訴我為什麼。」
加賀不由得吐出這樣一句話。沙都子仰起臉問道:「什麼?」
加賀剛喝完第二口,抬起頭看了看一旁的沙都子。沙都子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於是他答道:「我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並沒有向她提出要求,也沒有讓她給我答覆。」
「你太狡猾了,居然瞞著我。我也有權知道嘛。」
「打擾了。」加賀說道。在他看來,南澤的笑容是擠出來的。
南澤正要把他們引進客廳,加賀在她背後說:「很久都沒有品嘗到老師親手沏的茶了。我們是來喝茶的。」
當天晚上,相原家的電話響了。時間已過十一點。沙都子一聽繼母說是一個姓加賀的人打來的,便立刻從房間里沖了出來。或許因為太過慌張,她還沒來得及披上外衣,就一把搶過話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我!」
喝完茶,他們回顧了一年來的事。南澤老師感慨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情,兩個學生很贊同,但雙方都沒有觸及關鍵。
「哦,」她點點頭,一臉略帶寂寞的神情對他說,「還沒還回來,還在警察那裡。」
「你知道是哪包嗎?」
「真相這種東西,無論何時都無聊透頂。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有東西嗎?」
「是啊。」
加賀和沙都子一陣歡呼。
「是啊。」
南澤在走廊里停下腳步。「是嗎?」
「波香那天無論如何都必須穿一件有九九藏書口袋的衣服去。我不清楚具體的樣子,但那件新連衣裙沒有口袋吧?」
「一旦弄清楚了,我肯定會通知你。你就把我下次給你打電話的時候當成解開全部謎團的時候吧。在那之前,我不會打的。說實話,每次往你家打電話,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南澤已經開始沏第一道茶了。她用茶刷輕攪碗中的茶,隨後便把茶碗遞給沙都子,並向加賀說道:「你還真在意以前那些東西呢。」
她的眼角浮現出和藹的微笑。這不是假裝的,而是真正的溫情流露,加賀心中莫名一震。南澤接著說:「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或許知道些什麼。只是我一直都沒發現,而且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
沙都子邊瞪他邊走下了電車。
沙都子下車后,又過了兩站,加賀也下了車,換乘其他線路。換乘的車稍顯擁擠,加賀掃視一周,站在了靠近車門的地方。
加賀想起了兩人上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加賀正在研究室里等藤堂。那時是怎麼……對了,加賀在那裡看到了兩個無動力的滑輪,還詢問了相關問題。說起來,他至今仍未問清楚原理。
「那時?」
南澤說出了茶粉的品牌。加賀對此一無所知,沙都子卻馬上反應過來,歡呼了一聲。
「那個名貴的茶碗也是嗎?」
「究竟誰能判定是真是假呢?」
加賀閉口不答。重大意義……或許是這樣吧。

因為早就知道加賀在全國大賽中得了冠軍,寺塚不厭其煩地問著相關問題。他似乎覺得,所謂健談的人,就是總以對方的得意之處為話題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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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賀轉而徵求沙都子的同意。沙都子也立刻說道:「真的很久了。」
「你們馬上就要畢業了吧。」南澤凝視著兩個人,彷彿是在嘆息,「就算畢業了,我還是希望你們不要破壞相互之間的情誼。至於像我這樣的老太婆,撇在一邊就行了。」
加賀輕輕點頭。「我還以為留下了一兩樣東西呢。」
「老師不想知道真相嗎?」
加賀端坐著,只將脖子探向老師,他輕輕地調整了呼吸。
「不,現在還沒到告訴你的時候,還有最後一個障礙。在清理好之前,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推理遊戲罷了。」
南澤點頭道:「那就給你們沏一次久違的茶吧!」
「老師,您也知道了吧?」
見加賀提問,寺塚顯得很高興。
「好吧,算了。」沙都子說著看向前方。「但你至少要告訴我一點。今天去老師家裡一定有什麼目的吧?那個目的達到了嗎?」
即便只是說話,加賀也感到臉頰上一陣抽痛。
「當時在氣頭上。」
加賀本想壓低聲音,聲音震動空氣的幅度卻超出意料。然而南澤雅子好像根本沒有聽,紋絲不動,手中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
沙都子正要反駁,電車恰巧到了她的目的地。她繃著臉站起來問道:「那會是什麼時候?」
「沒什麼。只是些瑣碎的事。」
沙都子原本很大的眼睛現在睜得更大了。「你解開了?」
「老師,就算畢業了,我們也希望您多多關照。」沙都子說道。
等待沙都子時,南澤洗好茶碗,為沏茶作準備。她的動作依舊沒有絲毫贅余。加賀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聲音也似乎九*九*藏*書被人抽走,兩個人就在這樣的空間里度過了數秒鐘。
「真是的,什麼都不說,還要我跟你來!」
「口袋?」
「畢業之前,一定。」加賀眯起眼笑了。
現在還不能說,一切都需要整理一番,加賀心想。但這樣的時刻會到來嗎?
「我只是問你去不去南澤老師家,不是你自己決定跟來的嘛。」
劍道的話題告一段落,加賀思考著是否有別的共同話題。雖然被奉承確實讓人舒心,可說多了反倒覺得有些挖苦的意味。當然,像寺塚那樣看上去沒什麼膽略的人是感覺不到這層意味的。
南澤雅子拉開格子門,把二人迎了進去。她看上去比以前瘦小了許多,更加蒼白、枯瘦。
在波香死去的房間,加賀、沙都子和南澤三個人的茶會開始了。首先準備茶會用具。南澤穿梭于廚房和房間,加賀問道:「那時用的東西還在嗎?」
「誰讓你說得那麼神秘,好像包含著什麼重大意義。」
「舉行雪月花之式的時候。」
他對新茶的評價讓南澤雅子很滿足。「加賀,」她說道,「你打算畢業之後再去拜訪相原家嗎?」
「嗯,應該沒有。可這有什麼關係?」
「再給我沏杯茶吧。」加賀說道。
「也沒那麼名貴,不過也被拿走了。」
加賀依舊閉著眼睛答道:「現在還不知道。」
沙都子看著加賀說道,眼神就像是一個女教師在瞪著一個淘氣的孩子。加賀立起夾克衫的領子,把臉埋在裏面。臉已經消腫,但傷口還在。兩人坐在電車裡,加賀盡量避免跟別人眼神相對。
「出事後沒過幾天,老師就把我們召集在一起了。您說同伴之間相互猜疑是很可悲read.99csw.com的。現在想來,我覺得當初真該多想想那次聚會的意義。但無論當時怎麼思考,都不知道自己能否領悟。」
「聽說你大打出手,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加賀全神貫注地觀察年老的教師會作何反應。南澤毫無表情。直到沙都子喝完茶,把茶碗還給她,她始終挺直脊背,眼神直盯著斜下方。但加賀認為,這就是她的反應。
「波香死後,你去她房間看她的衣櫥時,不是很不解嗎?因為在雪月花之日,她沒穿那件新連衣裙,而是穿了那件舊運動衫。」
「你不想說?」
「歡迎。」她抬頭看著他們,刻滿皺紋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沙都子從一旁看著加賀的臉,加賀似乎想躲開她的視線,緊閉雙眼。
「因為口袋。」
「朋友送了我一包名貴的茶粉,我用那種茶粉來沏吧。」
「是這樣啊。」
「請。」
「我想請教一下。」
「是我。」加賀聲音很平靜,「看來不用等到畢業了。」
最近天冷,南澤的宅邸寂靜無聲,時間彷彿凍住了。庭院里的吊鐘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眼前的一切讓加賀不由得感到是在看一張古老的黑白照片。
之後一段時間,兩人都一言不發,任身體隨電車搖擺。加賀獃獃地望著車上掛著的女性時尚雜誌的廣告:一個身材姣好、充滿異國風情的女子穿著一件冬款連衣裙,臉上溢滿笑容。
「真不像話!」
「這個茶刷也不是那時用的吧?」
加賀記得他纖細的聲音。「你是跟藤堂在同一個研究室的……」
「你是劍道社的加賀吧?」
「這就是重點了,但在解釋之前,先要把雪月花的詭計說清楚。」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