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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4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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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賀沒有回答,緊緊地盯著白鷺庄的牆壁。

直到藤堂在黑暗中點著火,他們才知道那是一個打火機。火焰雖小,卻把藤堂的側臉照得愈發清晰。加賀聽到了若生咽唾沫的聲音。

圖17-2:第二次抽籤的詭計
「你是說你已經把一切都弄明白了?」
不知何時已是鵝毛大雪。三個年輕人每走一步都很用力,似乎想在雪地上留下腳印。享受著平安夜的學生們大呼小叫地從他們面前走過。他們的目標是T大大道。但走到車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沙都子剛一問完,加賀便探過身來,彷彿就在等這個問題。「這就是關鍵了。」他說道,「我已經說過,若要讓波香抽到『月』,那折據里的牌一定都是『月』。同理,要讓若生抽到『雪』,那折據里也應當都是『雪』。這樣一來,你再想想事發前的情形,也就是你沏了茶,其他人正開始第三輪傳折據的時候。那時老師和華江在上一輪抽到了『花』和『月』,她們需要拿出數字牌,把『花』和『月』放進折據。所以實際上,要抽牌的只有波香、若生和藤堂三個人,而折據里的牌也就只有『雪』、『月』和『花』了。」
加賀依舊盯著藤堂。「窗戶上的鎖是用現在很流行的形狀記憶合金做的。」
「這是你作案用的打火機吧?」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加賀推測加害波香的葯被混進了運動飲料,這讓沙都子想起了那天的情況。上場前,她問波香:「要喝點運動飲料嗎?」波香回答:「已經喝過了。」難道波香喝的就是若生給的飲料嗎?
「跟我來吧。」加賀抓起若生的夾克,硬塞給他,「跟我來就知道了。」
「這樣一來……結果如何?」
不等若生說話,加賀就走到店外。外面似乎更冷了。若生跟著加賀走出來,什麼也沒問。
「……」
「好像是人偶吧。」
「這就是搖頭小丑吧。」
「在那之前我會再來的。」
「比賽那天,為了讓三島亮子獲勝而給波香下藥的人就是若生。」
「以後再說吧,現在沒時間了。」
「然而,事後波香知道了是藥物讓自己輸掉比賽,而下藥的就是若生。她最該恨的毫無疑問是三島亮子,可她也絕不能放過背叛朋友的若生,於是就想先報復若生。雪月花之日的第二天就是若生和華江混雙比賽的日子,為了復讎,波香企圖讓若生輕度砷中毒,迫使他放棄比賽。可該如何讓他在雪月花之式上服下毒藥?她費盡心思尋找辦法。這才是雪月花案件的源頭。」
他是覺得自己輸給了某種東西吧。
「是藤堂!」
藤堂將打火機湊到窗戶中間,也就是兩扇玻璃重合的部分旁。他保持那樣的姿勢站了一兩分鐘。
「那毒是怎麼……」
加賀的目光從藤堂的背影轉向若生。「你準備怎麼辦?」
加賀略加思考,說道:「你就告訴她:拜託了。」
「想想出事時的情形吧。波香抽到了『月』,藤堂抽到了『花』,而若生抽到了『雪』,對吧?」
加賀注意到藤堂呼氣的節奏亂了,只是周圍一片黑暗,他看不到藤堂的表情。
「看上去是要做成小丑。」
「離畢業還有三個月嘛。」
沙都子順著加賀的問題回想。沏完茶,沙都子坐到了借位上。而後抽到「花」的人便坐到沏茶座上。
落雁糕那雪白的顏色浮現在沙都子眼前。但加賀搖了搖頭。
「然後我就在沏茶時把茶刷上的毒藥混進去了。可是很奇怪啊。要是這樣,茶刷或多或少會被檢測出氰化鉀呀。」
即便道出此事,加賀的語氣依舊毫不紊亂。
「為了找工作。」
藤堂先是一臉驚愕地看著加賀,接著便浮出一絲笑意。加賀看得出那是悲哀的笑。
「是嗎……藤堂是兇手嗎?」
藤堂無聲地關上窗戶,手印清晰地留在了玻璃上。
被殺的是祥子。根據排除法,波香應該得出了結論:兇手除藤堂外別無他人。
「可真有那麼高明的方法嗎?」
「我想,把毒下到點心裏是很難的。她不可能知道若生會拿起哪一塊。若是在全部點心裏下毒,又怕會殃及他人。」
「或許我們也得不出結論。」
「嗯。」加賀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
加賀起身上前,拿起做工粗糙的人偶。「軀幹是用鐵絲做的,臉是黏土的。」他把人偶轉向桌前的眾人,「做得真馬虎。」
「華江嗎……你們兩人好好想想吧。」
「為什麼?」
「還真是……」沙都子不知不覺嘆了口氣,「在我之前碰過茶具的是藤堂。他早就知道只有波香會喝我沏的茶,所以只要把毒下在某個地方就行了……是啊,茶刷是最好的地方。」
「我反九-九-藏-書覆考慮雪月花之式上的詭計,除了藤堂,我想不出其他人會是兇手。但那時還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我不能斷定他就是兇手。所以當初我請你再等一等。」
「要來的人是……藤堂?」
若生聞言把臉湊到窗前,向里看去。「啊!」這次的驚嘆聲更大了。
「我一直想不通,你平時不抽煙,怎麼還會有打火機。」
吃一口比薩再喝一口葡萄酒——沙都子一直機械地重複這樣的動作。華江時不時看向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沙都子並不看她,她只好死心,低下頭去——這也是一直重複的動作。
加賀朝那架門壞了的咕咕鍾看了一眼,說:「十一點左右吧。沙都子和華江可能會早些回去。」
加賀感到一種交織著絕望和滿足感的滋味。他的推理果然沒錯。
「你不是去車站嗎?」若生問道。
「是我拜託寺塚的。拿來演一齣戲罷了。」
「每次沏完茶后,茶刷都是朝上立起來的吧?我想藤堂是用滴管之類的東西把氰化鉀滴進去。」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進行了第三輪抽牌。第一個抽牌的是波香,她就在這時做了個小動作,也就是換牌。她事先藏起兩張『雪』,佯裝抽牌,用那兩張牌換掉了折據中的三張牌。(圖16-2)於是當她把折據傳給藤堂時,裏面只有兩張『雪』了。如我剛才所說,兩張牌上都塗了砷。藤堂抽了一張,另一張牌就被若生抽走了……」(圖16-2)
準備折據的人是波香……確實如此。
加賀一臉驚訝,藤堂卻面無表情地穿上外套。
「我嗎……」若生身上已經落滿了雪,他抱起雙臂說,「暫且也讓我想想。在這之前,我必須去接一個女生。」
「問題是她要給誰下毒。那是一個能讓她狠心下毒的人……一個讓她如此憎恨的人……我的推理就此停滯不前。可是再稍加思考,謎團就解開了。若生,事到如今,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帶你來了吧?」
「這就是第二個疑點。而第三個疑點便是藤堂進出公寓的方法。於是我想,這兩個疑點會不會相互關聯。」
「就是這裏!」加賀顯出一副得意的樣子,伸出食指說道,「波香和藤堂從一開始就用牌設下了騙局。依我看,當時什麼牌被誰抽到,始終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你再回想一下。」
若生不安地跟到車站前。但加賀又穿過車站繼續向前。
藤堂並沒有從口袋裡抽出手的意思。但看他的外套也能知道,他正緊握著什麼東西。
加賀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傻瓜,都說了些什麼呀。
加賀看著兩個人先後走過的路,紛紛揚揚的雪迅速填平了他們的足跡。
「折據是從波香開始傳的,她假裝抽了一張牌,手上拿著的卻是一開始就準備好的『三』。接著折據傳給你。這時,折據里本應有五張牌,實際上卻只有四張。但你只是用手摸牌,恐怕不會注意牌的數目。」

圖16-3:抽牌后,波香和藤堂交出月牌和花牌
聽到加賀的聲音,藤堂的身體凝固了,他把手搭在窗戶上一動不動。
黑影在白鷺庄的牆邊停下,正是毛玻璃前面。
藤堂向老闆輕輕招了招手,一彎腰,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門。店門打開時,冷風夾著一些白色的東西飄了進來。店裡的人們立刻一片歡騰。
加賀無視她的表情,接著說:「祥子死後,波香和你一起全力尋找她自殺的原因。當你們知道她並非死於自殺時,我以為你們會趁勢努力尋找兇手。但事實並非如此。我知道你在積極奔走,但波香卻不怎麼露面了。從她的性格來看,這實在太奇怪了。但如果她已經知道了兇手的身份,而且還是我們當中的一人,那她的舉動也就無可非議了。」
「動不了了……怎麼會?」
「加賀,你跟沙都子一定謀劃了什麼,快告訴我們啊。」
而事實上,看見人偶,藤堂就變了臉色,匆匆離開了咖啡館。
「再見。」若生揚了揚手,邁開腳步。那正是藤堂消失的方向。走了兩步,若生停住了。
又是一陣頭痛,沙都子按住眼角。加賀見狀問道:「休息一下嗎?」
「就像你剛才說的,為了分組。這樣一來,六個人就被分成兩組,每組各三人,分別是抽到『雪』、『月』、『花』的三個人和抽到數字牌的三個人。在坐上沏茶座之前,藤堂就已經把三張數字牌中的一張換成了『花』,而被換下的數字牌則在他手裡。為了方便說明,我姑且把那張牌假設為『二』。波香為了跟藤堂分在一組,也必須確保有一張數字牌,也就是那張『三』。(圖17-2)而剩下一張數字牌則必須被他們的目標抽到。」
「在你之後九_九_藏_書誰動了茶具?」
「有。」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加賀問藤堂。
「白天有個學生跟老闆說話時送的。」若生說道。一旁的華江也點點頭。不久后老闆走了過來,說這是一個老顧客送他的禮物。
「還早啊。」
「要是這樣?」
「還不知道呢。」
「從那時起騙局就開始了。藤堂抽到『初花』也在計劃之中。」加賀說道,「之前你告訴過我,茶會開始前,準備折據的人是波香。恐怕那時她就已經做了手腳。」
「是的。在抽到『月』之前,波香始終是陰謀的策劃者。若生抽到『雪』就是波香計劃中的一步。抽到『雪』的人是要吃點心的,她恐怕想讓若生在吃點心時吃下毒藥。」
「是啊。」加賀思索著畢業的意義,卻無法悟透,「我們去一趟老師那兒吧。」
沙都子閉上眼回憶起來。因為已幾次回想,那段記憶特別清晰。
「這時,折據里的牌變成了『雪』、『月』、『花』和一張數字牌,總共四張。折據就在你、老師、若生和華江之間傳遞。若生抽到數字牌的概率只有四分之一。但不難想象,從波香的目標來看,即便是華江抽到也沒關係。只要若生和華江之中有一個砷中毒,他們便不能參加第二天的比賽,也就達到了波香的目的。於是概率就變成了二分之一。整個騙局中,應該只有這個環節是在賭運氣。如果你或老師抽到了數字牌,他們的計劃就會中途作廢。」
加賀想故意在大家面前提起形狀記憶合金,看藤堂有什麼反應。加賀認為,現在誰都不知道那種金屬,所以藤堂很安心,但一旦被人提起,就意味著說不定有人會由此聯想到白鷺庄的密室之謎。如果藤堂是兇手,他一定會有所反應。
加賀終於明白波香為什麼要把砷溶進水裡並放入瓶中。這樣一來,毒藥就更容易塗在紙牌上了。
「原來的鎖被替換了。」加賀回答,「這是藤堂為了能自由出入公寓而叫祥子換的。我聽說,白鷺莊裡的不少房客會打開後門讓男朋友進來。但要用這種方法進出,就必須事先和裏面的人聯絡好。藤堂經常做研究做到很晚,自然不能用這種方法隨意進出。於是他就想出了這一辦法。只要掌握金屬材料研究室的技術,用形狀記憶合金做成鎖,就能輕易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設定記憶形狀。如此一來,藤堂就可以避開管理員的目光,隨時進入祥子的房間。恐怕藤堂也有祥子房間的備用鑰匙吧。而知道這鎖動過手腳的,除了祥子和藤堂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波香。」
若生對他們兩人奇怪的對話疑惑不已。他照加賀說的去嘗試,但窗戶紋絲不動。
老闆在桌上放了一支免費的淺藍色蠟燭,看上去就像是用糖果擰成的。盛蠟燭的碟子上畫著米老鼠,彷彿正用食指頂著蠟燭。
加賀在隨身的筆記本上畫出當時的情形。(圖16-1)
「可是……她怎麼會那麼快就找到了兇手?」
加賀一邊舔著乾燥的嘴唇一邊看著藤堂。藤堂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什麼反應也沒有,好像正在月台上等最後一班車。
鎖上本應彎曲的金屬片已被拉得筆直。(圖15-1,圖15-2)這樣一來,鎖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這就是雪月花之式的騙局。」
「我要關窗戶了。」
加賀的推理是有說服力的。這個機關是為了讓一對戀人能夠隨時見面而設置的。而按祥子的性格,她很可能把和男友之間的秘密告訴了密友波香。
「我要好好想想。」
店內的音樂由《白色聖誕節》換成了約翰·列儂和小野洋子合唱的《聖誕快樂》。今晚看來要逐個重溫聖誕歌曲了。
藤堂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因為隔著一段距離,加賀他們無法辨別,但能看出是一個能握在掌中的小東西。
「既然如此……」加賀含住一口加冰的威士忌,拿過運動衫,「若生,走吧。」
「馬上就到了。」加賀簡短地答道。
「只有三個月了。」
「我認識一個跟藤堂在同一個研究室的人,姓寺塚。形狀記憶合金的事就是他告訴我的。我要找他幫忙。」
「可為什麼這把鎖會用這種金屬?」若生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是藤堂殺了波香。」加賀開口時悲傷地眨了兩三下眼睛。在告訴沙都子真相的重大時刻,加賀表露的感情不過如此。

圖16-1:第三次抽籤前
「可以了,」加賀朝若生點頭道,「你去開窗試試。」
「這樣就行了?」
「喂,你們去哪兒?」華江喊道,「我也要去。」
「……是啊。」藤堂答道。他好像剛從夢中醒來,隔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要是這樣就好了。」
若生再次揚read.99csw.com手示意,再也沒回頭。
「是嗎……」
「那她把毒下在哪裡?」
「你不想轉告沙都子什麼嗎?」
派對繼續進行,葡萄酒換成了威士忌,他們回顧了今年,又談起了明年的打算。祥子和波香的名字好像成了忌諱,誰也沒說出口。

「原來如此。」
加賀毫不猶豫地向車站走去。這是一場賭博,但他沒時間猶豫。時間確實所剩無幾。
「不行嗎?」
走到一幢高大建築背後,加賀停下腳步。接著,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但並非僅僅因為下雪路滑。
沙都子搖了搖頭。「繼續說吧。」
「好像還沒來呢。」加賀自言自語道。
於是小丑人偶由此誕生。加賀打算用它來設計一場戲:用形狀記憶合金做的人偶會做出不可思議的動作,沙都子等人看了會很驚訝。藉此機會,加賀想觀察藤堂的反應。
「圈套?」
「只是,」加賀垂下銳利的目光,「看見這個機關,我已確信殺祥子的就是藤堂。但他的動機還是個謎。他為什麼非要殺女友不可?現在還沒弄清的只有這一點。」
「他們一開始應該是這麼做的:折據里本來放的是『雪』、『月』、『花』和數字牌『一』、『二』、『三』,但藤堂事先拿走了『花』,波香則拿走了一張數字牌,假設這張牌是『三』吧。所以實際上,折據里只放了四張牌。」(圖17-1)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祥子。」
然而最終,這個聳人聽聞的計劃走向了一個意外的結局。服下毒藥的不是若生,而是波香自己,這恐怕是她從未預料過的。
沙都子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了,只是點點頭。
「還挺懂嘛。」藤堂低聲說道,不帶絲毫感情。
「原來……」他底氣不足,「那個人偶是你的主意吧?」
「把砷放到點心裏?」

圖17-1:第一次抽籤的詭計
接到加賀電話的第二天,沙都子在記憶咖啡館跟加賀見了面。隨後,她聽到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還是別去了。」
勸阻華江的是沙都子,她緊握華江的手腕,使出的力量讓華江無法再說什麼。「男生是男生,女生是女生嘛。」她凝視著桌面。
沙都子一手托著空酒杯,看著蠟燭微弱的火焰。在火焰的另一側,華江雙手放在桌子上,臉埋在手中。蠟燭的蠟如眼淚般一滴滴滑落。「風前之燭啊。」沙都子不覺喃喃道。什麼會是風前之燭呢?
「可報過牌名后就要把牌收回去了呀。」
「正是如此。」加賀用力點點頭,「波香倒下時,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藤堂就趁著這個空隙把原來的茶刷換成了他偷偷帶來的另一個茶刷,而這個茶刷可能已沾好茶粉。接著,藤堂完成了整個計劃的最後步驟。趁大家都在聯繫醫院、手忙腳亂時,他裝作抱著波香,實際上卻從波香的口袋裡取走了被換過的花月牌。」
雪花落到地面上也不見融化,T大大道慢慢被染成白色,但腳印並不多。


圖15-2:加熱狀態
「找工作?」
第一輪傳折據時,只需報出誰是「花」。那個人是藤堂。
「想通過花月牌耍詭計,進而在雪月花之式上幹些什麼的人,實際上是波香。」
加賀說到一半時,若生似乎就已讀出了加賀的本意。他一臉沉痛,嘴像牡蠣一樣緊閉。四周仍一片漆黑,卻能明顯察覺他眉間刻下的皺紋。
「你這個對科學一竅不通的人至少也知道這個名字吧?就是能夠記憶形狀的金屬。現在連做玩具都用上了。藤堂,不好意思,能否借你的打火機一用?」
「誰會來?」身後的若生問道。
沒等沙都子說完,加賀便說:「是氰化鉀。」他看著沙都子,像是在確認什麼,「下毒的地方或許是茶刷。」
「你來看看這把鎖。」
「波香的衣服上確實有口袋……可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要實施計劃,當時參加的六個人就必須分成兩組。波香、藤堂和若生是一組,我、老師和華江是另一組。事情能進展得那麼順利嗎?要是稍有差錯,波香和藤堂的計劃就無法實行了。」
藤堂從沙都子手中接過玻璃杯,一口喝下一大半。「不好意思,就此告辭了。」

圖15-1:恆溫狀態
九*九*藏*書
「波香的圈套?」
「怎麼回事?能告訴我嗎?」若生依次看著加賀和藤堂。
「藤堂,你明年的計劃是什麼?」沙都子一邊為他調酒一邊問道,「還是做研究?」
「形狀記憶合金……」
「若生一直為找工作煩惱。他哥哥以前是學生運動中的骨幹,這對他找工作產生了影響。而且考慮到要跟華江結婚,他不能找個無名的小公司。另一方面,三島亮子正在為地區預選賽做準備。對三島來說,並沒有幾個值得一提的對手,但她深知金井波香是個例外。於是就像我說的,她決定使用下藥這種卑鄙的手段。但怎麼讓波香在比賽前喝下藥呢?三島徹底查找了可能替她完成這項任務的人。依她的財力,她很可能是找了偵探事務所的人,結果看中了若生。若生那時正好要應聘三島電機。在上次參加劍道協會組織的交流會時,我才知道三島電機就是三島集團旗下的一家公司。三島亮子趁機和若生接近,答應錄用他。作為交換,若生必須幫她使用詭計。」
大路上駛過一輛車,車燈閃過的一瞬間,黑影的側面被照亮了。藤堂那張蒼白而神經質的臉顯現出來。他最近瘦了不少。
加賀沒表示贊同,但微閉雙眼,做了一個點頭的動作。
「金屬片的形狀又還原了。」加賀向若生解釋道。「形狀記憶合金的特點就是,不管怎麼變形,只要一加熱,就會恢復。特別是雙程形狀記憶合金,形狀會隨著溫度的高低而變成相應狀態下的形狀。這個鎖使用的金屬片就是雙程形狀記憶合金,它被設定為升溫就伸展,降溫就彎曲。即便窗戶鎖著,只要用打火機在外部加熱,便有可能打開。」
在沙都子的記憶里,加賀的推理還在繼續。
藤堂雙手插|進口袋。「從現在的溫度來看,應該可以了。」

圖16-2:波香調換折據中的牌
「怎麼回事?」若生的聲音顫抖,大概不僅僅因為天氣寒冷。
「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吧!」加賀指著藤堂外套的右邊說道,「你拿的是用普通金屬做的部件吧?你這偷梁換柱的傢伙!你就是為了換鎖才來的吧?」
「你等一會兒再去開那扇窗戶就明白了。」加賀說道。接著,他問藤堂:「要等多久?」
「用砷……」
「藤堂和若生抽到的都是『雪』嗎……」
果然!
一個黑影慢慢走來。黑影身形高大,披著一件防水外套。
「下一步?」
「波香的房間里發現了砷,我覺得她一定是要用這個去幹些什麼。她究竟要幹什麼呢?會不會要讓誰喝下它?」

「可……波香是怎麼讓若生抽到『雪』的呢?」
「沒有。」加賀說道,「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們不能就此收手。剩下的真相只能讓藤堂自己說出來。為此,我們只能設下圈套。」
「是啊,怎麼辦呢。」藤堂答道,「總之我不會再露面了。」
「藤堂接過你傳來的折據,做了跟波香一樣的動作。他也裝作抽牌,實際上卻從口袋裡拿出了牌。折據接著照常傳下去,藤堂就成了『初花』。」
於是……
若生吐出的白氣飄到了加賀面前。加賀正要回答,某處傳來了踏雪的沙沙聲。加賀驚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應該做不了手腳,因為牌和折據都在別人手上。但當折據傳回波香時,她便開始了下一步計劃。」
「從某種程度上說是這樣的,」加賀答道,「第一個疑點是殺人動機,我是這麼想的:波香已經發覺殺害祥子的兇手是藤堂,而且勸藤堂自首。」
「是啊,波香是想報那時的仇。那場比賽的仇。」
加賀匆忙將窗戶關好。等了一小會兒,他伸手推窗,但窗戶毫無動靜。
「怎麼會……」沙都子倒吸一口涼氣。
加賀揭開了形狀記憶合金的玄機。沙都子以前在電視里見過這種特別的金屬,但從未想到這種金屬在日常生活中離自己如此近。
「那種東西不必得出。」

藤堂邁開步子,沿著T大大道漸漸遠去。聖誕節的氣氛正濃,道路兩側的商店燈火通明,而藤堂遠去的方向卻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前方。
「比如能不能假設這種情況:存在某種進出公寓的特殊方法,而知道這個方法的只有波香、藤堂和祥子。」

「那……就沒辦法了嗎?」
「剛才跟沙都子說話時,我忽然想到還有事沒做完。能早點完工的話,我還會來的。你們準備待到幾點?」
聽了這些,沙都子開始頭疼,一個疑問攪亂了她的意識:朋友之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刻,沙都子才確信了這個令人哀傷的真相,恐怕加賀也一樣。
蠟燭已經流下了數層淚水。透過火焰,沙九-九-藏-書都子注視加賀的背影。當他把一切謎團揭開時,他的表情就像在劍道比賽中落敗一樣。
「我看是下在牌上了。」加賀斷言道,「她把毒藥塗在了牌上,希望若生用摸了牌的手吃點心,從而吃下毒藥。但很難想象,如此微量的毒藥究竟會產生多大的效果。」
「走?」忽然被叫到名字,若生心裏咯噔一下,「去哪兒?」
沙都子試著回想,覺得波香那時的舉動確實讓人不解。偵查案情並非出於興趣,而是因為密友被殺。按波香平時的脾氣,她本應是調查中表現得最積極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他是怎麼殺波香的?」若生把手搭在加賀肩上,「真的有辦法讓波香在雪月花之式中喝下毒藥嗎?」
加賀沒有回答。若生似乎也沒有期待他會作答,並沒有再問。
「我是從寺塚那裡聽說形狀記憶合金的。那個研究室里不是有兩個無動力也能轉動的滑輪嗎?原理就是因為安裝在滑輪上的彈簧狀紐帶使用了這種合金。那根紐帶浸入熱水時會收縮,只要一從熱水中出來,便會立刻伸展開來。滑輪就是靠這個力量轉動的。我一聽他的話,馬上就想這把鎖上是不是也做了同樣的手腳,結果很快得到了確證。」
「你留在這兒就行了。」
加賀依舊看著藤堂。「雪月花之式可是讓我絞盡腦汁,整晚都沒睡。我的結論是,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人乾的。但就算有共犯,這事也絕不容易。那麼誰跟誰可能是共犯?我的推理就是從這個疑問開始的。但我找不到答案,越想越覺得難以推理下去,最後的結論是,如果不是三人共謀,作案就不可能成功。這已經明白無誤地證明我犯了根本性的錯誤,但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錯在哪裡。就在這時,我想起了高中茶道社的花月牌被偷一事。那之後,我調查了大家的不在場證明,結果都是清白的,但我認為那件事跟雪月花案件並非無關。偷花月牌的人是誰?我重新開始推理,終於發現我遺漏了一個重點。」
「應該是吧……我先入為主地認為牌都齊了。」
「波香和藤堂各自準備好了『月』和『花』,報牌時便拿出這些牌,而把實際上抽到的牌藏了起來。(圖16-3)從這個推理來看,波香要實施這個騙局,必須要有藤堂的協助。也就是順著這個思路,我推想殺害波香的兇手就是藤堂。原因從藤堂為什麼要在那時讓波香必須報『月』便可看出。波香知道藤堂就是殺祥子的兇手,她以保密作為條件,讓藤堂幫助她實行下毒的計劃。但藤堂卻意識到可以利用此機會,反過來把波香毒死。這便是我的推理。」
藤堂慢慢轉向加賀,臉色跟飄落的雪一樣慘白。
大家聞言向吧台看去。
藤堂一言不發,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遞給加賀。這不是一次性打火機,而是一隻沉甸甸的銀色「登喜路」。加賀接過來,像藤堂剛才那樣,將火焰對著窗框上的鎖。過了一會兒,加賀伸手一推,窗戶被輕易地打開了。若生不由得「啊」了一聲。
加賀接著說道:「我遺漏的那一點就是……偷花月牌的會不會是波香?」
「怎麼可能……」
第一個注意到小丑人偶的是沙都子。「那是什麼?」
加賀走進了一條狹窄的小道。道旁沒有路燈,一片漆黑。雪公平地飄向每一個角落,這裏也不例外,而且因為基本無人經過,雪積得很快。
「抽到『月』的波香喝茶后就倒下了。於是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從兇手如何讓波香抽到『月』這個角度去推理的。但從另一角度重新思考呢?也就是說,在抽到『月』之前的過程會不會是波香一手設下的讓若生服毒的圈套?」
「大概是吧。」老闆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止住了。
兩人躲在隔壁一幢建築的影子下。看著加賀的行動,若生似乎也隱隱感覺到了來這裏的目的,他抬頭看著那幢灰色的建築,小聲說:「這裡是白鷺庄啊。」
不久,藤堂將火熄滅,把打火機放回口袋。四周又變回一片黑暗。接下來的事讓若生驚訝不已,卻在加賀意料之中。藤堂把手伸向窗戶,猛一用力,焊有鐵窗框的窗戶竟毫無聲響地開了。若生差點叫出聲,趕忙用手捂住嘴,可已經沒這個必要了。加賀已經跳上前去。
發生悲劇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相當可怕的計劃。聽到這裏,沙都子已經重新認識了波香的固執。為了今年的比賽,波香賭上了青春歲月,卻被這種卑鄙的手段所害,未能如願。這給她帶來的憤怒和悲傷恐怕已經遠遠超過了沙都子等人的想象。
「不是什麼大動作。她只是假裝把『三』放進折據,但其實沒放。第二次抽牌時,她又裝作抽牌的樣子,拿的卻依舊是『三』。也就是說,她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沒有抽牌,是拿著事先就抽出來的『三』。」
「相互關聯?」
加賀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什麼重大任務。他精疲力竭地垂下了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