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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球手 3

接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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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但練練就會好了。」
在這一周之前,因為武志的加入,開陽高中棒球部忽然爆發出了活力。因為天才須田的名字已在初中棒球界聲名遠揚。但是大家也都感覺到情況並不是那麼樂觀:部里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人滿意地接住須田的球。倒不如說,自從擔當主接球手的三年級成員轉校后,部里就沒有一個合格的接球手了。雖然從內外場里選了幾個人訓練,但要把武志的能力完全發揮出來,到底還是件難事。
「不知道,可能是兇手討厭狗吧。」
男子顯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神色。「原來如此啊,長得真像。」
對於哥哥說的話,勇樹不是不明白,但他沒有馬上認同。經過一段時間的棒球練習旁觀,在棒球部開始活動的第一天,勇樹還是決定按照哥哥說的去做。
「你不打棒球嗎?」刑警問道。
「北岡學長為什麼會被殺呢?」勇樹橫下心問道。
「聽說你被刑警叫去了?」勇樹猶豫地問道。
勇樹知道他在幹什麼,便打開書包,從文具盒裡取出一支HB鉛筆,對下方的男子說道:「請用!」
這種狀態下,曾在一所知名中學當接球手的北岡加入棒球部,對他來說是件無比高興的事。
男子好像稍稍吃了一驚,隨即笑著從河堤那邊走了上來。「謝謝!我的筆怕是在哪兒弄丟了。」男子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麼,歸還時看了看勇樹的臉,眼睛睜圓了些。「不好意思,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就是個腦子不正常的暴徒了。」勇樹說道,「絕對無法想象是一個認識北岡學長的人把他殺了。雖然我只是通過我哥知道了一些他的事,但我認為他很出色。不管怎麼說,他是我哥信賴的人。如果不是這麼徹底的信任,他不會成為我哥的接球手。」
「你有線索——」
「所以我問的並九-九-藏-書不是在案發現場,而是說附近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影。」
「不行。僅僅是稍微出眾可不行。我將來是要進棒球界,靠這個吃飯的。你呢?你也知道家裡有多窮吧?棒球手套很貴,我們家可不是有錢到能把打棒球當消遣的家庭。聽著勇樹,你腦子很聰明,對吧?用腦子賺錢,這才是第一等好事。你要好好學習,當個大人物。我就當一個職業棒球運動員。我們兩個一定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她的話裡帶著一絲認真,讓勇樹也不禁抬起了臉。
人形圖案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得多的圖形。這是什麼?勇樹不斷變換角度查看著。這時,附近的草叢裡傳來一陣窸窣聲。他嚇了一跳,朝那邊看去,只見一個捲起西裝衣袖的男子正從河堤半腰附近站起來。那是個寬肩膀的精悍男子。他一隻手上拿著記事本,另一隻手在上衣和褲子的口袋裡不斷翻找著什麼。

勇樹第一次知道北岡的名字,是在武志進入開陽高中第一周的時候,當時勇樹上初中三年級。
當然,來了一個接球手並不至於讓武志這麼興奮。一定是武志判斷出這個接球手非常出色,是個能跟他配合得很好的搭檔。
武志的訓練量很是駭人,讓人不禁要想,那樣持續地運轉身體他是如何做到的。看來,只能用「並非消遣」這句話來解釋了。
究竟為什麼要查問相關人的不在場證明呢?勇樹有些窩火。他相信,沒有人會因為殺了北岡而得到好處,也沒有人恨北岡。
刑警吸了一大口煙,輕輕點了點頭。「這個可能性很大。如果考慮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問題就在於兇手怎麼知道北岡會在那個時間經過這條路。這條路到了晚上應該很少有人走,或許把這件事當作是暴徒做的比較合理。只是九九藏書,北岡身上並沒有什麼東西被拿走。」

「他們問我昨天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在哪兒,我說在家。其他也沒什麼可回答的。」
「對你說?誰?」
武志仍然沉默。
「為什麼連狗也……」
「這是什麼?」勇樹指著腳下的小圖形問道。
「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查清楚。」
「我哥。」
「我叫須田勇樹,」勇樹回答道,「是武志的弟弟。」
武志致力棒球,勇樹潛心學問,這樣的分工就是在這個時候決定的。從那以後,勇樹將幾倍于旁人的精力傾注在了學習上。要跟棒球界武志的水平相匹敵,僅付出和常人一樣的努力是不夠的。
「兇手看來已經查清楚了吧?」
勇樹有些高興,他喜歡別人說他長得像武志。「您是刑警嗎?」他問道。

接著,近藤又說起在接待室外面碰到的那個刑警,眼神又兇惡又恐怖,以此為開頭,話題便轉移了。
「都這麼晚了,我該走了。在您工作時打擾,真是抱歉。」說著,勇樹跨上自行車,猛踩腳踏板,飛快地騎走了。要是武志知道他跟刑警說了這些話,說不定他又要挨一頓訓斥。
「是條狗。」刑警回答道,「這是北岡的愛犬,名字好像叫馬庫斯。聽說他很疼愛這條狗,出門的時候經常帶著它一起走。這條狗也被殺了,脖頸上被砍了一刀。」刑警用右手做了一個砍頭的樣子。
武志沒有馬上作答,只是將掌中的網球揉了五六下,才不耐煩地說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幾個人圍著她形成了一個小圈,看上去應該是在談論殺人案。主導討論的自然還是近藤。看來能跟心儀的手冢老師說上話讓他的臉一直紅到了額頭,只見他正使出渾身解數極力地在發表著什麼見解。
武志什麼也沒說,只read.99csw.com是反覆做著抓握網球的動作。
「沒有!」武志語氣粗暴地打斷道。
「對我們兄弟來說,棒球和學習都是為將來做準備的一條路,所以帶著玩耍的心情是不行的。」
勇樹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回答說:「我沒有那個天賦。」
勇樹回到教室,下午看樣子還是照常上課,上第五節課的古文老師手冢麻衣子已經到了教室。她穿著黑色裙子配白色襯衫,裝束和往常一樣。雖說她就快三十歲了,但看上去還是二十齣頭的樣子,皮膚白皙水靈。勇樹所在的班全是男生,因此期盼她到來的學生很多。也有幾個學生會開過分的玩笑:「兩三個人一起放倒她吧。」他們的語氣中,總有幾分認真的意味。
「應該是沒有吧,」近藤說道,「再說,要是有人目擊了,應該會馬上報警吧?」
這是事出有因的。
「有關的人全都要問,領隊好像也被問了。」
勇樹過去一看,他果然在那裡。只見他橫卧在草叢上,左手作枕,右手則握著一隻軟式網球。這大概是為了增強握力。
「沒有目擊者嗎?」
「什麼意思?就算是打棒球,也要重視學習啊。」
那個時候武志的樣子,勇樹記得很清楚:他步伐沉重地回到家,一言不發地把飯吃完,然後拿起手套和棒球,走到附近的神社獨自訓練投球。雖然只是對著石造鳥居上捆著的籠子投球,但武志說,這才是能達到訓練目的的方法。
武志被刑警叫去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勇樹的耳朵里。第四節數學課自習時,一個愛多嘴的朋友特地告訴了他。
勇樹已經料到武志會被傳訊,所以並沒有那麼吃驚。他覺得同在棒球部又是同班同學,而且還是一組投接球搭檔的,或許可供參考的人不會有第二個了。
「嗯,算是吧。」刑警叼起煙,擦了兩三下火柴,將煙點上九*九*藏*書。乳白色的煙霧從勇樹的眼前飄過。
「天賦?只要訓練訓練,誰都能打得很好。」
午休的時候,剛吃過便當,勇樹就向體育館走去。他知道武志經常會躺在體育館旁邊的櫻花樹下休息。
「這個嘛,那是警察的事,我總不可能去調查吧。」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但這對翅膀的一翼就這樣折斷了。
「刑警問我,」武志最終還是嘟囔著開了口,「問我的不在場證明。」
勇樹很想知道刑警問了他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如果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就沒有必要再說;如果是重要的事,他會盡量隱瞞。哥哥就是這種性格,勇樹幾年前就明白了。
「是啊……九點到十點之間……」我自己在哪兒呢?勇樹想。那時候可能是去澡堂了。雖然想著有可能被警察問,但如果真被問到,那就麻煩了,勇樹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所以怎麼說呢……我們並沒有那種能把棒球當作消遣的高貴身份。我哥打棒球,不是業餘愛好,而是把它當作謀生的手段。但是我哥有那種天賦,我卻沒有。所以我把這份精力放到學習上,考入一流大學、進入一流公司,才是正途。他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也是啊。」
勇樹的語氣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刑警吸著煙,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勇樹有些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此後,須田與北岡的組合成為開陽高中棒球部的一對翅膀。那年夏季的大賽上,歷來都是在第一輪比賽中就敗退的開陽隊,闖進了第三輪;而去年夏季則成功晉級半決賽,接著又在秋季擊敗了代表全縣進軍甲子園的學校球隊,捧回金星,獲得了今年春季的選拔賽出場權。
「不行。我還是把這份精力放到學習上,力爭考上一流大學為好。」
一想到哥哥現在的心境,勇樹就感到心痛。
「兇手是九_九_藏_書路過這裏的暴徒嗎?」勇樹試探著問道。
那時候的事,勇樹還記得一清二楚。那時勇樹剛進初中,在讀初二的武志已經顯露出過人的天賦,開始為初中棒球界所矚目。勇樹崇拜哥哥,也渴望在初中加入棒球部。但當時的武志卻用嚴厲的口吻對他說:「你覺得自己棒球打得很好嗎?」
勇樹說完,刑警依然將香煙夾在指間,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勇樹覺得自己怕是多話了。
勇樹抬頭看著刑警,心想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刑警並沒有笑。
那天,勇樹一眼就看出回到家的哥哥心情很好。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武志,居然說起了俏皮話。勇樹一問原因,武志便興高采烈地回答說今天來了一個新的接球手。他難得對弟弟提起棒球的事。
「不在場證明?」勇樹吃驚地反問道。推理小說的情節浮現在他腦海中。問不在場證明,是在懷疑我哥嗎?
勇樹走近,武志只是朝他那邊瞥了一眼,目光馬上又轉回天空。勇樹一言不發地坐到了武志旁邊。才四月份,卻已是讓人微微冒汗的暖和天氣。
放學后,報道案件的相關人員和警察的影子基本上都看不到了,沿著河堤的那條路也已經不是早上上學時的樣子。勇樹經過現場附近時,下了自行車改成推車步行。他沒看見近藤所說的變乾的血跡,而是看到了用粉筆描出的人形圖案。雖然不知道是俯卧還是仰卧,但樣子看上去像在高呼萬歲。有兩個女生看到了圖案,悄聲說著什麼,快步走了過去。
勇樹感到為難,最後還是作罷,不再追問,咣當一聲躺在了武志旁邊。還是算了吧,勇樹想,大概自己也不怎麼喜歡刨根問底,還是一聲不吭地躺在一邊為好。跟武志這樣在一起,勇樹能得到一種難以言狀的安心感。
「北岡學長是被腦子不正常的人襲擊了,只能這麼想了。」勇樹斷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