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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臂 5

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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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在哪兒?」他試著喚了一聲,但沒人回應,只有自己的聲音回蕩在黑暗中。
他的手和腳上都濺到了血,但襯衫和短褲似乎並沒有那麼臟。染血最嚴重的是襪子,他便也脫下來用報紙包上了。
「嗯,請吧。」勇樹答道。
接下來,勇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顧一切了。他警覺著不被人看見,穿過夜晚的街道回到家中。他知道母親還沒有回來。報紙里包著的東西,他暫且放在了附近垃圾箱的陰影處,準備找機會在當晚處理掉。之後勇樹脫下衣服仔細檢查了一遍。襯衫的肩頭處微微沾了一點血,想來這點程度母親是不會留意的。此外,他的指甲被染成了紅黑色,應該是擦拭鋸子的時候沾上的。因為洗也洗不幹凈,他便用指甲刀剪了下來。
武志
現在重要的並不是這件事情。
勇樹把遺書放進褲兜,用袖子擦乾眼淚站了起來。沒有時間了——確實如此,處理得越遲,他就越擔心哥哥搭上性命的行為會白費。
石崎神社那一帶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來,夜裡九點之前已是漆黑一片,獨自一個人走在那裡都會感到不安。勇樹按照武志所說,帶著塑料袋和舊報紙走上了長長的坡道。他能看見坡道前面的些微燈光,那是石崎神社裡的長明燈。勇樹朝著那個方向邁開了步子。雖說已經四月份,這天晚上卻相當寒冷。
還有,鋸子、小刀也要和右臂一起處理掉。如果這些東西被發現了,這個好不容易實行的計劃就有可能被毀掉。九_九_藏_書
這裡有一個重要事項是,鋸斷的必須是右臂。說明我就省略了,這一點要嚴守秘密。鋸左臂、右腿都不行。
事到如今,我已經打不了棒球了。雖然是添盡了麻煩而就此別離,但這個時候我也沒有辦法了。
勇樹:
沒時間了,趕緊吧。
最後一句話重重地沉到了心底。至今為止從來沒有向弟弟請求過什麼事的哥哥,最後的最後卻拜託了他。而那也是與武志這個人相符的請求。
最後,我必須向你道謝。因為有你在,我一口氣都不能放鬆,再艱難的事情也得以堅持了下來。真的謝謝你。
「哥,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只有這些,但恐怕你無法接受吧。不過你要忍耐住。真相這種東西,和你今後的人生比起來是微不足道的。你想起我的時候,就當作我是被一個怪物抓住殺死了。那個怪物的名字可以叫作魔球。如果不是見到了這個怪物,我也會考慮一下別的道路。
哥哥說他在神社後面的樹林里等著。
「我哥的信就在那裡面。」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樣下去怕是警察最終會知道我就是兇手。如果事情變成那樣,我們就沒有未來了,而我們兄弟從孩提時代開始構築的東西也會全部崩塌。我會被關進監獄,你未來的路也要被斬斷,而媽媽一定會為此深深地悲痛。https://read.99csw•com
穿過鳥居,走進神社,裏面一個人也沒有。勇樹筆直地前進,在香資箱前面站住,環顧四周。在燈光能照及的範圍內,一個人影也沒有。
勇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湧向喉嚨,他跑到武志身邊。武志盤腿而坐,身子向前傾著。他扶起武志,只見凝成塊的血黏糊糊地從下腹流出。
當然事出有因,但這個沒有必要寫在這裏。因為就算你知道了也於事無補。
那就拜託了。
勇樹說完,小野便動作迅速地取了出來。
那就拜託了。
現在我已經沒什麼要寫的了。最讓我擔心的是你能不能善始善終地完成這件事。但我相信你能辦到。
離開現場的時候,勇樹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想法。他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主意。於是他在武志身邊的地面上寫下了「マキュウ」,才離開現場。
勇樹之所以沒再繼續說,是因為武志的右手映入了他的眼帘。那隻右手握著一把刀,手掌上沾染了大量的血。
之後他已經顧不上其他了。數次將鋸口重新對準再鋸,時不時取下纏在鋸條上的肉,擦掉上面的血。這樣反覆做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明白,想使儘力氣一口氣鋸斷是不可能的。
哭了好一陣,勇樹才注意到旁邊放著一張折好的白色便箋紙。最開始的一行寫著「勇樹」。
「我能看嗎?」高間問道。
北岡是我殺的。
脫掉毛衣和褲子,又把鞋脫了下https://read•99csw.com來,接著,勇樹拿起鋸子,架在了武志右臂的根部。他再次看了一眼哥哥。快點干——他覺得哥哥似乎在這麼說。
四周都沾滿了血。他從地上撿起右臂,放進帶過來塑料袋裡,接著又用報紙包好。鋸子和小刀也一同包在了裏面。勇樹現在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他帶塑料袋和報紙過來。
他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總算把右臂鋸斷了,彼時,他的全身已經浸透了汗水,身心都如爛泥一樣疲軟了下來。中途他幾次想要嘔吐,但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接著,他將腳底等沾上了血的地方用武志的衣服擦乾淨——這樣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他想哥哥會原諒他的——他穿上毛衣和褲子,光著腳穿上了運動鞋。
從神殿的旁邊穿過,再繞到神社的後方,四周突然暗了下來,連腳下都看不見。不過緩緩行進了一會兒,他的眼睛稍微習慣了黑暗。穿出松林就來到了一片寬闊的地方,這裡有月光照著,連地面上的小石子都能清楚地看見。
就像遺書上寫的那樣,松樹旁邊有一把摺疊式鋸子,似乎是武志特意為此買的,鋸子上還貼著價簽。
因為是脫下鞋做的,地上留下了一些襪子的痕迹。勇樹還是慎重地把它們擦除了。而運動鞋的足跡也應盡量抹掉,但他又想不必這麼神經質。武志和勇樹穿的是一樣的鞋,而且尺碼也相同。況且是最近剛買的,磨損程度上相差無幾。
就是這樣了,我接下來就死了。這是我用自己的行動做出的了結,與世人所說的自殺不同。在這裏,作為哥哥,我提出最後一個請求,我要你幫助我完成這樣的了結。要做的事需要花些功夫。你把我的右臂鋸斷,別讓別人看見,放到什麼地方處理掉。這樣一來,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像是他殺。鋸手臂用的鋸子,我應該已經放在旁邊了。https://read.99csw.com
不久,志摩子就回來了。
為了避免這個局面出現,我必須製造出兇手絕對不是我的情形。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現在除了這一招沒有其他辦法了。
「它就放在我校服口袋裡的護身符袋子里,能幫我取一下嗎?」
勇樹閉上眼,橫下心拉起了鋸子。嘶的一聲響過,鋸子馬上就不動了。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鋸子纏在了衣服上,只能移動五厘米左右。他從武志的右手上取下小刀,先將衣服割了下來。武志肌肉發達的肩膀裸|露了出來。他再次架好鋸子試著鋸了一下,這次皮膚被鋸破了。為了忘掉恐懼,他胡亂抽|動著手臂,但馬上又停住了,鋸子的刃被皮肉纏住了。
「怎麼了?」勇樹問道。
我沒有什麼遺憾,但有一件事沒能做到,那就是向媽媽報恩。她將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我像親生兒子一樣養育長大,我就算是搭上一輩子也要報答這份恩情。我是打算報答的,作為報答的方法,我選擇了棒球。
勇樹從這裏前進數步便停住了。他看見正前方一棵粗大的松樹下蹲著一個人。那件訓練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定是武志。
真是選了個奇怪的地方等人,勇樹想。或許是為了特別訓練的需要,但他又發覺,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進行訓練豈不是沒有意義了。
因為時間沒剩多少,我就只抓要點寫了。我想這些內容對你來說會很痛苦,但希望你能夠挺住。而且這裏寫下的一切,請僅僅把它留在你的心裏。read.99csw•com
接下來的事我只能託付於你。萬幸你跟我不一樣,擁有你爸爸遺傳下來的好腦子,一定能給媽媽帶來幸福。要是再遲一年,我應該能為你們帶回一筆錢,但到頭來我沒能辦到。對不起,你們今後一定要像從前一樣,母子合力活下去。我是被當作長子養育大的,作為長子卻一事無成。從今以後你就是長子了,我沒能做到的那份,請你努力幫我做到。
這個辦法就是:製造我也是被別人所殺的假象。北岡被殺,須田也被殺,想到這是以開陽高中的投手和接球手這對搭檔為目標的連環殺人案,警察一定會把兇手看成是同一個人。這樣一來,我就不會有殺北岡的嫌疑了吧,你和媽媽也不會因為成為「殺人犯的家人」而遭到排擠了。
讀著寫在白色便箋紙上的遺書,勇樹止不住淚水,紙上的字漸漸變得模糊。他拿著便箋的手輕輕顫抖著。
讓他恢復正常的是武志突然睜大的眼睛。一看到那雙眼,勇樹便發不出聲音來了。武志的眼睛彷彿在告誡弟弟:別吵。
勇樹的胸中似乎有什麼炸開了,他發出一聲叫喊。這叫喊聲毫無疑問是他自己的聲音,但感覺卻像是從別的世界里傳來的。不光是聲音,一切東西都讓他覺得不是在現實中。
「哥,這是怎麼了?」勇樹把手放在武志的背上哭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武志卻沒有動彈。他想或許是哥哥難得跟他開一次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