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看市局的微信群啊，說是傷了十幾個。」

「奶奶的，那個群一天幾千條消息，我哪兒有工夫看，對了，你剛才說是在哪裡？」

「我們出現場正是為這件事兒。」明哥的話平靜得沒有波瀾。

「他妹的，這幫村民下手也太狠了點兒，瞅瞅都砸成什麼樣了，我看也別拉修理廠了，都能直接報廢了！」胖磊憤憤地說道。

「聽說啥？」胖磊的胖腦袋不停地左右觀望後視鏡。

感覺到車輛不再前行，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磊哥，到了嗎？」

「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他家裡人不說出女屍的出處，光指望我們技術室，破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希望徐大隊能轉達我的提議，特事特辦，先把男屍土葬，女屍我們轉移到殯儀館直接解剖。」

「嗯，既然讓我們科室插手，我們就要對這個案件負責任。」

「唉，這麼遠。」胖磊抱怨著擰動了點火鑰匙。

「冷主任你放心，你的話我一定帶到，換作別人，可能沒的商量，不過你的話，市局主要領導肯定能聽進去。」

「徐大隊，現場什麼情況？」明哥一下車，就直奔主題。

「陳笑雨家人有沒有說出女屍的來歷？」

街景在車窗外串成了一條線，半包煙的工夫，胖磊把車停在了一塊藍底白字的招牌旁，招牌上用乳白色油漆工工整整地寫著六個大字：「夾溝村歡迎您」。

「冷主任，你的意思……」

「路太窄，前面會車，先等等。」

「好了，你倆別瞎擔心了，現場就在前面，抓緊點兒時間。」

「咱們九_九_藏_書目前的窘境是，現場只有一具來歷不明的女屍，如果男屍家裡不吐口，我估計後面的偵查很難進行下去。」

「別烏鴉嘴，不可能的事兒！」我雖嘴上這麼說，可心裏卻沒底，畢竟到現在也沒有人告訴我這個命案現場的來龍去脈。

「冷主任您都神了！」旁邊一位負責走訪的民警豎起了大拇指。

陰婚這種事兒我雖然沒接觸過，但是關於它的小說和影視劇我可沒少看。歷史上最早記錄配陰婚的要數曹操。當年曹操最喜愛的兒子曹沖13歲夭折，曹操便下聘將已死的甄小姐作為曹沖的妻子，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那現在怎麼辦？」

「什麼？難不成磊哥說的是真的？」我心中一緊。

徐大隊在一旁嘰里呱啦地說了好半天，掛斷電話，朝冷啟明走來。

「什麼？打民警？這幫人膽兒也太肥了吧？」胖磊氣得唾沫橫飛。

「哪裡？」

「怎麼答覆的？」

胖磊口中的夾溝村位於雲汐市東南方的礦區。因為煤礦開採污染十分嚴重，所以一般礦區均遠離城市中心。胖磊在導航儀上輸入「夾溝村」三個字后，汽車的音響中便傳來郭德綱的聲音：「此次路線，距離目的地還有88公里，預計1小時20分鐘後到達。」

「案件倒不大，就是影響惡劣了些，派出所反映有人倒賣女屍配陰婚。」

正當我猜測那場械鬥是否和命案有關時，胖磊又站在院子里扯著嗓子喊道：「小龍，能不能快點兒！」

「我說磊哥，咱應該慶幸，還好咱來得晚，九-九-藏-書要是砸的是勘查車，這得折進去多少錢？別的不說，你那一組相機鏡頭最少值30萬。」

胖磊抽空點了支煙倚在座位上解乏，車窗外「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大，我揉了揉眼睛朝車外望去，只見一輛拖車正用鋼絲繩拉著面目全非的警車，緩慢地向前行駛。

「小龍，我糾正一下，是56萬。」

「夾溝村，視頻里拍的不就是……」

「還沒。」

「什麼情況？」

「暫時還沒吐口，正在審訊。」

老賢冷不丁地冒一句：「這個導航不是有林志玲版本的嗎，你幹嗎要用郭德綱？」

值班室的「死亡電話」響起時，我正在市局內部的微信群里觀看著村民和警察激烈對抗的視頻，而視頻的拍攝者便是參与這次出警任務的民警。

「關鍵時刻，還是咱們公安局給力。」冷啟明如釋重負。

「陰婚？文明社會還有人干這種勾當？」同樣詫異的還有胖磊。

「什麼？成立了專案組？難不成是特重大案件？」

由於慣性，我一頭撞在了駕駛室的座椅靠背上，明哥和老賢也是身子一傾。

明哥說完，帶著我們幾人走進了警戒圈，這是一片位於鄉村主幹道西側的玉米地。一口加高的黑漆棺材，一個土坑，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便是整個現場所能看到的全部。

宋代，陰婚最為盛行。據康譽之《昨夢錄》記載，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說親，然後進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衣，舉行合婚祭，將男女併骨合葬。這種殉葬冥合的習俗，一直九九藏書持續到清末。到了民國時期，陰婚依舊頗為流行，不少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會給早殤者辦這門陰親。據傳，當年蔣介石的弟弟去世后，蔣家就曾託人辦過「陰婚」。而新中國成立后，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大量的普法教育宣傳，這種封建陋習基本上得以禁止。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出勘這樣的現場。

冷啟明起身將徐大隊拉到一個僻靜的地點，小聲問道：「領導準備把男屍怎麼處理？」

「夾溝村的村民今天把我們出警的民警打傷了。」

明哥擺擺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解決一具女屍的死因問題，市局成立了『9.30』專案組，一旦女屍被確定為他殺，估計我們要忙上好一陣子。」

「行，我先去看看屍體。」

胖磊瞪大眼睛，指了指導航儀：「咱們出警的地方不就是夾溝村嗎？難不成咱們的民警在械鬥中犧牲了？」

冷啟明點點頭：「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不過現在咱們領導發話了，那陳笑雨就按照當地風俗土葬，剩下的就交給我們科室來處理。」

「那怎麼不走了？」

「我說磊哥，你到底什麼情況？」我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腦門兒問道。

「行，就按冷主任說的辦。」

「夾溝村啊，磨磨嘰嘰的，趕緊的！」

「夾溝村？我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胖磊從後視鏡望向我，我則看向了導航儀，胖磊順勢低頭一看，接著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猛地就是一腳剎車。

「年紀在20歲左右，頭部曾受到物體的劇烈撞九*九*藏*書擊，是不是死於瓦斯突出？」

「冷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大隊說完，掏出手機，獨自一人走開。冷啟明則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結果，在他看來，如果這個事情不解決，現場勘查就是再細緻也是白搭，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先做通了死者家屬的思想工作，才能繼續調查。

「來了，來了！」我清了清腦袋，不再去想剛才的事情，接著提起勘查箱走出門。

「那怎麼辦？他家裡人都頑固得很，沒有一個張嘴說人話的。」

「哎，磊哥，你聽說了嗎？」

「我個人比較傾向於他殺，屍體需要解剖。」

「冷主任，你的意思……」

「我剛才掃了一眼女屍，從反映出的屍體特徵來看，很有可能是中劇毒而死。」

「看來情況還是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徐大隊眉頭緊鎖。

「嗐，不用管他，市局『一哥』說了，就按照冷主任說的辦，出了什麼問題，他拿烏紗帽頂著！」徐大隊說得神采飛揚。

「冷主任你說得對，換位思考一下，陳笑雨家人大費周章給他配陰婚，圖個啥？不就圖個入土為安？這要是按照民政局的做法直接把屍體給燒了，難免陳笑雨的家人會走極端。」

「別玩兒手機了，趕緊收拾傢伙出現場。」胖磊推開門朝我喊了一句。

明哥隨後的一句「抓緊時間」，讓胖磊動作麻利地擰開點火鑰匙，勘查車按照規劃出的路線，飛一般地朝東行駛。

「夾溝村啊。」

胖磊把車停穩，徐大隊推開車門，扶了扶警帽，朝我們走了過來。

「冷主任。」一聲吆九九藏書喝，徐大隊已經走到了跟前，他轉頭瞥了一眼警戒圈，然後說道，「估計你也聽說了，今天轄區派出所接到報警，說有人配陰婚，接著出警就遇到了暴力抗法，現在為首的幾個人已經被控制。目前棺柩已經被打開，男屍身份已經核實，名叫陳笑雨，是一名礦工，前幾天出了礦難；女屍身份不明，但從面相看，像是中毒死亡。」

冷啟明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對死者負責，現在政府部門最不缺的就是走極端的領導，一條生命和一個政策，孰輕孰重，不用在這裏過多地解釋。

我聽著這話題馬上就要聊到18歲以上，趕忙插了句：

「徐大隊，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胖磊嘿嘿一笑：「這要是開車時把持不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冷啟明臉色難看地說道：「咱們中國人最講究入土為安，如果把男屍拉去火化了，你認為他家裡人還會吐口嗎？」

「按照民政局的意思，要拉去火化。」徐大隊如實回答。

見明哥催促，胖磊回了聲：「得嘞！」接著扭動點火鑰匙、腳踩離合、掛擋，動作一氣呵成。勘查車直行了五六分鐘，我便在路邊看見了徐大隊的桑塔納轎車，挨著轎車還有一輛紅色公路賽車。

「冷主任，咱都這麼多年關係了，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夾溝村，疑似命案。」

徐大隊擺擺手：「別提了，我們局領導很理解，就是民政局的那個葉局長有些冥頑不靈。」

現場破壞較為嚴重，失去了勘查的必要，明哥穿戴整齊，直接走到了蓋著白布的男屍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