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明哥這麼說，我們幾人也受到了感染。胖磊率先表了決心：「就是，明哥說得對，必須給丫啃了，再難也不能毀了咱們科室的金字招牌！」

「第三，死者被害時，兇手為一人。這一點很好理解，如果嫌疑人有幫手，也不會選擇拖拽屍體。

明哥擺擺手，示意暫時不要感情用事。胖磊會意，很識趣地沒有說話。

「賢哥，這是什麼？」

明哥解釋道：「我們雲汐市多山，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我小的時候，幾乎家家都會上山砍竹子加工成涼席。製作竹席的工藝極其複雜而且需要足夠的耐心，一張竹席要經過砍竹材—削竹條—刮篾—抽絲—蒸煮—編織—修邊7道工序，雲汐市的山中，多以淡竹為主，這種竹子的竹節比較多，在製作成竹席的過程中，竹節處雖然會被磨平，但是人睡在上面，還會形成明顯的壓痕。」

葉茜抬手看了一眼：「大概6個小時，距離24小時還有一會兒。」

一個小時后，女屍被平放在了殯儀館的解剖台上，我們行完鞠躬禮后，明哥開始分工。

如果按照明哥的推斷真是他殺，那這起案件估計是我工作以來遇到的最為棘手的現場。死者是誰，不清楚；死者是哪裡人，不清楚；究竟是為何被人害死，還是不清楚。而且女屍從頭到腳早都被換上了喪服，臉上還化著喪妝，也就是說，不光現場被破壞殆盡，就連屍體都已經被處理過，解剖究竟能得到多少答案，完全是個問號。

「一般性毒藥不會形成『閃電死』特徵。」明哥說著用解剖刀劃開女屍的血管，暗紅色的血液從傷口內慢慢湧出，明哥捏了一滴血珠在手中來回揉搓，大約過了兩分鐘后，他很肯定地說道，「氰化物中毒。」

聽明哥這麼一說，我們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明哥調整了呼吸，用力按壓死者的腰腹部，當屍斑由於力的作用，顏色變得淺淡時，一條條不顯眼的痕迹浮現在我們眼前。

老賢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取出吸管，從物證盒中抽出少量液體滴在載玻片上，接著他大步走到了解剖室的顯微鏡前。

「我剛才就是跟姑父彙報這件事兒，一家人到現在油鹽不進，就是什麼都不說。」葉茜很是焦急。

「是！」我們異口同聲。

明哥拿起醫用棉紗將創口重新擦拭乾凈，開始了更為細緻的解剖觀察。

胖磊眯起眼睛認真觀察明哥的指尖位置，接著「咔咔咔」地幾次快閃，read.99csw.com照片被拍入了相機之中。胖磊把摺疊的液晶屏翻開，快速地點擊那個畫著放大鏡符號的圓形按鈕。

如果說我們幾個剛才還對案件的性質抱有一絲幻想，在聽到明哥的解釋后，基本上就可以給案件定性了。

「是牙印，對方還有點兒齙牙。」

「左側乳|房有淤血點，小龍，你看看是什麼造成的？」

「乳|房上有牙齒咬痕，難道死者曾經遭受過性侵害？」說著明哥取出一根棉簽擦拭女屍下體，很快白色的棉球上便附著了一層淡黃色濃稠液體。

「第二，嫌疑人體力不足。死者身高僅為160厘米，皮下脂肪很薄，體重46公斤，一般成年男性絕對可以將其抱起，而且殺人後拖拽目標太大，耗費時間長，如果兇手有足夠的體能，絕對不會選擇這種方法。

「距離陳笑雨家人傳喚時間結束，還剩下16個小時，我們還要抓點兒緊。來吧，各負其責，繼續解剖。」

「牙印？」明哥略微沉吟。

明哥沒有說話，把棉簽交與老賢，接著他手持解剖刀劃開了死者的下體：

「葉茜，你負責全程記錄。」

顯微鏡的物鏡在老賢手中來回撥轉幾次之後，他的眼睛離開了目鏡：

明哥見我們三人還有些疑問，開口解釋道：「女屍的口唇、皮膚和靜脈血呈紅紫色，是中劇毒的表現。屍體有輕微痙攣特徵，說明其中毒到死亡的時間很短。除非死者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怎麼會選擇如此劇毒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從女屍的長相來判斷，她也就20出頭，這種年紀的女孩兒有如此極端想法的並不多。所以我個人偏向是他殺後用屍體配陰婚。」

聽明哥這麼一說，葉茜彷彿又有了動力，頭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

「屍表無明顯致命傷，顏面櫻紅，口唇發紫，四肢強直性痙攣，雙手在死前呈抓握狀，指甲斷裂，說明其死亡時很痛苦，中毒死亡。」明哥舉起死者的右手仔細觀察之後繼續說道，「指尖有擦划傷，指甲內藏有大量的灰層殘留物，其死亡時雙手曾有過劇烈的摩擦。」

明哥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老賢物證盒上的刻度：「死者胃中殘留茶水接近300毫升，算上人死後胃部自動流出的水量，其生前飲下的茶水肯定遠遠大於這個數值，如果嫌疑人從第一杯開始就下毒，那麼死者胃中不可能會有這麼多殘留。也就是說，嫌疑人是在死者飲用多杯以https://read.99csw.com後才開始作的案。

明哥的推斷，合情合理，我們均未反駁，他接著又說：「由此我得出三個結論。

「兇手和嫌疑人沒有吃東西，而是在喝茶？」明哥喃喃自語著，在解剖台前來回踱步，「胃內未發現食糜，說明死者距離上一次進食已經接近4個小時，按照一般飲食習慣，早餐在8點鐘左右，午餐在12點半前後，而晚餐大約都是在6點往後。早餐和中餐時間間隔短，很難造成胃內容物完全排空的情況，那麼死者被害的時間不可能是在午餐時間。而且茶對胃部有刺|激作用，很少有人在大清早沒進食早飯時就選擇喝茶，由此我推斷，死者是在晚餐時間前後被害。」

明哥搖搖頭：「性侵是在死後。」

明哥掰開死者的嘴巴，用強光手電筒仔細觀察：「口腔內有未愈合創口，其在被害前曾拔過智齒。」

「好的，明哥。」

「明哥，你說。」

「什麼？難不成……難不成……是奸屍？」葉茜打了個寒戰。

「強|奸后殺人？」葉茜說出了一種可能。

明哥沒有說話，手指在屍體表面慢慢地撫摸，突然，明哥停下手中的動作，指著一大片暗紅色的區域對胖磊說道：「用細目鏡頭，給這裏拍照，然後放大。」

「處|女膜完全破裂，未脫落，陰|道口有廣泛性撕裂傷，看來死者確實遭受過性侵。」

「嗯。」

「手工竹席，我小時候睡過。」明哥直接給出了答案。

「屍長160厘米，從骨骼以及身體發育情況來判斷，死者年齡在20至25歲之間。無腐臭味兒，推斷屍體做過防腐處理，無法推斷具體死亡時間。」

「焦磊，你負責拍照，並在解剖的過程中多加幾個錄像設備，一定要保證全程無死角。這樣方便事後查閱。」

正說著，明哥已經切開了死者的胃部，老賢舉著一個大號的湯勺，把胃中那淡綠色的液體一勺一勺地裝入透明物證盒。

「收到。」

「一般人管喝茶叫『品茶』，它不像平時補水，可以『咕咚咕咚』喝掉一瓶。喝茶需要大量時間，而且通常情況下，只有兩人談論某個話題或者某件事情，才會選擇喝茶。嫌疑人和死者是因為什麼坐在一起喝茶，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兩人必然相互認識，而且有共同的話題。」

「第一，死者被殺的地方有可能在室外。能形成擦划傷，說明地面很不平整，而且從擦划ｈttpｓ://ｒｅａd•９9ｃsw.cｏm傷口的密集程度來看，死者應該是被拖行了不短的距離，如果是在室內，那房屋的面積必須相當大。

明哥面色凝重地解釋道：「一般女性在死亡后都會有大小便失禁的情況，但這起案件的屍體很乾凈，說明屍體曾被清洗過。假如死者是生前被性侵，那麼留在陰|道內的精|液會液化，接著被失禁的小便衝出體外，不會在陰|道內殘留如此大的量，這是其一。

「氰化物？」

氰化物的危名，我一點兒也不陌生，它是公認的「毒藥之王」。氰化物進入人體后可以析出氰離子，氰離子與細胞線粒體內氧化型細胞色素氧化酶的三價鐵結合，阻止氧化酶中的三價鐵還原，妨礙細胞正常呼吸，組織細胞不能利用氧，造成組織缺氧，導致機體陷入內窒息狀態。氰化物中毒者多數都沒有生還的可能，也正是因此，它早已被列入「劇毒化學品管控系統」之中，從它的生產到銷售再到使用，全部都會嚴密監控，一旦有人違反規定私自銷售或者購買，都會按照《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條以「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處以重刑。

「其二，死者處|女膜完全破裂，如果是在生前，會伴有血液流出，如此一來，血液和精|液就難免產生混合，你們看，女屍處|女膜不光是新鮮破裂，還有大面積的撕裂傷，但死者的陰|道幾乎看不到殘留血跡，也就是說，她被性侵時，血液循環已經停止，血管中的血液受重力作用，聚集在死者的背部，所以死後性侵的結論，基本可以確定。」

「如果一個人作案還好，最起碼我們有了關鍵物證，怕就怕中間還會出現什麼幺蛾子。」胖磊隨口的一句話，再次證明他「烏鴉嘴」的名號絕對不是浪得虛名。

我拿起放大鏡仔細看了一眼，很確定地回了句：「是牙印。」

「國賢，提取血樣。」

明哥接著說：「不出意外，案件的定性應該不會出現偏差，從定罪量刑上看，故意殺人加販賣屍體絕對是死刑，犯罪者如果不是法盲，就應該知道這樣乾的後果，所以這個交易鏈條必定是極為隱蔽。我們目前的抓手就只有這具女屍，解剖能得到什麼樣的線索，全部要看咱們是否細心。市局已經成立了近百人的專案組，既然我們科室介入這起案件，就必須拿出一份滿意的答卷，再硬的骨頭，也要把它給啃了！」

要說草席、藤席我倒是能想象出來，但「手工竹席」https://read.99csw.com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大腦里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這種痕迹是怎麼造成的？」我倍感疑惑。

為了防止物證交叉感染，明哥重新換了副乳膠手套，他見我們都站在解剖台前默不作聲，開口說道：「這次的案件，確實有不小的壓力，但從屍體目前的情況看，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嗯，陳笑雨家裡人還沒有吐口？」雖然明哥從開始到現在的視線都集中在兩具屍體上，但刑警隊的動態他也是一本清賬。

我「嗯」了一聲，朝遠處揮了揮手，此時的葉茜正眉頭緊鎖和徐大隊交談著什麼，見我揮手示意，她快步走了過來。

在我和胖磊的幫助下，明哥把屍體翻了個身：「屍斑完全沉積于背部，死後一直處於平躺狀態，其指甲內的殘留物應該是中毒倒地后，雙手抓握地面所形成的。」

「取一個大號的物證盒，我們取出死者的胃內容物看看。」

「這幫畜生！」胖磊性子最為耿直，張口便罵道。

老賢「嗯」了一聲，拿出帶有乳膠頭的玻璃管，待吸入的血液高於玻璃管最高刻度一指長時，老賢才小心翼翼地把血液樣本放置在物證箱中。

「結合以上三點，我們不難想象出，嫌疑人在作案時，很有可能是和死者單獨在一起。國賢。」

明哥「嗯」了一聲：「可能性很大。」

幾分鐘后，明哥和徐大隊結束了交談，並肩重新走回棺柩旁。女屍被我和胖磊抬進勘查車，男屍則由徐大隊派人看守。

「怎麼會有這麼多線條狀的擦划傷？」我指著臀部以上約15厘米的位置，好奇地問道。

明哥的一句話，稍稍緩解了解剖室內沉重的氣氛：「死者的指甲中還有殘留物，說明嫌疑人的手段並不高明，也許他們只是在交易的過程中比較隱蔽，但在屍體的處理上似乎並不是很有經驗。」

「明哥，你剛才跟徐大隊說，這是一起他殺案件，到底真的假的？有幾成把握？」胖磊試探性地問了句。

「八成。」

剛才我就隱約感覺到這起案件兇手和嫌疑人之間有著某種聯繫，現在聽明哥這麼一分析，我基本確定了這個結論。「果然是熟人作案。」我說道。

隨著解剖的深入，我們獲取的信息也越來越多，就在大家都極力想捋清楚這亂如盤絲的物證關係時，作為領頭羊的明哥思維卻異常清晰，按照他的說法，兇手在作案時和死者獨處，但屍表沒有抵抗傷，也就是說，兇手能夠得逞，很有可能是基於相互https://read.99csw.com之間的信任。換句話說，兇手和死者或許彼此並不陌生。要想搞清楚氰化物是通過何種方式進入死者腹中，這就需要「胃內容物」給我們答案。

相片隨著每一次的按動，慢慢被放大。

「嗯，時間還很充裕，陳笑雨家人的審訊暫時先緩一緩，畢竟我們現在手裡沒有一點兒抓手，等屍體解剖之後我親自去問問看。」

「對。而且從死者的血液情況來看，其服用量還很大。」

見明哥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們所有人都壓力倍增。

當明哥說出「氰化物」三個字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心頭一緊。案件進展到這裏，我們已經掌握了兩個罪名，即「故意殺人罪」和「盜竊、侮辱屍體罪」，現在可能還要加上一條「非法製造、買賣、運輸、儲存危險物質罪」，三條罪名，不管哪一條，都是重刑。如果兇手只是單純製造一起案件，不會冒那麼大的風險，怕就怕隱藏在暗處的是一個有成熟利益鏈條的團伙，而這個團伙殺害了多少無辜女性，配了多少陰婚，全都是未知數。百人的專案組都在翹首以待，能否破案的重擔，全部壓在了我們科室身上，這就好比在賭桌上玩兒「梭哈」，我們要和對面的犯罪分子一把定輸贏，稍有閃失，就能輸得傾家蕩產，正邪之間的較量，我們真的輸不起。

「胃內容物可見茶葉殘渣。」

一切安排就緒，明哥先是解開包裹屍體的花布棉被，接著掀掉紅蓋頭，最後脫去了喪服。

在「嘀嘀嘀」數次之後，我這才隱約發現一塊塊排列整齊的方格狀壓痕。

「小龍、國賢，在解剖的過程中，你們兩個注意在自己的領域內收集物證。」

「熟人將其毒死，然後性侵，接著把屍體賣給別人配陰婚，這也……」葉茜一時間還捋不順作案人的犯罪動機。

「對，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也睡過，光著膀子往上面一躺，全是這種印子。」胖磊也跟著附和。

明哥用力擠壓剛才被劃開的創口，血管中殘存的鮮血再次湧出。

「是精|液！」老賢異常興奮。

明哥點點頭，接著說：「如果我分析得沒錯，死者應該是先中毒倒地，在地面上掙扎后死亡。接著屍體受到外力拖拽，在腰部留下線條狀擦划傷，最後屍體被平放在了一個鋪設有竹席的床板上，在背部形成了不明顯的格塊狀壓痕。」

「好，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這次解剖工作，需要所有人的配合，小龍，你去把葉茜喊來。」

「冷主任。」

「傳喚了多長時間了？」